“玄宿的一干门众,不管是受制被迫或是自愿,全被无情吞灭,你能活下,是得地灵大神们相助了”稍顿,她想通什么似,蓦地半撑上身。
幽暗中对上他早已睁开的双目,冲着他寂然却生辉的美目眨眨眸,她语气轻扬。“白凛,是咱们西南的地灵大神助了你,对不?所以你才会来到这儿,你来,有点“白狐报恩”的意味呢!当年巫族的老祖宗们不懂地灵大神为何将这一片地方交到你手,我想,其实地灵大神也想成全你的“白狐报恩”啊。”好可爱。他可爱,地灵大神亦是。
八成不太认同却又不知如何辩驳她“白狐报恩”一说,他隐在暗中的长目细眯,怎么瞧都有那么点恼羞成怒的神气。
秋笃静抿住险些渗出的笑音,以指节缓缓挲着他的脸肤,低声叹道——
“门众尽丧命,玄宿却能顽强活下,力量与意志不可小觑。斩草未除根,春风吹又生,他如今再起,对你势在必得,定然还有后续。”说到最后,眸底坚定沉毅,“小教头”模样陡现,脑子里已在思索该如何部署好收网逮魔。
受她神态吸引似,白凛静静端详,好一会儿,薄唇才逸出冷幽——
“玄宿此次并非全然而退。他以红缳为使徒,虽未现身,但在那个结界中,维持幻境的气皆由他所出,他想拿下我,是小觑了,我毕竟已非当年刚“筑基”的白凛,再加上你的横插一手则完全让他始料未及”
“所以我好巧不巧把他的气搅乱,让他伤了?!”声微扬。
若无她及时雨般的相帮,他功亏一篑,怕是出不了幻境牢笼,也因她血气与他相通,手背的入符图纹发出的威力能为他所用,才能在那千钧一刻间令黑气反噬,连消带打。
“算是吧。”他很勉强承认,几是哼声出鼻。
秋笃静心头小乐,这时的他又有天狐大人高傲睥睨的味道。
慢慢会好的。她想。当他把破掉的某块神识修补好了,就会恢复成原汁原味的白凛,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她笑着,下巴轻扬,学他哼声。“白凛,我罩你。他敢来犯,我再替你揍他。”
虚元破碎的天狐大人表情贫乏,但这一次不仅长目细眯,眼角都抽搐了。
“玄宿可能需一段时候养伤。”他淡淡启唇。“他在结界中曾说自己是续命而活,命如何续成?伤又需多少时日复原?不知。但元神受创,最需采补精血,你自个儿需留神。”
“你担心我被叼走?”秋笃静腼腆笑,手指下意识地在他胸肌轻画。
“你精气血饱满纯美,若失去,我很难再寻到一个更好的“炉鼎”。再者,我的内丹现下润养在你丹田之中,你出事,我亦有事。”
他的话平淡诚实,正因太实,再高扬的心都要被扯下。秋笃静暗自苦笑,正试着调适心绪,底下精实胸膛轻轻鼓震,听他又道——
“我有你,他没有。我必须尽速修补好,抢在他之前。”
“你想寻他踪迹,主动出击?”
“必须做个了断。”不知是怕痒还是感到不耐烦,他突然按住她在胸口上轻画的手,无声制止。
“好。”她静伏不动了。
“还有红缳。势必得找到她,我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
秋笃静缓缓直起腰,结实美好的上身缓缓离开他的胸前。
两人身体未分开,她动得再缓、再轻,仍牵扯了某些肌理,令她完全感受他的存在,但即使这般亲密交融,依旧难在他心版上刻划些什么。
他已有看上的姑娘,跟他同族同源,她一个凡人姑娘与他相交十年,十年岁月在他眼中是如何短霎,缘来成朋友,缘尽无牵挂,他岂会将目光投向她?
“红缳必得找到她”元阳未泄,被她涵养仅是暂歇,她一动,血气亦蠢蠢欲动,让他声音听起来沙哑且隐忍。“我不能轻放,不可能除非我把她唔唔”
秋笃静倾下身吻他,攫取他口中香美,堵住那些令她闷痛发苦的话。
当真难受,她吻得使劲儿,抵死缠绵一般。
而白凛悟性惊人,已琢磨出两张嘴该如何吸吮缠动,她一贴上,他本能迎入,全然投进,以为两具身躯又要进到另一场共修气旋中。
舌微麻,唇热烫,脑海、耳膜似有潮声来回。白凛感觉女人的润唇滑向他耳畔,那女嗓也如夜潮,在月光下起伏波荡——
“好都依你,那就找回红缳吧。但我们不能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语气低柔坚定。“白凛,我可以当你的“炉鼎”,但我要你娶我为妻。”
或者是强求而来,但,就想这样在一起,跟他。
直到缘分用尽吧。
直到得不到、不能得了,就放掉。
而此时此际,且让她成全自个儿徒劳无功又傻里傻气的单相思。
第8章(1)
“我要你娶我为妻。”
“允你。”
美目直直望进她魂中,天狐大人施恩般的口吻让她又得抿唇忍笑,内心窒碍、喉中酸涩,彷佛都轻了些。
巨大树心中一场无天无地、无日无月的双修,白凛最后将她抱在盘坐的大腿上,身躯赤裸,彼此贴近,秋笃静在他带领下,头一次进到无我境界。
周遭是无边无际的静寂,她不感孤单,却觉平静,甚至有淡淡喜乐,肉身与灵虚全都饱满。她虽然先遭采补,但双修的最后又有灵气回流,滋润她。
当他再一次带她虚空挪移离开树心,外边天光已大亮。
她在松林里拾回贴身佩剑,欲下凛然峰寻回座骑时,她下意识回眸去看,身后男子已返真身,伫足在那儿的是一头精硕的雪天狐,长而丰柔的九尾骄傲抬起,优雅张扬。
回归真身能保存更多真气,让他元灵恢复更快。
只是树心中疗伤修炼,他时而人身,时而狐身,更多时候半人半狐,她实不知自己是否仅跟人身的白凛融合为一?还是那头硕大精壮的天狐也曾与她跨过那道底线?虽说两者皆是他,但
奔下凛然峰时,冷瑟秋风打得劲装贴身、黑发飞扬,她倒是一路脸热心烫、耳根潮红,丹田处尤其暖热,他的内丹仍沉润当中。
等到下山,才知她跟白凛在一块儿已过去整整两日。
竹姨那边有萧湘替她勉强顶着,再加上姨爹随县太爷上京未回,竹姨就以为她这两日公务缠身,所以未能回竹苑,而是在大衙里的舍间将就睡下。
巡捕房这儿倒还好,毕竟在外常为追踪线索、调查案件,连着几日没能进巡捕房报到亦有可能。
只是秋笃静这次事前全无招呼,众人心里纳闷,老班头都打算上一趟山坳巫族村探探,幸得她实时现身。
“再过去是十里山地界,当地县衙的刘大捕快已与我联系,他会遣人接应,领各位过十里山,不教大伙儿迷路。”秋笃静跨坐在黑骏上,单手控缰,侧目对出身中原武林盟的“玉笛公子”李修容说道。
她返回峰下城的当日,午后,李修容亲自到访,小小惊动整座大衙,连平时负责打扫、烧水的两位老婶子都跑来争相目睹“江湖第一美男子”的风采,害她最后只得板起脸、关门落窗,才能与贵客仔细相谈。
李修容等武林盟人士欲将“混世魔”钱淞押送到另一处隐密所在。
秋笃静心想,中原武林世家有那么多子弟失踪,武林盟定是要严囚钱淞,再想方设法从他口中逼问消息,即使是蛛丝马迹亦可,总好过当只无头苍蝇。
武林盟的人对这一带不若当地人熟络,李修容才求助峰下城大衙,希望巡捕房能出手相助,将钱淞送至安排好的处所。
但峰下城大衙和巡捕房不能放空无人坐镇,秋笃静遂请邻县熟识的捕快接手,送武林盟一行人押送钱淞过十里山。
入林总觉不妥,但这条是最好的快捷方式。
秋笃静见前方已是林子尽头,心定许多,想这座与邻县相接的林子,她都不知纵马来来去去跑过几百回,此时随行的又都是识武之人,若真有恶匪抢劫,该也是撞在巡捕房手里,得来全不费功夫吧。
定是因凛然峰上那片总不太安宁的松林,才令她这般杯弓蛇影。
她心底自嘲,清丽脸上唇角略软,朝李修容又道——
“出了这座林,咱们就不再随行,衙里尚有公务,还请众位英雄见谅。”
这话一出,她堪比狐狸敏锐的耳力都能听到身后两位姑娘家轻幽幽的叹息,不是宋清恬和罗芸还能是谁?
从李修容来访大衙那天之后,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家简直得相思病似,面泛红潮,双眸迷蒙,公务虽未耽搁到,但练武时明显分心,已让她罚过三回。
今日武林盟启程离开,她原本只带吴丰、马六一块儿,后来想想,干脆大发善心把两个姑娘也带上,害相思病的事她也不是没试过,女孩子家情窦初开,开过就会慢慢转好的,总比苦苦压抑来得舒畅。
只是这位“玉笛公子”她很努力看了,清俊是清俊,但还不够啊!
想来颇惨,她定是被天狐大人养刁,除他之外不见美人。
这一方,李修容举手抱了抱拳,笑容清浅道——
“此番踏足西南大地,受峰下城巡捕房的众位多所照看,武林盟长记此情,定然不忘。待“拜火教”一案落幕,寻回失踪的各家子弟,李某再携酒来访峰下城,请巡捕房的众位好好喝上一顿。”
“李公子,你来,我买酒请你,不用你备酒的!”罗芸一听他尚会再访,今日别过,他日还能再会,欢欣之余不禁冲口而出,令随行的马六和吴丰一脸不以为然毕竟,他们也是好儿郎啊,怎么姑娘家瞧不上?!
“是啊,李公子,你来者是客,我们我们”宋清恬亦想与李修容攀谈几句,但见他倏地调过俊庞,一下子竟忘记后头欲说什么。
不对劲!
秋笃静同样察觉到了!
“有埋伏!”李修容厉声提醒,长身从马背上窜起,凌空挡开五把飞箭。
同时,秋笃静剑已出鞘,剑花朵朵,银辉耀目,眨眼间亦削断五把暗箭,替巡捕房几个年轻新进和武林盟的人争取到一些备战时间。
箭雨打头阵,武林盟已有几人受伤,不过无伤重者,还算运气,但紧接而来是十多名黑衣客,从四面八方包拢过来。
关在囚车大铁笼里的钱淞一扫颓态,黝脸紧抵铁条,瞠目大笑——
“我教教主神能!号令座下使徒前来援我!教主神功盖世,驱使神鬼,什么武林盟“玉笛公子”?什么峰下城“第一女铁捕”?全是小菜一碟!我教教主威能无所不在,跟他老人家为敌是活得不耐烦了,哇哈哈——啊!”黑衣客的一把利剑直直刺透他肩头,那还是因秋笃静见苗头不对,千钧一发间发出飞刀打偏那把剑,才使黑衣客没能一剑刺透钱淞心窝。
钱淞肩头被拔撤的长剑带出一道血泉。
他见事倒快,已知教主大人不仅将他视作弃子,更想杀他灭口,待两名黑衣客挥剑又至,他负伤在铁笼中狼狈闪避,大腿又中一剑。
“他娘的武林盟!不是要密审老子吗?既想从老子口中挖到消息,老子若成死尸,瞧你们能讨到什么好处?!”勉强踢断一柄剑器,他喘息吼叫。“你们个个给老子瞧清了,这些黑衣杀手是谁?不认得吗?还不全挡下来?!”
黑衣客们是谁?
秋笃静手中的淬霜剑剑气冲天,手背的入符图纹竟流光闪闪!
黑衣客是精怪?!是妖邪?!
不对不似啊
淬霜剑舞出灿耀团花,替巡捕房新进且武艺较弱的两个姑娘挡掉大部分袭击,随即长剑对长剑,交锋一瞬,厉声震响,她近距离与一名黑衣客四目相交,那人瞳仁异样墨黑,几占据整个目眶!
夺舍!
忽在此际,武林盟里不少人发出惊呼——
“帆弟!帆弟!我是法规哥啊,不识得吗?柳州齐家“五魁星”,我是你法规哥,你是我五弟啊!你怎不识我?!”
“荆、荆六爷?!玉笛公子快住手!这位是“卧云山庄”荆家老爷子的么儿,不能杀不能杀——”
“啊!住手!小师妹!那是我“岳阳云家”的小师妹!师妹,我是大师哥啊,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你、你喝!”被唤作小师妹的黑衣客毫不留情,一脱险,攻击更凌厉,“岳阳云家”的大师哥闪得惊险万分,险遭刺喉。
不仅云家大师哥欲打不敢打,秋笃静迅速环观交战场上,尽是这般情状。
战斗意愿一败,更多人受伤,武林盟好几人已倒地不起,李修容更处处遭受掣肘,即便有独家点穴手法亦无法制住这群黑衣客。
她再看马六、吴丰那边,两人身上已见伤,虽不严重,但亦是强弩之末,撑不得多久,宋清恬与罗芸就更别提,皆挡得辛苦。
秋笃静不晓得那股气是如何生成。
她从未这样——丹田翻腾的血气亟欲窜出,周身血脉既热且胀,彷佛包含强大的能,那样的大能一遇上挑衅,立时要展现力量,所有的异能必须屈服,不乖乖就范的话,那只好——吞灭!
遭大能吞灭!
这次不只她手背的图纹暴出灿光,她的眼耳鼻口全都激光暴射!
丹田气海滚烫,她隐约猜到,应是天狐的千年内丹“作怪”。
她是他的“炉鼎”,原来“炉鼎”还能这样用,把周遭欠管教的魑魅魍魉、精怪妖邪全吸纳化炼,化是净化,炼是熬炼,替她那位“炉鼎主人”进补。
唉
想通自个儿正在做的这事是怎么回事后,她五感与神识大纵,再不踌躇,再无迷惑,任千年天狐内丹借她肉身与气血发威——
夺妖为食!
元灵在徐火中打炼,不过几日光景,虚元所形成的劲壁已见雏型。
千年修行,白凛从未有过这样的神速进展。
破碎的部分在极短时日内重整,毫无滞碍。
即便相隔长长距离,他能感应她,她能为他所用,彷佛肉身分开,神识在虚空仍紧紧相连,他是她,她亦是他,既化作一,无分彼此。
徐火骤变,忽而扬起灿艳烈火。
他入定的神识猛然一震,天灵灌进异常丰沛的大能。
措手不及,他竟收得有些急乱,费了些劲儿才纳入所有。
纳入并非囫囵吞枣,而是暂存下来再徐徐炼成体内真气。
发生何事?
她从何得来那么多、那么大量的血气供养他?!
幽暗树心中,浸润在神炼修补中的雪色天狐倏地张眼,狐狸美目刷过凛辉。
真出事了!
那些异能绝对超过凡人肉身所能负荷!
出定,他忘记幻化成人,忘记自己虚空挪移之术,精硕白狐扬着九尾在林间疾驰,宛若一道灿白箭光,笔直往峰下飞冲。
秋笃静试图掀睫,但眼皮不知因何沉了些,眸珠在薄薄眼皮底下滚动,她听到竹姨在唤她。静儿静儿竹姨的声音总这般低柔好听,就算跟姨爹吵架,吵起来也是悦耳的,不像姨爹的雷公嗓,有时粗嗄嗓音还好委屈似,听得令人毛骨悚然啊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