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硕难得红了脸,挥舞马鞭,朝前多走了几步。
谢娇娘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惹得何氏和谢蕙娘、谢丽娘都望了过来。
她干咳一声,有些害羞,想寻个借口掩饰她调戏了夫君的事时,肚子突然轻轻动了一下,「哎呀,孩子动了!」
谢蕙娘和谢丽娘立刻凑到跟前,争抢着嚷道:「是吗?大姊,给我摸摸小外甥!」
「我也要摸,我也要摸。」
何氏一巴掌一个拍走了两个闺女,笑道:「别闹你们姊姊,如今五个月了,你们的小外甥也该动了,再五个月小家伙就要出生,你们两个做姨母的赶紧准备见面礼,被褥和衣衫都帮着多做些。」
「知道了,娘。」
谢蕙娘和谢丽娘黏在谢娇娘左右,叽叽喳喳的商量着要用什么料子、绣什么花纹。
谢蕙娘性子急,执意认为姊姊肚子里的是小外甥,要做蓝色裹被。
谢丽娘却喜欢娇娇软软的小外甥女,嚷着要做一套红色的。
谢娇娘轻抚着肚子,两个都支持,左右小孩子一岁前衣衫被褥都是不分男女的,蓝色清爽,红色喜庆。
车外,赵建硕听着车里的欢声笑语,眉头彻底舒展开来。
远处的田野好似一日换一个模样,绿得让人心时神怡。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谢娇娘的肚子是何等争气,对于两个姨母的疼爱,一点都没有浪费。
时光荏苒,似水流年。
五个月后,初冬的一个旁晚,赵家大院里开了筵席,硕大的圆桌足足摆了三席,鸡鱼肉蛋、猪牛羊兔、海鲜干货是应有尽有。
之所以这么大摆筵席,原因无他,赵建硕的生辰到了。
京都的道二爷特地送了大批的生辰礼过来,当然其中有大半是布料和首饰,明摆着是给谢娇娘准备的。这也是两边走礼一直以来的习惯,道二爷真的是把谢娇娘当妹妹疼。
当然,谢娇娘投桃报李,铺子出了什么好吃食、家里的虎骨酒,只要道二爷用得上,都会送到京都一份。
陈家庄的一众兄弟最喜欢到赵家蹭饭,这样的好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提着山上猎的野物、出外走动时寻到的新奇玩意儿,早早就到赵家等着大吃一顿。
谢娇娘特意让铺子歇业一日,带着谢蕙娘和江婶子、谷雨忙碌半天,准备的酒席丰盛至极。
这小半年的功夫,陈家庄的兄弟有四五个成了亲,这次都把媳妇儿带来认门。
男人们亲近,女人们自然相处也好。
这会儿内室特意开了一席,男人们开怀畅饮,女人们吃饱喝足就开始话家常。
说起当初男人们许下的彩头,如今铁定被谢娇娘得了,女人们都开玩笑说嫁得晚了。
谢娇娘笑着许诺,以后她们生孩子的时候,每人都有份,惹得众人都嚷着要白纸黑字记下来。
气氛欢快,谢娇娘肚里的孩儿忍不住也想要出来凑热闹。
「哎呀,夫人要生了!」
谷雨一声大喊,彻底掀开赵家大院的喧嚣序幕。
有人立刻快马去把临近的两个稳婆扛过来,何氏还有王三婶张嫂子也都赶来帮忙。
眼见一盆盆热水送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在千军万马面前也没变过脸色的赵建硕,这会儿站在门前已经胆寒得没了知觉。
郑通拿着扇子不停敲打着手,想了半晌才勉强劝了句,「老六,你别担心啊,那个……嗯,女人生孩子是天生的本事,肯定……」
不等他说完,屋子里就传来谢娇娘的惨叫。
赵建硕的目光如冰刀一般扎了过去,吓得郑通赶紧求饶,「我就是个半吊子的大夫啊,我也是说说……说说。」
陈三爷上前一脚踹跑郑通,大手拍了拍赵建硕的肩膀,安慰道:「老六,别惦记,二哥早就说了,弟妹是个旺家旺子的,保证平安无事。」
赵建硕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不等开口,屋子里已经传来婴儿嘹亮的哭声。
「哎呀,生了,生了!」在院子里等待的十几口人都欢呼起来。
赵建硕眼底狂喜沸腾,抬脚就要进屋,却被王三婶一把推了出来。
「别进来,还有一个!怪不得夫人肚子这么大,原来是双棒儿啊!」
「什么,双生子?!老六真是走运啊!」
「太好了,六爷这彩头拿得真是太利落了。」
赵建硕着实欢喜,脚下彷佛踩着白云,轻飘飘的,不等落到实处,屋子里又传来喜讯。
「哎呀,小的是个女儿,龙凤胎啊,一子一女!」
院子内外因为这句话欢声雷动,比方才疯狂不止一倍。
「啊,龙凤胎!赶紧去买爆竹,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往京都送信,二爷怕是也要欢喜坏了。」
赵建硕早已冲进屋子,烛光的照射异常明亮,淡淡的血腥味逃不过他的鼻子。但往日让他反感,甚至会产生错觉以为自己依旧在战场的味道,今日却透着喜悦。
何氏同王三婶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同他报喜,赵建硕抬手想碰碰儿子与女儿的脸颊,却被触手的柔嫩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何氏和王三婶好笑,把孩子放到了床里,床的外侧,力竭的谢娇娘还在昏睡。
赵建硕弯下腰在娇妻脸上印了一记,「谢谢你,谢谢。」
许是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两个孩子居然一同哭了起来。
母子连心,谢娇娘几乎立刻醒了过来。她挣扎着要抱了孩儿喂奶,两个孩儿却不能一起抱在怀里。
赵建硕赶紧笨拙的挨个把闺女和儿子托起,安放在他们娘亲的胸前。
两个孩子努力的吸取乳汁,那么虔诚认真,看着赵建硕红了眼睛。
谢娇娘初为人母,胸前麻痒,正有些不自在,突然感觉到手背湿了,抬头时,就望进了赵建硕满是雾气的眼里……
「六爷,我们当爹娘了。」
「嗯。」赵建硕轻轻探身,把娇妻和两个孩儿都揽在怀里,如同揽住了整个天下,「妞儿,娶了你,是我平生最大幸事。」
谢娇娘翘起唇角,神色里残余的几分疲惫尽皆消失无踪,「六爷,嫁你为妻,也是我的荣幸。」
一家四口就这么头挨着头凑在一处,暖得初冬的夜都如同春日一般,遍地生花。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全书完】
后记
人到中年 宁馨
前几天,馨参加了一场朋友的葬礼,即便过了好久,都没有从悲伤里走出来。不,或者说,馨悲伤的不是朋友的离开,更多的是一种惶然。
人过三十,偶尔会有人生过半之感,不过跑去KTV疯狂几个小时,或者几个姊妹相约小酌两杯,又觉得惬意之极。
而这个逝去的朋友,给所有朋友敲了警钟。
那个白天还说说笑笑、约好周末爬山的朋友,当晚就一头栽倒在地,没了声息,耗时不过两分钟,就去了天堂。
突然听闻消息的时候,所有朋友都不愿相信,还互相声讨着是谁开这样的恶劣玩笑,但当确认过事实,世界忽然沉默了。
中年,这两个字乍看很简单,细想又很悲剧,这个年纪,谈生死好像还有段距离,谈爱情又已经老去,有一天会突然发现,爱情是老去了,生死居然也不远,人生的这个阶段再疲惫也不能突然停下来歇息,这实在让人太难以接受了。
最近家里老人身体不好,时常要进岀医院。这间医院地处繁华地带,路上拥挤得蚊子都嫌弃,每天要开车过去,找地方停车,然后搬下轮椅,扶老人下车,拿上背包,推老人杀进人海茫茫的医院大厅,这真的需要勇气,也需要耐心。
若只是这样尚且还好,最怕的是自己在排队缴费,惦记着老人一个人在诊区等待,结果孩子的幼儿园又来电话,说小小的宝贝发烧或者眼睛红肿……
那样的时候,是要立刻奔向自己的心肝宝贝,还是要留下来照顾老人?世上最艰难的选择题,也不过如此。
有人说,人到中年,最痛的就是睁开眼睛,全是需要依靠你的人,而身前却没有一个人能让你依靠片刻。听上去万分心酸,却是一个字都没有错。
今年的春天来得尤其晚,或者说上天如同善变的女子一般,表情实在太过于丰富了。也许前天还穿短袖,今日就要穿羽绒服,后日又是飞沙走石,黄土漫天,好似哪个妖精在渡劫。
推开窗子放眼望去,没有一点绿意,反倒吹得满面黑灰。
记得有首词是这么写的——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若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馨实在是想把最后一句,改成「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把春揍」。
马上就要五月了,塞北居然还没见过一朵花、一株绿草,这实在让人沮丧,以至于馨新的灵感都枯竭了。
不过,说到底,我们还是爱春的,所以才这般急切的抱怨它的迟归。
我们如此珍惜生命,热爱生活,所以哪怕万般辛苦心酸,依旧挺着脊背努力生活。
春尚且有晚来的时候,人怎么可能没有艰难的阶段,但即便再晚,春仍会来,我们的幸福也会在风雨后悄然出现。
树叶会慢慢的绿起来,草坪会慢慢的柔软,孩子会慢慢健康长大,老人会安度晩年,而我们会平稳担着肩头的责任,大步前行。
身后有我们的整个世界,前方也许偶尔会有云雾弥漫,看不清路途,但那云雾之后,必定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珍惜身边的同路人,无论是朋友、爱人,还是亲人。珍惜生命里的每一个时刻,无论快乐还是悲伤,都是人生的部分。
馨为所有朋友们加油,也为自己加油。
最后送一句最近很流行的网络祝福语给大家,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愿你天黑有灯,下雨有伞,愿你一路有良人相伴。
宁馨敬上,写于2018年晚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