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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大人的女奴 page 9 作者:季可蔷

  她蓦地顿住,彷佛这才警醒自己说了什么,紧抿着唇,恨不得咬掉自己多话的舌头似的。

  他不禁莞尔。“原来你一直在心里暗暗嫌弃本都督的吃食。”

  朱妍玉眨眨眼,本以为这男人会因为自己肆无忌惮的言语而愤怒,没想到他口气还挺温和的,嘴角半勾,墨眸微微闪着光,似乎是调侃?

  跺跺脚便能震动整个北方边境的军神,居然也懂得幽默?

  虽然这句淡淡的揶揄也称不上太好笑就是,但已足以令她顺着竿子往上爬。“大人知道就好,以您如今的权势地位,只要一声令下,哪个名厨不能网罗过来为您上灶?偏您却是……”

  她不说了,再说就是批评厨房大娘了,大娘对她那般热情和善,她不该说大娘的坏话。

  俥云生却能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嘲讽他不懂得享受吧?

  他若有似无地扬唇。“我说过了,比起行军打仗吃的口粮,平常这样的吃食已经是好的了。”

  “嗯,我知道。”她微笑。

  他不用名厨来掌灶,不是因为故作清廉或品味低俗,只是想给跟随自己的人一条生路。

  能够照顾自己下属及其家眷的,不会是坏人。

  她静静地凝睇男人,眼神浮漾着一抹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暖。

  她第一次这样看他,专注认真,不躲不闪,似是入了神……

  傅云生心韵顿时乱了一拍,掩饰地咳了咳。“怎么了?”

  朱妍玉瞬间一遭,慌慌地回了神,连忙将油纸袋里的肉包子塞给他。“大人请吃。”

  塞给他一个后,她自己也抓起一个,急急地咬了一大口,猛然烫到,哀叫一声,先是狼狈地勉强将那口吞下,接着忙不迭地伸出舌头来透风。

  他看着她慌乱地拿小手往自己烫到的舌头搧风,彷佛一只贪嘴的小猫,那样可怜又可爱的姿态,忍不住笑了。

  一阵如大提琴般低沉醇厚的笑音拂过朱妍玉耳畔。

  她蓦地愣住,呆呆地望向身旁的男人。

  是他在笑吗?

  他居然也会这样笑?

  他笑起来……还满好听的,让她想起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她曾经附庸风雅听到的古典乐曲。

  即便周遭有萧瑟的风声、有马儿的嘶鸣声、有针叶沙沙的声音,他的笑声仍犹如在乐团里那把沉淀着旧时光的大提琴,纵是低调也能清清楚楚地撩人心弦。

  “你看什么?”他注意到她的异样,沉声问道。

  她一愣,惊觉自己的失神,慌张地又咬了口包子,哪知又被烫到,懊恼得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跳起来喵喵叫。

  他笑得更畅快了。

  而她更羞俏了,恨恨地横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抬腿就想踢人,刚一踢就赫然醒神,硬是在空中拐了个不自然的角度,不料一时重心不稳,往下扑跌。

  傅云生见状,猿臂一展,试图拦住她的跌势,结果却是他整个人被她压倒在地,软玉温香雪时抱满怀。

  她愣住了。

  他也愣住。

  两人四目交接,时间彷佛在这一刻冻结,天地无声,他墨深的眼潭幽幽地倒映出她清丽如雪的容颜。

  她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心韵立时狂乱起来,脸颊羞红,不知所措地呢喃起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姑娘挺沉的。”

  “啊,啊!”她更窘了,急着从他怀里挣扎爬起。“压到你了是吗?我马上起来……”

  是太急切了吗?她竟忘了对他用敬称,你呀我的不成礼数。

  可他竟不介意她这般的没规矩,见她白皙的脸蛋整个渲染红霞,宛如一朵独自在清晨悄悄绽开的芙蓉花。

  她手忙脚乱地起身,才刚刚撑起半个身子,他忽地大手一揽,又将她压回自己怀里。

  他紧紧地、不容抗拒地抱着她,让她心口咚咚咚咚地一阵疾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妍玉心乱如麻,就连傅云生自己也不明白。

  只是忽然舍不得这暖玉般的身子离开自己,舍不得那股缭绕在鼻间的清幽女孩香。

  他的心韵同样乱不成调,俊颊发热,耳根亦隐隐泛红。

  生平第一次这样抱着一个又香又软的女体,原来是如此教人迷乱的滋味……

  第6章(1)

  哒哒哒哒!

  由远至近的马蹄声打断了这暧昧的一刻。

  朱妍玉心神一凛,重新挣扎起来,这次傅云生放了手,任由她柔细的发丝擦过自己耳畔,留下若有似无的香气。

  他跟着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玄色斗蓬,随手将一个荷包掏出来丢给她。

  朱妍玉接过,愕然。

  是昨日他原本要赏赐给她的金豆豆?可她明明赛马输给他了啊!

  傅云生彷佛看出她的思绪,脸色一沉。“给你就给你,好好收着。”

  他用命令的口吻说话,她却听出隐藏在话里的一丝赧然。

  是她听错了吧?

  他可是威风凛凛的军神呢!怎么可能会有类似害羞或困窘的情绪?

  朱妍玉握着荷包,感觉里头鼓得满满的,想着那一颗颗金光灿亮的芸豆,心下不禁欣喜。

  她记得昨日这包金豆并非从他怀里掏出来的,今天却随身携带,莫非他早就决定了赏给她?

  难道是看出了她昨日错失一笔横财的依依不舍吗?

  无论如何,这都表示了他对自己的一番心意。

  “我知道了,大人赏我是因为我带来的点心和肉包子吧?”说着,她调皮地眨眨眼,笑颜如花。“谢谢大人赏赐,民女必将珍藏。”

  看她将荷包仔细地揣入怀里,一副喜孜孜的模样,他不觉也轻轻勾了勾唇,只是一见她眸光瞥过来,立即警醒地收敛。

  待来人停下马时,他已恢复一脸淡漠。

  朱妍玉悄悄打量他冷凝如刀削的侧面,不知怎地,好想伸手抹去他脸上那酷酷的表情,觉得手好痒,蠢蠢欲动……

  “都督大人!”

  来人是傅云生的亲卫玄武,身材精壮,脸庞黝黑,五官生得有棱有角,也算端正,他俐落地翻身下马,视线飞快地扫过识相地远远躲到一旁的朱妍玉后,恭敬地躬下身子,低声报告。

  “刚刚弟兄们收到消息,京里派人来了!”

  傅云生眉眼不动。

  “是新上任的巡察御史?”

  身为北境权倾一方的镇守大将军,虽无藩王的名分,却比一般藩王更具有影响力,军民归心,万众仰慕,北方蛮人闻风丧胆,也难怪远在京城的皇帝总觉得龙椅发烫,坐得极不安稳,每年都要找尽各种藉口打发人来盯着他。

  “这回除了御史,还有皇上最信重的大太监柳信。”玄武撇撇嘴,眼中闪过不屑。

  以太监监军,向来是本朝的传统,只是以前从没有一个太监能在傅云生身边待得住,这回皇上是下了血本,连御前的第一把手都舍得派过来陪他玩。

  “既然人来了,好好招待就是了。”傅云生语气淡然。“安排他督府住下,我这就回去。”

  “是。”玄武领命,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再度往朱妍玉的方向扫了一眼,只见她正陪着系在树下的两匹骏马说话,一下摸摸吹雪的头,一下拉拉流星的髻毛,笑逐颜开。

  傅云生察觉到属下的视线,不觉微微皱眉,“还有事?”

  玄武一凛,连忙收回目光。“是,属下听说这次前来巡察的御史是内阁大学士宋祈的嫡孙,天佑十六年的探花郎宋殊华,也是大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前三甲,少年英才,人称宋七公子。”

  那又如何?傅云生剑眉一挑。

  他当然知道宋祈,有传言说他学识渊博,甚得帝心,极有可能是下一位内阁首辅的人选,而宋家一门书香清贵,子孙多有成器。

  “宋殊华和朱长青的嫡长女订过亲。”玄武快速低语。

  傅云生一凛,这意思是……

  “因朱家犯下谋逆大罪,宋家坚持退亲,两家婚事作罢,但宋朱两家是远房表亲,素有往来,据说宋殊华本人对这个远房表妹仍是念念不忘……”

  原来如此。

  傅云生望向远处那道轻盈的倩影,目光深沉。

  若她果真是朱长青的女儿,宋殊华便是她的前任未婚夫,既是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宋殊华想必认得她。

  两人重逢,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呢?

  傅云生发现自己颇有些介意。

  齐北方边境第一大城雍州城,正是都督府衙的所在地。

  腊八节这日,朱妍玉姊弟随着傅云生一行人乘坐马车下山入城,搬进了城里的都督府。

  朱漆铜钉的大门,门前立着两座石狮子,前院一排敞亮的议事厅及外书房都算是官衙,供处理军政之用,后院才是生活起居之处。七间七架的正院,两旁还有三重厢房、三重耳房,整座都督府按照规制建造,自有一股森严凛然的气势。

  朱相宇被留置在前院,和都督府的小厮们住在一起,她则是被领进了靠近正院的,处后罩房。

  春柳表示,这是都督大人特别为她安排的住处,异样的口吻令朱妍玉不得不猜测傅云生似乎是为她开了个特例。

  后来她才辗转打探到,由于都督府尚未有女主人,这座正院除了傅云生几个大丫鬟,平时不许任何女人出入,而她一个马僮,却跟春柳她们住到一处,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荣幸,也难怪春柳见到她时,会忍不住在眼中闪烁过一丝妒意。

  不过,她可从来不想要这样的“荣幸”啊!傅云生安排她跟大丫鬟们住一处,莫非也把她当成了贴身侍女看待?  虽说她就是个官奴,地位比春柳这些军眷出身的良家女还不如,但她从没想过除了伺候马之外,还得去伺候一个男人……

  连续数日过得忐忑不安,傅云生却未如她所想,召她去做一些丫鬟服侍之事,只是让她照管从马场一并带回来的流星和吹雪,除了换个地方住,她过的生活和之前并没什么不一样。

  朱妍玉总算安心了,心一定下来就开始对周遭的环境好奇起来,闲暇时四处走走转转,邻近后院一处占地广阔的园林都被她逛遍了,也认识了几个在府里工作的下人,听了不少流言八卦。

  比如都督大人之所以赶着回到府里,除了打算在府里过年外,最重要的是等着迎接京城派来的巡察御史和监军太监。

  据说除了都督府里忙着准备招待客人,城里的百姓也致力于清扫环境,将整座内城整治得焕然一新,务求绐皇上的使者留下一个好印象。

  由干府里的掌灶者和马场那位大娘的厨艺有得拼,做出来的东西绝对称不上色香味俱全,因此府里除了日日流水似地抬进鸡鸭猪肉等各种食材,大管事的娘子最近也急着从城里几间酒楼借调上得了台面的大厨。

  朱妍玉对做菜有几分兴趣,倒是很想跟着酒楼大厨打打下手,学得几招,这日溜进厨房来,正想跟厨房的主事者拜拜码头,眼角却瞥见一道熟悉的倩影。

  身姿婀娜,面容秀丽,虽然穿着粗布衣裳,脸上也不掩憔悴之色,朱妍玉仍是一眼就认出对方正是不久前还名动京城的名媛贵女,余秀雅。

  她竟也来到这都督府里……

  朱妍玉胸口一紧,连忙转身就走,但已经来不及了。

  “朱妍玉!是你吗?”余秀雅扬声唤,嗓音早已不复之前的娇嫩婉转,带着些许风霜。

  朱妍玉身子僵住。

  余秀雅踩着碎步追过来,转到她身前,打量她清丽的容色,唇角嘲讽地一撇。“果然是你,看来你在脸上故意弄的那丑斑都消去了。”

  余秀雅不傻,自然明白朱妍玉刻意扮丑是为了求流放的路上能不招人眼,只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用,是丑是美不都一样只能堕落风尘!

  “我以为你跟你弟必然是死路难逃,没想到你竟有能耐逃出生天。”余秀雅眯了眯眼,心下堵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为了给自己找个比较好的栖身之处,她一路和几个兵爷虚与委蛇,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将她送进都督府来当个奴婢,不必去那铁甲营的红帐蓬被千人骑万人枕,可朱妍玉这个逃奴凭什么?她是怎么攀进这都督府里的?

  “把你弄进府里来的人知道你逃奴的身分吗?”余秀雅问得犀利。

  朱妍玉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韵凌乱,她想自己是该编个故事取信余秀雅,还是干脆给她银两,赌赂她不揭穿自己的来历?

  正寻思时,一道清冽冷淡的声嗓如冬日的冰珠掷落——“在做什么?”

  她一凛,回头一望。

  傅云生高大挺拔的身影如松柏凌风,俊容淡漠而高冷。

  他的现身吸引了附近几个下人的注目,纷纷跪下,从未见过北境军神的余秀雅也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身分,同样慌乱地跪下。

  只有朱妍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傅云生凌厉的剑眉皱了皱。“发什么呆?还不快给本都督过来!”

  一声令下,顿时彰显了朱妍玉与众不同的待遇。

  周遭一片鸦雀无声。

  傅云生不再多看朱妍玉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去,朱妍玉一凛,急急跟在他身后,低眉敛目,像个听话乖巧的小媳妇。

  她没看见身后余秀雅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瞪着她的背影,眼神满是难以形容的妒恨。

  傅云生看着像是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穿着军服,罩着风衣,英姿勃勃。

  他领着朱妍玉一路回到正院,敞亮的厅堂挂着牌匾,上书“一风堂”三个刚劲雄浑的大字。

  朱妍玉盯着牌匾,一时恍惚,颇觉好笑,这名宇怎么让她想起某间拉面店呢?

  傅云生彷佛察觉身后的人儿脚步突然凝滞,回头射来两道犀利的眼刀。

  朱妍玉一愣,连忙收凛思绪,暗自着恼。

  现在是胡思乱想这些事的时候吗?

  她定定神,朝男人送去一抹讨好的微笑。

  傅云生眉宇一抒,转头不再看她。

  接着两人穿过一扇月洞门,走上一条青石板铺成的通道,两旁松柏长青,绿荫浓密,一个转弯,豁然开朗。

  朱妍玉瞪着眼前一栋三层高的小楼,不敢置信。

  若是她没想错,这里应该是傅云生的私人书屋,她刚住进府里时,春柳便曾严正警告过她,这位于正院左例的“松柏园”乃是禁地,平常都督大人都是于此处起居,闲杂人等不得踏足。

  他怎么直接将她带来这里了?

  进了屋内,她一动也不敢动,安静地等待。

  男人卸下风衣,大马金刀地坐上座椅,喝了杯茶润了润干渴的喉咙,这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是久久不发一语。

  朱妍玉越发紧张了,鬓边悄悄地冒了汗。傅云生该不会听见余秀雅说的话了吧?他是否打算质问她的真实来历?她又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刚才拦住你说话的女人是谁?你认识?”

  果然来了!

  朱妍玉止不住心脏怦怦地跳,几欲迸出胸口,冷汗无声地浸湿了她细细的鬓发。

  “我不……我不认识。”回话的嗓音是连她自己听了都心虚的低微。

  说谎!

  傅云生盯着她,自然看得出她正处在全身紧绷的状态——小脸发白,菱唇轻颤,如经风雨摧残的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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