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好。”吕书侬依言而去。
这明显将人支开的动作使章为晔不禁瞥了眼这个和他同样淡漠的女人。只见她细长的丹凤眼瞅着他,固定纱布的手增加了些力道。
“别再让她伤心。”汪予睫这句话警告意味很浓厚。
章为晖有些意外,可是他仍不动声色。“我知道。”
于是汪予睫放开了他。
“予睫,我找不到你说的咖啡粉在哪……”吕书侬走回来道。
“那就不用了。伤口在结痂前不能碰水,纱布和药品我会给你,一天换一次,有什么问题再打电话给我,我暂时会留在台湾。”
“嗯,谢谢你。”
知道章为晔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吕书侬松了口气。
回到章为晔的住处后,吕书侬绷紧了一晚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她莫名的腿软,就这样坐在地上。
章为晔见状愣了下,“怎么了?”
毫无预警地,自她的眼里滚落了一滴泪珠。
章为晖错愕,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你……”
“对不起,我本来打算不哭的,可是我忍不住……”她低喃着,双肩微微颤动。
章为晖本就不擅长安慰人,因为他自小不曾被人安慰过,所以比起言语,他很直持地以行动展现关怀,以自己未受伤的右手抱住她。“别哭了。”
“嗯。”吕书侬抹去泪水,说:“我只是想,我光失去父亲就已经很痛苦了,可是你却是一次失去了两个亲人……”
用“失去”这个词也许有些不对,可是吕书侬也想不出其它的来了。他们尽管活着,却不曾关心过她眼前这个男人,那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
“我有你就够了。”章为晖抱着她,早知那些事他无法强求,但内心底尽管知道,不可否认的是,他还是受了伤。
而这个女人明白这一点,甚至以泪水替他倾泄那些他无法道出的伤,光只是这样,他就已觉得足够。
吕书侬止住泪水,关心地问道:“伤口……还痛吗?”
章为晖摇头,比这还严重的伤他小时候都受过,现在这个又算得了什么?
“我想洗澡。”他突然这么说。
“啊?可是予睫说你的伤口不能碰水……”
章为晖瞅她一眼,“所以你得帮我。”
什么啊,原来如此。“你好坏心。”吕书侬红了脸。
至于他最后到底有没有洗成,那当然是——
“喂,你不要乱动……啊!你受伤了……”
“没伤到那个地步。”
真是的,事到如今,她也只好妥协。“至少到床上去……小心伤口碰到水。”
结果他们还是到了床上,好不容易洗好的澡也功亏一篑。
最后,吕书侬几乎筋疲力尽。“我想洗澡……可是好累……”
“累了就睡吧,无所谓。”
“嗯……”怀中的人嘤咛一声,继而睡去。
章为晖瞅着她,想起高中时有一次她被他逮到后因慌张而不知所措的羞窘模样。那时的她和现今的她在他眼前逐渐合而为一,最后变成了此刻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的恋人。
他望着她,想起之前她说过的话。
“把你的一切给我吧,我会好好珍惜的。”
为此,他勾起了唇。
毕竟求婚这种事还是该由男方开口才是。
他想,他该开始规画了。
有关他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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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司媒体的热度总是只有三分钟,有关章为晔是私生子的丑闻很快的被某个女明星的绯闻取代,至于那场戏又发挥了多少作用,没有人理会,毕竟那已不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这段期间,章世国曾经来向儿子道歉,直到这时才明白过去他究竟错失了些什么。
可是道歉无法弥补一切,章为晔也从来没有在乎过那个,他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我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也断了父亲想找他回去继承衣钵的期望。
就在这样的纷乱过去后,新的一年到来。
今年的春节假期只有短暂的六天,于是吕书侬问他,“往年的过年你都去哪里?”她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回父亲那里。
“在家里休息,要不找一座山,待在那儿。”
唉,听起来真像是苦行僧的规画啊。“那……今年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章为晔愣了下,瞥了眼提出邀请的女人。
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没有别的意思喔!只是我每年都会回去和我娘一起过,所以……”
“嗯。”刚好,他也有事和她的母亲提。
嗯?嗯的意思是……同意了吗?吕书侬暗自猜测,反正他没说不,那应该就是了吧。
沉默了会儿,她忽然问:“你母亲的事……你还在意吗?”她指的是他的生母。
章为晔的反应很冷淡。“早不在意了,我小四离开她后就没再见过她……她也有她自己的生活。”
“啊,所以你那时才会转学……”哎呀!
只可惜她话已出口,章为晔细长锐利的眸子盯着她,语气充满不解,“为什么你会知道?”
“呃,这个……哈哈!”吕书侬干笑,本打算找个时机好好向他说明的,不料这下不打自招,她不承认也不行了。“你记不记得小四的时候,班上有个女生,因为父亲经商失败,卷款而逃,所以变成了班上同学的眼中钉,后来有一次被栽赃说偷了同学戒指的事?”
老实说,在入章家前的事,他很多都已经不记得了。“所以呢?”
吕书侬叹口气,指了指自己,“那个女生就是我。”
这样一提,本来遭章为晔遗忘在角落的记忆慢慢回来了。他好讶异,“就是你?!那个总是趾高气昂,撞到了人还要别人先道歉,自以为是千金小姐,每次打扫工作都赖给别人的那个女生?”
这下吕书侬尴尬极了,本来以为他已经忘得精光,想不到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他倒是记得满清楚的。
“我反省过了嘛,所以请你忘了那些事吧,拜托。”
章为晔十分震惊,不敢置信,没想到小时候最受不了的骄傲女生现在竟成了他的恋人,这是怎样的一种缘分?
“这……我们小四的时候就认识了?”
“是啊。”吕书侬颔首,不过她想表示的并不只是这个。“我一直欠你声谢谢,因为在全班同学都以为我偷了戒指的时候,相信我的只有你。”
“所以你后来才会成为律师。”他这句话是肯定句。
吕书侬笑着说:“一半一半啦,也是因为我爸爸离开之后,我们母女俩因为不懂法律吃了很多亏,所以我就想,我将来一定要弄清楚这个东西。”
章为晔没料到他们的缘分竟那么早便开始,然而这样一想,似乎有的环节都连接得起来了。
“你高中时会一直看着我,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样的一件小事,她直到出了社会都还记得,没道理高中的时候会没印象,可是莫名地,他不希望她说“是”。
吕书侬点点头。“嗯,我一直想找个时机向你道谢,结果没想到一拖再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哎,想想当时的她可真没种,尽管现在似乎也没有好多少。“为晔,怎么了?”他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对劲喔。
“没事……”即使嘴上这般应着,可是他心底却是惊涛骇浪。
他过去一直以为她用那般崇拜的、认真的、纯粹的目光注视着他,是没有理由的,也一直认为她这样的视线理所当然,此到回想起来,若不是因为有着相当的理由,她哪可能会这样毫无怀疑地看着他?
只是为了道谢……
这一刻,过去被章为晔所抛诸脑后、不曾认真理会过的疑问清晰地浮现在他脑中。那是他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可此刻却被迫不得不面对。
她……究竟为何会爱上他?
第十章(1)
那样的疑问一旦冒出后便盘旋在章为晔脑中,却不知该如何寻找解答。
结果带着这种不上不下的心情,除夕那天,他和吕书侬一同回到她的老家。
说是老家,也不过是台北市到台北县的距离。
他感觉得出吕书侬和她母亲很亲昵,但她们母女为什么没有住在一起?
对此,吕书侬的解释是这样的,“我娘说,孩子大了也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且我工作太忙,上下班时间不固定,一忙起来甚至好几天回不了家,我也不想让我娘替我操心。”
吕母是个娇小的妇人,尽管上了年纪,可是轮廓仍看得出女儿与她是十分相像的。见到女儿回来,她好高兴的将女儿抱住,“侬侬,你看你,工作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瘦了这么多!”
心疼地摸着女儿消瘦了些的脸,吕母看向站在她身旁的章为晔,温暖的一笑。
“你就是为晔吧?不好意思,伯母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你就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吧。”
对于吕母温柔的笑容,章为晔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他微微鞠躬,客气地道:“谢谢伯母。”
吕母一边招呼他们进客厅坐,一边道:“你们来得正好。侬侬,我刚刚看好了日子,你觉得这天怎么样?”
看着母亲拿来的农民历,见日子订在两个月后,吕书侬吓了一跳,“这么快!会不会太急了?”
“可是这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啊,如果不决定这天,我看看……就要到年底去了。”吕母想了会儿,道:“而且大部分的事其实也安排得差不多了,不是也去看过婚纱了吗?”
好日子?婚纱?坐在一旁听着的章为晔傻了眼。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曾听闻?甚至也没看过吕书侬穿上婚纱的模样……
“是没错……唉,好吧。”听见母亲那样说,吕书侬只好点头。“那你预计要请多少人?”
“我们这儿应该不多,怕是怕男方……”
“等一下。”这会儿章为晔不得不打断母女俩的讨论。他极力忍住闷气,牵起吕书侬的手,“抱歉,伯母,我有事要和书侬说一下。”
“为晔?”吕书侬一脸莫名其妙。
吕母倒是无所谓地笑笑,“好啊,我刚好去看看汤炖得怎么样了。”
吕书侬没法子,只好把他带到她过去所住的房间。
只见他神色凝重,像是很不高兴,她不解的问:“你怎么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
“啊?”不知道啥?“你是说结婚的事吗?”
废话!“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你从没告诉过我?”甚至已经挑好日子,看过婚纱,而他这个当事人却彻头彻尾不知情!
“我不知道你会觉得这很重要……呃,我是想等确定了再告诉你啊。”老实说,她对此事也很意外好不好?
天,这是终身大事,竟被她这样三言两语带过,章为晔无言以对。他吐了口气,道:“总之,我反对。”
毕竟他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甚至还不曾向她开口提及这方面的事。他坚持这方面的事该由男方来提较为妥当,何况他并不想在如此轻率的情况下决定彼此的终身大事。
而且,他还有那个最重要的问题尚未解决。
“啊?你、你反对?”吕书侬傻了眼。“为什么?”
“我觉得太急了,不妥当。”若可以,他想等到情况更为稳定的时候再开口向她求婚。
闻言,吕书侬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太急,可是这件事他们也准备了很久,我总不能说反对就反对呀。”她也很无奈啊。“而且,我娘好不容易想开了,答应了人家的求婚,我这个为人子女的并不想阻止。”
章为晔一呆。“等等,要结婚的……不是我们?”
“啥?”吕书侬惊呼,蓦地红了脸。“这这这……当然不是我们啊。”
所以搞了半天,他们刚才都在鸡同鸭讲?
章为晔为此傻了眼,没料到安排好日子、已看好婚纱,甚至要结婚的竟是她的母亲而不是他们!那他刚刚究竟反对个啥?“……我误会了。”
“原来如此。”吕书侬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下一秒她立即想到,“等一下,如果是我们要结婚……你反对?”这下她终于弄清楚问题的症结。“你不想和我结婚?”
“我只是不想这么匆促。”他压低嗓音,没料到自己竟被迫在这样的情况下表态。“而且,我什么都还没说。”
“说什么?”
他沉默了会儿,道:“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吕书侬蹙眉,这下更困惑了,“什么事?”
章为晔吐了口气,像斟酌着要如何把心底的那个疑问问出口。先前她问他的时候,他曾斥那为无聊的事,可是现在真正遇到了,他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有多重要。
“我……”
他才开口,外头便传来吕母的叫唤。
“准备开饭了!”
“喔,好。”她应了声,然后看向他,“你刚才要问什么?”
好不容易抓到的好时机被打断,他摇头,揽着她离开房间。“算了,去吃饭吧。”
结果这么重要的问题却被恋人四两拨千斤的带过,吕书侬不否认心里感觉有些受伤。他是单身主义者?或者只是纯粹不想和她结婚?也是,先前他是问过“你这是求婚吗”这句,可是最后他也没有点头说好……
本来和乐融融的气氛,因两人各怀心思而多了些诡异。
他们走出房间时,吕母的对象已到,章为晔一愣,没想到对方竟是宇文博。
许久不见,宇文博仍是那副从容的模样。“为晔,我已经从你父亲那儿听说了你和书侬在一起的事。”他呵呵笑,转向吕母道:“要不我们俩的婚事就和他们两个年轻人一起办如何?这也算是双喜临门哪!”
“妈,我帮你舀汤!”吕书侬很快的转移话题,当作没听到。她是真的怕了章为晔会当众说反对啊。“老大……呃,爸,你也多吃一点。”
宇文博听见吕书侬开口唤他爸爸,感到很开心,四人和乐的用餐,却累坏了直忙着炒热气氛的吕书侬。
饭后,她借口帮忙,躲进厨房和母亲一块儿洗碗。
吕母说:“你刚才开口喊他爸爸,他很开心。”
吕书侬干笑,很是心虚,因为方才她是为了模糊焦点啊。
吕母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底还是想着你爸爸,说实在的,我也很想他,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我想,他也有他自已的生活。”
“嗯。”
宇文博是吕书侬父亲的故友,当年吕家陷入危机时帮了许多忙,而这些年来他对母亲的好,吕书侬更是看在眼底。
本来他们母女俩可以不必过得那么苦,可是吕母觉得在丈夫手下辛苦了一辈子却什么也没拿到的人更可怜,所以不但把房子卖了,甚至积蓄也统统拿去贴补,她们才沦落至这样困苦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