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纸上两支电话号码，米蓝的表情，恍若中了最新一期的乐透头彩，笑容无比灿烂。
第五章
韩原哲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把该联络的事情做完，抬头看钟，十点过半。他收拾收拾桌上文件，转头瞥见米蓝忘了带走的漫画。迟疑两秒，他找了个纸袋，将漫画与明早谈公事需要的文件一块装好。
韩原哲徒步走回住所。他的房子就买在大叶高岛屋附近，一栋十年屋龄的华厦七楼。
按下数字7，电梯载着韩原哲返抵家门。门打开先把纸袋放进工作间，接着动手脱去身上衬衫，一脚跨进浴室冲凉。
才刚旋紧水龙头，外头突然传来电话铃响。
该不会是米蓝？
脑中念头一闪，也顾不得浑身湿淋淋，韩原哲赤脚快步跑进距离最近的工作间，抓起电话喊了声：“喂，我是韩原哲。”
好像很惊讶会听见他声音似的，只听见话筒那端传来阵阵喘息声。
恶作剧电话？韩原哲对着话筒皱了下眉。“再不说话，我要挂电话了。”
“是我，米蓝。”
就猜是她。韩原哲微微一笑。“给我一分钟，我打过去给你。”
“你在忙啊？”米蓝忙说：“如果在忙，就不用打来了，我只是想跟你说声晚安。”
“我不忙，”韩原哲抓来丢在一旁的毛巾擦着头发。“只是刚洗完澡，身上一件衣服也没穿，你总该给我点时间穿件衣服。”
米蓝一听，忙将电话挂上。
也不用急成这样——韩原哲没好气地望着嘟嘟作响的话筒。他转身回房套上睡衣长裤，走回来坐在工作椅，再按照来电显示回拨，刚刚好一分钟。
感觉电话才刚接通，米蓝已将电话接起。
“我是米蓝。”
“我知道。”韩原哲望着桌上的纸袋微笑。“你声音听起来好紧张。”
“我真的很紧张啊，我已经两年没在这种时间跟人家打电话聊天了，刚才犹豫好久，想说，才刚跟你分开就打电话给你，好像太啰嗦了一点。”
韩原哲突然想起她家客厅那面奖牌墙。她在进sonata工作前，曾过了两年无人闻问的御宅族生活，一个人成日待在那只有模型工具的房间里，家人也不能理解，更没有同侪朋友可以跟她讨论，感觉多么寂寞。
“但你就是想跟我说声晚安？”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一定会笑我傻，但一回到家，我就觉得我们在你办公室说的那些话，做的约定，美得不像真的……”
“现在呢？感觉笃定点了吗？”
“有。”他听见她在电话那头轻轻笑。“对了，我的漫画好像没有带回来，你有看见吗？”
“在我这里。”韩原哲打开纸袋，《爱的女仆》就躺在一叠卷宗上头。“我打算花点时间读一读，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幻想我的。”
话筒传来她的抽气声。“不要啦！”
“不要我读？”韩原哲说话的同时已经翻开内页，加爱子作品正是一般所谓的限制级漫画，脸红心跳的H画面，大概是十多页出现三页的密度。
在韩原哲无声翻读的同时，米蓝正在电话那头解释：“你读了之后，我怕我明天会没脸见你……”
“我记得刚在办公室，你明明很期待我看？”
“刚才是因为我说不出来，但现在不一样啊。”
“你怕我一读，就会发现你在脑子里对我做了什么？”
“我我我……我只是……那个……”
听米蓝这么支支吾吾，韩原哲就知自己问到重点了。
“说，在你脑子里，我们已经做到什么程度？亲吻？爱抚——”细长手指又翻过一页，目光停在火辣的亲热绘作。“还是做爱？”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呻吟。“不要……不要问这个……”
“你幻想过我们做爱了？”虽然看不见米蓝，但韩原哲可以想象，她这会儿一定是两颊通红，或许连脖子也都羞红了。
“呃……”
“哪有人这样的！”米蓝娇嗔。
“哪有人这样的！”米蓝娇嗔。
“有啊，就我。”韩原哲答得多顺，眼睛还停留在漫画上头。“嗳，我很好奇，光看这本漫画，就可以让你了解男人女人在一起，会做些什么事？”
“但……我不只看了一本。”
“不，我意思是——你知道怎么‘实际操作’吗？”韩原哲加重语气。
“做爱吗？”
“嗯哼。”
这一次米蓝迟疑更久。“我有看过A片，没有打马赛克，所以，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她这答案真教韩原哲大吃一惊。“片子从哪来的？你该不会也搜集了不少资料？”
“才没有呢！”米蓝立刻驳斥他这说法。“我只看了一片，从我哥房间‘借’来的——”
头次看A片，也是两、三天前的事。米蓝发现，加爱子的漫画虽然激情，但内容大多强调男人女人陶醉的表情，她真正想知道的重点——男人女人交叠在一起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可是漫画里面却老是省略不提，没什么手帕交可问的她，当然只好求助于哥哥的收藏。
“嗳，”这会儿换米蓝有问题。“换我问你喔，我读书的时候常听男同学说A片好看，什么精彩又刺激，可是我那天看了觉得还好耶！你呢？你觉得A片到底是哪点吸引人？”
“就是你刚说的感官刺激，就像看恐怖片心跳会加快。”
“可是那些男人都长得好丑。”米蓝语气抱怨。“所以我看了一半就放弃，我还是喜欢漫画，至少那些娃娃比较漂亮，嗳……”韩原哲听她讲话声变小了些。“你平常也看吗，A片？”
韩原哲笑了。“我看过。”
“喜欢吗？”
“至少比你喜欢。”
“为什么？”
“就是感官刺激啊。”
“可是里面的男人好丑——”这是米蓝最感困惑的一点，那么丑的男主角，脸又不帅身体又不健美，到底有什么卖点呢？
“管A片男主角长得帅还是丑，我们男人的重点是里头‘演出’的女主角。你觉得她漂亮吗？”
“你说我看的那片？”米蓝确认。听韩原哲思了一声，她才接着说：“不错吧，至少身材很好。”
韩原哲虽然看不见她，但他可以打包票，刚才回答时，米蓝一定低头打量过自己的身材。
他这揣测，自她接下来的问题得到了确认。
“你会喜欢那种胸部很大的女生吗？我是说……你会很在乎女生的身材吗？”
“重点是均匀。”韩原哲听着她在电话那头呼了口气，忍不住又笑。“你很担心我爱的是大胸脯美眉？”
“我什么都担心。”米蓝语气有些迟疑。“我有自知之明，我怪怪的，从小到大不止同学这么说，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我不太会讲，但我知道，我不是那种，一般男人会喜欢的女生……”
“我也不是一般男人。”韩原哲答得干脆。“我可以很坦白告诉你，如果今天接近我的人不是你，而是一般女性，我不可能答应。”
“为什么？”
“一般女人有什么好的？”韩原哲从桌面取来枝笔，他一边说话，一边看着靛蓝色的铅笔在自己指尖转啊转。“任性、胆小又怯懦，重点是不知认真与承诺为何物，我不需要这样的女人介入我的生活。”
电话那头的米蓝突然不说话。
“哈啰，你还在吗？”
“可是你刚说的任性跟胆小，我好像都有。”
听见她语气里的不安，韩原哲微笑。“我很欣赏你对喜欢的人事物的坚持，它让我明白，只要成为你喜欢的人事物，你就会持续地喜欢下去。”
话筒那端的米蓝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老实说好了，打电话之前，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问你，就是，你是不是因为同情我，觉得我很可怜，才答应跟我交往？”
“不是。”韩原哲肯定。“我可没有那种大爱精神，我绝对不会因为同情跟怜悯接受一个人。”
“我现在知道了。”米蓝在电话那头说道。
“还有其他怀疑吗？要不要说出来我一次解决。”
“还有一个就是，围裙呐，我刚才穿的那样，你真的不喜欢？”
“喜欢。”一想起她在办公室里的大胆穿着，韩原哲脸红了。好在米蓝不在身边，不然被她看见他脸红，多糗！
“那为什么你刚才……不抱我？”
“你真的希望我抱你？”
“是啊。”米蓝答得爽快。“就是希望你抱我，我才穿的啊！”
真是搞不懂这家伙的思考逻辑——韩原哲叹气。“你不担心吗？我还没答应跟你交往就抱你，你不怕我事后反悔？”
“反悔？”米蓝直到这时才意识到有这可能性。“你是说，抱了我之后，你却说你不喜欢我？”
“对。”
“我没有想过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傻笑。“我只是想，被你碰触，应该会很舒服才对。”
老天爷——没握着话筒的右手轻敲脑门。韩原哲哑口无言。
“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是有点奇怪。”韩原哲哭笑不得。“但我不讨厌，我现在知道它是你喜欢我的表现。”
“就是这样啊！那就是我喜欢你的表现啊！”米蓝语气之肯定，韩原哲仿佛可以“看见”她一边说话，一边用力点头。“读书的时候曾有几个奇怪的男生说他喜欢我，但我就是没有办法想象，我跟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米蓝有过追求者——这消息乍听有些奇怪，不过一想到她秀雅小脸与圆滚滚的大眼睛，不难知道其他男人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
不是滋味！韩原哲瞪着手里的铅笔杆想。
“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个女生，就是看见其他男孩子，我也从来没有心动过，不过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不会，因为我没有遇到对的人。”
“几个？追求你的男人。”韩原哲还在芥蒂这档事。
“三个——不不，好像是四个。”米蓝很老实。
“但你只对我有感觉？”
“对啊。”
“但你只想要我碰你？”
“呵呵……”她在电话那头傻笑许久，才害羞答答地应了声：“对啊。”
“只想要我亲你？”
“你干么这样子问人家？”米蓝终于发觉不对劲。
“回答我。”
“是啊，我没有办法想象别的男人亲我。”
“我也不准你想。”韩原哲紧紧握住手里的笔杆。“你可能不知道，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占有欲非常强，你要跟我在一起，你脑子里就只能想着我。”
“早就都是你了……”
听着米蓝羞怯的嘟囔，韩原哲笑了。“改天找机会，你再穿那件白围裙给我看。”
“那……你也会对我做出，漫画画的那些……动作？”
“一定会。”
米蓝又是傻笑。
“对了，”韩原哲一瞟桌上闹钟突然想起。“我明天早上要带你的小Q猴子去跟承包商见面，大概中午过后才会进公司。如果顺利，应该很快就能看见小Q猴子扭蛋上市。”
“你是说——我的小Q猴子，快可以摆进sonata专卖店了？”
“没错。”
“啊！”电话那头的米蓝发出一阵兴奋的傻笑声。“我妈老说我做的东西，只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哼！等小Q猴子扭蛋上市，我一定要带一组回家跟我妈炫耀！”
“你会如愿的。”韩原哲承诺。“嗳，十二点半了，你该休息了。”
“可是人家还想聊天……”
“还有明天。”
“@$#《％……”电话那头传来米蓝不知所云的嘟囔声，久久才听见她委屈地喃喃：“耶就晚安喽！”
为了弥补她的好聊兴被自己打断，韩原哲想了一下，突然将嘴凑近话筒轻轻一吻。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惊呼，她似乎也明白那一声轻“啧”是何处发出。
“晚安。”韩原哲微笑地挂上电话。
赤裸双脚直接走向卧室，今晚，他决定早早就寝不熬夜。
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韩原哲还是头一次如此迫不及待明日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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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米蓝下楼跟同事们一块吃中饭，小凯接过同事递来的鳗鱼定食，往米蓝面前一摆。
米蓝一见眼前分量十足且价格不菲的餐盒，一双秀眉蹙紧。“我没叫这个……”
“大头交代的。”阿和一边打开饭盒一边回答。“早上他打电话来，吩咐我要帮你订鳗鱼便当，说什么夏天天气热，吃鳗鱼可以补元气。”
小胖一脸哀怨插话。“奇怪，我在sonata这么久，大头却从来没想过要订个鳗鱼便当来给我补元气……”
小凯停下扒饭的动作上上下下打量小胖。“你瞧你这一身肉，再补元气，恐怕会流鼻血吧！”
小拌伸手给他一拐。“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打我……”
“好了好了，吃饭就吃饭，不要在那边打打闹闹……”阿和伸手拉开两人。小凯与小胖互哼，不过眨个眼两人即忘了刚才的勃溪。
“不过说真的——”小凯朝米蓝看了一眼。“你们有没有觉得，大头真的比较照顾米女神啊！”
所有人眼睛倏地定在米蓝脸上。
“没这回事……”米蓝双颊绯红地垂下头。
“有噢！”意见最多的小胖再度发言。“之前只要有女人接近大头的身边，不要说鳗鱼便当，连碗最便宜的肉燥饭也没有，可是大头却会记得要帮米女神叫鳗鱼——”两颗小眼珠转了转。“有没有人嗅出那么一点暧昧气味啊！”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阿光一顶小胖手肘，要他瞧瞧米蓝害羞的表情。“人家女孩子脸皮薄，你少吓到人家。”
“我又没有恶意。”口里虽然这么辩解，但这会儿小胖倒真噤了口，乖乖低头用餐。
午休结束，米蓝重回五楼工作。经过一早上赶工，韩原哲交代的“星期猴子”，她已完成草图三幅，依这速度，今天之内应该能全部完成。
三点钟，韩原哲拎着两盒Mister Donut甜甜圈回sonata，十几个大男人一见Mister Donut纸盒，不消他说便全部朝他手上扑去。韩原哲花了好多力气，才从人堆中抢下两块。
上了五楼，他先把公事包摆好，又进了茶水间倒了两杯咖啡，最后来到米蓝工作室前。韩原哲望着窗玻璃拨弄了下头发，一见自己紧张的表情，他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真是够了，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虽然嘴里这么啐道，可端着托盘的两手，仍有些紧张颤抖。
打从一早自家门离开，韩原哲就一直在为这时做准备。不能怪他小题大做，要知道他已经整整一年，没再尝过这种滋味——与自己喜欢的女人见面。
韩原哲深吸了口气，举手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