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赶紧把药水拿出来喝了,喝了不少水,喉咙才慢慢舒缓下来。王烨一直在旁边给他揉胸口,刚才他咳得连肺都抽痛了。
终于缓下来了,呼出一口气,重重地往王烨身上一靠:“我从小对硝烟味就受不了,闷在里面就觉得要窒息了,凑在一块儿放烟花,那简直是谋杀嘛!”
“所以要找僻静的河堤啊。”王烨放低了身子让他靠得舒服些,用手揽住他的腰以防他滑下去。
“这年头哪有僻静的河堤这种地方?”忽然想起这个问题,直起了身子看他,“你家是不是住河边?所以习惯了在河堤放烟花?”
王烨只是笑:“不是。L市禁鞭禁得早,那以后我就只偷偷放过一次,就是在河堤下,感觉特别舒服,所以想再试试。”
江漓呵呵也笑,闭上眼又靠回去:“才偷放过一次?这么说其实你也是不怎么喜欢放烟火的嘛。”
“嗯。”王烨轻轻地哼了声,“我本来对这东西就不太有兴趣,小时候玩的机会不多,到有机会玩的时候反而觉得没意思了。那次,也就是陪别人玩。”
江漓听着这话,沉默了一阵,才叹息似地说:“那样的河堤不会到处都有,就跟你要陪的那个人一样。身边的人不同,即使找到了同样的河堤,一切也都不一样了。感觉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复制的。”
王烨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他,像是为他这番话出了神。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你说得对。”然后,又是沉默。
心中那幕灿烂的烟火,终于慢慢地落下了最后的帷幕。
外面的鞭炮喧嚣,人声鼎沸,越发衬出房间里的寂静,江漓忽然轻笑起来:“跟我在一起,很没意思吧?”
“为什么这样说?”
他叹了口气:“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一个人过年,冷清点就算了,没想到你回来之后,两个人过年,还是这么冷清。明明外面那么热闹……”
王烨摸摸他的头发:“热闹有热闹的过法,冷清有冷清的过法。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是我们总要做点跟过年有关的事吧?否则我们有必要专门来这里开房间吗?”
王烨一挑眉:“你是说要下去放烟火?”
江漓一时语塞。
他们会来番禺会住酒店,不就是为了那个该死的河堤烟火计划吗?
气馁,江漓滑倒在沙发上,无力地呻吟:“一定要放么?”
王烨大笑:“不想放就不要勉强。出来住两晚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难得放假,出来透透气不就好了?”
“真的?”江漓又开心地凑过去,“那我们做什么好呢?”
“想不想去逛逛夜市?”王烨看他笑,自己也笑了。
“好啊,我还从没跟你逛过……呵呵。”
“怎么不说了?没跟我逛过街?早就想跟我逛了?”
江漓只是笑笑,没说话。
“你就是这样,有话都憋在心里,不说我怎么知道呢?要我回来过年也是。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靠沟通,谁都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会想起什么?”
“不是。”江漓望他一眼,摇摇头。
“什么?”
“不是早就想跟你逛街,而是我们很少有机会一起出去,逛街,或是买东西,看电影……这些不是一定要做的,但能跟你一起的话就会开心很多。而且我们这样的,走在大街上会有点别扭,要特别留神,不能有引人注目的举止。以前我和交往的朋友走在外面都要很小心,怕给人看出来,所以到最后干脆就很少一起出门了。”
王烨听他说完,又挑了挑眉,弯了半边嘴角,一声不吭地拉起他的手开了门。
热闹的春节街市,随处可见的小吃,透着年味儿的小玩意和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小商品,琳琅满目,目不睱给。
人太多了,比肩撞踵,两人牵着手在人潮里移动。
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的兴高采烈,心里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一直以来的牵挂似乎在慢慢改变方向。
“碗仔糕呢!”江漓兴奋地高呼一声,拉着他朝那小摊冲过去,转脸问他,“你要不要?”
王烨笑着摇头:“我不爱吃这个。”
江漓嫌他不懂欣赏地皱皱鼻头,对老板比出两根手指:“给我两个,一个红豆的,一个栗蓉的。”
“喜欢就多买几个好了。”王烨看他戳着两块糕一手一个边走边吃的心满意足样,心也不禁柔软起来。
小小的碗仔糕三两口就吃完了,江漓舔舔嘴角,接过他递来的纸巾,笑得幸福无比:“吃东西啊,要适可而止。喜欢吃什么,也禁住不一下猛吃,腻坏了胃口就划不来了。”
“哦?听着挺有道理的。”王烨笑着点点头,作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这理论跟我一个朋友的很像。”
“是吗?那他肯定也和我一样有过经验才得出这么伟大的结论了。”
“噗!”原来你是受过教训。
“干么啊你!”
“没有,呵呵呵,我那个朋友倒不太可能在这方面有过惨痛的经验,他家向来不缺吃喝。我以前没事就去他家蹭吃蹭喝,他家还有小保姆呢,做的菜可好吃了。”
“哗,那一定是有钱人了。”咂咂嘴羡慕了一下,忽然才明白过来,“哦,你是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又不是贪吃才……”
王烨但笑不语,倒让他争不下去了,有些赌气地头扭到一边,不知对着谁说话:“你要试过两天没吃饭,说不定吃得比我还多呢!”
“怎么会两天都没吃饭?”
“没饭吃呗。”他的头高高地扬起来,跟他的眼睛对上了一眼,又低下去,“那时候刚到广州没多久就没钱了,工作又找不到,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饿了两天实在没办法,就去找了表姨。好在她还记得我,借了我钱。出来的时候看到旁边有小吃店,立即进去点了两笼小笼包,狼吞虎咽地吃完,还觉得不够,又点。到最后两个人一共吃了八笼猪肉小笼包,撑得都走不动,直犯恶心。所以我现在看到小笼包就想吐。”
说完一脸不堪回首的心有余悸。王烨叹息着正要开口,却见他又眼睛一亮,奔向铁板烧去了。
“鱿鱼!给我两串烤鱿鱼!”看着这么说的他,洋溢着明亮欢快的气息,就仿佛穿了一件隐形的防尘衣,只要抖一抖,就能把那些曾经走过黑暗,沾裹上的灰暗的压土统统拍去。王烨觉得他在身边,连自己内心的阴霾也一道驱散了。
拿着几串铁板烧找回到站在人少的街角里的王烨面前,笑呵呵地递给他,王烨摇摇头,他也不以为意,自己大口地吃起来。
王烨给他擦擦沾到了的脸颊:“就这么高兴?”
“嗯。”鱿鱼须翘在嘴角,他拼命咯咯吱吱地吃完才开口,“我小时候啊,看到别的同学在学校外面吃小吃羡慕得不了呢,我们家不准这样,我爸说这样在街上边走边吃东西还坐在路边摊上都很没教养。吃饭就要有吃饭的样子,一定要坐在桌前端端正正地吃。可是我看同学吃得很好吃的样子就很想也去尝尝,终于有一次在几个人的怂恿下壮了胆子去吃,结果被学校老师看到,直接告到我老爸面前去了,害我被罚得好惨,在饭桌前从六点跪到十一点,连晚饭也没得吃。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呵呵。我是到了广州以后才有机会像这样在街边吃小吃的,当然高兴啦!”
“你爸这么厉害?”王烨从小没被这么管教过,他爸以前是没时间管,等有时间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管不住了,干脆就不管了。放任自流,当没他这个儿子。
“嗯。他是中学老师,我们家家教可严了,不能做不准做的事一大堆,写下来都能当中华民族家庭传统教育模板。”
王烨笑笑,他刚认识江漓就觉得他肯定是出身好人家的孩子,某些严苛得甚至古板的习惯在他身上显而易见,性格上也是内敛腼腆型的,又乖巧又听话。偶尔爆出人意表的直白话语时,往往就能感觉出这是后来的生活添加上的痕迹。
“那么可怕?”最后他也只是笑着回答,玩笑的瑟缩语气。
“你怕什么?又见不着。”江漓白他一眼,把吃完的竹签往角落的垃圾堆里一扔。
“说不定哦。”玩笑随口开,他喜欢逗像个孩子一样的江漓。有着可爱又单纯的表情,和常常藏不住的心里话。
“你想见啊?”知道他在开玩笑,拿眼睨他。
“……”笑着刚要惯性地答,王烨忽然意识到这是个什么问题,江漓当然也一下想到,所以两个人都顿住了,有些不自在地互相调开了目光。
过了半晌,王烨才又轻松地说:“就我们这个情形,说不定哪天就见到了呢,谁知道。”
江漓望着别处,闷闷地答:“你就别担心了,见不着的,他恨死我了,巴不得我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王烨皱了眉:“怎么这么说?”
“是真的。他知道了我跟,那个人的事之后,连我手指都打断了,我是直接给轰出家门的。”
“给我看。”
听他这么一说,是想起他有只手确实平时看着不自然,抓过来仔细看,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都弯着摊不直,而且一直在微微颤抖。
“没去医院么?”
“去过了。不过医生说处理的时候太草率,又是发育期,骨胳长得比较快,很快就密合了,如果要矫正恐怕要把骨头重新弄断才行。”说到后面那个,他也不由得一抖,快速地把手收了回来,背在后面。“反正只是有点弯,没关系的。又没影响。”
“怎么会没影响?”王烨二话不说,一把把他拉进怀里,手伸到他身后,就这么硬是挤进他的手指之间。“现在还会疼么?”没长对位的骨头最容易有后遗症,他很清楚。
江漓被圈在他怀里,头不得不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也是沉闷的:“……有时。被用力挤压的话,会。”
“像我有时候那样握你的手呢?”
“有点……”
“那你怎么从来不说呢?”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说了你就不敢随便碰我了,而且我喜欢你握我手的感觉。暖暖的。”
“……傻瓜。”
又过了一阵。
“烨。”
“嗯?”
“我身后的人多不多?”
“挺多的。”
“看我们的多不多?”
“有几个。”
“那你还不赶快收开我!”
王烨笑了,一用力,和他转了个圈。“这样他们就看不出我抱着的是男是女了。”
“怎么可能!”这下变得被迫面对人群,江漓的头只能越埋越低,再怎么低,他也是个男人,又不算矮,这种身形遮得住才怪。
“那这样呢?”王烨展开长外套包住他,一低头吻了下来。
江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余光里有些本来就留意他们的行人惊讶的目光,于是只能紧紧闭起来权当逃避。
车水马龙人潮如织的街道,和静地停驻在角落里亲吻的恋人,隐隐地听得见新年的乐曲,流行歌和《步步高》混在一起,欢声笑语和剧烈心跳混在一起,体温和体温混在一起。
绵长的深吻在彼此的身体感觉越来越明显的时候不得不结束了。
终于分开了的两个人看着对方,目光凝缠。
这一刻,他们是相爱的。
这样的感觉是如此新晰。
王烨又低下了头,江漓闭上眼睛。
纵然相爱不能永远,这一眼也是万年。
第六章
从那晚开始,应该是一个好的转变。
当王烨被江漓的温暖紧紧包围的时候,他没再想象成另一个人在比较。他想或许这就是他的结局,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江漓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那种羞涩的压抑着的呻吟,会让人热血沸腾。
王烨爱听,所以弹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江漓已经哑到连发声都困难了。但比这更严重的是,连站也站不直了。
两个人回家,一路上虽然没说话,但幸福是可以通过空气传染的。
江漓低着头,嘴角都不经意地挂着笑,那种让心涨得满满的负荷感,沉甸甸的,仿佛到处都是光亮。
到了小区门口,不得不下车,王烨让他在原地等,自己先去停好车,再回来扶着他回家。
以昨晚的激烈程度,就连王烨也猜得他的腰现在有多酸疼。用有力的手在后面为他支撑着,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走成了平时的两倍。
“不能把车开进来还真不方便。”他终于由衷地意识到这事有“多”不便。
“还好啦!”江漓吃了药,含了喉片,嗓子哑得说话时伴随着嘶嘶声,“……这里面这么窄,没车进来也安全些。”努力说完了这句又全哑了。
王烨只是想着自己的事:“我本来想住也住不了多久的,所以以前也没在意。”
“咦?”
“当初因为离公司近所以选了这里,后来觉得既然配了车不妨找个更宽敞的地方,转念又想既然要在广州待下来,干脆买套自己的房子比较好。所以存了钱,也一面选着合适的地方。”
无法控制地出现了落寞的神情,江漓无声地点点头。
是吗?从来没听你提过。这么重要的事情……是没想要预留我参与的余地吧?
“我看了几个楼盘,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挑一下吧。”王烨扶着他的腰,说得泰然自若。
江漓惊讶地一转头,睁大了眼睛。
“不想去?”王烨笑着开了门,“那如果我选的你不满意可不许发脾气啊。”
江漓还是瞪着他,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
“进来啊。”王烨站在门里,脸上的笑仿佛一道阳光。
江漓眨眨眼,一下子扑进去,扑到他耳边,用嘶嘶声费力地挤出两个字:“……要……去……”
***
第二天,去医院复诊。
年轻医生拿着片子对他又教训了一通,都病成了这样还嘴馋什么,明明开了药打了针,怎么吃了两天反而连说话都困难了?扁桃体发炎脓重的情况丝毫没有好转又是怎么回事?现在弄得连声带都肿了。
从医院出来,直接回了家。现在江漓能不说话就不说,要表达就用手比划,或者写。王烨也不是喜欢说的人,于是陪他当哑巴。
两个人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话响了。
王烨去接,听了两句回头叫了声:“阿漓。”
江漓回头。“你姐姐找你。”
江漓诧异地看了看他,虽然他留过这个电话但姐姐从来也没打过,而且他们不是好好地老家过年吗?难道出什么事了?
王烨看了他的反应,对着那边说:“他的嗓子说不了话了,有什么事吗?我可以转达。”
接着,就跟姐姐说了句,解释了江漓的病和这两天的行程。放下电话的时候,他走过来,看着江漓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江漓越发紧张,拉着他死劲用眼神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