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已经习惯她的大惊小怪了。
“小妈早上告诉我，当天晚上我得邀请金室长一起去饭店用餐。”
“应该的。我帮你约在晚上七点，可以吧？”他说着便拿起桌上的PDA设定她后天的行程。
“可以订下午四点吗？”
“你白痴吗？”他想都不想便回她一句。
她就知道又要挨骂。“可是你五点一到就下班，七点的饭局就不能跟我同行了。”
“如果你是担心语言问题，这点我已经事前问过了，他有带翻译人员同行。”
“可是……有你在，我比较放心。”
都同事一个月了，上班时间全被公事和学习填满，下班时间一到，他也真的立刻收拾东西准时走人，想跟他谈谈心都挤不出一点时间，连他有没有女朋友，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却已经一天比一天更欣赏他、喜欢他，这样下去实在不行。
她大胆地望着他说：“如果你那晚没事，可以陪我去吗？要算加班费也行。”
没错，等和金室长用餐完毕，她可以请他送她回家，就能在车上和他独处、和他——
“我那晚有约会。”他的一句话打断她的幻想。
“和女朋友？”
她问完以后才发现，以自己的立场似乎没资格如此深入过问。
“没关系，那就不好勉强你了。”她心头紧拧，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来掩饰。
不过，帅冠宇还是注意到了。
她虽然淡淡笑着，眼光却蓦地黯淡许多。
这些时日的相处让他发现一件事，俞雅玟大多时候都是笑脸迎人，和和气气的温柔态度，不管对谁都一样，所以他的火气老是一对上她的笑容就先灭了一半。
但她不只是开心时笑，觉得尴尬、自觉做错事、受委屈、挨骂，这些时候她也总是挂着笑，可是只要细看，就会发现哪些笑里带着辛酸、哪些笑中含泪，而此刻噙在她唇角的那抹笑，让人看了心疼。
心疼？
这意外的感觉让帅冠宇为之一愣。
不过他马上想通，一定是因为听说了她的成长背景，又亲眼目睹她继母对她的恶劣行径，就算他这人向来不爱搭理闲事，也不至于铁石心肠，对她产生怜悯、想帮助她，也是人之常情。
“我所谓的约会，是要回公司开股东会议。”他不认为自己是在向她解释。
“原来是开会。”她下沉的心情只因他一句话又上扬了。
“早上当你的秘书，晚上还得回‘万能派遣’处理事务，我可没有那个闲功夫跟女人约会。”他最近的确忙翻了。“倒是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能独当一面、一心想依赖别人，注定不能成功，这件事我跟你说过几遍了？”
她嫣然一笑。“是，我知道了。”
他说他没闲功夫跟女人约会，也就是还没有女朋友，虽然并不代表她就有机会，她还是觉得高兴，就算挨骂也开心。
“有什么好笑的？”
他皱眉瞧着她那副开心的神情，明明是在训她，她却笑嘻嘻，真教人怀疑她其实是个人造的笑脸娃娃，没脾气的。
“an nyeong ha se yo？”（您好吗？）
“嗄？”
“嗄什么嗄？”他顺手往她头顶一拍。“教你那么多遍了，你的记性呢？就算不能跟金室长流利沟通，至少也要记得基本的招呼语吧？”
她笑笑，明白了，现在又成了“韩语教学时间”。
“an nyeong ha sim ni kka？”她恭敬有礼地以敬语回答。
他点点头。“记住，我调查过，金室长个性严肃、谨慎，所以你用词遣句要注意礼貌，用餐时不用太多话，言多必失。”
“嗯。”
望着他俊俏的容颜，她灵机一动，想为这阵子那么辛苦的自己讨一点“福利”
“那‘我喜欢你’，韩语要怎么说？”她问着，心跳怦怦。
“金室长已经快七十了，你还想对他怎样？”他完全误会她的用意。
她连忙尴尬解释。“不是，我是想，也许日后用得着，随口问问而已。”
唉，她原本不过是想藉机从他口中听听“我喜欢你”这句话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除非你想跟韩国人交往，否则根本用不着。还有，你的脑容量已经够小，不要再给我塞些有的没的在里头，有空间就把你手上那两本书的内容装进去！”
脑容量太小……里头装垃圾……
想到自己在爱慕的男人眼中竟然那么差劲，俞雅玟真是欲哭无泪。
好，她决定了！
她一定要努力再努力，让帅冠宇对她刮目相看，从他眼中的笨蛋升格成为真命天女，终极目标就是——掳获他的心！
第四章
闷热的初夏午后，帅冠宇趁着假日空档，开车去大卖场为自己已经快净空的冰箱补货。
铃～～
他刚拎着两大袋战利品进门，就听见客厅电话响了起来，立刻把袋子一放，三步并作两步地前去接听。
“喂？”
“喂，是我。”话筒里传来钟应晖朝气十足的嗓音。“大好假期你待在家里干么？没听见海滩上的比基尼辣妹正在呼唤我们吗？走吧！跟我去冲浪。”
“我把你冲进马桶比较快。”帅冠宇掐住话筒，当作自己掐住好友的脖子。
死小子！明知道他不会游泳，还邀他去海边。
“哈～～”钟应晖本来就是逗他的。“不开你玩笑了。其实是自从你开始‘兼差’之后，大伙好久没聚聚了，我和其他人买了美酒佳肴，打算到你那开Party，现在正在路上——”
“什么？！”
“什么什么？你干么那么惊讶？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没通知就杀去你家。”钟应晖开玩笑。“呵，看你平日挺老实的，该不会表里不一，大白天就藏了个女人在家吧？”
猜中了。
帅冠宇心虚地看向书房——俞雅玟就在里头。
“我头痛，今天没心情陪你们胡闹，全部给我打道回府，要聚会改天再说，就这样。”
他一口气说完，不等对方回答便挂上电话。
“真是的，我到底在做什么？”
他轻叹一声，回到玄关拎起两大袋采购物品进厨房。
唉，一切都得从上星期的“黑色星期五”说起。
当天，他因为中午请了两小时事假去处理私事，自动加班补回，难得地没有一到五点就下班，可是那个闲闲没事做的总经理，竟然也跟他耗到快七点还不走……
“发什么呆？快点回家。”
一开始，他只是随口问问。
“不要，这里有冷气比较舒服。”
他记得当时俞雅玟懒洋洋地趴在办公桌上，像只贪睡小猫一样。
“不是叫你去跟你继母争取搬进屋子里住吗？你到现在还没跟她提过？”
他想起她住在储藏室里，别说冷气，连电风扇都没有，而这波热浪据说会持续一星期之久。
“说了，但她说在她死之前都休想。”
他记得当时自己听得心惊，但她依旧眯着眼，语气淡淡的，好像说的是别人家的事一样。
“你干脆自己到外面租一间小套房。”
“没钱。”
“那就装冷气。”
“没钱。”
“你的薪水呢？”
“都跑进你的口袋里了。”
当时他一愣，继而忍不住轻笑出声。
没错，依照合约，她大半的薪水都进了他的户头，不然光是靠公司支付的三万月薪，哪里请得起他这个万能秘书。
明明顶着「总经理”的头衔，因此受到继母妒恨，但她做得要死、累得要命，领的薪资却大半转付给他，实际收入的薪水比公司的打杂小妹还少得很，亏她仍然愿意坚持下去。
“为了提升你回家后的学习效率，我可以借钱给你去买冷气。”他不说送，免得被她误以为是示好。
“虽然储藏室里我能使用的范围不大，但整个空间也不小，装冷气太浪费了，我继母也可能不同意——对了，你家有冷气吧？”
“嗯。”
“那我可不可以下班带回家作业去你家读三个小时？不用天天，看你哪几天方便就去哪几天。有冷气、又有老师亲自指导，一定会比我一个人待在‘烤箱’里的学习效率好，对吧？”
现在想想，当时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最注重个人隐私和私人生活的他，竟然被她说动，答应让她过来。
好像自从答应担任她的秘书之后，她就不断在挑战他的耐性、破坏他的原则，而他竟然越来越“逆来顺受”，他也搞不懂自己干么对她那么宽容？
或许……是因为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很自在吧？
他环顾一遍干净得像样品屋的厨房，不只这里有钟点女佣定时打扫，屋里四处都像随时可以开放参观的样品屋，整齐清洁，就是少了点人气。
三房两厅的偌大空间总是空荡荡的，一到夜晚，更让人备觉冷清。可是这一个多礼拜，俞雅玟天天晚上都到他这里报到，待到晚上十点才回去，夜晚突然热闹起来，感觉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算了，就当真是在做功德吧！”
把该冷藏、冷冻的食物装进冰箱后，他拎着一罐冰凉的椰子汁，走向他暂时让给俞雅玟读书用的书房，完全没察觉自己脸上竟然漾起一抹温柔的笑。
门一开，他没看见有人悬头刺股、发愤苦读，倒是看见有人趴在桌上睡得香甜，唇边还挂着满足的笑意呢！
“俞雅玟！”
他的吼声像是平地一声雷，惊醒了俞雅玟的美梦，吓得她挺直腰杆坐好，一双眼却还是茫茫然的，直至瞧见了站在一旁的帅冠宇才突然清醒。
“你是猪吗？大白天睡什么觉！”他真是会被这个活宝气得跳脚。“一看书就给我打瞌睡，你到底是来我这里读书还是补眠的？”
“嘿、嘿……”
她不好意思地干笑。每次看那些艰涩难懂的财经书籍，总是让人昏沉欲睡，她努力抵抗过瞌睡虫，结果还是不小心睡沉了。
“还好意思笑？！”他翻了下桌上的书，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从中午到现在你还读不到三分之一？你有学习障碍吗？给你舒适、安静的读书环境却是这种成果，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
一直以来总是像只温驯的小兔，乖乖接受指导、承受他责骂的俞雅玟，突然站起身，大声驳斥他，让帅冠宇有些意外。
“我承认我是经商的门外汉，学习成果也不理想，可是那顶多只能说我没有这方面的天分，不代表我笨。”
她实在不想再被他看轻，不服气地拿起桌上的书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本书如果是食谱，我一小时就能读完，而且完全不用再看一遍，就能靠记忆做出其中的料理。”说起她的专长，她浑身散发无比的自信。“尤其是做甜点，我还代表过学校赢得全国第一，我是天才，不是笨蛋！”
“天才？”
完了……
看见他微扬唇角，复述她说过的“天才”两个字，俞雅玟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为了赌一口气，说出过于自负、可能遗会惹他讨厌的话了。
“证明给我看。”
他欣赏她现在的自信，但也最厌恶没能力还爱说大话、自欺欺人的家伙。
“厨房里的食材随便你使用，做一份甜品给我尝尝，如果不能让我满意，别怪我从此认定你是个货真价实的蠢才。”
“好。”
俞雅玟不假思索地接受他的挑战。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她说什么也要让帅冠宇对她另眼相待。
“等等。”他拉住她，把手中的椰子汁塞给她。“这给你。我在客厅看DVD，你做好甜品之后再叫我。”
她诧异地看着手中的果汁。
是巧合，还是她早上随口说想喝椰子汁的话，他记在心上了？
虽然帅冠宇交代完就转身离开书房，根本不给她开口探问的机会，但是一股甜蜜还是在她胸臆里缓缓流动，被他骂笨蛋的坏心情便又这么简单地一扫而空了。
她其实明白的，如果不是真心想教导她成材，他也不会动气骂她，就像父母管教子女一样，如果帅冠宇连骂都懒得骂、不想理她，才是最糟糕的事。
不过，她不想当他的女儿，她想当的是他的心上人。
“好，接下来就看我大展身手，征服他的胃！”
她紧握双拳为自己加油，一定要乘机摆脱笨蛋形象，让他另眼相看。
不过才一个多小时，俞雅玟不只端出芒果布丁、香椰红豆松糕，还煮了碗红豆白玉甜汤。
她甚至还有余欲以麦芽糖做了一只小巧可爱的松鼠攀挂在汤碗上，让帅冠宇一眼看见时还愣住，想不出自己何时买了个有只玻璃松鼠的可爱汤碗。
她待在一旁看着帅冠宇，可恨他的表情千篇一律，看不出来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让她一颗心揪着，始终放松不下。
“怎么样？”等他全部吃过了，她才开口问。
“嗯……”
他沉吟片刻，看她紧张得捂着胸口，像是一不留神，心就会从那蹦出来一样，这才微微一笑。
“很棒，是我近年来吃过最好吃的甜品，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呵，，”
终于从他口中得到赞美，俞雅玟开心地笑了，但下一秒，眼泪也扑簌簌地往下流。
帅冠宇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平日他怎么骂她、训她，也没见她掉过泪，这次他夸她，反而哭得淅沥哗啦？
“我说错什么了？”他连忙抽起面纸，起身递给一直站在一旁的她。
“没有，我只是……太开心了……”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瞧见她哭花了脸的模样。
这几个月来，她努力在工作上求表现，却总是差强人意，信心一再遭受打击，心情郁闷到不行，以为自己能得到他的赞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因此当听见他说对她刮目相看时，激动又开心的泪水便止不住了。
“笨蛋，不过夸你一句，值得那么开心吗？”
他嘴上还在使坏，心头却因她如此在意他的评语，顿时感觉有股不曾有过的莫名情绪萦绕胸怀。
“嗯。”她认真点点头。“就算奶奶对我不闻不问，小妈对我恶言相向，都没有你瞧不起我来得让我伤心，我……一直好想得到……你的认同……”
她哭着，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说出自己的心情。“我……一定会更努力……所以……你可不可以……偶尔夸奖我，偶尔……”
她还没说完，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帅冠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突然觉得心疼，有股冲动想抱她，然后，他也真的付诸行动了。
“加油，俞雅玟。”
他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盘旋，暖暖的胸膛让她靠着，强而有力的双臂将她牢牢抱着，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就怕打扰了美梦成真的此刻。
“思。”
她闭上眼，轻轻回应：心，仿佛正飞往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