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喜极而泣,对次子的怨恨也少了些,五根手指一伸出长短不一,若有偏爱并不为过,但都是自己的指头,少掉哪一根都会痛。
丈夫和长子的死讯同日传来,受不了打击的她才会魔怔了,加上那时候二儿子不在京里,两人的后事都要她操持,伤心欲绝又分身乏术的妇道人家实在撑不下去,只能用恨来面对所爱之人的死,匆匆赶回来的牧司默便成为她发泄的对象。
她一恨就停不下来,一连数年过去,恨意有增无减,身边又有范紫罕、牧司谦的假意尽孝,蓄意挑拨,她也就对亲生儿子更加疏离,认为他不如别人孝顺,心中的恨不自觉加深。
因为知道母子间的仇结得再深,儿子还是亲生的,他不敢对她不孝,因此她也要拉他一起痛,不许自家人忘了还有一个牧司情。
“娘,仙姑是不能骗人的,我们和上天通灵靠的是无欺,不过这种事很伤灵台,毕竟媳妇我是凡人之躯,今日过后至少要修复灵台半年才能通天问道。”顾喜儿装作很疲累的样子,起身还踉跄了一下,按住眉心轻蹙眉,似在恢复元气。
她这是在断绝其他人的异想,告诉别人通灵是极其伤身的事,别有事没事就来找她,她还想多活几年。
何况半年后她还在不在京城是另一回事,丈夫是镇守边关的将军,早晚要回去,等京里再爆出几件大事后,她这“仙姑”也该退场了。
“咳咳!那你大哥他……过得好吗?”杨氏红着眼问,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原本是要苛责二儿子两口子,特意叫两人来折辱一番,显示她在府里的地位,也为了委屈的长媳撑腰。
可是她都还没摆上婆婆的架子,小俩口先声夺人的灭了她滔天怒气,害得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两人,面上一臊感到难为情,想求和又拉不下那张老脸。
杨氏的心结最关键的点在于长子的死,一旦她释怀了,不再纠结于此,她心里的恨也就烟消云散。
“娘,你有听说过得不好的神仙吗?不过有件事我倒是感到奇怪,自古仙凡不通婚,大哥他都去做神仙了,怎么府里还有个大嫂,她的入门大哥同意吗?”顾喜儿故作疑惑地道。
想告她的状?没门,她釜底抽薪先去掉这根横闩。
“这……”杨氏仔细想起来,确实是失了妥当。
“娘,大哥是天上武曲星下凡,时候到了是要回天庭覆命的,不能在人世间久留,因此大哥的死赖不到相公头上,你就别再怪罪他了,他这些年也苦呀,娘都不疼他了……”
看着与他爹有几分相似的俊美容貌,杨氏想起二儿子刚出生时满是皴痕的小包子脸,心中的怜爱满溢而出。
“我知道了。”
第十章 猛药合欢散(1)
“无媒、无聘、无花轿、无人亲迎、没拜过堂、没给祖先上香,连名字都未载入祖谱内,更没抱着大哥牌位冥婚,这算哪门子大嫂,我们乡下人家的骗婚都没这般恶劣,娘呀,你真是亏大了……”
骗婚?
仗着牧司情未婚妻的身分,用尽心机才入侯府大门的范紫芊最后只得到这两个字,简直是在往她胸口插刀。
当初她就是不想要那些繁文缛节的入门仪式,想着先在杨氏面前混个脸熟,博得她的喜爱,继而从长媳升格成女儿,她才好顺理成章拜杨氏为义母,由婆媳变成无所不谈的母女。
这样待日后牧司默回府后,她便能有意无意的暗示杨氏,长子、次子都是儿子,嫁谁都一样,她愿意为牧家妇,伺候杨氏终老。
爱的是牧司默,定下婚约的却是牧司情,范紫芊心里对此有诉不尽的怨言,阴错阳差失去所爱,她怎么也不甘心。
没想到她千算计万算计,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杨氏对牧司情的执拗太深,真把她当媳妇看待,让她无法以未婚之身接近牧司默,人言可畏,叔嫂之名反而将两人拉远。
而她自以为聪明的退路如今却成为绊脚石,无媒无聘即为奔,奔者为妾,非妻也,她连祖先都没拜过,也未给杨氏敬过茶,至多只有杨氏请族老们喝个茶,认个脸熟,因此她根本不是牧家人,就是个寄宿在侯府的外人。
既然如此她就不是大嫂,也没资格接掌侯府大小事,甚至半点亲也没沾上,非亲非故的,她凭什么赖着不走?
“那女人居然要我最迟三天后交出中馈,把我经手的所有帐册和库房钥匙,还有府里的对牌一并交出,她好打理打理做个总册,总不好老劳烦外人……”
她费了多大的心思才将侯府大权抢到手,又出了多少气力掌管府里资产,既要把面子做得好,让侯府的帐面有进帐,还要应付她那贪得无厌的爹,以及想摘走果子的牧司谦,她容易吗?
一个女人要面对的不仅是四面环伺的豺狼虎豹,更要与之周旋,她多么害怕一切化为乌有,在她把西北侯府当成掌中物后,她的努力和付出绝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可这算什么,为人作嫁吗?
她不甘心也真的不甘心,好想将那女人给杀了,什么神明、什么位列仙班,这才是假的,故弄玄虚没一句真话,大家都被骗得团团转。
“她根本是赶尽杀绝,不给我一条活路,我上哪把帐面抹平,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现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做不了手脚,那老太婆没那么好摆平,当初我又跪又哭,足足在侯府门口跪了三天她才让我入府……”
想起当时受的活罪,本就怒火中烧的范紫芊更加愤怒,都冲出焚天烈焰了。
“默弟娶的那个村姑不简单。”简直是神了,口齿伶俐得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指鹿为马,还让人为之信服。
“我找你是为了商量对策,不是听你颂扬神棍的丰功伟业,我都快急死了,你还没事人似的跷二郎腿!”气极的范紫芊砸出一只薄胎玉碗,轻脆的碎裂声在地上形成一朵瓷花。
她已经装不下去了,露出暴戾的本性,美人多娇却禁不起满脸狰容,让花容月貌少了三分颜色。
牧司谦嘲讽,“说是神棍,人家可是有几分真本事,说打雷就打雷,清晖堂前院都打出三尺深的土坑,伯母还不让人填平,反而使人开挖,掘出个养鱼的池塘。”便是成全那女人的一片孝心,以鱼养性、修心。
“那是巧合!她又不是神,张口就来一道响,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误打误撞,谁知那老太婆脑子灌水了,居然相信她的连篇鬼话,对我也没有以往的亲近。”范紫芊说得嘴酸,眼神透着冷意。
“你别说巧,还真有点古怪,自从默弟回府后,侯府接连来了两道雷,还下了两场雨,这未免太离奇。”牧司谦怀疑是牧司默装神弄鬼,对于小村姑反倒没那么上心,她也就口才好,耍耍嘴皮子罢了。
范紫芊冷笑地朝他一呸。“我看你是被雷给打傻了,冬雷阵阵本就寻常,表示快下雪了……”眼看着就要腊月了,她却在这儿焦头烂额,不知道这一劫过不过得去。
被她一说,牧司谦也觉得自己想多了,人若能呼雷唤电还不搞得满城皆知。
“你呀,输在手轻心软,要是一进门先下毒手,此时该哭的人就是她,而不是你在这里摔碗骂天。”
范紫芊一脸怒色的由鼻孔重哼。“我没安插人进去吗?可是那两人油盐不进,一个也没收,直接让黑甲军入府充做府卫,严控防守,我的人进不去,压根没法下手。”其实黑甲军只来了一百名,另外四百名去了城外京畿营,由周强带队,教教京军如何应战,与敌交手。
而府里的百名军士则由陈七管着,他们的任务是三班巡逻,防止夜贼闯入, 以及惩处生有二心的下人。
现无战事,黑虎都成了管事,原先的三名管事降为小管事,听从黑虎的吩咐,而黑虎则归顾喜儿管。
“侯府这么大,还怕找不到机会下手?”牧司谦嘲笑她连件小事也办不好。
杀个人有多难,他这几年不知为五皇子干了多少肮脏事,手上沾的人命也不在少数,一网打尽,借刀杀人,月黑风高放火夜……真让他谋划,无一不成功。
心要狠、手要快,想要出头便要六亲不认,抱对大腿跟着升官发财,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他拚的就是从龙之功,五皇子应允他一旦大事底定,西北侯府就是他的了。
“你说得简单,里里外外多少黑甲军,我动得了吗?”范紫芊这会儿最烦的是三日后的中馈交接,她还不晓得上哪里凑足亏空的银子,将自己清清白白摘出来。
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亏大了。
银子还是小事,库房内被取走的御赐之物更麻烦,落在谁手里都是一条大罪,她怕行事乖张的牧司默真会一一去找回来,毕竟丢失了御赐的物件他也是有罪的,轻忽不得。
牧司谦忽地露出阴恻恻笑容,从袖袋中取出一只青花小瓶。“对付不了那个女人,不是还有我默弟吗?你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始终放不下,我这就成全你,省得你朝思暮想。”
她心口一跳。“这是什么?”
“好东西。”他淫笑。
“说清楚。”美目一睇。
“合、欢、散。”牧司谦一字一字故意说得很慢,还朝她勾唇、挑眉,意味深远的点出趣处。
“合欢散?”范紫芊一听,手抖了一下,只觉烫手得想丢弃,偏又紧紧握在手心,玉颜不自觉飞红。
“怎样,我是不是对你很好?”他笑着往纤指泛红的小手摸去,光滑柔腻的冰肌玉肤叫人心猿意马。
“呸!别想占我便宜,你什么玩意儿我可是一清二楚,不要以为说两句花言巧语就能哄得老太婆开心,牧司风那个小鬼都能把你一锅端了。”真没用,占了两年的宜春园居然又被抢回去。
一想到被个不及肩高的小畜生赶走,牧司谦神情变得阴沉。
“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货色?对未婚夫的弟弟起了痴恋之心,这要传出去你不只要身败名裂,还会被当淫妇看待,人人唾弃。”他狠厉的一笑,捉起她胸前的衣衫撕碎,随即将人压在花桌上,大手往胸脯一覆……
惊呆了的范紫芊不敢大声喊人,自个儿引狼入室能怪谁,可她又不甘遭此羞辱,张口死命咬上他肩头,咬出满嘴的血……
算计来、算计去,到底是谁算计了谁?
而这时候的牧司默夫妻也有点小争执,但不伤和气,纯粹是闺房小趣味,闹着玩。
“啊!你干么?”顾喜儿捂着小翘臀,不快地瞪了逞凶人一眼。
“我说过什么,不能在晴天响雷,你明知故犯。”他真的不愿她引起各方注目,等他们回到西北,整日雷响个不停他也不管,那片天是他管的,没人敢多说一句话。
然而京城里有皇上,有嫉贤妒才的皇亲国戚和高官勳贵,他们没有就想得到,得不到便要毁掉。
我有而人无,我高高在上,我无而人有,抢之夺之占有之,天地之间我为大。
顾喜儿装听不懂。“老天要打雷关我什么事,我是仙姑不是茅山道士 ,只会通灵不会掐指一算。”
闻言,牧司默又好气又好笑,长臂一伸揽住细腰,另一手又拍了翘臀两下。“不听夫言,该打。”
“你弄痛我了。”顾喜儿挣扎。
“不痛。”他没使劲。
“痛。”她拧起眉。
“哪里痛?”他真没用力,做做样子而已。
“面子。”超痛。
他默了下,接着又多拍三下。“那就再多痛一点。”
“男人打女人,天理不容。”她哼哼地瞪人,一脸要记恨一千年的神情。
“我没打你,我是拍,或者你会更喜欢……”说着他在女子最娇嫩的部位轻抚,一下一下的加重力道,改抚为揉,顺着腰沟往上揉搓,再由腰间滑向前腹……
“打住,不许越雷池一步。”感觉腰肢儿发软,身子一阵一阵的发热,顾喜儿低吟一声,连忙伸手一挡。
可是男人像狼,在没喂饱前永远处于饥饿中,柔嫩小手不挡则已,一挡全面溃堤,修竹般长指轻握柔荑,十指交握,眸色一深的牧司默低头吻住粉嫩小口,将人一提抱坐在靠窗的罗汉榻上。
“我们该圆房了,从马嵬村回京已过数十日了,本侯爷不想再等了!”
“白日宣淫台会引人非议……”她话说到一半,他把手放在她眼睛上,盖住。
“天黑了。”不算白昼。
顾喜儿噗啸一笑,藕臂往他颈后一挂。“相公,别忘了你还在重伤中,不宜行房事。”
“关起房门做的事有谁知晓,夫人就从了为夫吧。”他口气像土匪,但动作十分轻柔,像怕弄伤了玉瓶儿。
“我们府里还有很多混进来的眼线尚未清除,你真能放心?”连宫里的太医前后来了三位都不是同一挂的,可见他的“伤”多叫人忧心。
不同挂的意思是非同一阵营,也许是皇上的关心,或是后妃的试探,皇子们更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事,伤得多重,能不能领兵。
“他们我还不放在心上。”他在她颈上一咬,闻着顾喜儿身上散发的芬芳。
“牧司默,不要像孩儿般无理取闹。”顾喜儿取笑他心性像孩子,还耍赖来着,但她很喜欢被宠爱的感觉,很甜,很幸福。
“亲亲夫人,你知我的,在我干涸的心底,因为你的出现,让我的人生充满甜蜜感。”她身上的香气和糖一样令人着迷,不是果香,不是脂粉香,是一股宜人的山林息,花和树,草木与山泉融合的清冽,淡雅幽致。
“牧司默,你真要在今时今地吗?”她是想过段时日再说,这副身子刚发育不久,还稚嫩得很。
十五、六岁在现代还是个孩子,被法律所保护的未成年少女,在这里却已经是可以当娘的年纪,文化的差异让人好冲击,她不知该特立独行,或是随波逐流。
尚未成熟的骨盆不利生产,往往难产或大出血,即使顺产也会损及身体,要隔上好些时日才能再受孕,否则容易危及性命。
他一顿,眼中有些许挣扎。“你不想成为我名符其实的妻子吗?”
“名符其实不用经由这种事,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前提是我们都活着。”
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口又泌出血丝,她心里很不舍,他就是拿命拚前程的人,为什么非要逼着他站队,他不能谁也不偏帮吗?
活着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战场上的死伤相当惨烈,他每一天都希望自己是活下来的那个人。“及时行乐呀!夫人,也许我们都等不到那一天,所以我希望你能完全属于我,免得留下遗憾。”
活色生香的妻子就在身边,真这样放过她,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