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夫妇不跟他客套,一开口就是责难。
“你知不知道荧惑为了你受伤了……这不是你的妻子第一次受伤了,你应该明白的,为了她的安全,你要多和她保持距离。”
长辈溢于言表的担忧,让连晨曦心里浮现不安。
“荧惑怎么了?”他强行起身想到隔壁屋子里看他的妻子。
小玉赶紧按住他。“姊夫,你别乱动,大夫说你要躺着休息。”
“小玉?”连晨曦睁开疑惑的眼,盯着藏不住心事的小姨子,希望她能给他明确的答案。
小玉静默下来。屋中,剩下刘父的叹气和刘母的饮泣声。
“大夫说荧惑只是受伤了,小玉,她应该不要紧的吧?”连晨曦又问,急需答案拯救他的惶恐。
“姊姊……”小玉吸了吸鼻子,难过的回道:“大夫说姊姊小产了。”
连晨曦如坠梦境,一阵恍惚。
“孩子没了?”他无意识的望着房中所有人,他们用悲伤的表情做出无言的回答。
连晨曦无法接受,摇了摇头……怎么会?他明明抱着荧惑,舍不得她有丝毫的损伤,他是那么努力的去保护她。
为什么她还是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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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惑昏睡了一段时间,醒来后,天色已黑暗。
她隐约的听见隔壁屋子里传来责备和哭泣声,静心一听,竟是她爹娘在责怪连晨曦。那一句句充满悲伤情绪的话语也让她明白,自己失去了孩子。
荧惑百感交集,身子真像少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令她整个人空虚无比,但她无暇沉浸在失落的遗憾之中,此刻她一心只想着连晨曦。
他比她还在乎这个孩子,如今……
他难过吗?荧惑骂自己傻,他一定比她更难过!
为什么他还要承受别人的指责?
荧惑张开嘴,用沙哑的声音叫着爹娘和妹妹。她不能忍受家人继续责备连晨曦,那不是他的错。
她嗓音响起的下一瞬,就听到隔壁鸡飞狗跳,不到眨眼的工夫,刘家人都挤在荧惑的床边。
“女儿,你怎么样?”
“姊姊,痛不痛呀?”
亲人的关切,如温柔的潮水,迅速围拢了荧惑。
她来不及感伤,也来不及回应,目光在众人身上转来转去,不由自主的问:“晨曦呢?”
他怎么没跟过来,不想看到她吗?
众人无语,感慨万千。荧惑最关心的人,从何时起变成了连晨曦?
小玉笑了,笑中有泪。“姊夫躺在床上,不能动。”
“小玉,你过去告诉他……”荧惑诚挚的神态显示着她对连晨曦的重视。“跟他说我没事,叫他不要胡思乱想。”
“好。”小玉动容的点头,羡慕他们夫妻心心相映。
荧惑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哪怕是只听见一字半句,只要是连晨曦的声音,她都满意。
可惜,爹娘在她身边说个不停,她始终没能听到一点点关于连晨曦的动静,他不好吗?
她好挂心他,好想陪在他身边安慰他。荧惑不自觉的抚了抚扁平的腹部,他们的孩子……彻底的没了。
刘母见了她的举动,感叹道:“想开点,说不准是逃过一劫,你还年轻,以后会再有孩子的,别伤心。”
只是刘母不敢说,即便将来她又怀孕了,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荧惑沉默了半晌,正视他们,认真道:“不是他的错,这件事和晨曦没有关系,爹、娘,你们不要怪他。”
刘家夫妇哑然。
荧惑愧疚的低头,“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往后可能还要令你们担心。我……我离不开他的,对不起。”
泪水不争气的涌到眼眶边打转,她费尽力气才不让它们滑落下来。
在刘家夫妇一起沉默的此刻,失去孩子的痛苦才慢慢浮现,绞拧着荧惑的心,令她喘不过气。
其实,她不是很期待孩子的到来,至少没有连晨曦那么盼望;然而失去了孕育的骨肉,连她这么冷漠的女人也会难过,连晨曦一定更伤心。
荧惑不由自主的恳求他们,千万别再责怪那个男人了。她相信,没有人会比他更自责。
她的恳求,在静悄悄的房里,显然无比清晰。那清晰的声音也传到了隔壁,令小玉泫然欲泣,也令一向稳重从容的连晨曦,痛苦得几乎快窒息。
“我们不怪他,再也不怪他了。”刘家夫妇心疼极了,急忙哄着她,真是把她当亲生骨肉在疼爱。
荧惑强颜一笑,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劝说他们离开,不必留下来照顾她,她想待在这,陪着隔壁不能动的丈夫。
全城最高的建筑摘星楼,在这次地震中倒塌了,里面的下人,据说有一部分趁乱捡了值钱的东西跑走,剩余的人被连晨曦名下的商行属下分配去干别的活。
商行的管事还派来丫鬟小厮到大夫家照顾这对落难的夫妻。
荧惑等家人一走,马上艰难的起身。
前来服侍她的丫鬟见状,急急的凑上来协助。“夫人,有什么需要使唤奴婢就可以了,不必起来。”
“我要去隔壁,你不用跟。”荧惑在丫鬟的帮助下,整理好仪容,拿着镜子照来看去,确定自己没什么异样,接着慢慢走出门。
月亮正圆,寒风依旧冰凉。
荧惑让守在门口的小厮不许出声,自己推门走进连晨曦休养的房间,她不想吵醒他,奈何他的感觉太敏锐。
她的脚才踏进门,他就出声了。
“荧惑?”他甚至不必张开眼睛就能判断出她的到来。
房中灯火通明,照着两人无血色的苍白面孔,荧惑看他一眼,忽然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发生了那么多事,受了那么多的伤,可她庆幸两人都平安的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有将来。
“我爹娘走了,我请他们最近都不要过来。”她走到床畔。
他抬眼看她,“我听见了。”
方才她在屋子里和刘家夫妇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全听进去了,包括她惹人心疼的恳求。
连晨曦闭起眼,藏起不能泄漏的脆弱,语调平淡的吩咐她:“你回去躺着,别起来走动。”
“没事的,我不是一摔就碎的瓷瓶。”荧惑在床沿坐下,伸手摸摸他袒露在外的手、臂、肩、颈……她要这个男人永远属于她。“我会好好活着的,晨曦。”
连晨曦眉头轻蹙。
她的手指抚上他的唇,“不要道歉,什么话都别说,我看你一眼,马上就回隔壁。”
他想说的道歉,已经向她家人说了一遍又一遍;而她想说的理解,也告诉了双亲,让旁人和她一起去体谅他。
他们都听见了对方要说的话,即使不是当面告诉自己,只是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心意,那份情,依然震撼着彼此。
连晨曦忍不住又睁开眸子,灼灼的目光如水般多情,他看着她,惋惜的说:“我连名字都选好了。”
他们没能出世的孩子,他是多么盼望着拥有她的骨肉。
荧惑俯身,情不自禁的吻着他。“会有机会的,我们是夫妻,要相缠一辈子的,不会就这样结束。”
她在安慰他,她在乎他,她的心里有他……连晨曦含住她探入唇里的羞怯小舌,回以更深厚的眷恋与她纠缠不休。
这么多年的等待,怨恨,求之不得,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了;然而他一点都不开心,亲她一下,他就痛上一分。
他这种不祥之人,真的能够保护她,与她相守一辈子吗?
第八章
调养了数日,荧惑和连晨曦稍微恢复了体力,他们仍住在大夫家中并不奢华舒适的客房里。
慈善的大夫并未因为各种关于连晨曦的恐怖传闻而排斥他,这使得夫妻二人更不想离开这个会公平对待连晨曦的地方。
可惜,刘家夫妇一直在催促着荧惑回娘家休养,连晨曦只得尽快安排人手送她回去。
当荧惑随着丈夫回到娘家,发现她的物品已一箱箱的运送进门,但是连晨曦的东西一件也没带上,他似乎不打算与她一起住下。
“你不跟我住在这吗?”她当着家人的面问他。
刘家夫妇顾着荧惑的面子,立即出言挽留他,“是啊,你就和荧惑先住在她出嫁前的房间。”
连晨曦摇头,“我得去处理灾后的一些状况,荧惑就留在这,让你们照料了。”
他并未许诺何时会来接她走……
荧惑不放心,带着他来到她的房间,等四下无人,她才问他:“你的商行是不是出事了,有困难?”
“没,不是严重的问题,一点小状况。”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她不再掩饰对他的关切。与其等他受到伤害才来后悔没有对他好一点,她决定从今以后要倾心对他。
“你多吃多睡,恢复健康就好。”连晨曦保持微笑,也保持着与她的距离,像是怕再伤害到她,不再随便触碰她。
荧惑露出了有点寂寞的表情,只是闭着眼睛的他看不到。
“我……要在这住多久呢?”她小小声的问。
“我也不清楚,等我消息。”
摘星楼倒塌了,他要忙着重建吗?这阵子他要在哪里安身?不在她身边,他会每天来探望她吗?为什么他不跟她一起住呢?
荧惑有许多疑问,只是她生性不爱纠缠,尽管疑虑令她烦躁不安,也不会打破沙锅问个不停。
连晨曦又交代了几句要她照顾身体的话,就准备离开了。
他还是那么温柔体贴,但她感觉得出他有心事,也许为了失去孩子而消沉,也许他仍在自责。她能体谅他的魂不守舍,疼惜他的郁郁寡欢,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晨曦……”送他到大门口,荧惑放眼一看,就见到对面的摘星楼变成废墟,她感伤的揪住他的衣袖不想让他离开。
连晨曦睁开眼,也看了废墟一眼,接着轻声开口:“我会重建的,把它修复到和原本一样。”
荧惑朝他一笑,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离开他,不会像以前年少时那样,舍弃他。
连晨曦伸出乎,像是要抚摸她娇嫩的脸颊,可手指还没碰触到她的脸,他又慢慢的放下了。
“我走了。”深深的凝视着她,片刻后,他转身而去,独自一人走向街道另一边属于他的商行。
荧惑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清秀的脸庞布满惆怅。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回复以往的悠然从容?
若有办法令他不那么忧伤,她相信自己绝对会去尝试,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在她生命里,他已经成为不可缺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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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剧烈的地震,带给城里百姓重大的损害,因此有谣传造成这次损害的罪魁祸首,八成是连晨曦。
即使他失去了住所,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也没人同情。
虽然荧惑一直待在刘家,但不用外出也能听到不人和亲人带回家的风言风语,那一句句奚落连晨曦的话语,比刀剑更加刺伤她的心。
小玉一直陪在她身边,为连晨曦打抱不平。但荧惑知道,除了妹妹这个不信邪的孩子以外,世上没多少人愿意相信连晨曦的无辜。
曾经,她也和世人一样残忍,抗拒着连晨曦……
“姊夫已经两天没来找姊姊了。”小玉午觉一睡醒就到处问丫鬟,连晨曦可有过来,得到答案后,她比荧惑还失望。
“他大概很忙吧。”荧惑在刘家受到最好的照料,然而她的精神气色并没有好到哪去。
“姊,你想不想去找姊夫?”小玉坐到她身旁,睁着闪亮亮的眼睛,期待的望着她。
“你最近是怎么了,对男女之事这么感兴趣?”荧惑捺着性子调侃妹妹。其实小玉的提议,让她一颗心蠢蠢欲动。
连晨曦究竟在忙些什么?听说他进了商行后就没有踪影了,他为什么不来看看她呢?
只是分开两天而已,夜里独自一人难以入睡的孤寂,令荧惑加倍的思念她的夫婿。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温柔笑语、他的气息,像吃了上瘾的药,着了迷,稍微疏离,浑身就有说不出的难受在骚扰她的理性。
“小玉……”荧惑望着屋外晴朗的天气,“你去跟爹娘说一声,就说我……出门一趟。”
“去找姊夫?”小玉拍着手,“我也跟着去?”
“你以为去看戏呀!”荧惑没好气的轻戳妹妹的额头一下。
“让我跟嘛,我要跟嘛!”小玉赖在她身上不起来。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老爱看姊姊与姊夫相处的情景,每次看着姊姊面对姊夫时的羞涩,还有姊夫宠爱姊姊的那份柔情,都会让她感到很甜蜜,整个人都觉得舒服了起来。
“女儿呀!”刘母慌乱的叫声突然传来,打断了两姊妹的交谈。
“娘,你叫姊姊还是叫我?”小玉抢先跑到门口。
“找你姊姊呢!”刘母撇开小女儿,脸上堆满令人看不明白的复杂表情。“荧惑,连晨曦派人来找你。”
“派人?”荧惑急急奔出房门,“人在哪?”
刘母见她一听见连晨曦的名字就失了魂,担忧得说不出话。
荧惑拉着她走,焦急的问:“他是不是有什么……”
连晨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被他派来的人要做什么?她慌得手足无措。
“荧惑。”刘母把她的惶恐看进眼里,对她的担忧加深了几分。“据说他没事,只是……他派人来和你道别。”
荧惑疾走的脚步陡然停顿。“道别?”
她不敢置信的凝视刘母,在那张为她担忧的脸上,荧惑看见满载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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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是荧惑认识的程瑞霖。他深知荧惑的脾气手段,一见她面色冰冷的出现,心下除了彷徨还是彷徨。
“大……大姊。”程瑞霖笑着先出声,本想称荧惑“大嫂”,但转念一想,他是来为连晨曦与她划分界线的,那句称呼只好中途更换。
“废话少说,他交代了什么?”荧惑伫立在花厅门前,挡住外头照射进来的一丝阳光。
原本在一旁伺候的下人都被她打发走了,只剩她与程瑞霖两人。
程瑞霖隐约察觉出她的怒气,想起她曾经心狠手辣的行为,额际不禁冒出冷汗。
“大哥让我把摘星楼的地契带给你。”他迅速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奉上。“还有这两箱银子,是赌局的分红。”
“这就是他交代你的任务?”荧惑阴沉的问。整个人显得冷漠,寒气逼人,所有用来对付外人的脸色,全都摆出来了。
“……另外,他说,为了你的安全,他最好还是离你远一点……然后……希望你照顾好自己。”程瑞霖每说一个字,就见荧惑的脸色更阴沉一分,说到最后他像跌进冰潭里,全身寒冷。
“为了我的安全?”荧惑很平静,平静得周身笼罩着看不见的阴影,仿佛随时可能发动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