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一回这么感激大嫂如此胆小呢!”
“以前没听大嫂尖叫过,没料到大嫂的尖叫声如此有‘魄力’,可真是惊天动地!”
“说不定大哥也听到了,然后就会丢下一切飙回来了!”
“他是陌生男人,又突然动手碰我,人家是真的被吓到了嘛!”香坠儿又尴尬又委屈的嘟囔。“你们也不同情人家一下,还在这里笑人家!”
打从嫁到方家来之后,她从没有尖叫过,因为大家都很小心不去吓到她,就算不小心吓着了,也不会吓到尖叫的程度:但这回,她是真被吓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还动手动脚的,好过分!
“是吗?”方兰仔细审视她的表情。“你不觉得那个张文隽长得很俊俏吗?”
“我四叔才俊呢!”香坠儿不以为然地皱了一下俏皮的鼻子。“而且我四叔虽然比女人更好看,可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像个女人家,俊美又阳刚味十足,那才叫好看的男人!”
原来见过更好的货色了,难怪她无动于衷。
四姊妹不约而同松了一大口气,就在这时,方夫人牵着刚会走路的孙子自侧花园那头漫步过来。
一天十二个时辰,小小子几乎有十一个时辰都待在方夫人身边,虽然香坠儿偶尔也想“霸占”一下自己的儿子,可是由于方瑛说过,倘若不是有小小子的陪伴,方夫人不可能那么快熬过丧夫的悲痛,因此香坠儿从来不敢去跟婆婆抢人,但见方夫人总是笑呵呵的逗孙子,她心里也够欣慰了。
“咦?你们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们撞上张文隽了啦!”
“张文隽?”一听到这名字,方夫人顿时也跟四姊妹刚见到张文隽时那样惊慌失措起来,声音居然有点像尖叫。“他不是在京里吗?怎会跑到这里来了?”
“他爹要他过来的嘛!”
“那坠儿……”方夫人慌张的瞄一下香坠儿。“没让他瞧见吧?”
四姊妹相对一眼,耸耸肩。“瞧见啦!”
“天,这可不好了!”方夫人呻吟,旋即把孙子交给女儿,一把拖着香坠儿往偏厅去。“来,坠儿,关于那个张文隽,我得先警告你一下。”
片刻后,婆媳俩在偏厅坐定,方夫人也不多做赘言,直接说故事。
“那个张文隽大瑛儿一岁,以前跟瑛儿是最要好的朋友,两人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感情十分深厚——大家都以为如此,万万没想到仅仅一个女人的出现,就破坏了那份感情……”
“女人?”香坠儿有点不安的低喃,原来夫婿喜欢的是别的女人吗?
“别想歪了,听我说下去你就明白了。”方夫人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大约是六年前,张文隽看上了一位少女,凭良心说,那位少女确实很美,而且她的家世更好,三个月后,张文隽就迫不及待地向她求亲,谁知道……”
方夫人苦笑。“那位少女不但拒绝了他,反而请媒人到方家来向瑛儿说亲,张文隽才知道那位少女中意的是瑛儿,其实这种事真的不能说是谁对谁错,但张文隽却指责说是瑛儿抢走了他深爱的女人,而事实上,媒人一来说亲,瑛儿立刻以他早已订有婚约为由回绝了,因为他并不喜欢那位少女……”
香坠儿马上松了口气。“夫君不喜欢吗?”
“不,他不仅是不喜欢,他是很讨厌,因为那位少女挺傲的,大小姐的派头更大。”方夫人窃笑着加重口气强调。“之后,表面上瑛儿和张文隽似乎依旧维持着那份友谊,但事实上,张文隽早已恨上瑛儿了,不管瑛儿看上什么,他就会不择手段下手抢,一件衣服、一把剑、一壶酒,甚至朋友,什么都好,他全都要抢……”
“这又是为什么?”
“瑛儿抢了他想要的女人,所以他也要抢瑛儿想要的任何东西,抢不到就毁,总之,他就是不让瑛儿得到。”
“但夫君并没有抢那位少女呀!”
“他不管那么多,只要他得不到那位少女,他就认定是瑛儿的错。记得以前他们比武时,由于瑛儿天资好,又肯下功夫苦练,所以张文隽总是打不赢瑛儿,他不甘心,还特地跑去练武功……”
“是吗?”她早看出张文隽会武功了,但也不怎么样,她一只左手就足够打发掉他了,连彩带都用不着!
“听说他娘亲跟擎天门门主夫人是手帕交,擎天门门主才答应破例收张文隽为徒,不过以三年为限,三年内看他能学多少算多少,因为擎天门原是不收官家子弟为徒的,他们不喜欢跟官家扯上任何关系……”
“原来是擎天门啊!”香坠儿喃喃自语。
“三年后,他特地跑来找瑛儿比武,不消说,他会武功,瑛儿不会,自然很快就被打败了,这还没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输赢赢也不必太在意,可恨的是,他还故意下重手把瑛儿打得鼻青脸肿,连肋骨都打断了两根……”
香坠儿猛抽气,“好可恶!”她愤怒的脱口骂道。
“事后他还说是一时失手,要瑛儿不要在意,自那而后,方家的人都会尽量避开张文隽,因为他决心要抢走瑛儿的一切,手段也都很卑鄙,所以……”方夫人担忧地目注媳妇儿。“若是让他知道你是瑛儿的妻子,而大家都看得出瑛儿有多么宠爱你,那么,张文隽下一个目标一定是你了!”
香坠儿一脸恍然,难怪大家那么紧张,方兰四姊妹甚至不敢让张文隽看到她,还说她是厨娘。
“既然夫君拒绝了那位少女,张文隽可以再去求亲,说不定就成功了嘛!”
“他有啊,可是又失败了,不过他总是不肯放弃,有空就缠在那位少女身边,想尽办法要说服她。”
香坠儿怔了怔。“那位少女不会就是沐月琴吧?”
“就是她。”方夫人轻轻颔首,“之前她和她哥哥住在京里头,张文隽就一直待在京营里;沐晟自杀后,她赶回来奔丧,张文隽也……”她顿住,随即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说是他爹叫他来的,我看是他跟着沐月琴回来的,真是,只会追着女人跑,这种男人还会有什么出息呢?”
天,麻烦人物全凑在一起了!
“其实……其实他们看上去很配呀!”一个骄、一个傲,刚好一对。
“老实说,我也这么觉得,但偏偏沐月琴就是喜欢瑛儿啊!”方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不懂,张文隽人长得多俊俏她不爱,偏偏爱瑛儿,瑛儿又不是多好看的男人,还有人说他的脸很奇怪呢!”
“但夫君的笑会拐人呀!”香坠儿冲口而出,旋即羞红了脸蛋垂下螓首。
“说得也是。”方夫人失笑。“总之,尽量躲着张文隽远一点就是了,嗯?”
“是,婆婆。”香坠儿温驯的点点头,不过心里想的却跟口头应的完全不搭。
其实她并不担心张文隽,那个小气的男人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痞子罢了,她担心的反倒是沐月琴。
都十多年了,沐月琴不会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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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老婆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方瑛这天特别早回来,刚进门就被娘子军团团包围住,主帅是畲太君,不,方夫人,几百张嘴一起开口,他差点分不清她们究竟是在讲话还是唱戏。
好不容易才听懂她们在说什么,他转身立刻冲回卧室里,果见香坠儿蹙着眉儿坐在窗前发呆,甚至没察觉到他回来了。
惨了!惨了!
“老婆,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啊!”他气急败坏的顶着满头大汗为自己递状纸申冤。“那女人有毛病,我根本不喜欢她呀,告诉你,我……”
香坠儿猛然回过头来,十分惊讶,“咦?夫君你回来了呀!”赶紧起身迎向夫婿,“累了吗?想吃点心吗?”一边问,一边请夫婿坐下歇息,还倒茶双手恭奉给他,如同以往。
“呃?”方瑛愕然呆住,看看手上的茶,再看回她。她……不是在生气吗?
“夫君今天特别早呢,不过刚好……”香坠儿紧张兮兮的在一旁坐下。“我有点麻烦要跟夫君商量。”
现在到底是怎样?
觉得有点昏头昏脑,搞不太清楚状况,“什么麻烦?”方瑛愣愣地问。
“那个沐月琴……”
脑袋马上清楚了。“老婆,我发誓,我不喜欢她,她……”
“她要是认出我是谁怎么办?”
又昏了。“认出……你是谁?”她是谁?不是他老婆吗?
“不,她不可能认出我是谁,当年我也不过才六岁,模样跟现在大不相同,她不可能认得出来,”双眼发直地盯住前方,香坠儿好像在自言自语似的问自己,再否决自己。“但她可能记得我娘,因为当时她已经九岁了,而我跟我娘长得几乎一个样,所以她才会觉得见过我……”
愈听愈迷糊。“老婆,你到底……”在说什么?
“都过了这么久,她还能够一眼就觉得看过‘我’,这可糟糕了,夫君,我想早晚她会记起来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收回发直的眼,香坠儿苦着脸儿瞅向方瑛。“怎么办?夫君,要是她想起来了怎么办?”
方瑛瞪着眼半晌,然后低头想想,再抬起头来,“老婆,我想我们可能有点不同调,”他严肃地说。“你听不懂我唱什么,我也听不懂你唱什么,所以,麻烦你改个调再唱好吗?”
“那个沐月琴就是小月嘛!”香坠儿好像有点急了,说得更让人不懂。
哪个小月?
啊,那个小月!
不过方瑛反而懂了。“你是说……”
“她要是认出我,不,应该说是认出我娘,想起十二年前要杀她爷爷的女人,那么她也可能会联想到她爷爷或许不是自杀的,而是被杀……”
“被你?”
“对,被我。”
方瑛忽然静默下来,深深凝视她好一会儿,那眼神十分奇异。
“坠儿,真的是你杀了沐晟?”
“是。”香坠儿的回答十分坚定,她从来没有为这件事后悔过,沐晟他该死!
“不可思议!”方瑛惊叹,修长的手轻抚上她的脸儿。“能使你这样温驯胆小的女人下手杀人,你一定真的很痛恨沐晟!”
“公公不该死!”香坠儿咬牙切齿地说。
方瑛更惊讶了,此刻才发现胆小爱哭的小妻子竟也有如此强悍的时候,听大舅子说,为了他,她一口气就杀了上千人,当时他不信,但现在,他信了。
这只胆小懦弱的小猫咪,当有人要伤害她关心的人时,她也会变成母老虎的!
“我想,你不需要担心沐月琴,因为她不是那个小月。”
香坠儿呆了呆,尖叫,“耶,她不是?”
“当年的事,岳母也曾详细告诉过我,当时我就觉得那个小月可能带来麻烦,因此特地去查问过。”同样住在昆明,很难不碰上面,一碰上面,谁知道会出什么状况。“但事实上,你认识的小月叫沐月莲,是沐月琴同父异母的妹妹,三年前嫁到京里,两年后因难产去世……”
“咦?她去世了?”香坠儿惊呼。“可是,沐月琴也认得我呀!”
“当然认得,虽然你不记得了,但岳母还记得,她说当时本来有两个女孩子陪你玩,但大一点的女孩子,就是沐月琴,她很快就离开了,因为她觉得你们太小,跟你们在一起不好玩,所以你只记得小的,不记得大的,而沐月琴也可能认得你,但不知道那件事。”
沐月琴不是小月?
香坠儿傻了好半天,才骤然吐出一口气,“原来她不是小月,吓死我了!”还猛拍胸脯安抚自己。
“对,她不是,所以你不用担心了。”他心不在焉地说,解释完毕,他的思绪已经跑开老远,八竿子打不着了。“就算沐月琴记得小时候见过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在意了。”
倘若方夫人坚持不愿改变随他上战场的决定,或许他可以让坠儿跟去保护她?
不过他最好先警告她一声,千万别使哭功,哭阎罗的哭功确实是天下第一,所向无敌,谁碰上谁投降,唯一的问题是,那哭功不能随便使用,不然好人、坏人一起死光光,剩下的戏码要由谁来演?
不,不用演了,连观众都死光了,还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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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沐月琴是沐晟最疼爱的媳妇所生,因此沐晟也特别疼爱沐月琴,才会宠得她一身傲气。不过她之所以拒绝张文隽,并不只是因为他的身分配不上她,更因为她娘亲曾说过的话。
一段关键性的话。
“要嫁张文隽不如嫁方瑛,那小子才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早晚会跟你曾爷爷一样封侯赐爵;而张文隽那家伙只有那张脸好看,还有那两片嘴皮子也够厉害,其实肚子里根本没什么真材实料,将来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堂堂黔国公的孙女怎能嫁给一个没出息的家伙!
因此,张文隽愈是缠着她,她愈是不想嫁给他,后来被他缠得烦了,索性把她娘亲说的那段话告诉他,再加几句说她对没出息的人看不上眼,之后,张文隽才真的恼上方瑛了。
抢走方瑛所想要的一切,其实是想证明说他比方瑛厉害,却没想到这种做法有多么幼稚,难怪沐月琴的娘亲会说他没出息。
而这回,他一见到躲在方家姊妹身后那位胆子媲美耗子的小姑娘,心里就在猜测会不会是方瑛的未婚妻,果真是的话,哼哼哼,他会再一次证明他比方瑛厉害,无论哪方面都是!
于是,翌日一大早,他就上方府去做“友谊”拜访了,当时方瑛正在用早膳。
由于方瑛都是一大早就和方瑞上都指挥使司去,其他人不一定那么早起,因此香坠儿总是先伺候夫婿和小叔用过早膳,等他们兄弟俩出门之后,再准备招呼婆婆和小姑们用早膳。
“老婆,吃早膳而已,菜够了,不用再做了!”每次吃老婆亲手做的饭菜,方瑛总是吃得一嘴糊,说话含含糊糊。
正待迈出偏厅的脚拉住,香坠儿回过头来。“夫君不是爱吃竹荪吗?昨儿个我就叫菜贩今儿一早就给我们送多一点来,应该快来了,我去门口看看,说不定还来得及弄给夫君吃。”语毕,她便急急忙忙走了。
“大哥,你真是好命耶!”方瑞咕哝。“早知道就由我来跟大嫂成亲了!”
“你不行!”
“为什么?”
“光是新婚夜,你就应付不来了!”
“说得也是,搞不好才刚进门,就会被大嫂的尖叫声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