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雅玟,十三岁,可爱的娃娃发型下有张圆滚滚的稚气小脸,两颊红扑扑的,娇小的个头要不是穿着笔挺的雪白衬衫和国中制服短裙,看起来就像个小学生。
放学后的傍晚时分,她独自一人站在学校启用不久的游泳池畔,双手拎着装有自制手工饼干的心形小礼袋,紧张地微抿双唇,望着泳池入口,十分忐忑不安。
她从国小三年级就开始喜欢的帅冠宇,明天就要跟他的外交官爸爸一起远赴美国,这一去,别说是保持连络了,搞不好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面。
所以,她鼓足勇气交给他一封信,约他在这儿见面,想给自己一个跟他交朋友的机会,就算他拒绝了,至少她试过,胜过日后想起来就后悔。
只是……他会来吗?
她低头看着映照在池面上的瑰丽夕阳,对于帅冠宇会不会赴约一点把握也没有,毕竟他从国小到现在一直是学校里学艺兼备的风云人物,说校内有大半女生仰慕他也不为过,而她,只不过是个默默无名的小人物而已——
“俞雅玟?”
一声迟疑的轻唤打断了她漫游的神思,她转身抬头,发现比她高上二十几公分的帅冠宇,早在她恍神时来到了面前。
传承了母亲各二分之一的日、英血统,高她两个年级的帅冠宇有着一头栗色的柔顺短发,琥珀色的眼更是泛着阳光般的光芒,无可挑剔的完美容颜总能在第一眼便掳获人心。
“是!”
她呆住半晌才紧张地回应他的询问,双睫眨也不眨,立定站好。
“我说啊……”他帅气地单手掏出信纸摊在她面前,眼神淡漠地注视她。“泳池的‘泳’要加三点水好吗?这么简单的字也写错?知不知道我待在校门口的水池边等你等了多久?”
“啊,对不起!”
发现自己真的一时紧张写错字,俞雅玟一张脸立刻胀红,羞愧地低头致歉。
“算了。”他随手把信纸放回长裤口袋。“你说有非常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她握紧双拳,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抬头迎视他。“我小学三年级就很喜欢你,请你跟我做朋友!”
她个头虽小,声音倒是洪亮得很,轰得他眯了眯眼。
“这就是你所谓的重要大事?”原来又是无聊的告白。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我对小朋友没兴趣。”已经惯于拒绝告白的他,很快给她答复。
闻言,俞雅玟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
唉,她也知道自己个子矮,还有些发育不良,所以她本来打算再迟些时候,等自己长高了、变美了,再向心仪的他告白的,偏偏被他出国的事打乱计划,她也没办法呀!
“我不小,过完暑假,我就十四岁了。”她认真地向他解释。
“好吧,那我改一下我的答复——”就在她重燃希望的同时,只听见他好听的嗓音淡淡说出:“抱歉,我对哈比人没兴趣。”
“哈比人?”
俞雅玟愣了愣才想起,他说的是电影“魔戒”里的小矮人。
“没关系,因为我还在发育期。”她没有陷入沮丧,反而乐观地说:“我会想办法努力长高,只要再等我几年——”
“到时候还见得到面再说吧!”帅冠宇悻悻地回她一句。
明天他就要出国,就算父亲答应即使将来转调他处,也会让他留在美国读到大学毕业,他疯了才跟一个不认识的小女生约定那么久以后的事。
“啊,等等——”
看他说完便转身要离开,俞雅玟这才想起手上还拎着一袋饼干没送出去。就算告白被拒,她还是希望能把自己昨晚辛辛苦苦亲手做的饼干送给他,献上祝福、保持风度祝他一路顺风。
“哇~~”
她连忙追上前去,但就在帅冠宇停步的同时,她却脚下一滑,直往前冲,还不偏不倚地把他撞得身子一歪,就这么掉入游泳池里。
“咕噜……救、救命啊……我不会游泳……”
俞雅玟万万没想到,体育十项全能的帅冠宇竟是个旱鸭子,一掉进游泳池里就往下沉,吓得她来不及多想就跳下水,也不晓得哪来的力气,硬是把人给拖上池畔。
“帅冠宇、帅冠宇!”
也不晓得他是溺水还是吓昏,不管她怎么叫怎么摇,他整个人还是瘫在地上动也不动。
俞雅玟脑海里虽然浮现出电视上看过的人工呼吸,可是一知半解的她一次也没做过。
“救命哪!有人溺水了—— ”
她慌得大嚷,但还是迟迟未见救兵出现,只好硬着头皮,手忙脚乱地扳开他的嘴,吸足气,对准他的嘴用力一吹——
“咳、咳——”
她才嘴对嘴地输给他一口气,再用力往他胸口一压,就听见他咳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此时,一名男老师正好听见她的呼救声而赶来。
“他刚刚溺水了。”
她话一说完,男老师立刻一把抱起了帅冠宇,交代全身湿漉漉的她快点回家更衣后,便抱着他快步离开了。
就这样,她人生中最重要的第一次告白,就在差点不小心害得爱慕对象溺死的混乱中,草草结束……
第一章
十二年后
“你管她去死!干么答应你奶奶回去接总经理的位置啊”
晚上九点多,在俞雅玟工作的“Soleil en Ville”餐厅员工宿舍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那音量之大,只怕连隔壁套房的其他住户都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嘘……”
俞雅玟皱眉示意表妹禹襄湘别再大声嚷嚷,免得邻居上门抗议。
但禹襄湘气成这样不是没原因的。
换成是别人,突然从一个在厨房辛苦工作的甜点师傅,继承家业、当上坐领高薪的大企业总经理,可能觉得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管它到底要做些什么,马上欢天喜地上任。
但是她这个表姊从小到大的数学成绩永远是低空掠过,因为她一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字就想睡觉,过年收到的红包也要外婆立刻帮她收着,因为没金钱概念又心软的她就像个圣诞老人,都把钱拿去买礼物送给表弟妹们。
而且她这个人生平无大志,从小到大唯一的兴趣就是做甜点,梦想只是当个甜点师傅,开一间可爱甜品屋。对这样的人来说,要去经营集团、当个总经理?根本是折磨!
继承家业?那更是场恶梦!更别说还得去跟她那无情的奶奶、冷血的继母相处。
“好啊,你去,不过先叫你奶奶帮你在台中七期买栋豪宅,再存个一千万到你户头,每个月月薪百万,让我看看她有多少诚意。”
表妹的狮子大开口听得俞雅玟一愣一愣的。
“奶奶说会先给我一笔二十万的治装费,也会付我百万年薪,我就已经觉得太多了,你还要我提月薪百万?那不叫帮忙,应该是勒索吧?”
“什么勒索,是你该拿的‘精神抚慰金’。”禹襄湘说得理直气壮。“你以为总经理只要坐在办公室负责盖章就没事了吗?总经理要看报表,要开会,到时会有几十双眼睛瞪着听你讲话,还要谈生意,搞不好还得喝酒应酬——”
“好了、好了,我光听就头痛。”俞雅玟听得头昏脑胀。“其实我这个人只要吃得饱穿得暖、身体健康,就觉得很幸福了,有多少薪水不是问题,我真的只是想帮忙。”
“就算那份工作一定会让你感觉天天像在地狱?”
“对。”俞雅玟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壮烈神情。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没有遗传父亲一丝一毫的经商天分,接下这个工作必定是度日如年,可是,她实在无法拒绝奶奶的请托。
“你脑袋是漏斗做的,什么事都装不住吗?你奶奶是怎么对你的,你全忘了?”
禹襄湘火大地提醒她,毕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对于表姊坷坎的身世,没人比她更清楚。
因为长辈反对,表姊的父母私奔结婚生下了她。可怜她母亲难产过世,父亲后来听从她奶奶的安排再娶,却在她四岁时也因车祸而身亡。
讨厌她的继母,在她重男轻女的奶奶同意下,连络上她母亲的娘家将年幼的她接回去,从此不闻不问,一次也没去探视过,完全是由外公、外婆扶养长大。
对于那么没人性的奶奶还有求必应?真不知道该说她这个表姊是慈悲心肠还是蠢。
“欸,她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奶奶……”俞雅玟低叹一声,语气满是无奈。
“反正你就是烂好人一个。”禹襄湘唇角一撇,不以为然地回说。
俞雅玟露出苦笑。“奶奶被我弟气得病倒,暂时不能管事,而她又坚持公司是爷爷一手创立,绝对不能让没血缘关系的外人有一丝夺权的机会。我爸是独子,又找不到我弟,就只剩我能接总经理的位子,所以就算不支薪,我也应该义务帮忙,保住爷爷的公司,不是吗?”
只有熟识的亲友才知道,她奶奶是在业界还算小有名气的“丰瑜食品”董事长,企业经营权不久前才交棒给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俞项海,只是没想到弟弟竟然重蹈父亲覆辙,抛下公司,不顾家人反对为爱走天涯。
虽然奶奶对她的确是有些无情,却仍是她的至亲。何况,那间公司里有着已逝父亲的多年心血,就算对商业经营一窍不通,不清楚自己到底能帮些什么,她也无法漠视公司危机,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俞雅玟拉着表妹的手,好言哄着:“别气了,其实奶奶能想到找我帮忙,就表示她还当我是一家人,我真的还满开心的。但是如果能得到你的全力支持,那我就更是勇气十足了。”
“欸,既然你决定非蹚这趟浑水不可,就去试试看,当作学个经验也好。”禹襄湘拿她没辙,才不得不答应。
毕竟表姊天生耳根软、心肠好,看见别人有难,只要能力所及一定伸出援手,遑论是自己家人了。何况她外表看来温婉柔弱,骨子里可是一旦做了决定就打死不退的顽固脾气,要说服她恐怕不比愚公移山来得容易。
“谢谢你支持我。”
俞雅玟也明白自己的决定的确有点鲁莽,能得到表妹的赞同,多少让她心里踏实一些。
“可是你是个甜点师傅,完全没有半点经商概念,管理一家公司又不是几匙糖加几克面粉就能轻松处理的事,你奶奶怎么放心交给你这个外行人?”
“奶奶说有个在公司工作多年的徐秘书会帮我。不过今天我请假上台中一趟,才知道奶奶听从继母的建议,昨天早上就飞去美国疗养。巧的是徐秘书昨天下午递出辞呈,而且已被批准。我想打电话跟奶奶提这情形,继母却叫我自己想办法,别为了点小事打扰奶奶休养。看来我只能自立自强了。”
“不懂就是不懂,要怎么自立自强?”禹襄湘双手环胸,蹙眉说:“还有,那个徐秘书辞职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会不会是你继母为了整你才搞的鬼?”
“怎么会?一切只是凑巧,你别想太多了。”
俞雅玟笑笑回应。还好没提继母对她爱理不理,又说家里没空房,要她上来后暂住储藏室,不然依表妹的个性,搞不好会立刻杀去理论呢!
“算了,反正你已经打定主意要帮忙,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人看扁、让坏人奸计得逞,一定要把公司撑起来—— 有了,砸钱找个能力不同凡响的万能秘书帮忙!”
“万能秘书?”俞雅玟一脸茫然。
“嗯,我知道有一间以汇集各界精英闻名的‘万能派遣’,虽然索费不低,不过能力也不同一般。你这几天还得留在餐厅交接工作,就由我去帮你谈吧!如果是他们,一定有办法帮你……”
听表妹说得口沫横飞,俞雅玟有些疑惑,实在是怀疑一个和她同时进公司工作的派遣秘书,真的能够帮她吗?
不过依她目前的状况,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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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能人力派遣”,是由帅冠宇和几位好友一起成立的人力派遣公司,虽然是成军不到三年、成员编制也不到百人的小规模,却是目前人力派遣的后起之秀。
不同于一般派遣公司“便宜、好用”的诉求,“万能派遣”只网罗最顶尖的专业人才,收费也以昂贵出名。
捧着大把钞票上门的客户,不是有迫切需求、就是有超高要求,“万能派遣”却能做到从开业至今不曾有雇主抱怨,倒是常来卢着要续约打折,风评好到人手不足,不少成员的工作档期都预约到一、两年后了。
“帅冠宇,你故意的吧”
一个衣着中性、蓄着一头俐落短发的女子,双手撑在桌上吼着桌后的董事长帅冠宇,那横眉竖目的模样,谁都看得出来她正火冒三丈。
身为创始股东之中唯一的女性,也是“万能派遣”里最顶尖的贴身保镳高佳芯,对于她接案的种种规定,大伙向来由着她,毕竟谁也不想惹毛一位空手就能把木桌劈成两半的高手。
不过,这回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为什么答应跟安威廉续约?”她没好气地瞪着帅冠宇。“你明知道我的规矩,同一个雇主——”
“一千万。”帅冠宇打断她,简短地吐出三个字。
高佳芯愣了愣,旋即瞠大双眼。“你指的是续约金的价码?”
“没错,续约金一千万。除了这个,每月另付你一笔治装费。”帅冠宇如猎豹般的琥珀色双眼迎视着她。“公司一切以股东及员工利益为优先考量,这么优渥的条件,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治装费?”她听了就头疼。“省省吧!他对我的穿著有什么不满?当我跟他一样是电影明星吗?”
“No,他应该当你是女王。”
插话的是坐在一旁沙发上翻看杂志的另一名股东钟应晖。谈续约时,他人也在现场。
“千万年薪、食衣住行全包,万一遇上疯狂影迷行凶,他还另请了一名佣兵出身的保镳出马,你只要躲在他身后就行。高薪又没有安全顾虑,再加上公司答应续约后的既得利益,冠宇不答应才是脑袋有问题。”
“可是——”
“当然,倘若他之前曾对你有任何人身侵犯,合约自动无效。”
帅冠宇仰望着双颊瞬间透出一抹心虚红彩的她,胸有成竹地淡然一笑。
“因为这三天你度假关机,续约时连络不上你,所以我在新约上先加了这条但书。说吧,他对你有过任何不规矩吗?”
“……没有。”
钟应晖在一旁忍笑看着董事长如何对付难缠的高佳芯。只见高佳芯听完之后,手握紧了又松、松了又握,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模样,最后狠狠地瞪了帅冠宇一眼,从齿缝中迸出简短的两个字,死了心不再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