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看来,除了脸色苍白了些,手腕被人用布简单的捆了一圏,上头还血迹斑斑之外,并没有严重的伤势。
“赵伯伯,除了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孟佳梨柔声询问一脸死灰的老人。
赵伯伯紧拧着眉头,只是不断重复别管他,除此之外就不再回答。
“爸,是我错了,你要打我骂我都可以,先让医生看看你的手吧。”男人自责的都快哭出来了,坐在父亲身边哀求,他虽然对外蛮横,却还算是个孝子。
赵伯伯斜睨了儿子一眼,万念俱灰的道:“你没错,是我错了,我没把你教好,我没脸去见你妈。”
“爸,以后我都会听你的,下次我不敢了。”
“没下次“。”老人撇开头,闭上眼睛不再看向儿子。
“哎呀,老赵,你就不要跟孩子置气了。”
“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
“别生气了,就原谅他吧,至少孩子还陪在你身边,哪像我们,儿女都跑去都市不回来了。”
“不过你这孩子也该长大了,这么多年都不能让老爸爸安心,真是太不孝了。”
“你爸年纪大了,还等不到你奉养他,也难怪他心情不好。”
围观的人不知事情原因,一边劝着赵伯伯,一边趁机教训了一下那个浪荡子。
孟佳梨见赵家父子在镇民你一句我一句的发言之下,脸色逐渐变得尴尬难看,赶紧倾身朝赵伯伯道:“赵伯伯,不如我们先进诊间去,不然这样也会影响到别人看诊啊。”
老人早已受不了被众人当成怪物一样围起来评论,但却依然拗在那里,闷不吭声的闭着眼睛。
孟佳梨知道这是默许了,朝他儿子使了个眼色,要他赶紧搀扶老人起身。
男人迟疑了半晌才尝试伸出手去碰触父亲的手臂,见他没有反抗,松了口气,赶紧搀扶起父亲,跟着孟佳梨一起走进了诊间。
一进诊间,赵伯伯马上就甩开儿子,还举起手朝儿子身上不停捶打着。
“爸,别打,别打啊。”男人不敢反抗,只有不断闪躲求饶,最后索性躲在孟佳梨身后,拿她当挡箭牌。
“你给我出来,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赵伯伯气得浑身颤抖不已。
看他还有力气打人,孟佳梨稍微松了口气,无奈的扯扯唇道:“赵伯伯,你的手又开始流血了,让我看看吧。”
赵伯伯看了看自己简单包扎的手腕,眸光一黯,突然扯开了布条,手就往伤口抓去。
“赵伯伯!”
“爸——”
孟佳梨跟男人同时惊呼了声,一起冲上前制止老人的行为,连刚走进诊间的护士董文芳也赶紧趋前帮忙,将他扶在椅子上坐好,好险原本伤口就不深,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没什么大碍。
“赵伯伯,你这是何苦?赵妈妈若知道,肯定会很伤心。”孟佳梨叹口气,劝道:“我们先处理伤口好吗?”
“佳梨,你不知道,这不肖子他……他竟然偷偷把祖产给卖了,说要盖什么度假村,那是祖先留下来的地,我没守护好就算了,现在竟然要被那些财阀破坏开发,当成赚钱的工具,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别管我,让我死了算了。”赵伯伯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虽然极力忍耐,最后仍然老泪纵横。
“你真的这么做?”孟佳梨不苟同的看向一旁低垂着头的男人。
“我、我也是不得已的啊。”男人还不知错的辩解着。
“你真是没救了,不工作花老爸的钱就算了,现在连祖产都败掉,你才是该死的那个!”董文芳没好气的斥责男人。
“文芳。”孟佳梨看了董文芳一眼,示意她不要瞎搅和,“去准备消毒跟缝合的东西。”
董文芳抿抿唇,又瞪了男人一眼,这才转身去做事。
“佳梨,反正我也活不久了,你别管我。”赵伯伯抽回手,毫无生气的脸庞瞬间老了十岁。
“赵伯伯……”前阵子他才检查出罹患肺癌,现在又遭逢这种打击,孟佳梨真的很担心他没了求生意志。
“爸,你怎么这样讲?你说不定还活得比我久呢。”男人忍不住开口。
“我就算没被癌症折磨死,也会先被你气死!”赵伯伯气恼的喝斥,突然爆出一连串的咳嗽。
“癌……癌症?!”男人错愕的瞪圆了眼,不敢置信的望向孟佳梨。
看样子赵伯伯还没跟儿子透露他的病情,孟佳梨迟疑了几秒,望了老人一眼,才肯定的点点头,“肺癌。”
男人瞬间刷白了脸,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爸……爸……”
“别喊我,你以前怎么闹事,怎么让我收拾烂摊子都算了,但这次……这次你太过分了,我没你这个儿子,你滚,我死也不想看到你!”赵伯伯闭上眼睛,声音虚弱的道。
“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男人虽然喜欢逞凶斗狠,也不爱工作,但对父亲的亲情是真的,况且突然要失去这个长期依靠的大树,让他很是惊慌。
“原谅你?除非你把祖产拿回来,否则我连活都不活了,还原谅你干么?”赵伯伯看都不看儿子一眼,彻底绝望。
“可是……那块地已经卖给耿柏恩,而且钱……钱已经被我拿去还赌债了。”
男人唯唯诺诺的道。
“你!咳咳咳——咳咳咳——”赵伯伯突然圆瞪着眼,剧烈的咳嗽起来,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爸——爸——”男人抓着父亲惊恐的大喊。
“快扶他躺下,文芳过来帮忙。”孟佳梨赶紧检查老人的状况。
“爸——别死啊,爸——”男人在一旁歇斯底里的哭喊。
“闭嘴!你爸有你这种孩子真是有够倒霉。”董文芳受不了的朝男人斥喝。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但也没精力跟她计较,只是神色复杂的瞅着父亲。
“他没事,只是情绪激动了些才昏过去,我先帮他处理伤口。”孟佳梨没有阻止董文芳,这家伙的确是欠教训。
“你可以先出去等着,免得在这边碍手碍脚,反而影响医生替赵伯伯治疗。”
董文芳白了男人一眼,又道。
男人迟疑片刻,忍着气恼往外走去,谁叫他现在有求于人呢。
“等等,你说地卖给耿柏恩?”孟佳梨喊住了男人问。
“是啊,我没想到他会变成大集团总裁,真的好威风,他还给了我一个很好的价钱,真是让人跌破眼镜,你跟他以前不是很好?他现在变得这么有钱,你有去找他吗?说不定可以讨些好处。”男人眼睛一亮,好像忘记了父亲的病情,兴致勃勃的道。
“你可以出去了。”孟佳梨放冷了语气,不再理会他。
男人见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走了出去。
“孟医生,耿柏恩不就是上次那个硬要先看诊,说是什么总裁的男人吗?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啊?”董文芳见孟佳梨眉头拧起,好奇的问。
孟佳梨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只是微笑道:“接下来麻烦你了。”
董文芳偷偷吐了吐舌头,知道这表示孟医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识相的闭上嘴,专心处理包扎事宜。
孟佳梨将塑料手套脱下,看着赵伯伯昏迷中依然紧紧锁住的眉头,暗叹口气。
她很清楚祖产对赵伯伯的意义,若真被变卖盖成度假村,以他固执的个性,这样求死的状况应该还会不断发生。
耿柏恩……唉,看来得自己送上门找骂挨了。
他只是想羞辱她、惩罚她。
那一吻绝对不带有任何情欲渴求。他不断的这样说服自己,可却无法控制身体诚实的反应。
当彼此唇瓣相贴,一抹幽兰清香瞬间充斥唇齿之间,让那股原本就在腹中翻滚的骚动更加不安分,直窜往胯间,惹来阵阵疼痛。
即便到现在,他还可以感觉到体内那股没有缓解的欲望烦躁的在腹中窜动。
耿柏恩懊恼的举起手爬了爬浓密的短发,走到吧台后倒了杯酒,仰头一口灌尽,试图浇熄腹中的躁动,却彷佛火上加油,让那股烈火焚烧得更加炽热了。
第4章(2)
叩叩叩——敲门声突然打断了耿柏恩准备再倒一杯酒的动作,他的手顿了顿,眸底闪过一丝光芒,唇畔微微的翘了翘。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踅回了沙发前坐下,双脚优雅的交迭在一起,将微翘的唇角压平,朝着门外淡淡道:“进来。”
门迅速被打开,齐诗芸的声音也飘了进来,“孟医生来了。”
耿柏恩的目光瞟向了跟在齐诗芸身后的孟佳梨,墨黑的瞳眸更加深沉。
今天的她并没有将长发束起,而是如黑瀑般披散在身后,让那张原本就柔美的脸蛋显得更柔弱了,与唇角抿起的那抹坚毅有种矛盾的协调。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耿柏恩彷佛一点都不意外她的出现,好整以暇的道。
“你知道我会来?”不知为何,她就是有种他早已等着她找上门的直觉。
耿柏恩耸耸肩,不置可否。
“有话就快说,总裁没这么多闲工夫理会一些闲杂人等。”齐诗芸很不喜欢他们接触过多,那对她跟耿柏恩之间的关系一点帮助都没有。
孟佳梨不知道为何这个女人对她老是充满敌意,难道她跟耿柏恩之间不单单只是上司跟下属的关系?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忍不住多看了齐诗芸一眼,心中涌起抹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是说像耿柏恩这种高富帅,身边怎么可能会没有女人?甚至可能还不只一个呢?!
“变哑巴了?”耿柏恩冷冷的声音穿透了孟佳梨飘远的思绪,让她心虚的涨红了脸。
该死,她想到哪去了?孟佳梨赶紧暗暗掐了下自己,回神道:“我是来跟你商量买回赵伯伯那块地的。”
“赵伯伯?”耿柏恩眉梢微挑,故作不解的望向齐诗芸。
“赵志弘是他儿子。”齐诗芸回答。
“你用什么身分跟我商量这件事?”耿柏恩嗤笑了声。
“柏恩,难道你忘记我们小时候,赵伯伯跟赵妈妈曾经照顾过我们吗?这祖产对赵伯伯的重要性远超过金钱所能衡量的,没了这块地,他会活不下去的。”孟佳梨不确定耿柏恩改变了多少,但至少可以提醒他,当年他也曾受到赵家夫妇的恩惠,希望他能顾及那一点点的旧情,不要为难赵伯伯。
“所以呢?你觉得我该怎么做?”耿柏恩睨了孟佳梨一眼,又垂下眼睫,遮去了他的情绪。
“我……如果可以,我加点钱替赵伯伯将那块地买回来,不会让你们公司吃亏。”那块地她知道卖了一千万,她手边虽然没这么多钱,但若把父亲留给她那栋台北的房子卖了,应该可以支付。
“哈哈哈——”耿柏恩突然仰头笑了出声,似乎觉得她的话十分有趣。
她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孟佳梨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不过有笑应该是好现象吧?
“那块地刚好是预定盖的度假村的中央位置,公司既然买了,就不可能再卖掉,孟医生,你未免异想天开的太可笑。”齐诗芸跟着嘲讽出声,不屑的笑道:“就算要卖,你真认为凭你一个小镇医生的薪水买得起?”
“我既然开口,自然会想办法凑出钱。”孟佳梨抿抿唇,看来事情比她想象中还复杂。
“用你爸爸霸占耿家家产得来的钱吗?”齐诗芸翻了翻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瞧不起。
孟佳梨的脸色倏地白了白,看向神色深沉的耿柏恩,心头涌起一股酸涩,苦笑沉默。看来孟家跟耿家之间的恩怨,这女人似乎很清楚,难怪对她的敌意如此外露,原来是替耿柏恩抱不平啊。
“你的脸皮还真是厚,要是我早没脸见人了,你竟然还大摇大摆的上门来谈条件?也难怪啦,有那种忘恩负义的爸爸,女儿又会好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你来替人买回地是有什么用意,该不会又想侵占人家家产了吧?”齐诗芸看孟佳梨露出那种一脸委屈的小女人样,火烧得更旺了。
孟佳梨的手微微握紧,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冷静,淡淡道:“请问你是?”
“我是柏恩的秘书兼密友。”齐诗芸得意的抬起下巴。
“那就表示你跟耿家没任何关系,既然如此,我们孟家与耿家的“私事”就不麻烦你过问了。”孟佳梨脸上挂着疏离的微笑。
“你!你给我马上滚出去!”齐诗芸从小到大都是备受疼爱跟奉承,除了耿柏恩之外,可没受过这种气。
“我以为你只是秘书兼密友,所以这里到底是谁做主?”孟佳梨的尾音反讽的轻扬。
“柏恩,快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赶走!”齐诗芸气疯了,对着耿伯恩尖叫。
孟佳梨的心因为这样的辱骂而紧紧拧住,脸上表情却依然淡然,只有那双紧握的拳头泄漏了她的怒气。
耿柏恩墨黑的目光在两个女人间瞟了一回,然后停驻在孟佳梨僵硬紧绷的肩膀上。他应该要因为她被羞辱而感到畅快,但看到她故作轻松的反击,却让他感到一股烦躁直往胸口窜。
“如果你是来逞口舌之快的话就马上滚。”他压抑住心头那种异样的感觉,冷冷的道。
“听到了吗?还不滚?”齐诗芸立刻志得意满的弯起唇瓣,看向耿柏恩的眼神充满了浓情密意,她就知道他会维护她。
孟佳梨好不容易伪装的坚强,在耿柏恩毫不留情的斥喝声中隐隐崩落,血色自唇瓣褪去,让那张脸蛋显得苍白脆弱,但瞬间就恢复了正常,冷静的道:“我是来找“你”商量赵伯伯的那块地,“你”还没给我答案。”言下之意就是齐诗芸不管说了什么,她都不会当成一回事。
“真是有够厚脸皮的,你——”齐诗芸的脸色变了变,正酝酿着要怎样让她知难而退之际,耿柏恩却缓缓开口打断了她。
“我也不是这么不通情理之人。”他慵懒的扯了扯唇,微微抬起互迭的双脚,交换了位置。
“那你答应了?”孟佳梨原本苍白的脸蛋骤地发亮,晶莹的瞳眸流光四溢。
“柏恩?!”齐诗芸不敢置信的瞠目结舌。
耿柏恩的黑眸幽深如墨,缓缓站起身走向一旁的书桌,拿起一个牛皮纸袋往孟佳梨的方向扔去。
她反应快速的接住了纸袋,困惑的望着他。
“你不是要我的答案?看吧。”
耿柏恩修长的身子斜倚着桌缘,似笑非笑的回视着她,他俊美的脸上添加了抹坏坏的邪佞,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突。
她有不太妙的预感。
孟佳梨缓缓抽出牛皮纸袋中的文件,在看到内容之后惊愕的张大了嘴——虽然这样很没形象,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震惊。
“到底是什么?我看看。”齐诗芸在耿柏恩将牛皮纸袋扔给孟佳梨时就憋了一肚子的纳闷,再加上看到孟佳梨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终于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把文件从孟佳梨的手中抢了过来,低头浏览着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