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光靠煮茶想什么时候还清欠我的情啊!」
唐珺瑶掩嘴轻笑,有他这样助人还故意装得恶狠狠的人吗?她想了又想,知道她一直叨念着什么要报恩的,对他也是一种负担,于是点头答应了。
「好,如果我能帮上季大哥,自然十分愿意的。」
「那你是否也能同意把养生茶配方给我的仆使,让他为我煮茶,毕竟你另有大用。」
「我明白了,就依季大哥的话做吧!」
季家庄占地广大,将近赤水村的一半范围,有稻田麦田玉米田能生产粮食,也有各种菜蔬及后山的果园,除此之外,也豢养了鸡鸭牛羊猪各种牲口,俨然是一座小村庄的规模。
听季天佑收容昔日战友到庄园生活,唐珺瑶更加的崇拜他了,只是有回她一脸崇拜的看着季天佑,结果被张士玮取笑了,所以这回由荷坞回庄园的路上,她一直等到张士玮有事先行离开,才敢对季天佑说出心里话。
「季大哥你太了不起了,你为什么会想照顾那些身残的军士啊?」
「珺瑶,战场上的残酷,非得亲身上过战场才能知道,如今我孤家寡人一个,朝廷给的封赏我一个人也用不完,何不买下一个庄园,也能帮助其他人。」
「若我有能力,我也想像季大哥这样助人。」
「你志气真高啊!只靠你一个女人家想给公婆过好日子已经是夸下豪语,现在还想帮助其他人。」
「所以才说若有能力嘛!我原本想着先把吃食摊扩建,多赚些银子后再进城开铺子,多亏季大哥的帮忙,我或许能更快存够本钱了呢!」
季天佑护送着唐珺瑶往吃食摊去,近来吃食摊的生意不错,花氏舍不得让唐珺瑶从早忙到晚,所以让她只负责早上食材的准备工作,以及晚些帮忙算帐记帐,至于摊子上的工作还有招呼客人的工作,则由花氏及何家的邻居大妞负责。
季天佑见过大妞几次,知道她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比唐珺瑶小了两岁,因为家里人正为她找婆家,所以让她来摊子工作赚嫁妆。向来女子提到自己嫁妆的事总是害羞的,大妞却没有一点扭捏,再加上她与唐珺瑶感情不错,所以季天佑也挺喜欢这个姑娘。
「虽然你公婆对你还不错,但你怎能不为自己打算,你没个孩子在身边,未来的日子可怎么办?有朝一日你公婆管不住你大伯,那又该怎么办?」季天佑想起何禧川,不免又皱起眉,「你那大伯在庄园里工作,士玮及大东向我禀报,他是个难管教的,每日都只想着偷懒,阳奉阴违,他日他欠庄园的债还清了,怕也不会认真去找差事。」
唐珺瑶不是没想过自己的未来,季天佑说的她也都懂,「季大哥是在劝我改嫁?」
「难道你要在何家消磨一生?」
这个问题,唐珺瑶难以回答,两人已走近吃食摊,大老远的,唐珺瑶就听见大妞出声喊他们。
「季东家、瑶姊姊,你们视察完荷坞回来了啊?」
有大嗓门的大妞这么一喊,别说花氏,就连不相干的客人都往这里看了过来。
「珺瑶,我是为了你好,你自己一人静下来后,好好想想吧。」
唐珺瑶不用思考,让她放下何家两老是不可能的,只得随意找个藉口中,「季大哥的担忧我懂,总得要有合适的对象,而且不介意我寡妇之身的吧。」
唐珺瑶刚说完,大妞就上前来把人迎了过去,似是她方才把一位路过的夫人招呼得很好,那夫人给了她不少赏钱,花氏把客人多赏的全给了大妞,大妞正开心地对唐珺瑶说着,以至于季天佑本想反驳唐珺瑶末了的那句话,思绪却全被大妞给打断了。
大妞拉着唐珺瑶说了一大串,一回头看见季天佑皱起眉,一脸的不赞同,「季东家最近是不是因为荷坞的事太忙了,看起来气色不好。」
被大妞这么一说,唐珺瑶才想起这几日她也发现季天佑的异状,本想问清楚他的症状,替他调配新的养生茶。
「季大哥最近有让仆使为你准备养生茶吗?先前我见安神茶有了功效,就改了配方专注在养生,现在见季大哥气色不好,好似又该换配方了。」
「没什么,是老毛病了,夜不安寝。」
「是因为我把安神的配方改了,季大哥失眠的症状竟是停了安神茶就会复发吗?」见唐珺瑶一脸忧心又有些歉疚的表情,季天佑露岀微笑要她释怀,「不是你的关系,是最近地方驻军回营,偶尔顺风传来操练声,让我想起战场上的事,心绪烦乱才梦魇失眠。」先前战事吃紧,朝廷不得不调派各地驻军前往前线支援,如今战事大捷,当初支援的地方驻军一拨拨的退离战场,驻军军营虽然在赤水村外,原先季天佑买下庄园时也知道驻军军营所在,但因为两地尚有不短的距离,便也不以为意,怎知大多数的日子还好,偶尔还是会有操练声传来,虽然不是日日如此,可这仍旧让他回想起战事。
「我随爹娘搬来赤水村时驻军已被朝廷调离,所以我也不曾听过驻军的操练声,那日随风送来操练的声音时,我也的确被吓了一跳呢!」
「这回跟着驻军回来的还有不少难民,目前难民都聚集在县城城门外,你记得若要进城,一定要人陪同才安全。」
「最近我的确想要进城一趟……」
「你打算什么时候,我陪你去。」
「季大哥还担心我,自己都气色不佳了。」
「我气色再差都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
吃食摊的生意好,但桌椅不多,常常客满,大妞见有一桌客人离开,连忙上前清理,然后赶快招呼季天佑坐下,并送茶过来,之后又忙着去弄两人的吃食。
唐珺瑶不知道那战场上发生的事究竟有多惨烈,才会让季天佑久久不忘,由战场上回来的他虽然较之过去成熟稳重,眉间却常带着一抹抑郁,她一直觉得季天佑收容那些身残军士的举动过于勉强自己,这行为近似弥补赎罪。
莫不会是因为在战场上造下太多杀孽,才引得他自责至此?但他是为了保家卫国,若不如此,死的何止是战场上那万千的战士而已?
「季大哥,我会继续为你调配养生茶饮,但季大哥如此多思是不行的,若有闲暇,可尝试静坐静心,切记,静坐时不是让你回想过去,而是让你净空一切思绪。」
静心?季天佑自嘲一笑,若他静得了心,又怎会为那件事自责至此?每每独自一阖上双眼时,总会想起那在洪水之中被迅速冲走,还挣扎着想要逃出生天的一张张面孔。
他们的身影被冲走了,哀嚎声却在他的耳边回绕……
看季天佑的表情,唐珺瑶便知道那记忆已经成为他的心病,她知道季天佑不愿告诉她当年的事,但她却无法不替他操心。
季天佑一回神,就见唐珺瑶又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他终于忍不住露出微笑,伸出拇指抹平她眉间的褶子。
「男子在眉间有了褶子更添魅力,但若是女子……就显得苍老了。」
「什么!这可不行!」唐珺瑶连忙直起身子,双手拇指压着额侧,双手中指抚着眉间,像是如此就能把褶子抹平一般。
季天佑看着,笑得越发开怀了。
季天佑的笑声吸引了花氏的注意,她看着两人聊得投机,想起孩子爹曾说若能帮忙再续珺瑶及季东家早年的缘分该有多好,如今他们的相处情形,让她不知该喜还是该苦。
喜的是,若他们能再续前缘,他们便再也不用担心珺瑶这贴心的孩子未来的归宿,苦的是……若珺瑶与季东家之间真的有谱,那么她将再也不是他们何家的孩子了。
第四章 把他看个精光(1)
长嵌县城里的五奇寺,每年都会举办庆典活动,是整个县城的大事,每年也会吸引不少邻近县城的百姓前来朝圣,五奇寺前的广场设了满满的摊位,热闹非常。
过往为了争抢广场的摊位总是会引发不少争端,这是清静的寺庙所不愿见到的,所以今年五奇寺与县衙议定,将在庆典前先举办各式评比,胜出者将得到广场前的推位,如此可以提早展开庆典的活动,炒热庆典的气氛。
唐珺瑶自然想参加美食评比,希望能得到在寺前广场设摊的权利。
她倒不认为城门附近聚集的难民会对她造成什么危害,不过季天佑一听到她要进城,就说要随行保护她,这让她想起前往五奇寺对季天佑也有帮助。
五奇寺每日巳时开放,信众入内一同静坐聆听梵唱,若季天佑自己静坐无法静心,有了祥和的梵唱相随,或许能帮助他静下心来,多少能纡解梦魇之苦。
两人虽以兄妹相称,但毕竟男女有别,同坐一辆马车实有不妥,所以季天佑让唐珺瑶乘坐在车厢内,自己则坐在车夫旁,而今日充当车夫的并不是季家庄的车夫,而是听到要进城,就自告奋勇做车夫的赵东贵。
此举让唐珺瑶感到惶恐,要让这两人坐车外,只有自己坐车内,她是万万不敢,要不是季天佑说她若不乘马车,他就要陪她同走路进城,而赵东贵也苦着一张脸说,不驾车他就不能进城等话,她也不会坐上马车。
如今,她坐在车厢内,但车厢的布帘是拉开的,这让她能与坐在前头的季天佑及赵东贵说话,看赵东贵开心地哼着小曲的样子,唐珺瑶才知道赵东贵是有多期待可以进城里吃些好吃的新奇的。
县城城门附近修筑了一个临时的难民营,让那些难民有地方可栖身,不要聚集在城门口,也免去届时庆典期间外客前来看到观感不佳。
因为庆典将至,有不少缺短工的商号在城外设了一处招工处,让想工作挣银子的难民先行登记以便挑人。
季天佑看着大排长龙的队伍,禁不住一声叹息。
赵东贵难得没有心心念念他的吃食,安慰他道:「这么多难民,就算东家有心帮忙也是帮不了的,我听士玮说县衙找了所有富户,希望他们慷慨解囊在庆典时开粥棚赈济,东家也加入了,这样你也算尽一份心了。」
季天佑没有回应,他其实是不赞成开粥棚的,给难民食物不如给他们工作,县衙更该做的是将情况上呈府衙,将难民分散到各县城寻找生存机会,全集中在长嵌县,僧多粥少,最后必成祸端。
怎奈县令好大喜功,只想在庆典时让人看到长嵌县城开粥棚行善,完全不顾及后果。
季天佑有心不想如县令的愿,但他买下偌大庄园已经让县衙短少税收,若再不配合县衙的命令,怕是未来县衙只会更加找他麻烦。
进了县城,马车立刻往五奇寺而去,赵东贵把唐珺瑶及季天佑送到地方,得了季天佑的同意,才停妥马车去寻他爱的吃食。
唐珺瑶登记完参加美食评比的事宜后,就拉着季天佑前往五奇寺大殿去聆听梵唱。
季天佑当然知道她的用意,本来也只是想不让她失望,没想到静坐不了多久,听着萦绕的梵唱,心里竟真的平静许多。
他淡淡的笑了,是不是他总有一天会慢慢遗忘那个过去、再不受梦魇所苦。而若遗忘了,是他无情,还是他终于得到了上天的谅解?季天佑缓缓睁开眼,四周都是虔诚的信众,有的人低着头轻声跟着诵念,有的人则只是静静聆听,他往唐珺瑶望去,却发现……她竟歪着头打起瞌睡来了。
季天佑几乎笑出声音,但怕扰了四周的信众,这才忍了下来。
唐珺瑶做吃食的生意,每日天方明就得起床备料,过去是她与公婆一同准备的,可由于何昆在季家庄有工作,而花氏把摊子上的事全揽下来,她便想让花氏可以睡得晚些,于是一人接下所有备料的工作。
本来唐珺瑶午后可以小睡一番,今日为了进城来,又为了陪他聆听梵唱,这才耽误了回家午睡的时间,又听着这令人静心的梵唱,才会体力不支打起瞌睡。
季天佑很感动唐珺瑶对他的好,她常说他帮她许多,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感谢他。但他有能力,所以不觉得帮助她有什么困难的,更甚者,他觉得唐珺瑶为了他做的,远远胜过了他所付出的。
银子就能解决的事是小事,他不痛不痒,但她亲力亲为的照顾他的身子,这更难得。
唐珺瑶打着瞌睡,身子越来越歪斜,最后慢慢地靠在他的身上,季天佑的笑容更灿烂了,他伸岀手臂,轻轻地搂住她。
他们身旁的信众终于发现唐珺瑶的异状,或许是信佛之人心胸开阔,倒没认为她不够虔诚,反而笑着轻声说:「听梵唱能睡着,表示她真的认真朎听,静下了心神。」
「让各位笑话了,她今早起得早,怕是累了。」
「离结束还有一刻钟,再让她睡一会儿吧,这是你媳妇?」
唐珺瑶梳着妇人的发式,又与一名男子前来,难免让人误会,季天佑不想解释太多,平白让唐珺瑶遭受批判的眼光,便轻轻点了头。
「你们看来感情不错,真让人羡慕。」
他们看来感情不错吗?季天佑低头看着唐珺瑶的睡颜,长睫如扇覆盖着眼下两条精致的卧蚕,小巧直挺的鼻子两侧有些许近看才看得出的小雀斑,桃腮透着健康红润的肤色,粉嫩的樱桃小口。
唐珺瑶是个美人,这是季天佑自重逢的第一眼就发现的,只是这是他第一次看着她的脸却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想一亲芳泽……不!他在想什么?她就像他的妹妹一般,他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是因为未行冠礼就上了战场,直到过了适婚之龄都不知晓女子的滋味,才会让他如今生出了这邪恶的念头吗?
这太不应该了。
季天佑逼自己拉开视线,但一方面是怕扰醒了她,一方面是舍不得怀中的软玉温香,他搂着唐珺瑶肩头的手,终究还是没有放开。
周遭的信众见他们这模样,以为他们真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小夫妻,便没再多说,又低头静坐。
一刻钟后,当五奇寺的僧侣结束诵经起身各自散开,信众也纷纷收拾,唐珺瑶这才被惊醒,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便看见了有几人对着她笑。
她不解地望向季天佑,看见他神色有异,便猜想大概是她在梵唱之中睡着引来了侧目,让季天佑不自在了吧?她也觉得自己睡着有些丢脸,便拉着季天佑快速离开大殿,避开了那些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