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传奇但绝对真实的战役,季天佑总能坦然接受吧!
然而……当张士玮他们三人及唐珺瑶将视线由戏台拉回到季天佑身上时,却没见他一丝笑容,他铁青着一张脸,然后猛地喝了好几杯酒。
唐珺瑶急了,连忙上前抢下他手中的酒杯:「季大哥……」
「把戏台撤了吧!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以后不要再提战场上的事了。」
张士玮他们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也清楚东家这个表情是不开心了,好好的一场宴会,唐珺瑶就更难过了,季天佑被她害得笑容尽失,唐珺瑶比张士玮他们还要自责,不明白她是真想治好季天佑的心病,为什么会弄巧成拙?
洪长泰这次回来当然不是专程来参加落成宴的,而是回来针对运销商行的情况对季天佑做回报,因此落成宴隔日,他就来找季天佑。
「东家,商行的运作已趋完成,最近也试着接了几笔小生意,虽然暂时还没有足够的客户能接下季家庄的所有买卖,但我会加快脚步。」
季天佑扬起手制止,他不急,所以不希望洪长泰躁进,「商行的建立以稳定为首要,目前跟庄园配合的商行还可以再维持一段时间,只是我原先就不愿意将所有生意只交给少数商行,陈东家的商行承接了庄园太多生意,将来势必会有隐忧。」
「我明白了。」
「战争多年,北方很多农地荒废了耕作,米粮的收成供不应求,南方不但没受战火波及还可一年三获,所以短时间内可以针对米粮的运销来奠定商行的基础。」
「是。」
季天佑今天除了要与洪长泰讨论商行的事,也会视察何昆为留用的雇工安排工作的情况,当他要离开书房,见洪长泰一脸欲言又止时,他不禁叹息,「我还以为说话总是瞻前顾后到小心翼翼的人会是士玮,怎么,你们认识多年了,也学了他的脾性了?」
「我有话想对东家说,却无法不带一丝埋怨,所以犹豫该不该说。」
季天佑起身往书房外走,洪长泰也跟随其后,季天佑无奈勾唇一笑,大概也明白他是为了何事。
「你为珺瑶抱不平?」
「若说只为何家弟妹抱不平,那便太狭隘也太无私了,我更多的是为自己抱不平。」
这一点季天佑倒是没想到,自己又是怎么亏待了洪长泰,让他想为自己抱不平?「我有什么事做得不妥当吗?」
「东家不喜欢那些说书的我明白,毕竟他们不了解战场上发生的事,故事编得太过浮夸,好似我们这几年来的战役打得轻松自在,不过是去简单走了一遭,但何家弟妹为了真实呈现,那晚的皮影戏演的桥段是问过我们哥儿几个的,我们自认没有一丝穿凿附会造作夸饰,也因为我们都是基层兵士,个个敢说自己冒着抛头颅洒热血的危险来打赢这一场场的战役,所以我们为这场战事感到自豪,可东家的表现却让我们觉得自豪是不应该的。」
季天佑哑口无言,一直以为自己的心病影响的就只有自己而已,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会因为看他的脸色而不敢为自己感到骄傲。
「这一点是我的错,但你们的确可以自豪,有错的是我。」
「如果东家不认为杀敌而犯下的杀戮是错的,也认为我们有资格自豪,那么为什么东家会认为自己有错?」
季天佑这个心病说出来会给人太大的负担,不管如何,他都不希望让他当年的下属知情。
洪长泰看他明显的不想说,也不强求,「东家,这事你不想对我说无妨,但我希望你能找个信任的人来说,这样对东家你才有帮助。」
季天佑明白洪长泰说的是对的,可他没想到自己一认同洪长泰的想法,脑子里出现的竟会是唐珺瑶的身影。
洪长泰一见季天佑这表情,也猜出了他此时想到的人是谁。
第六章 突来的祸事(1)
季天佑要去视察庄内雇工新安排的工作是否妥贴,只是他和洪长泰一同走到院外,却没有看见候在此处的何昆,他方觉得疑惑而皱起眉,就见张士玮急忙走来。
「怎么了?瞧你这着急的样子。」
「东家,方才何昆突然来告假,说是家里出了事,我一问才知道,是何家弟妹被官府抓了。」
季天佑先是震惊,后是疑惑,一个女人家能做出什么犯法的事竟让官府差人来抓?「让人备马,我要立刻去何家看看。」
与此同时,唐珺瑶被送进一间原先就住了两个人的牢房,女子牢房本就不多,这几天因为有些难民闹了事,所以牢房内关了不少人。
唐珺瑶看得岀来另外两人眼神不善,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她缩在了角落里,避免和她们发生冲突,另一方面也庆幸今天自己到吃食摊去帮忙,否则这苦就得由婆母来受了。
今天一早大妞的娘来对她说,大妞受了风寒不能到吃食摊帮忙,所以清早备完料,她随着婆母一起到吃食摊摆摊。谁知摊子才刚摆好,就有两个官差打扮的人上前来,口气不善的询问店主是谁。
虽然是靠唐珺瑶的手艺才有这吃食摊,但她没有把吃食摊占为己有,作主的人一直是花氏,可这官差看起来来者不善,所以她一听官差的询问,就拦住了要回答的婆母,反问官差来找店主有何贵事。
官差便说了来意,原来是他们的吃食摊受到县衙的关注,发现他们并没有上缴税款。
「官爷是否误会了,我们的吃食摊就设在官道旁,并不是有店面的铺子,应是不用缴税的。」
长嵌县的税额虽然不低,但只针对有铺面的店家收取,别说何家吃食摊开在郊外官道旁,充其量只多了个简易的厨房,县城里就算是在街边摆摊的各式小摊子都是不用缴税的,今日怎么官差会找上门?
「都摆了桌椅了还不算铺面?连厨房都是新砌的,还不算铺子?」
厨房原先是茅草盖的,但如今改为砖砌且扩建了是没错,可以屋子的大小来说,连个小茅屋都称不上,当初为了储放备好的料才硬是隔出这么一个小地方,扩建后隔出两间,后间做为储放备料的厨房,前间则是摆放前锅及招呼客人的地方。
唐珺瑶先前一直想要用砖砌扩建,也不过是因为冬日快到了,为了让煎锅能移到有屋顶的地方挡风遮雨,再加上她一直想加一些桌椅让客人有地方可坐,如此傍晚收摊时就必须有个地方存放这些摆放在树荫下的桌掎,但不管如何,这小屋子的规模都不足以用「铺面」来形容才是。
但民不与官斗,若官府说这吃食摊该算是铺子,那他们也不敢违逆,所以唐珺瑶立刻恭敬的回应,「官爷,我们实在不知道自己这小地方算得上铺子,可否请官爷通融,从这个月起我们立刻开始缴税?」
「缴税是应该的,但先前逃的税也得补上。」
「逃税?官爷,这一点民妇冤枉啊!这边的乡亲都可以作证的,我们的吃食摊最近才扩建,知情不报且漏税达半年以上才算逃税,先不论我们之前并不知道这吃食摊算是铺子,就算我们知情,时间也还未超过半年啊!」
「你们在这里开铺子有半年以上了吧,你也明白补缴的时限,分明是早有预谋,还要狡辨这铺子不算铺子?还要狡辩自己不知情?」
「官爷,怎能说我明白长嵌县的律法,就算是早有预谋呢?」这时的唐珺瑶再傻都知道这些官差是特意针对吃食摊而来的了,只是即便到了公堂上她都不认为自己犯法,但官差要的是店主,她不能把婆母送上。
「你这刁妇还要嘴硬?总之你税得补,逃税的惩罚也得领,有什么话上公堂再说。」
花氏本想着自己不懂律法,让儿媳与官差说明自己别胡乱插嘴,可这一连番的对话听下来,她也觉得自家是被官府找麻烦了,可官府为什么要针对他们这小小的摊子?
「官爷,是不是我们得罪了什么人才惹祸上门?还请官爷明说。」花氏说完,塞了点碎银进其中一名官差的手里,那官差瞄了一眼,立刻收进怀里。
两个官差看花氏还算懂礼数,也「大发慈悲」的为她解惑,「婆子,说白了就是你这铺子生意太好,有人想分一杯羹,偏偏你们不肯,这不,惹祸上身了,县衙少了季家庄的税赋可说是大失血,如今特别关注逃漏税的商家,还愁一间间查太浪费时间,你们这算自己送上门的案子,怎能不抓?」
唐珺瑶知道今日官差是非得抓个人进县衙了,婆母年纪大,怎能让她到牢里吃苦,她便主动认了下来。「官爷,店主是我,我与两位官爷走吧。」
花氏听了当然不肯,抓着她的手不肯放,「珺瑶,店主是我,你别想为我扛罪。」
「娘,你快回家与爹商量该怎么补税,我们乖乖补税了,或许县太爷会从轻发落,我会没事的。」
「要商量也是你比较有主意,你和你爹商量看看怎么救我出来,我留下来没用处的。」
两个官差也不耐烦了,大声喝斥,「再拖拖拉拉的,两个都拉走。」
「宜爷,我娘是护媳心切,你别听她的,带我走就是了。」
花氏还想拦阻,但官差手一拨就把花氏给推倒在地,「你还是好好想法子救人,别在这里添乱了。」
花氏看岀端倪了,官差此行分明是想抓唐珺瑶的,她心头一惊,莫非官差方才说得罪了人的不只是这个吃食摊,还有唐珺瑶?
最后花氏只能任由官差把唐珺瑶带走,然后摊子也顾不上收就跑去季家庄找何昆想办法。
花氏没有猜错,唐珺瑶被送进牢里后回想起稍早前发生的事,也记起了官差的话并看岀端倪了。
想必那个害她的人,就是上回来找她买食谱,却被她羞辱了一顿的郭瑞丰吧!
与郭瑞丰议定的三天后,她真的把煎饼食谱送上门了,也的确是在吃食摊上做了小小的宣传,没想到那一天竟有不少人聚集在郭瑞丰的铺子前看好戏。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郭瑞丰的厨子做不出同样味道的煎饼,何家吃食摊有独门手艺的事便这么传了出去,而郭记吃食铺却遭人白眼,生意滑落了不少。
郭记吃食铺今日因为做不出一样味道的煎饼吃了亏,他日若敢不要脸面的继续用这食谱卖煎饼,也只会得到羞辱,所以原先占尽了好处的郭记,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唐珺瑶才刚这么想,就看见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子被狱卒领到了她的牢房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了吧?」
「你是郭记吃食铺的人吧!」
周源摸了摸胡子,颇赞赏的笑了,「小的的确是郭记的掌柜,名叫周源,唐东家果然是个明白人,既然如此当初怎么会拒绝我们东家呢?」
「食谱是我何家起家的本钱,怎可能随意卖了,我也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技不如人。」
「给机会?唐东家是自欺还是欺人?你当时会这么说并不是给机会,而是想羞辱我们东家吧?」
唐珺瑶也不否认,那的确是她的意思,「怎么?只容得下你们东家羞辱人,说我们何家的吃食摊进不了城开铺子,却容不下自己遭受技不如人的羞辱吗?」
「你!」周源被说得火气都涌了上来,但看了唐珺瑶身后的两个妇人一眼,又得意地奸笑起来,「唐东家,我再给你点时间想清楚要不要把完整的食谱卖给我们东家吧,这两位……是我们东家请来招呼唐东家的。」
唐珺瑶还想周源是什么意思,周源已转身离去,她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抓住头发往后扯,用力地摔在地上。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真让人想捏一捏呢!」
唐珺瑶还没来得及坐起身,就被两人扑上来一阵猛捏。
「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们在战争没发生前可都是大宅院里夫人身边的嬷嬷,大到小妾,小到奴婢,只要到了我们手上,没有不乖乖听话的,我们多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啊!」
「王法?当然有,所以才会想办法不让你上堂啊!」
牢房里开始传岀一阵阵喊叫,那是唐珺瑶被两名妇人凌虐发岀的声音,然而看守牢房的女狱卒只是挖了挖耳朵,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然后对另一名女狱卒说:「你看我们要多久再向上呈报?」
「一刻钟吧。」
「也好。」
一刻钟后,在衙门书房里的县令李辰昌听着衙役呈报牢房里发生了虐囚事件,不甚要紧的回答了,「被关进牢房的都是犯了法的人,吃点苦头又算什么?别闹出人命就好。」
那衙役应命,就又离开了书房。
衙役离开后,李辰昌打开放在案旁的一只大木箱,那是方才周源送来的。
李辰昌关注辖下的纳税问题当然不是为了朝廷的税收鞠躬尽粹,也不是为了县库着想,而是因为县库的税收多了,他能从中下手拿点好处的机会也多了。
不过这唐珺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本事,她手上的食谱居然让郭瑞丰觊觎至此,看来那食谱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独门绝活,才会让郭瑞丰肯拿出这么多银子让他从中「帮忙」。
李辰昌根不在乎何家那个小吃食摊要补缴多少税,郭瑞丰给的这木箱才能满足他的胃口。
至于牢房里那个,不过就是个小女子,大概很快便会屈服。
可没多久,他就听下人通报季天佑找上门的消息。
李辰昌在县衙的厅里接待了季天佑,本来他是可以不去理会的,这个季天佑本就不是赤水村人,战后要置产,他什么地方不去,偏偏挑上他辖下的赤水村,让他少了那么大笔税收,为此李辰昌就极不待见他。但当他下了命令要人回覆他公务繁忙暂不见客时,身旁的刑名幕宾却对他说季天佑早有准备,找了一大群人到县衙击鼓鸣冤,县衙就算不开堂也不能没没有动静,最后他只得接见。
「季天佑,你的来意我明白了,你不就是为了替唐珺瑶喊冤嘛,你若有证据证明她是无辜的,开堂那日,本官会传你为她作证。」
季天佑怎会看不出李辰昌在拖延,他先去了一趟何家问明事情发生的经过,总觉得事有蹊跷。「敢问大人,何时开堂?」
「本官何时开堂还得跟你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报告吗?」李辰昌一听就动了怒。
身旁的刑名幕宾看得出他来者不善,连忙打了圆场,「大人,季东家也是担心友人,其情可悯,还请大人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