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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只能骗两次 page 10 作者:季可蔷

  她盯着镜中脸色微微苍白的自己,低声呢喃。

  “没问题的,沈爱薇,你可以做到,不要怕。”

  不会被发现的,只要她够小心,演技够好,纪翔不会发现她是个冒牌货的。

  她绝不能让他发现她不是真正的赵晴,绝对不能!

  沈爱薇擦干脸,深吸口气,接着对镜补妆,匀抹淡淡的腮红,掩饰憔悴的容光。

  她以为,自己配备了足够的武装,她以为,她酝酿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她以为,她能通过严苛的考验。

  她真心这么以为的,但当她回到餐厅与纪翔会合时,看见他正和某个男人谈话,而那人的背影似曾相识,异常地熟悉。

  她心韵顿时乱了调,失速地狂跳。

  她冻立于原地好片刻,好不容易寻回失落的神智转身想逃时,纪翔已然瞥见她,笑着朝她招手。

  “你过来!我帮你介绍沈院长。”

  她眼前一眩,觉得自己好似快晕倒了。

  男人听见纪翔的呼唤,缓缓转身,原本满面笑容,乍见她时,转瞬冷凝,眼神犹如最锐利的尖刃,割裂她敏感的肌肤——

  “爱薇!怎么会是你?!”

  “……爸。”

  沈爱薇沙哑地吐落这个字,从内心最深处,像反胃的病人一样恶心地呕出来。

  她好恨,真的好恨,多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不要再面对这个男人,永远无须像这样叫他一声爸。

  为何会在这里遇见他?为何偏偏如此巧合?

  父女俩在餐厅狭路相逢后,父亲便借口有话私下跟她说,拖着她来到饭店为贵宾准备的休息室。

  沈爱薇近乎无助地左顾右盼,她最怕的就是跟父亲独处在一个密闭空间里,那会唤醒她所有最不堪的恶梦……

  第8章(2)

  “你怎么会在这里?书雅知道你在这里吗?”沈玉峰厉声质问她。

  她说不出话来。

  “你说话啊!哑了吗?你跟那个姓纪的年轻人是什么关系?”

  她依然不作声。

  啪!

  一记毫不留情的巴掌霎时劈落她头顶,劈得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她一动也不动,动不了,也不敢动。

  像这种时候,不动是最好的,不论落在身上的疼痛有多可怕,她都必须忍耐,否则只会招来更严厉的惩罚。

  “我就知道!你跟你亲生妈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沈玉峰愤怒地咆哮。

  “上回闹离家出走还不够,你这回索性给自己的丈夫戴绿帽子了!那人是你的情夫对吧?你们这样偷偷摸摸来往多久了?”

  她咬牙,全身震颤。

  沈玉峰见她不说话,怒火更炽,猛然将她推抵至墙面,灼灼眼神宛如要将她焚烧似的。

  “你真的长得太像那个女人了!下贱!”

  下贱?这是在骂她吗?还是骂她亲生妈妈?

  想起现在等于被软禁在安养院里,痴傻得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的母亲,沈爱薇只觉得心碎又心痛。

  她倏地扬眸,不顾后果地冲口而出。

  “如果你这么讨厌我亲生妈妈,为什么还要偷她的卵子生下我?!”

  “你说什么?!”沈玉峰脸色铁青。

  “我说,你为什么要偷……”

  又是一记凌厉的巴掌。

  但这回,沈玉峰不是打在她头上,是打在她背上,跟着,他用力掐捏她手臂。

  “因为你妈背叛了我!她胆敢玩弄我,我就要她的亲生女儿来补偿!”

  说着,沈玉峰蓦地顿住,眯起眼,右手掐抬她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

  “你知道吗?你长得愈像她,我就愈有种快感……”如鞭的冷笑抽打沈爱薇颤栗的心房。

  “我该继续把你留在身边的,书雅根本管不住你,应该由我来管你……”

  邪肆的目光盯着她,宛若毒蛇,黏黏滑滑地碾过她的脸蛋。

  沈爱薇快吐了。

  “你这个……变态!不要碰我!”她挣扎地想推开父亲。

  沈玉峰顿时狂怒,揪起她头发。

  “这是你对爸爸说话的态度吗?”

  他抓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撞墙,但即便是在如此盛怒的情况下,他仍小心地不在外人看得见的地方留下任何伤痕。

  她的背脊、手臂、大腿,浮出一块块瘀青,都让衣服遮住了。除了她自己,不会有人知道她曾遭受暴力对待,除非她自愿对那人袒裎裸露。

  但她不会那么做,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对任何人显露脆弱的一面。

  所以,没有人会来救她,除非她自己救自己……

  她忍泪,张口狠狠咬父亲的手背,咬得他惊声骇叫,仓皇地往后退几步。

  她立即夺门而逃。

  在电梯里,她对镜整理仪容,用手指梳理凌乱的秀发,将洋装的裙摆拉顺。

  电梯门打开,她匆匆奔往饭店大厅,纪翔正坐在待客沙发上等着她。

  他瞥见她,漠然起身,脸色凝重。

  她握住他臂膀。

  “我们快走!”

  他冷冽地瞪她。

  “你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先跟我解释一下吗?”

  “我现在没空解释……”她急了,频频回头看,好怕父亲不肯放过她,执意追上来。

  “带我离开!拜托你,先带我走再说!”

  他傲然不动。

  “算我求你?”她绝望地低语。

  他沉默片刻,总算点了头。

  他带她离开饭店,却不是回宜兰,而是来到附近的河岸公园,一处僻静的角落。

  她知道,他是迫不及待和她摊牌,虽然她很想躲、想逃,但这审判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临。

  沈爱薇咬牙,忍着全身上下一阵阵痛楚,挺起背脊,直挺挺地站着。

  纪翔同样站得冷傲挺拔,犹如古代战士的雕像。

  “你不是赵晴。”他冷静地落话。

  这不是疑问句,是令她心悸的肯定句。

  他继续说道:“沉玉峰是你爸,你是沈爱薇,就是你买下我的画,作为非卖品收藏。”

  她颤栗地扬眸。

  “你……都知道了?”

  “前天你去安养院,我听见你跟赵晴的对话,那天我没回家,就是为了想查清楚你的背景跟来历。”

  原来他那天就知道了。

  沈爱薇脸色苍白。

  “所以你……你今天是知道我爸会在这里出现,才故意带我来的?”

  “他去参加在那间饭店举办的医学联谊会,我是刻意跟他打招呼的,我告诉他,我有个亲戚也是医院的院长,我很仰慕他。”他顿了顿一凝定她的眸光冰冷。

  “我想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是沈爱薇?”

  呵。她惨然一笑。

  “现在你确定了。”

  她竟还笑得出来!

  纪翔见她盈笑的表情,所有的冷静自持于刹那之间灰飞烟灭,他勃然大怒,星眸焚烧熊熊怒火。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何冒用赵晴的身分?”

  他声声逼问,像落雷,在她耳畔劈响。

  她咬唇不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十年前,跟我交往的那个少女是谁?三年前,跟我约定的女人又是谁?怪不得赵晴的厨艺一把罩,你在厨房却笨手笨脚,还得叫五星级饭店的外卖当成是自己做的料理……你告诉我!你究竟这样骗人多少次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把我当成傻瓜骗得团团转?!”

  从什么时候呢?

  沈爱薇又笑了,自嘲的、凄凉的笑,那笑,彷佛冬季的夕阳,教人看了心酸。

  她深呼吸,鼓起勇气直视面前的男人。

  “十年前,你一见钟情的对象不是我。”她一字一句地低语,每个字都像利刃,砍在他心头。

  “跟老板作证你没偷东西的人是赵晴,后来你在她家楼下碰见的人才是我。”

  “所以跟我去游乐园、在海边过夜的都是你?”

  “是。”

  “把我当成笨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利用够了便一脚把我踢开的人是你?”

  “……嗯。”

  他瞪她,在他眼里燃烧的已经不单单是愤怒了,而是极度的痛恨。

  “三年前,跟我说你从来不认识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的人也是你?”

  “不是的,那不是我……是赵晴。”

  “解释清楚!”

  她深吸口气。

  “你在马路上救的人是赵晴,醒来后在医院看见的也是她,她只在那么多年前见过你一面,当然不记得你了,后来你遇到她带妈妈去看医生,借她七十万……”

  纪翔这才恍然。

  怪不得当时他借赵晴钱的时候,她又感激又害怕,拿他当莫名其妙的疯子看,原来他对她来说,根本是陌生人。

  “……前阵子我跟她交换身分,代替她到民宿工作,惹恼了客人,那时候,你出现了,替我解围。”

  沈爱薇交代清楚来龙去脉,纪翔听了,久久不能言语,震颤不已。

  这女人,居然骗了他十年!整整十年,他都像个傻子一样思慕着一个连她的真实身分都搞不清楚的女人。

  他恨透了,禁不住嘶声咆哮。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十年前你要假冒自己是赵晴,十年后又用同样的手法捉弄我?”

  “……”

  “你说话啊!为什么?!”

  “因为……”沈爱薇咬咬牙。

  “我嫉妒赵晴。”

  “嫉妒?”他愣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她别过眸,幽幽低语。

  “我跟她……其实是同父同母的亲姊妹,她比我大一岁,可只有她跟妈妈生活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过得那么快乐,我嫉妒她。”

  “那关我什么事?”

  “因为你喜欢她,想追她,所以我就想,我如果得不到妈妈,至少可以把你抢过来。”

  “你……”纪翔简直无法置信。这女人怎能有如此扭曲的想法?她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厉声逼问。

  “那现在呢?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为什么一个已婚的女人还要继续玩这种游戏?”

  她震慑,脸色更白了,水眸氤氲,藏在雾气后的复杂情绪,他看不清。

  他只能自行猜测。

  “我知道了,因为你的婚姻不幸福,你的丈夫不爱你,对吧?那个安书雅娶你,只是想得到你家的医院,你不快乐,所以才想出门找乐子对吧?”

  她不说话,悄悄掐紧掌心。

  他当她是默认了,更加狂怒。

  “这次你来招惹我,是想报复你老公,你想让他戴绿帽,报复他忽视你、冷落你……你竟敢这样玩弄我?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

  水性杨花?

  这严厉的指控震撼了沈爱薇,她望向纪翔,忍不住摇头。

  “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

  “住口!你还想说什么?”他不愿听她说,大手猛然掐握她褪色的菱唇。

  “这张美丽的、可恶的嘴唇,你还想说出多少谎言?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还会像个傻子被你耍得团团转吗?”

  “我不是耍你!”她焦急地辩驳。

  “我是……”

  “闭嘴!”他再度喝叱她,倾身靠近她。

  “我要你闭嘴……”

  他低头,蓦地攫住她的唇,一面用手掌压制她后颈,不许她逃。

  但她丝毫没有逃脱的意思,认命地领受他方唇的蹂躏,那满是戾气、挫折与惩罚意味的吻,她静静地承迎着,泪水隐隐刺痛着眸。

  他粗暴地吮吻她,毫不怜香惜玉,甚至在她唇上咬出一道小小的破口,渗出鲜血。

  他尝到血的腥味,昏沉的脑子霎时警醒,用力推开她。

  她呆呆地望着他,像个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

  他瞪着她唇上的伤口,对她愤怒,更对自己愤怒,哑声嘶吼。

  “滚开!我不要别的男人的女人!”

  她木然不动。

  “你没听见我说的吗?滚出我的视线,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她还是不动。

  他怒极,气势凌人地逼向她,举起一条臂膀,她这才有了反应,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弓起双手挡在身前,做出保护自己的姿势。

  他惊住,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你该不会以为我要打你吧?”

  她一颤,迟疑数秒,才扬起雪白的脸蛋望向他,犹疑的眼神藏不住胆怯。

  这令他更加惊怒欲狂。

  “沈爱薇!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男人了?”

  他举步欲接近她,而她立刻往后连退几步。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沈爱薇!”他气疯了,宛如野兽般的锐利目光几乎撕裂她。

  她想哭,一股难言的酸楚嘻在喉咙,如果可以,她真想当场放声大哭。

  但不能,她不能哭,从很久以前,她便学会不在任何人面前哭泣。

  她只能迷蒙地望着他,低声求恳。

  “你不要过来。”

  不要靠近她,别在她仅有的珍贵回忆里,留下一丝丝暴力的阴影,她害怕,好怕连这小小的幸福也会失去……

  “我会走的,你不要生气,不要这么生气……我会走的。”

  语落,她茫然旋身,一步一步,远离他的视线,直到确定他看不到她,她才允许自己流下一串清透如冰晶的眼泪。

  第9章(1)

  她真的走了。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

  纪翔以为,在那样狠狠痛骂她一顿,将她赶离之后,自己心情会好过些,但没有,他感觉更糟了,糟糕透顶。

  他吃不下,睡不着,无心做事,镇日像个游魂在屋里晃荡。

  她去哪儿了?

  他发现自己忍不住在意她的去向。

  当然,是回家了吧?回到她丈夫身边,回去做她那个高贵的豪门千金、医生夫人。

  但是,回去又如何?

  她丈夫不爱她,跟她结婚只是为了得到她家的医院,她过得并不幸福快乐。

  “该死的纪翔!她幸不幸福关你屁事?!”

  他怒吼,不悦地对自己咆哮,但不知怎地,他就是很在乎。

  而且,当他沸腾的情绪稍稍冷却下来后,他想起她以为他要打她,做的那个保护自己的动作,想起那一瞬间她看着他,那般怯懦的眼神,他的心更揪紧了,胸臆梗塞,几乎透不过气。

  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难道她的丈夫……会对她家暴吗?

  她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婚姻生活?

  “Shit、shit、shit!”

  纪翔在室内踱步,心乱如麻,虽然他一再告诫自己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他没必要再去关切一个欺骗自己的女人,但他的理智,管不住他的心。

  即便她骗了他,用虚假的身分玩弄他,他依然,放不下她。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

  他对空气呢喃,痛楚地质问着一个不在面前的女人,他的头好痛,好几个日夜都挣扎于那一阵阵宛如撕裂般的抽搐中。

  他吃止痛药,喝很多的咸柠檬茶,试着压抑那头痛。

  然后,捧着马克杯,又呆呆地想起她,想起她在他头痛时是如何温柔地照顾他、抚慰他。

  那些,难道都是虚假的吗?

  她对他说的话、那一朵朵甜美的微笑、那不经意时流露的妩媚与娇羞,都是假的吗?纯粹都是为了捉弄他吗?

  她对他,果真一点点真心都没有吗?

  如果,她完全不在乎他,为何搜集他的画呢?为何要四处打探他作品的下落,一一收藏,列为画廊的非卖品?

  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他的画?她看得懂他画里对她复杂的爱与恨,以及那缠绵不舍的眷恋吗?

  她能明白,他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描绘着记忆中她的身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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