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学堂里多一个先生能帮忙上课,刚好让傅茜专心备嫁,毕竟两人的婚期定在年尾,如今已是中秋,时间上也是很紧凑的。
两个人并肩走在一块,街道上也有许多像他们一样的未婚男女,时不时还能看见俊俏公子送灯笼给姑娘家表心迹。
逛着摊子,王绍不免俗地也在小摊上挑了一个灯笼递给她。
小巧的灯笼不足两手大小,是朵芙蓉灯,做灯笼的手艺人细心地将芙蓉缓缓盛开的模样做了出来,而花蕊则是一抹烛光,提在手上精致可爱,傅茜喜欢极了。
傅茜在摊子上也买了一簇用桂花盘成的小吊饰递给他,这是扶安的传统,男子送灯,女子赠花。
人潮不少,王绍一边陪着她在街上闲散地逛着,一边注意街道上的状况,时不时与经过的衙役们点头示意。
「绍子哥,今儿个你怎么不用当值啊?」能跟王绍一起过中秋佳节,傅茜自然很开心,不过她也很奇怪为什么绍子哥不用当值。
低头就看到她眼底的疑惑,王绍忍不住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摸了下,手中滑嫩的触感让他指间微微发麻。
「有李和跟王坚在就够了。」其实是李华可怜他这么老还没娶婆娘,今天特意让他休假,好好陪未来的娘子走一走。
颊边快速滑过一抹炽热,傅茜脸一红,害羞地转过头,「是这样啊,我、我就好奇问问……」
知道她害羞了,王绍也不多逗她,轻轻走上去与她并肩同行,「走吧,还没到赏月楼,不想去看看?」
「我想去,咱们县好些年没开放赏月楼了。」傅茜眼睛亮了起来。
赏月楼是扶安县每年中秋会开放的地方,足足有五层楼高,每年中秋的前三个月就会开始加强整修,上到靠着城墙搭建起来的高楼,不管是街上的灯火,还是满天的星光,皆能尽览,是大家最爱去的地方。
可惜前几年中秋,赏月楼不知道怎么垮了,还好人还没上去,因此没人伤亡,不过开放赏月楼的事却是取消了几年,直到今年才又重新开放。
「走吧。」
王绍带着她一起往赏月楼的方向走去,因为人多,两个人不免挨挨蹭蹭,见傅茜被挤了几下,差点被挤散,想也不想就伸出手拉住她的小手。
掌心一热,傅茜抬起头,只看见王绍的后脑杓,但她细嫩的手心被他牢牢握紧,那股热意从交迭的手中直躐到了胸口,然后蔓延开来,除了羞涩之外,还有另一种莫名的滋味,甜甜的充满了心间。
王绍猛一牵手的时候并没有多想,等到他想起来的时候,也舍不得放开掌心中的柔软,想了想,继续当作若无其事地牵着,反正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不是吗?
就这么说服自己的时候,两个人也走到了赏月楼下面,赏月楼是依着整个南墙所搭建的,五层楼高的木楼,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精致的雕刻,反而都是朴实厚重的木头,简单又大气。
赏月楼像一个八卦似的塔楼,每一层楼中间会有一个小殿,供奉着不少神只和」些开国的功勋名臣,两人跟着队伍慢慢地逛上去。
第四层楼供奉的是历代驻守西北和北疆的两位开国武将,王绍虔诚地向两位将军上香。
傅茜见他的神情肃穆,想到他也是从西北回来的,双手合十也跟着默念,保佑天下太平再无战事。
每一层都带着心意上了香后,到了第五层楼,那是高出城墙的一楼,视野瞬间变得开阔,放眼望去,底下有着不少提着灯的人龙,而头上则是满天的星斗从空中洒落,月亮高高悬挂在空中,绽放着不落于星光的月芒。
「绍子哥,真美。」傅茜回头看着他。
王绍一瞬间,彷佛看到了一个跟她相似的身影,一段久远的记忆从脑中躐出来,不自禁地伸手,轻轻碰触她在月光下更加柔美的脸庞。
「嗯,真美,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看月亮了。」将她颊边被风吹乱的发勾回耳后,缩回手,目光缓慢地移向脚下繁华的景象说着。
傅茜先是一愣,然后唇边也漾起笑,「你想起来了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娘亲还在,王大叔也还在,他们两家到县城玩,不经意地在赏月楼上碰见了。
「月亮还是一样圆。」想起往事还有离去的人,两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恍惚,看着那轮明月,她对着他笑说。
「嗯,拜过月娘后就下去吧,风大,当心着凉了。」
四周都没有遮蔽,秋风寒凉,虽然已经换上了棉衣,但他还是怕她刚调养好的身子又受寒。
在最顶层的月娘殿里上过香后,要下楼时,他还是牵住她的手,月光洒在他们的背上,交握的双手让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个小姑娘眼露羡慕。
「怎啦?」小姑娘脚步停顿,她身边的母亲转头问了一句,发现女儿的目光停留在前面一对小夫妻身上。
「他们感情真好。」小姑娘说了一句。
妇人笑了,「小丫头一个,懂什么啊。」捏捏女儿的脸,笑着说了一句。
小姑娘不高兴地努努嘴,哼,有什么不懂的?那个男人看他妻子的眼神,一瞧就让人觉得心里头暖暖的,那个姊姊看他的眼神也是一样的,这样还不是感情好啊?
母女俩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说笑,一点也没发现,在她们身后的男人,长相秀气,一双眼睛却是阴沉沉地一直盯着已经远去的背影。
远处的王绍身子停顿了一下,倏地回过了头,男子一惊,想躲已来不及,可这时候,一个宽阔的背影挡在了他的前面。
王绍总觉得有人盯着他似的,回头在人群中扫视,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绍子哥?」傅茜疑惑地看他。
王绍看了一会都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人,低下头对她道:「没事,我们去吃东西吧。」
「嗯,好,我们去来客楼吧,来客楼的……」清脆的声音伴随着轻风渐渐远去。
孙二混在人群中,冷汗都落下来了,吁口气的同时,也对上忠子阴鹅的眼神,心一紧。
「回去吧。」忠子冷冷地道。
孙二抹去冷汗,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这一片热闹繁华。
「头儿,青山城的人来了。」李和从屋外进来,身后领着一样穿着衙役服的两个人。
王绍起身看向李和身后的两名捕快。
「属下黄贵子。」
「属下吴平,见过典史。」
「辛苦你们了,带人来了吗?」王绍点个头示意。
「带来了,方才才押进大牢里等候。」黄贵子道。
「那走吧。」
王绍二话不说,跟着李和、王坚还有青山城来的两个衙役一起将大牢里的犯人给领出来,一路往城外的义庄去。
可能是关了一阵子,这犯人还算识相,让他走就走,也不多说话,一行人进到义庄里,让负责看义庄的冯老头打开里头特意修建的冰窖,带着犯人进去认人。
那犯人一路都不吭声,直到走进冰窖里才表现出害怕的神情,黄贵子推着他上前去认人,冯老头掀开冰床上的白布,天气热,就算是有冰镇着,那两个死者还是飘散出一股难言的臭味,再加上两个人死相凄惨,那犯人看了直接脚软了。
「是郑虎跟胡子!啊啊啊!都死了!都死了?怎么会死?怎么会?」
那犯人受了剌激似的大叫,尤其是看到面目全非的胡子,要不是因为脖子上那块胎记,他怎么也认不出这是胡子!
确定了!王绍立马转头对王坚道:「你带两个人回村子,把陈春生跟陈冬儿都带到衙门来!」
郑虎是盗匪,身为外甥的陈春生怎么可能不知道?果然,他之前有隐瞒!
王坚听他这么吩咐,转念一想就知道他的意思,慎重地点头,转身先一步离开。
「怎么会死了?」软脚坐在地上的那个犯人还不敢置信地呓语。
「闭嘴!」黄贵子厌恶地上前拍一下他的后脑,「你们这群人作恶多端,死了也是应该!」
「先回去。」知道这两个是海捕名单上的人,王绍心里大概就有调查的方向了。
一行人又花了快一个时辰的时间回到衙门,王绍将先前仵作验尸的报告递给黄贵子两人,一起讨论案子。
「大人,这伙山匪以前一直盘据在青山县往德郡一带的山上,两年多前青山城的富户周、吴两家运送的一批货被这群山匪给劫了,损失惨重,一直向大人吵闹不休,于是大人请了吴将军出兵剿匪。剿匪十分成功,只是有部分山匪趁乱逃了,却没想到这群山匪逃到了青山城附近的小山村,因为那里在五年前曾经发生过溃堤灭村的事,一般百姓都称那里为鬼村。
「逃走的山匪在那里暗自筹划复仇的事情,领头的是山匪中的二当家孙二,跟以前的大当家孙大是亲兄弟,胡子则成为二把手。他们花了两年的时间准备,里应外合,而他们的内应就是郑虎。郑虎是青山城里的赌坊打手,没想到却是他们派到城里当内应的,等郑虎摸清了周、吴两家的位置,趁着城中举办夜市城门未封时,带着这群山匪混进城里,灭了两家的门。」
黄贵子说着他们从陆续抓捕到的山匪那里问出的事,脸上表情也十分痛恨,这些山匪毫无人性,连孩子都不放过!灭门案后他到过现场,那一地的鲜血尸首非常吓人,那可都是人!活生生的人啊!
「海捕公文上写着逃了三人,如果郑虎跟胡子都死了,那就只剩下孙二了。」食指轻点的桌面,王绍抬眼看着他们说道。
黄贵子脸上有些迟疑的神色,「我们审问过的山匪说,其实逃走的是五个人,除了孙二、胡子、郑虎,还有两个人,一个叫忠子,是孙二最忠心的手下。另一个人的名号叫书生,大家对他的印象都不深,只知道他是后来加入的,常跟在孙二身边。」
「书生?没有查到他是何人?」会取这个外号,多半此人真是有念过书的,不过有念过书的人,为什么会跟这些山匪混在一块?
黄贵子跟吴平都摇头,「这些山匪对他都没什么印象,也问不出多少关于他的事来。」黄贵子回道。
王绍点头,「知府已加派了兵力,务必要将这几个匪徒缉捕到案,县城四周都已经被封锁了,他们只会潜藏在附近山区,明天就开始派人捜山。」
说着,王绍又想了想,这个方法虽然耗费比较多的人力物力,总比让这几人继续藏在山中耗时间的好,这些人躲在山里久了,县城也不可能一直请军队驻守,不如主动往山上去,试试能不能把人逼出来。
定下了方法,整个县衙很快就动员了起来,王绍跟李华禀报过后,李华也手书一封命令给他,让他去城外调动驻守的两百名兵力准备搜山。
同一个时间,王家村里的陈春生再一次见到了王坚,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发白,王坚又不是瞎子,怎么看都知道陈春生一定有问题,二话不说带着同僚上前就把人带走,然后又绕到陈冬儿跟王大壮那边,很快将三个人都带回城里。
第十五章 藏在城里的山匪
傅茜家原本的豆腐店如今成了一个南北杂货铺,里头摆满了四面八方来的东西,重要的是,价钱也不贵,一般人家都买得起,所以生意也好了起来。
一开始只有秦真一个人在忙,过没几天,秦嫂子来了就接过掌柜的活,秦真因为脸上有疤,怕吓着人,妻子接手后他就继续一个人忙着进出货。
因为铺子东西多,生意不错,一忙起来秦家夫妇就顾不上小孩,傅茜到过店里几次,见他们夫妻都忙,反正学堂她只负责上半天课,下午她都在家里,索性就把孩子给带到她家去了。
「嫂子,我把念恩带回来了。」傅茜笑盈盈地牵着小豆丁秦念恩走进铺子里。
秦念恩今年才四岁,四岁的孩子正是奶声奶气最好玩的时候,傅茜这些天带着他在家里玩,总是让她想起弟弟傅芃小时候乖巧的样子。
傅芃也很喜欢念恩,有种做了哥哥的感觉,他们都挺喜欢这孩子的。
一开始秦家夫妇还不好意思让她帮忙,只是眼见孩子去了几天,一些习惯慢慢都变好了,又知道傅茜带着孩子识字,对傅家更加感恩。
他们知道傅茜开了一个学堂,儿子如今变得更好都是因为傅茜教导有方,想着等以后儿子年岁到了可以入学,就去傅茜的学堂。
秦嫂子是个爽朗的年轻妇人,瞧着傅茜跟儿子进门,拨打算盘的手也停了,「哎,怎么麻烦你送念恩回来,以后我们自个去带就好了。」
「就几步路而已,嫂子怎么这么客气?」傅茜摸摸秦念恩的头顶,对他扬一下下巴,秦念恩就开心地扑向他娘了。
太阳已经渐渐落下,黄昏时候,店铺也要休息了,现在天黑得更早了,傅茜左右看了下,问道:「怎么不见秦大哥?」通常这时候秦大哥已经在帮忙收拾着铺子了。
秦嫂子把孩子抱到怀里才笑着回她,「他那些哥们送了批货来,都是漂亮的毛皮,他去处理顺道跟人说说话。」
这家货行可是靠着秦真那些散落在天南地北的同袍送的货撑起来的,不论是北边的皮毛还是南方的竹制品都是这么来的,还有些海外的稀罕物呢。
她本来想着丈夫要进城做生意,心里惴惴不安、七上八下,要是扔下了他们在山里的家,到了城里他们又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能做什么?
不过幸好,进了城她才知道,这间南北杂货铺其实是王绍跟几个同袍合作做生意的,就为了给他们这些退役的汉子一条活路,如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她心里也安心了。
傅茜瞧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看了下天色,「嫂子,这么早就休息了啊?」前些天她可是天都黑了才关店。
「嗯,你秦大哥说了,城里头最近不安宁,让我天黑前就把铺子关了回家,我想着也没啥生意,早点回去休息也好。」
因为那两件命案,众人发现先前海捕公文说的山匪似乎逃到扶安城附近,城里有些人心不稳。为了安全,不少店家都是天没黑就关门了,街上行人也少了很多,而且现在进出城都得出示相关文件,要不就会被扣到衙门里头调查。
「那我帮你收拾吧。」傅茜点点头。她后来才知道这间通杂货铺绍子哥也有分,连他仍在军中的同袍也有一分,像那些北方运来的毛皮,就是从绍子哥以前待的军营送来的。
秦嫂子点头说好,放下儿子跟傅茜开始把摆放在外面的东西给收进来,傅茜帮她一起把木柜子扛回铺子,一转身——吓!两人同时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