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秦琯儿先发制人。本来就是他不对嘛,干啥走那么急呢?
“对不起!”小厮拾起地上的东西,忙不迭的道歉。
秦琯儿见状,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蹲下身帮他捡起地上的纸张。
“小六子,你急什么啊?”秦琯儿认出他了,他是李大叔的小儿子。
“管事们一早有个会议,我得先准备些笔墨纸砚,还得去马场找我爹要这一年来马场的收支表,都快赶不及了,我当然急了。”说完就要往会议厅赶去,可才一跨步就被秦琯儿拉住。
“这些纸笔我帮你送去,反正只要搁在桌上就行了嘛。”刚才耽搁了他些时间,秦琯儿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这个忙。
小六子没考虑多久便答应,因为他实在是快赶不及了。
秦琯儿捧着纸笔走向会议厅,这会儿管事们应该都还未出席,她推开会议厅大门,差点没让眼前的画面震落手中物。
是他!
他伫立在厅堂正中央,同样惊讶的望着她。
秦琯儿忙将手中的东西置于桌上,回身关上大门,急走向他。
“你怎么还在?”天啦,而且还在最危险之处!待会其他人一来可就糟了。
“我当然还在。”看到那张为他着慌担忧的俏脸,冷天鹰心中竟泛过一丝甜意。
这是哪门子的回答,难道他不知道这是哪里?
“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当然知道。”飞鹰堡还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那你还待在这儿?别以为你救过我,我就会姑息养奸哦。”这人在想什么呀?
姑息养奸!?
冷天鹰正想解释时,秦琯儿却拉着他往外走,而此时厅堂大门陡然被打开,秦琯儿惊慌得杏眼圆睁。只见七、八个人走了进来,前面两位正是纪仲林与任飞,两人同时出声叫道:“堡主。”
“阿琯。”
堡主?
是谁?这里就她和他两个人啊不会吧?他是——冷天鹰?
秦琯儿吃惊的望着他,而他只是默然的看着她。
“你是冷天鹰?”
“没错。”
“你这个骗子,你为何没告诉我你就是冷天鹰?”此话一出,众人噤若寒蝉,皆替她捏了把冷汗。她竟敢骂堡主是骗子!
“你从未问过我。”众人再度讶然,堡王竟未发怒,只是平淡的答道。
“可是——你怎么可以是冷天鹰呢?”她想像中的冷天鹰可不是长这样。
冷天鹰不解的挑高眉看着她。为什么他不能是“冷天鹰”呢?
“因为、因为……”她羞恼的嘟起小嘴,犹不知自己这模样满是女儿娇态。
“冷天鹰怎么会是你呢?这……这真是太让人失望了。”说完,身后抽气声此起彼落,她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一路奔出门去。
冷天鹰寒着脸。这已是她第二次“嫌恶”他了。
让人失望?这辈子恐怕还没人这么说过他。不过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觉生气,反倒觉得有趣,毕竟敢这么对他说话的,就她一人。
“大哥——”任飞正想帮秦琯儿编派些理由,冷天鹰却举手阻止他开“各位就座吧!咱们开始开会。”众人这才纷纷入座,小六子趁隙把马场的收支表塞给任飞便一溜烟跑了。刚刚的场面他有幸目睹,这会儿还是走为上策。
此次会议除了例行性的会报外,主要是针对和棱星山庄合作提出各种方案,这次的合作对飞鹰堡与棱星山庄而言,皆是扩充产业的好机会。
会议结束后,任飞和纪仲林留下来报告堡内一些事情。
“这么说秦琯他算是范叔的远亲,怎么从未听范叔提起过?纪叔,你有听说过吗?”任飞把秦琯儿的事告诉冷天鹰,冷天鹰疑惑问道。
纪仲林摇摇头。冷天鹰又望向任飞,任飞摇头道:“这事我也不太清楚,范叔并未交待详细。不过……范叔似乎也不晓得秦琯的存在。”想当初范叔一见秦琯还一副疑惑的神情呢。
“范叔有交待何时回来吗?”他们上山该有半个月了。
“上回只托人说寻找到方神医要大伙别挂心,之后就没讯息了。”
纪仲林边说边向任飞使眼色,任飞见状马上接口:“这样好了,我明日上北山打探消息。”
“也好,你明日就走一趟北山吧。”范离他们就这么没消息也真让人挂心,冷天鹰拍拍任飞道:“今晚你就好好玩吧,明日上北山可辛苦了。”
“那倒是,北山可是崖壁峥嵘、人烟稀少,无聊得很,不过或许能巧遇个山中仙子呢。”任飞自我打趣道。
“是啊,到时可别错把树妖当仙子。”纪仲林笑讽他,三人不禁相望大笑。
班大夫的住院前有棵大树,树下有张木桌、几个小矮凳,一旁还摆着一张躺椅。
午后时分,躺椅上有人正在哀叹自己悲惨的命运。
唉,叫她如何面对他昵?他竟然是冷天鹰,她寄住地方的主人,而她竟然还以为他是擅闯者,还热心的拉着他逃!他何须逃?这儿就是他的家呀!他肯定在心里嘲笑她千百回,这实在是太……太糗了!方才她又对他说了那些有点不当的话……她在飞鹰堡真的待不下去了。
哼,大不了她自己一人到京城里说书过活,也不要住在这里看人脸色过活,只要她肯努力,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一思及此,她赶紧自躺椅中一跃而起,精神倍增、斗志高昂。
“阿琯,你干嘛在那儿手舞足蹈的?”任飞一走进院内,便瞧见秦琯儿在那儿挥手跳动着。
秦琯儿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不忘赏给任飞一记白眼。
“你别突然出声好吗?吓人啦!”她没好气的说道。
“我才没突然呢,是你太专心了吧!”任飞随即回道,分明是他不知在想什么才会被惊吓到。
“你——算了算了!你来作啥?”肯定没好事,该不会是来下逐客令的吧?
“是来告诉你个好消息的。”
好消息?现在能有什么好消息?冷堡主不计前嫌愿收留她这个小可怜?
啧,这种施舍不要也罢。
“什么好消息?”秦琯儿随口问问。
“我明日要上北山打探范叔他们的消息。”
“真的?”太好了!她原就有些不放心爷爷,这回若能亲自见到,她才能正安心。
“当然是真的,我方才和大哥商讨决定的。”
“明日几时出发?我也去!”这么一来既能采访爷爷,又能避开冷天鹰,真是一石二鸟的好方法。
“不行啦,北山的路不好走,你没武功又那么瘦弱,而且我只是去看看,随即就得赶回来,你去只会拖延时间。”阿琯这小子有没有搞错,他可不是去游山玩水。
“你干啥一脸瞧不起人,我很能吃苦耐劳,而且我想去找爷爷呀!”
瞧任飞那什么表情,真是狗眼看人低。
“拜托,这和吃苦耐劳无关好不好?而且大哥也不会答应的。”任飞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有时真像女人般难缠。
“他一定会答应的,我看啦,他巴不得我早点离开呢。”她喃喃嘀咕着。
“为什么?”
“因为我——”不对,这声音不是任飞呀,而且还从后方传来,任飞不就站在她眼前,那么……她实在没勇气向后瞧,只听见任飞喊道: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纪叔找你,他可能要和你商讨晚宴及明日上山的事吧。”其实他大可找个人来叫任飞,何必亲自来呢?他不愿承认却又否认不了“她”
确实有让人想接近的魔力。
“好吧,那我去找纪叔了。”任飞说罢向秦琯儿摇摇手,转身离去。
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冷天鹰,秦琯儿依旧背对着他,心里盼着他会和任飞一道离开,但身后的脚步声却迟迟未响起。
“你刚刚还未说完,为什么呢?”冷天鹰有磁性的低嗓再度由她身后响起。
秦琯儿不甘愿的转身面对他,垮着肩无奈的道:“因为我得罪了冷大堡主呀!”
“怎么得罪的呢?”冷天鹰惊觉自己竟难得的有耐性。
“你明知道还问我?都是你不好,你该早点告诉我你就是冷天鹰,害我出那么多的糗。当我拉着你逃的时候,你心里一定把我笑个半死,我真是丢死人了!”不提就算了,这一说让她的气全上来了。
“没有,我绝对没笑你。”冷天鹰不解自己为何要多加解释,他一向不会如此,可就是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了。
“真的?”秦琯儿虽仍有些质疑,但他的话却让她心情好了起来。
“那我在厅堂上说的话你也不计较喽?”
“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何我是冷天鹰这事会让你感到失望。”他一向冷然惯了,对于他人的眼光倒也不挺在意,可她的“失望”
却让他感到在意。
“以前在扬州说书时,爷爷常说到棱星山庄石庄主和你冷堡主的一些事迹,我每每听了总会在脑中描绘出你们的样貌来,而我心中的冷天鹰可不是你这个样,所以当我知道你就是冷天鹰时,当然有些失望喽。”
哎,其实也不能说是失望啦,毕竟他长得比她想像中的冷天鹰年轻些、也好看些。
“那你心目中的冷天鹰是什么样呢?”冷天鹰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想像中的冷天鹰是个高大、脸上长满髯须、说起话来粗声大气、笑起来震天响的豪爽大汉。”秦琯儿边说边睇向冷天鹰那隐约上扬的唇瓣。
“你别笑啊!爷爷还说我想的不就是扬州城街头卖猪肉的王二屠子吗?”
冷天鹰一听不禁楞了下,随即大笑不止,秦琯儿见状也笑了开来。
小红一进院内便对眼前的景象震撼不己;她来了飞鹰堡三年了,从没看过堡主这么大笑过。堡主冷静的脸孔总难得出现笑意,就算有也是淡淡的、冷冷的,不像现在这样大笑出声。
“小红,有什么事吗?”秦琯儿瞧小红呆站在那儿,便出声叫她。一听到她的叫声,冷天鹰也转过身。
“堡主!”堡主虽从不对她们这些丫鬟疾言厉色,可是他散发出的冷峻气息却会令人望而生惧、心生敬重。她真是佩服阿琯,竟可以和堡主这样说笑。
“什么事?”冷天鹰神态转为冷然。
“那个……纪大娘要我来问阿——琯公平,晚宴上要穿什么衣服。”
小红低着头轻声说道。
“哪需要什么衣服啊,我又不是什么姑娘家。”秦琯儿突然觉得身旁有道锐光射来,她转头对上冷天鹰那似能洞悉一切的黑眸,顿时有种心虚的感觉。
“可是大娘说还是得穿得体面些。”
“行了,你看大娘拿什么衣服我就穿什么。”她避开了冷天鹰的目光,急忙回应小红。
“这些都是大娘要我拿过来让你挑选的,还说你若选好了让我帮你梳理一番。”小红拎着一个竹篮,秦琯儿走上前去接过手。
“冷堡主,你忙去吧,我想挑选些服饰。”愈看着冷天鹰那双幽黑瞳眸,她就愈觉得心虚。
冷天鹰挑高眉。她这可是在逐客?飞鹰堡内可没人敢这么对他说,不过……他再度惊觉自己对她竟能如此包容。
这样的察觉让他心生惊愕,这从未有的感觉让他疑惑又不安。
“你就在这帮她打理,前头的事我叫纪婶另外找人。”他交待完,不待两人的反应迳自走了。
“不……不必了吧,我自个来就行。”开玩笑,若让小红帮她打理,她的“秘密”不就被拆穿了?
“琯公子,你就别客气了,堡主要我帮你就是把你当贵客,我们做下人的怎能怠慢呢!”小红坚持着。堡主交待的事,她一定得做到。
“我不习惯嘛!”看小红一脸坚持的模样,若不想个法子,恐怕到晚宴开始都还未能有个结果。
“要不这样好了,我先把衣服披上,你再进来帮我梳整。”
“这……”小红犹豫着。
“别这那了,我先进去了。”秦琯儿抱起那篮服饰,急忙走进屋内。
“琯公子——”不理小红的叫唤,她赶紧将门栓上。
“我快好了,你别急。”秦琯儿急忙换下衣服,将胸前的缠布拉紧些;这是当男子最不舒适的事,总得把胸口缠得这么紧。她从篮里随意挑了件长挂披上便将门打开。
“琯公子——”小红撇撇嘴,正要抱怨,秦琯儿一把将她抓进来。
“别再叫琯公子了,不是说好了叫我阿琯的吗?”
“可是——”
“别再可是了,来,快帮我系好这袍服。你觉得这行挂披上这袍服可搭吗?”说着随手拿了一件短挂递给小红。
小红拿起短挂在他身上比画着。
“琯——阿琯,这根本不同套,这长袍得配这件行挂才是。”小红拿起另一件短挂,直接将其穿套在秦琯儿身上。
“哇!真是漂亮耶!”秦琯儿拉拉身上的袍服,那素白精致的麻布上有着淡雅的图腾,让她不禁赞叹道。想她在扬州时,粗布简衣,哪来这么多规矩,什么长袍该搭短挂的,有钱人家果真不同凡响。
“那是你长得俊秀。说真的,琯公子你若是女子,装扮起来肯定不输丁姑娘。”小红依旧无法唤她“阿琯”,毕竟她只是个丫鬟,这样的称呼感觉像是腧矩了。
三年前小红家乡闹饥荒,父母皆病逝,十二岁的她巧遇纪仲林,之后他将她带回了飞鹰堡,也因此她对飞鹰堡充满了感激。她在飞鹰堡过得很有尊严,不仅是堡主,连各个管事都待她们很好,从不会无端找她们麻烦,所以她认为自己该谨守本份、洁身自爱。
“咳,你胡说些什么!”秦瑁儿心虚的斥责小红,同时纳闷问道:“谁是丁姑娘?”
“丁水柔姑娘可是咱们北方红袖楼里最有名的姑娘,人长得柔美,又有才气,就是……”小红四处探望了下,然后才低声道:“高傲了点。”
“红袖褛是什么地方?”秦琯儿疑惑的望着小红。
“就是那个……嗯……那个……”小红羞着脸支五口着。
秦琯儿侧抬起头瞅着她,“那个……”她学着小红的口吻糗她。
“哎呀,就是那个嘛,你们男人最爱去的嘛!你真坏,还故意糗我。”
小红被秦琯儿这么一逗,脸颊更为红烫了。
男人最爱去的地方?
这倒真是难倒她这个“假男人”了。在扬州阿宽他们最爱去哪儿呢?
瞧他们每天不就四处遛达,哪有什么地方——啊!
“青楼!就跟咱们扬州城的玉袖坊是一样的!”秦琯儿这才恍然大悟。
“是……是呀。”一旁的小红早已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瞥见琯公子眼中并无轻浮调戏之意,这才轻吁了口气,看来琯公子真是无意的。
“纪总管邀请红袖褛的姑娘在晚宴时前来献艺。丁姑娘平时可不轻易答应外出表演,多少王公贵族争相邀约她也不为所动,她可是看在堡主的份上才走这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