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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贵妾(下) page 3 作者:风光

  「这罪,你要替宋知剑担了?」李康睿的表情很是古怪。

  甄妍毫不犹豫回道,「民女自知人微言轻,并非替宋御史担罪,因为宋御史没有罪,何祝宋御史还需替皇上分忧解劳,岂可受屈于这等小事?民女只是想,如果皇上余怒未消,那么民女愿献出生命,等宋御史替陛下查出那桩祸事的背后主使者,使陛下平息怒气,真相大白,那民女也算死得其所。」

  「你不怕死?」皇后凝重的神情慢慢的放松了一点,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与她见过的所有闺阁小姐都格外不同,连她自己生的女儿,在气度和胆量上说不定都还差这个甄妍一点。

  气氛瞬间凝结了起来,似乎甄妍接下来的话就会决定她的生死。

  「民女……其实很怕。」甄妍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符合她口口声声自称民女的表情,她苦笑了一下。「民女袖子底下的手其实抖得都快撑不住身体了,也幸好跪在这里,所以显不出腿软,不至往陛上及娘娘面前失仪。」

  想不到她如此担率,皇帝与皇后互视了一眼,突然觉得眼前这幕有点滑稽,自己彷佛欺负民女的市井恶棍,甄妍就是那个可怜兮兮瑟瑟发抖的受害者。

  「朕以为,你是仗着朕还要重用宋知剑,不会下令直接砍了你呢!」李康睿仔细看着她,倒觉得眼前的女子很合他的眼缘,越看越顺眼起来。

  「陛下言重了。」甄妍正经八百地道,「如果陛真的赐民女死,宋御史或许会难过,但他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违抗陛下的命令,顶多会贿赂刽子手换一把快点的刀,砍民女的头时比较不会那么痛。」

  贿赂都能讲得这么理所当然,李唐睿与皇后不由面面相觑,脑子想象宋知剑顶着张冷脸塞银票给刽子手的画面,竟是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那一脸严肃也撑不住了。

  「真有你的,几句话能让朕与皇后同时发笑,你也算朝中第一人。」李康睿笑着摇头。

  「你放心吧!朕不会问罪于你,也不会问罪于宋知剑,朕也只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迷得宋知剑拐个弯来隐瞒朕。」

  「谢陛下恩典。」甄妍再次叩首。

  「你平身吧。」皇后也摇头笑着,「南平送给本宫的绣品本宫很喜欢,下回叫她多带点来。」

  「是,皇后娘娘。」

  于是,一场充满试探的会面,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甄妍向李康睿及皇后行礼道别后,仍是由那老太监带她离开。

  才走到清宁宫大门,甄妍便发现外头下雪了,雪花一片片的落在庄严肃穆的后宫之中,方圆四周只有她与一个老太监,身处其中,竟有种迷离又孤寂的感觉。

  清宁宫内,皇帝的声音隐隐传来,让甄妍的心微微一沉。

  「……这个甄妍容貌似态皆是不俗,更是勇气可嘉胆识过人,难怪宋知剑钟情此女,只可惜……」

  甄妍伸出了手,接住一片雪花,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只可惜她出身低微,只是个妾。

  看到甄妍平安出了清宁宫,南平公主也松了口气,与她一起到了承天门外,打算直接打道回府。

  来时两人同坐一车,国公府的马车还没到,可是甄妍看到了不远处宋知弩已站在另一辆马车旁,还向她点头示意。

  她知道宋知弩这是亲自来接南平公主了,自己不好夹在其中,便笑着请南平公主和宋知弩同车先行,自己在这里等着国公府的马车前来即可。

  南平公主也不拖沓,朝着宋知弩走去,甄妍看着宋知弩迎上前,替南王公主撑起了一把伞,另一手握住南平公主柔荑,两人慢慢的走回马车。

  接着,宋知弩扶着南平公主上了马车,他虽是个粗人,但扶南平公主的动作十分轻柔小心,南平公主上了马车之后还调皮地故意用脚点了下宋知弩腰侧,脏了他的衣。

  虽然离得远了,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大抵是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南平公主与宋知弩笑笑闹闹,看着彼此的目光没有尊卑高低,最后一起坐进马车,慢慢驶离。

  甄妍知道,宋知弩虽是尚公主,但他们实是两情相悦的。

  甄妍突然觉得很羡慕。

  刚才皇帝的欲言又止,像是这冬日的落雪一般冰冷地刺痛了她。她只是个妾,无论现在再怎么受宠,在宋知剑娶正妻的那日便是幸福的终点。

  就算她真正的身世可能很不凡,但毕竟那是见不得光的,她只会是甄妍,也只能是甄妍。

  她的三郎,终是要和别的女人牵手,替别的女人撑伞。

  一颗心微微地痛了起来,刚刚面圣她都没有一丝胆怯,但一想到未来要看着宋知剑爱别的女人,她真的觉得惧恐,觉得惶恐。

  雪越下越大了,几乎要迷了她的眼,但她却呆立在雪中,似乎想让这冰寒将自己吞噬,她便不用面对那不可知的未来。

  一片白茫茫之中,蓦地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由远而近。

  甄妍一直看着那道身影,她觉得她看到了宋知剑,一身紫色朝服,腰系玉带,显得他卓尔不凡,稳重内敛。他撑着伞朝她走来,当那把伞撑到她头顶上的时候,大手伸出,温柔地替她抚去头上的雪花。

  她多么希望这一切不是幻觉。

  宋知剑瞧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不由淡淡一笑,恶作剧似地将一点雪拍进了她后领。

  甄妍浑身一震,知道了他是真的,她的鼻头却渐渐酸了起来。

  「傻瓜,竟在雪中杵着。」他念了她一句,用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小手,焐进怀里。雪大了,路上除了他们两人,根本没有任何过客,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像是欲将两人淹没。

  甄妍的心防,一碰到宋知剑那淡然之下的体贴便完全崩溃了,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胸前。

  宋知剑似乎知道了她的委屈,用自己的斗篷将她包得更紧,尽量不让风雪打上她娇弱的身子,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在哄孩子。

  她或许是这天下第一人,值得他这般独一无二的对待。

  闻着宋知剑身上的清新味道,抱着他精瘦的腰身,没有任何一刻像此时一般让甄妍更清楚的感受到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便是她的依靠,她的三郎当然会为她挡风遮雨,为她在雪中撑伞。

  想通了,心情就不那么闷,她终于退开他的怀中,红着鼻子抬起头朝他甜甜一笑,只是小手还包在他大手之中。

  第九章  帝后召见(2)

  「我们回府吧。」宋知剑没有多问什么。

  甄妍却是好奇了。「你怎么不问我在宫里的情况?」

  「我知道你不会有问题。」她的姿容仪态,她的应对讲退,如果还会出问题的话,这天下就没人敢进宫了。

  宋知剑的语气仍是那么波澜不兴,却奇异让甄妍的情绪安定下来。

  他对她的信心驱散了她心中的寒意,他牵着她的手更坚定了她的心意。

  当妾又如何,能多陪他一天是一天,他都如此无条件的信任她,那么她也该相信无论如何他不会是个薄幸的男人。

  执子之手,他温暖着她,离开皇城慢慢的走回勇国公府,连府里的马车也不等了,这种彼此依偎的温暖,能挡住所有的寒冷。

  在皇帝见过甄妍后,意外的没有任何波澜,梁祥盼望的问罪也成了一场空,于是梁秋莲气疯了。

  上回她亲赴勇国公府碰了一舅子灰,如今眼看与宋知剑的婚事也没指望了,梁秋莲哪里爱得了这种委屈。从小她要什么得不到?如今却没办法嫁给最爱的男人,偏偏那男人身边的是她现在最恨的女人。

  「皇上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不是说君无戏言吗!」梁秋莲砸了屋里不久前才换上的飞鹤琉璃瓶摆设,又一个反手将桌面上的上等青瓷茶具全扫在地上。「言而无信还做什么皇上!」

  「莲儿,注意你的言辞,你这是犯上!」梁祥被闹得皱了眉,对女儿的语气仍不敢太重。

  「犯上又怎么了?明明是他对不起我!」梁秋莲大哭着到处乱砸发泄,发髻歪了,变得披头散发,哪里还有一丝大家闺秀的气质。

  「皇上也没办法,谁叫他们家出了个骁勇善战的宋知枪,对北疆异族的仗还打赢了。」梁祥叹了气  身为一国之相,却彷佛不希望王朝打赢似的,听在别人耳中那就是其心可议了。可是没有人知道,梁祥的确是不希望王朝越来越太平、百姓越来越归心,因为只有越乱才越有出头的机会,他的权势富贵也才能更为长久……

  「莲儿,你爹也尽力了啊!」刘氏也在旁边劝着。「总之,皇上那条路是走不通了。你何不死了这条心?王朝里的优男人万千,比宋知剑更好的也不是没有,你何苦执着于他。」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他!」梁秋莲尖叫起来,要不是婢女在后头拉着,她可能已经扑上去抓花刘氏的脸。

  不过那婢女也被梁秋莲脚踹开了。「打从十四岁那年参加宫宴,我就爱上宋知剑了,如今我都快十七了!爱了他这么久时间,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要我放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不甘心你又能如何呢?」刘氏真有些后悔把自己女儿宠成这样,瞧瞧她现在简直比乡野泼妇还不如,可是同样的,她也不敢太过苛责,怕梁秋莲一个冲动做出什么伤人害已的傻事。「宋知剑他……他就是对这桩婚事没兴趣,与咱们相府也不可能和睦的。」

  「我不管!我就是要宋知剑!」梁秋莲可能是砸东西砸得累了,停下了手,但却是转为拉着梁祥的袖子不放。「爹,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梁祥气得拂袖,却甩不开她。「胡闹!为父已经为你求过皇上,却被拒婚,等于在百官面前丢了一次脸,你还要为父做到什么程度?」

  梁秋莲同样气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突然直起了身,语气慢慢变得尖锐。「爹,你不要骗我了,我们相府与勇国公府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先前你也极力撮合我与宋知剑,我就不相信你没有拉拢未宋知剑的想法。

  若是我与宋知剑的婚事真的能成,他便不得不与我们相府绑在一起,勇国公府也不可能再与爹作对,甚至他们麾下的军队也能隐然算成爹的势力,爹等于在朝中少了最大的敌人,还多了最强的助力。」

  梁祥沉沉地看着梁秋莲,这个女儿虽然刁蛮任性,但脑袋还是清楚的,她的确道出了梁祥原本的打算,可惜功亏一篑。

  「爹你有没有想过,宋知剑不娶我的原因,其实只出在一个甄妍。」提到这个名字,梁秋莲的脸生生转为狰狞,原本尚可称为美貌的她,如今看来只剩可怖。「他现在宠爱甄妍,眼中自然看不到别的女人。但如果没有了甄妍呢?他也就不得不考虑别人,而我是与他走得最近的,机会自然最大,这朝中大家也都知道爹想与宋知剑结亲,又有谁敢来抢……」

  「你的意思是……」梁祥心头一动,没想到会有一天听到梁秋莲说出这种话,他的女儿果然长大了。

  的确,梁秋莲在说这些话时,那语气中的恨意一点也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甄妍,必须除掉!」

  勇国公府

  甄妍正在教宋英杰画图,今日教的是小动物,鸡鸭猫犬之类的东西,对一个孩童来说,现阶段学这个是最有趣的,所以宋英杰也兴致盎然。

  「姨娘!」春草突然一脸不解地讲了门,手里拿着一封信。「门房送来一封你的信。」

  甄妍纳闷地放下了画笔,接过信来看。信封上的字她相当陌生,封口处还上了蜡,便是不希望除了本人之处的人开启这信件。她想不到有什么人会寄信给自己,不由边拆信边问道,「有说是谁送来的吗?」

  春草摇了摇头。「门房说来人很是眼生,别说他没看过,那人也不像京里人,说话有着外地的口音,而且送完信就走了。」

  甄妍拿出信件阅读,但在看清信中内容时蓦地白了脸,手一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姨娘怎么了?」春草吓了一跳。

  宋英杰也被这里的动静惊动,小脑袋朝这里探着。「甄姨娘?」

  甄妍深吸了口气,将那信件揉在手中,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想比哭还难看。「没事。」

  她握着信件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蓦地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将那封信好好抚平,又重新放回信封里,叫春草好好地收着,而后她若无其事地起身,回到了宋英杰身边,「我们继续画吧!方才画到哪里了?」

  「姨娘说要画鹅,只画了半个身子呢!」宋英杰指着画纸,笑嘻嘻地道。

  「那我们继续吧。」甄妍静了静心提笔说道,「人有表情动作,动物也有。我们画鹅,须先观其姿态,包含啼鸣、振翅、争食等,再察其性理,如逞凶、满足、疏懒等等,内外兼顾,画起来才能得心应手。」

  「像我画的这只鹅,鹅头虽扬,鹅颈微曲……啊!」她一笔落下,却因心绪纷乱,墨水滴在了白纸上,瞬间晕开,倒将整只鹅染得四不像了。

  宋英杰睁大了眼,像是不相信这种事也会发生在甄妍身上。「姨娘,你画的鹅不像鹅,现在倒像朵花了。」

  甄妍有些尴尬,但她现在的身分是宋英杰的老师,须得庄重,情绪拉扯之下,她的神情倒显得不太自然。如今这鹅是不成鹅了,但这幅画接下来又该怎么完成?

  「姨娘,要不咱们重新画一张?」宋英杰却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他这种单纯的想法却更是映衬了甄妍心绪的复杂。看看他童稚的眼神,甄妍自嘲地笑了一下,她现在这样的状态,如何能教好他?

  「不,不必重画了,今日就当画图凑趣,回头再教你画鹅。」她摇了摇头,「你说是花,那就画花,有时候我们真正想做的事做不到,却不必直接放弃,如果能另劈途径,或许也是一条出路。」

  她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已沉静许多,玉手提笔便在白纸上舞动起来。

  慢慢的,她画出了一朵一朵的花,花朵重瓣,远近不一,很快地便花团锦族,甄妍再加上了繁感的枝叶、造型古朴的花架,盖过了原本鹅的线条,最后一大族嫣然怒放的月季花跃然纸上。

  望着这幅画,明明是一派热闹的百花盛开景象,但她心中却始终惆怅不安。其实方才能静心完成这幅画,靠的并不是她的意志,而是宋知剑。

  她只有一直想着他,才能平静,才有安慰,彷佛就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她都能勇于面对。

  于是她停顿了半晌后,又重新蘸墨,在图画旁写了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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