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来的还是鼎鼎有名的一斛珠,穆康。
沙堡主差点对穆康说:“只要你肯留下来,堡里你要什么,尽管拿去。”当然,他的老婆和女儿除外。
“早知道这么简单就没事,功劳我就自己领了……”沙贝儿小声嘟囔着。
大厅里,谁也没听见她的话,但穆康耳力好,却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使他对沙贝儿的印象差到极点。
他的眼神几乎不与沙贝儿对上,沙贝儿也不看他。
想想两人都是二、三十岁上下,他游历天下、见识广博、气度不凡,她却只能窝在雪堡里装病避婚,际遇相差实在太远,莫怪她心生嫉妒。
第2章(2)
穆康答应了沙堡主留下来的要求,沙堡主立刻请他帮忙为沙贝儿看病。
“穆先生,你瞧我这闺女都二十六了,身形还像十五、六岁的小丫头,面色青黄,走两步路就喘吁吁,天天拿药当饭吃,我真怕她哪天……你可一定要救救她!”
她除了身子不长是服用神仙配的问题外,其他都是装的,根本没病,要怎么医?
倒是另一个人……他的目光转向赵天源。这位兄弟虽说憨了点,却很忠实,穆康很欣赏他。
“堡主,令千金是天生带病,得长期调养才行,这是急不来的。但赵兄弟……我观他并非天生痴愚,应是后天受创所致,若能善加治疗,虽不至于恢复如初,却也能改善大半。”
“你你你——”沙堡主兴奋得都不会说话了。“这是说……天源会好?”
“我不敢保证,但有五成机会。”
“别说五成,就算你只有一成的机会,只要能治好天源,雪堡上下感激不尽。”
“我需要为赵兄弟做一次仔细的诊断。另外……”穆康为难着。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绝不推诿。”
“我需要一些药材。”
“雪堡里所有的药任你使用。”说着,沙堡主看向沙贝儿。
女儿对这桩亲事不满意,他也是清楚的,但赵家两口子都是为了护卫雪堡而死,沙家人不能对不起他两人啊!
至于夫妻感情,他跟夫人还不是红盖头掀开便成夫妻,多年来一样相敬如宾,只要女儿不耍脾气,他相信这会是一桩好良缘。
“贝儿,穆先生若要用到苗圃的药,你也不准阻拦,听见没有?”沙堡主道。
沙贝儿气得浑身发抖。穆康先前才说过不动苗圃里一草一、物,现在却……这男人果然奸诈!
穆康为沙贝儿做了详细的检查,得出的结果算好,也算不好。
当年岑爷爷为了帮她避婚,给她神仙配,也知那药有后遗症,所以对药物做了改良,让她长不大、面黄肌瘦,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样子。
这是抑制她体内的精气,只要经过适当疏通,让她的精气神重新游走于奇经八脉中,她依然有恢复的可能。
至于不好的消息是疏通的过程非常痛苦,而且长达三年,没毅力的人多半熬不住,死在半途。
所以大家都劝沙贝儿考虑清楚,别弄个英年早逝就糗了。
沙贝儿气个半死,居然没人相信她能受苦,大家都当她豆腐捏的,一碰就碎?
太可恶了。而最混蛋的是穆康,他直接说她肯定一天也熬不下去,就别浪费大家时间了。
只有赵天源最憨实。沙贝儿跟他说:“傻子,我能熬过去,对不对?”
赵天源点头。“媳妇儿绝对没问题。”
唯有这种时候沙贝儿才会想,嫁傻子也不错,至少他对她百依百顺。
但想归想,真正要她下嫁,那是不可能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与毅力,沙贝儿要求尽快为她治疗。
穆康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准备好一切。他早想教训这女人一顿,现在她自己送上门来,他再不把握,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
他说:“治疗的地方要绝对安全,一定不能受到打扰,否则前功尽弃。”
沙堡主就把雪堡中半数护卫调去守护沙贝儿的闺房。
他又说:“治疗时,因为痛苦,她可能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请大家当作没听见。”
沙堡主把他的话当圣旨一样奉行不疑。
“治疗手段会有些残酷,但保证对身体无害,请大家别担心。”
这回,沙堡主开口了。“只要别折腾死俺闺女,其他随便你。”突然,他看见一脸忧心的赵天源,再补一句。“还有,男女授受不亲,别乱来啊!”
“我是大夫,不是奸夫!”穆康抗议。
终于,他们开始进行治疗了。
在沙贝儿的闺房里,他告诉她。“是药三分毒,就像百年老山参,你一次十株吞下肚,也会死翘翘,这道理你懂吧?”
她点头表示理解。
“神仙配也是这种道理。它对身体是有好处的,但太好了,才会产生后果。现在我要一点一点泄去你体内的药物,以确保你的身体恢复原状。”
“真的可以恢复?”她再问一遍。若是吃了半天苦头,却一点功效也没有,她就把穆康的头塞进苗圃的狗洞里。
“理论上可以。”穆康耸肩。“实际上,我也没把握。沙姑娘,你这种情况即便不是后无来者,也绝对是前无古人。既无前例,我怎有办法做保证?但你若害怕,随时可以后悔,咱们就别麻烦了,各自忙碌去吧!
沙贝儿古灵精怪,唯独受不得激。他说她会害怕,那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一闯了。
“好,我做。”
“若有万一,可不能怪我。”
“这是自然。”白痴,不怪他,怪谁?她若有问题,第一个找他算帐。
穆康让人准备了金针、浴桶和蒸笼。沙贝儿看得有点傻眼。
“金针度穴、浸泡药浴我都听过,但要蒸笼做什么?”
“把你放上去蒸啊!”穆康随口说。
“你想杀死我吗?”
“要杀死你,我一根手指就够了,要蒸笼做什么?”穆康说:“那是在浸泡完药浴后,帮你迅速蒸出药力的。想想你吃了十年的药,要我三年内把它们弄出来,不使点狠招,怎么可能?”
但沙贝儿看见蒸笼就头皮发麻。
“那你就用十年的时间帮我把药性导出来嘛!”她真的不想进蒸笼。
“这个……”穆康为难。“其实限定时间治好你,是你爹提的主意。他不想你年过三十才痊愈,坐上花轿、拜堂成亲。而你今年已经二十六,时间不多了。这样说,你明白吗?”
赵天源、笨傻子、烂傻子、臭傻子,全都是他害的,她讨厌死他了。
“我根本不喜欢他!我为什么要嫁给他?”沙贝儿抓狂。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爹。”他拿出金针,根根细如毫发,黑如墨汁。她从没见过这么奇特的东西。
“我爹让我嫁他只有一个原因——报恩。”她好奇地看着金针。“为什么你的针是黑的?还如此纤细?”
“不知道,这针是我师父发明的。他可以一次使上一百零八针,听说死人都可以让他救活。”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我功力不够,只能使上三十六针。不过要治你和赵兄弟,却是没问题。等赵兄弟恢复正常,也许你就会喜欢他了。”
平心而论,赵天源样貌并不差,若非反应慢一点、爱哭、爱吵又爱闹,加上没学问、没专长、没武功,称得上是不错的夫君了……
穆康想着想着,突然有些同情沙贝儿。若换成他,要嫁赵天源那样的人,心里想必也是不满意的。
但至少赵天源有一项很好——他爱沙贝儿,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们男人根本不懂,感情这种事不是讲条件的,是看心里的感受。我跟傻子一起长大,他就像我哥哥一样,你能想像你跟自己的亲姐妹成亲,晚上颠鸾倒凤吗?”
穆康打个寒颤,说不出话。
“哼!”沙贝儿不满地往长杨上一坐。“现在我该做什么?针灸?药浴?还是上蒸笼?”
“针灸。”他说,双手一横,三十六根黑针没入沙贝儿周身三十六穴,而她甚至一点感觉比没有。
“这样就好了……”天啦,他的技术也太神奇了,简直就是华佗再世……慢着,为什么她觉得身体有些痒痒的,好像有一只只的小蚂蚁正从她的骨髓里钻出来,啃咬着她的肉。“穆康,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哀嚎。
“我说过会有些疼的。”
沙贝儿已经喊得屋顶都快塌下来了。这哪里是有些疼?根本是疼入骨子里!疼得她脑袋快要炸掉,身子要四分五裂了!
“穆康……你这小人,你害我!”她厉吼。“来人啊!救命,快来人啊——”
可惜外头的人早已收到指示,不管房里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打扰。沙贝儿只能不停地打滚、嘶吼,直到嗓子都哑了。
第3章(1)
一开始,穆康对沙贝儿的印象很不好,觉得她就是个被宠坏了,既任性又自私的小姑娘。
他对她做的治疗多数是必须的,但他也承认,这其中有小部分是他故意想整她的。
他以为她一定熬不住,早早求饶,也算报了被她捆成一颗球的仇。
想不到她哀嚎归哀嚎,却没有认输。
她挣扎着用尽所有力气,完成第一回的治疗。
等她从蒸笼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全身湿透、面色发青,三分不像人、七分倒似鬼了。
“嘿嘿嘿,我就知道我行的……”她笑得很虚弱,却十足地猖狂。
他突然觉得这姑娘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至少,她拥有无比的毅力与勇气。
“不错,照这样——喂!”他没机会把话说完,因为她昏过去了。她终究是个娇弱的小姑娘,禁不起太多的苦。
穆康随手举袖,拭去她满头满脸的药汁与汗液,露出白皙娇颜,可爱的模样就像临江初绽的水仙,娇丽中自的一股清新。
这是她十六岁的模样,尚带着稚气,却能看出将来的美丽。
等她恢复原状,他想,这份青春必然成为魅惑众让的妖娆。
不过……他还是觉得她这样好看,清清秀秀的,却有一股蓬勃朝气,教人光是瞧着便觉舒心。
他扶她坐起,双手抵着她柔荑,一股温和内力自他掌中流进她身体。
他以前看她不顺眼,所以刁难她,如今却佩服她的勇气,便想助她一臂之力。
浑厚的内力流遍她全身,一点一滴驱走她体内的疲惫,不多时,她昏迷的理智渐次回笼。
但她尚未完全清醒,只是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一张刚毅面容,五官深邃,眉毛深浓,斜飞入鬓,鼻子更挺,宛如刀削,唇形却温润。
最最奇妙的是他的头发,是种很深的茶色,虽然近似鸦羽,但凑近看,仍能瞧出那浅浅的异样。
他的发有点鬈,披在肩上,没绑没束,却也没有一丝邋遢的感觉,反而显得豪放。
原来一斛珠穆康长这个样子,她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他,不知怎地,她瞧得一颗心微微发热,脑子也渐渐清醒了。
“抱元守一。”突然,他说。
她赶紧端正精神,感觉他的内力流遍她全身,像一股暖流,正缓缓洗去她体内的脏污。
那感觉很细微,但她仍察觉到他不只在调理自己的身体,甚至疏通她的经脉,这对她有莫大的好处,日后她练武百脉畅通,自然事半功倍。
她吓一跳,他怎么突然对她这样好?
她悄悄睁眼看他,见他额上汗珠淋淋,显然这件事让他也很辛苦。
她不禁反省自己的作为,欺负他、绑架他、威胁他,几乎没给他好脸色看,他却待她如此周到,她是不是亏欠他太多?
她偷偷在心里跟他说“对不起”,以后她会对他好一点的。
穆康给她运完功,自顾调理休息半刻钟后,才起身道:“好了,以后每半月治疗一次,短则三年,长则三年半,你应能恢复八成。”
“才八成啊?还以为你很厉害呢,原来也不怎么样。”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自己运气不错,半个月才来一次,若每天都要治疗,她就不活了。
“不高兴你可以不做啊!”他转身出了闺房。
她有点委屈,自己不过抱怨几句,他干么反应这么大?
“了不起以后人家客气点嘛!”这可是她头一回想要讨好一个人耶,他应该去焚香感谢天地了。
“小姐!”这时,阿敏终于获准进房了,一见沙贝儿便开始哭。“小姐,你有事没?刚才你叫得好凄惨,大家都以为……呜呜呜……那治疗一定很痛苦,小姐,不如咱们别做了,反正现在这样也不错……”
“开什么玩笑?”沙贝儿双手插腰。“本小姐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吗?我一定要恢复原——哇!”她尖叫,原来是赵天源冲进来,一下子就把她扑倒在地。
“媳妇儿!”赵天源一脸的鼻涕和眼泪全擦在她身上。“你有没有事?我在外头听得好担心——啊!”
“混帐!”沙贝儿一边吐,一边将他踢出去。“那么恶心的东西也敢往我身上擦!”
随即,她又恢复了往常的刁蛮嚣张。
“阿敏,备水,我要洗浴。”她看见赵天源的鼻涕,又吐了。“傻子,你给我滚出去,没我的命令,你再给进来,我砍了你的腿!”这么多鼻涕,天啊,她快疯掉了……
赵天源委屈得要死,人哭的时候,本来就会流鼻涕嘛!为什么人们不觉得眼泪恶心,看到鼻涕就很讨厌?明明是从同一个人的身体里冒出来的啊!
他喜欢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又把自己搞得糊里糊涂了。
自从开始接受治疗后,沙贝儿就彻底明白一件事——人比人,气死人。
为什么穆康治疗赵天源,只是让他每天喝一碗药,事后还有糖丸吃,不用扎针、不必药浴,连蒸笼都没有?
哪像她痛苦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这是歧视!”她向穆康抗议。
“问你爹去。”他脸色很臭。今天本来可以在苗圃陪着他可爱的药草一整日的,却被疯丫头拉出来逛集市。
拜托,就二、三十个卖吃的和三流饰品的小地方,有什么好逛的?
雪堡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土地贫瘠,粮食稀少、酿酒的方法还是几百年前传下来,弄成酸不酸、辣不辣的东西,也没有丝绸,大家都穿布衣,珍珠宝石更是少见,姑娘们的饰品多是木头雕成,手艺普普通通,凤凰不会看成鸡就是。
这样的集市,一眼看穿,除了无聊,也只剩无聊。
“又关我爹的事了。”她要不要跟爹确认一下亲子关系?要不阿爹待她和赵天源怎么差别如此多?
穆康看向后头的阿敏和赵天源都被捏糖人吸引了,没注意到这边,才小声说:“堡主希望你三十以前披嫁衣,至于赵兄弟,他只要能学会洞房是什么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