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解释,都挽不回对她的身心所造成的伤害,这句道歉,他迟了好多年才能对她说出口。
关上门,隔开彼此,没再回头,没去探究,她的反应。
对不起,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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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靖轩隔日清晨醒来,已经不见妹妹身影。
她并不住这里,从大一开始就申请学校宿舍,假日与同学出去游玩,赶不上门禁时间才会来这里住一晚。她不一定每个礼拜都来,但来的时候大多数是周末居多。
除此之外,他也规定她每个月起码得来一趟,父母将她交托给他,他就有责任看顾好妹妹,出了差错,他担待不起。
或许他昨晚的话是说得重了点,要走了连声再见都没说,很明显是在与他赌气。
小妹自尊心极强,那一巴掌可能会让她记恨到下辈子去。
一整个礼拜,他都在思考该怎么向她道歉。
一日下班,经过精品店门口,他想了想,或许可以买个小礼物之类的送她,再哄个两句,应该就会气消了吧?
他脚跟一转,明亮的玻璃门在眼前滑开,耳边传来女店员亲切的招呼声,目光越过迎上前来的店员,在柜台前意外发现熟悉的身影。
「宛心。」他毫不犹豫地略过身边的店员,笔直朝张宛心走去。「你在这里上班?」
「咦?」张宛心停下对帐的手,仰首望去。「你来逛街?」
「买礼物向曼曼陪罪。」他叹了口气。「这妮子个性很拗,有时候连我都拿她没办法。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张宛心愉快轻笑。「原来你也有对女人没辙的时候。」
她并没有嘲笑他太久,很快便领着他来到一个玻璃橱窗前,挑出几款手链、耳饰。
「这几款在我们店里的销路不错,还满受她这个年纪的年轻女孩青睐,你觉得呢?」
徐靖轩没有考虑太久,很快便决定买下她挑的那款手链,而后,目光落在另一方,一条幸运草造型的项链,及胸针。
「你真的很疼曼曼耶!她收到礼物时,想气也气不起来了。女孩子嘛,都是喜欢收礼物的,贵不贵重是其次,重点在于心意,享受的是那种被放在心上宠爱的感觉。」
「是……这样吗?」他想起,他似乎从没正式送过她什么礼物……
那时,两人都是学生,经济状况并不宽裕,他务实地只想到如何让她的成绩单漂亮一点,偶尔自己动手学做些小点心给她,这已经是他最极致的宠爱。
「你喜欢哪一个?」他问。
她想了想,选择幸运草项链,压低音量告诉他:「不要陷入价格迷思,这款项链比较有质感。」
是吗?她喜欢?
「好,就它了。」
张宛心结完帐,问他:「包在一起吗?」
「不,分开。」他回答,在信用卡签单上俐落签下名字。
「这次真的是要送喜欢的人了吧?」
他沈默,不答。
她迳自接续。「不要老是板着脸啦,送的时候说几句好听的话,嘴巴甜一点,身段软一点,这对女孩子很受用的。」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这是她第二次说类似的话,那晚误会曼曼是他女朋友时,她也这么说。
他……是不是一个很差劲的男友?不说甜言蜜语,不够温柔宠她?
「那么,我该怎么说?」她,想听什么?喜欢听什么?
「嗯……」她沈吟了会儿。「最基本的一句我爱你虽然老套,但绝对不能少,还有『虽然我不说,但是你一直被放在心里最珍惜的那个位置。该怎么宠一个人,我做得或许不是很好,但我很努力在这么做,除了你,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值得我如此用心对待……』。」
她思考得专注,唇畔泛起似有若无的浅笑,那是真心的微笑。
这世上,如果真有个人,真心对她说这些话……那该有多好?
他凝视她,一字一句,记在心中。
「对喜欢的人,不要老是一板一眼的,有时候,陪她做一些无厘头的事,回答她一些很没营养的对白,玩几支仙女棒,排几个小时的队,就为了买个麦当劳儿童餐换娃娃给她,可能你觉得幼稚、缺乏经济效益,但是她会很开心,这样不值得吗?」
「值得。」原来,她想要的,他都没做到。
他的回应,永远是叫她乖一点,别胡闹……
她专注于包装,一双巧手将礼物包饰得美美的,他趁这空档四处逛逛,看看她工作的环境。
「你有没有看到她刚才的样子?恶心死了,跟每个男客人都这样装熟勾搭,真不知廉耻。」
「对呀!难怪每个月业绩都没人赢得过她,靠脸蛋、耍做作,那些手段我们差她差远了。」
「……」
靠近转角处,轻细的对话声浪传入他耳中。
他太清楚话题中的主角是谁。
那个女孩,从他认识时,就不曾有过好名声。
她很美,但是绝美的外貌为她带来的,不是特权,而是四面八方涌来的曲解。
她的表现若好,必是靠美色。
她交了男朋友,准是耍手段勾搭而来。
她的对象若正好有点身家,就成了拜金女。
即使什么也没做,加诸在她身上的屈辱从来不曾少过。
没有人想过,她真诚不浮夸、设身处地考量顾客需求的贴心,才是她业绩永居榜首的原因。
她总在承受不属于她的污名,却还能笑笑地面对每一个人,他真的不晓得,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至少,他此刻就非常难容忍。
「咳!」他清了清喉咙,适时发出一点声音。「请问——有镜子吗?」
「啊,有有有,您是要镜台还是——」
「我想,你们非常需要。与其在别人的身上努力找寻缺点,不如在自己身上努力开发优点,微笑、自省,会远比道人是非美丽很多。」
没多研究那两张僵愣住的脸庞,他转身回到柜台,与张宛心打声招呼后,接过包装妥当的纸袋,转身走出店门。
他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满肚子郁闷发泄出来了,沈重的心情却没有好转。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是不熟悉的事物,却极容易被人群影响,随流言起舞,这世上,千千万万张嘴,如何杜悠悠众口?
他仰头看向灰灰暗暗的天空,雨丝细细飘落。
「靖轩。」身后,递来一把伞。「撑着,别淋雨。」
是她温柔的嗓音。
她,就跟她的名字一样,悠婉清柔的,那么美好,为什么,总是没人看见?
「刚刚,谢谢你。」她听见了。
徐靖轩垂眸。「真讽刺,懂得说别人,自己和那些人又有什么两样?」
与其说不爽,他其实气的是自己。他曾经也是那群自以为是的人之一。
「不,你不是。」她知道他不同,否则,当初她不会爱上他。
他仰眸,叹了口气,低低吐实——
「其实,一开始我也很不欣赏你,你知道吗?」
第二章
最初,徐靖轩对这个女孩子的印象相当的差。
他们相识于大一,她一入学便吸引多数男性的目光,竞相追求,并且稳坐校花宝座。
她很美,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反驳这一点,他甚至可以说,她是他十九年岁月中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对她没有一丁点好感。
新生训练时她就缺席,他被公推出来当班代,刚开学有许多新生资料要填,她常常找不到人,缴交时永远缺『张宛心』这个名字,让他非常头大。
她上课很随兴,似乎心情好便上两堂,心情不好,下一堂课立刻不见人影也是常有的事。
他并不欣赏她漫不经心的生活哲学,如果对课业那么无所谓,何必花这冤枉钱?公立学校的学费也是钱啊。
有同学怀疑她的学籍是靠关系弄来的,私底下议论的小道八卦也不少,他多少听了一点,没参与讨论过。对于不熟悉的事情,他不予置评。
原本,与她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只是有时候缴交资料什么的,免不了会有所接触。
「张宛心,你资料没填完整。」他指了指亲属栏。
那么基本的栏位都会漏填,果然有够散漫。
她盯着他指的栏位,安静了数秒,才拿起原子笔慢吞吞地写下『杜明渊』三个字。
她父亲是杜明渊?
那个在商场名号响当当的铁腕硬汉,多数人都不陌生。如果她父亲是杜明渊,那他一点都不意外她上课看心情的态度了。一纸文凭对出身豪门的千金大小姐确实没太大作用。
除此之外,她很爱坐在他旁边,问东问西借笔记,这些他都可以忍受,但连大考小考都骚扰他才令人受不了,对她明显的反感,就是由此而来。
她要真那么不在乎,那就继续混,何必一边摆烂一边借笔记?问什么重要讯息?
不爽归不爽,她开了口,他还是会借,小考讯息、该交的报告日期还是会主动告知,他没那么坏心眼。
「你很讨厌我吧?」归还上一堂课的笔记,她突然问出这一句。
既然她自己主动提起,他也就不客气了。
「请问——你为什么老是找我,不去问别人?」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他不只一次自我反省,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她缠上他?
「你是班代呀,不就是要服务人群吗?」她笑嘻嘻地回他。
「……」所以算他倒楣就是了?
见她收拾物品准备离去,他连忙张口喊住她。「喂,下一堂史地通论小考,你要不要考完再走?」
她听见了,又一屁股坐回原位,捞出课本,很轻地低喃了一句:「因为你是好人啊……」
他侧眸瞥了她一眼,某人正埋头死命苦背重点。
现在才来临时抱佛脚,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上课钟响,讲师一踏进教室门,二话不说直接发考卷,一点挣扎空间都不留,简直和斩立决没两样。
考卷一发下来,很好,无选择,无是非,无填充,十题问答定生死。
这种靠实力的考法,有人恐怕要死得很难看了。
一只橡皮擦抛到他桌面上,企图引起他的注意,他偏头,看见她可怜兮兮的表情。
活该!谁理她。
不理会她的骚扰,他迳自作答。
今天小考的讯息是上周五上课时公布的,她有一节没一节地上,有时修的课不同,一直遇不到她,没能提早通知的问题并不是出在他身上,况且他又不是她的谁,没义务要提醒她,他真的没必要为此戚到良心不安,可是……
这讲师一开学就说了,期中不考试,以小考成绩论,期末交报告,平时成绩靠出席率。她出席率不行,小考一塌糊涂,期末报告再强也过不了关。
他瞄了眼她惨不忍睹的作答情况,脑中一直回绕她那句:你是好人……
啧,他一点都不想当什么好人!
懊恼地瞪她一眼,将橡皮擦丢回去,她小小吓了一跳,朝他望过来。
趁老师没留意,他将试卷往她的方向挪。
快、一、点!
她读出他的唇语,立刻埋头拚命抄。
「刚刚……谢啦!」
「不必。」他板着脸回应。
帮她,不代表对她改观,他依然对她没好感。
她低低轻笑,不以为意,撑着下巴眺看窗外白云悠悠,神态悠闲。
她刚刚不是急着要走吗?不走了?
怪人。
他摇摇头,无法理解她大小姐的行事作风。
刚刚考完试,教授提前公布期末报告主题,要同学以二至三人为一小组,分组交上报告,此刻教室内像小型菜市场,热烈讨论分组人选,唯她,不动如山。
几个同学过来邀他,他语带保留。「再看看。」
瞟了眼窗边纤影,她孤孤单单,不理人,也没人理她。
成绩这种事情很现实,做报告时,都会找有实力的,如果连带点交情的朋友都没有就会很惨。而她,连课都上成那副德行了,找她摆明了只会占组员栏位,起不了实质贡献。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但看着她清寂的背影,一股恻隐之心冒出头,指尖敲了敲她桌面。「张宛心,要不要跟我一组?」
她回眸,似乎有些许讶异,清澈明亮的眼眸直视他,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菱唇缓缓勾起。
「你这个班代会不会当得太称职了一点?」有够救苦救难。
无法与她了然于心的眼瞳对视,他不甚自在地别开眼。「到底要不要?」
她偏头凝视他,轻轻笑开。「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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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要从哪里着手?」她当时这么问他。
「先各自到图书馆查资料,我们分配到汉代刑法及官吏制度。」
虽然是这么说,不过也没指望过连上课都有一搭没一搭的人会乖乖去泡图书馆,趁着没课的空堂,他自己先去找点资料。
翻完一本书,他记下待会儿要去影印室影印的页数,正准备将用不着的书归回书架,刻意压低音量的谈话声传入耳膜——
「你有没有看到,班代一个人在这里查资料、忙报告?」
「对呀,张宛心不晓得又到哪逍遥去了,真不晓得班代干么要和她一组,自找苦吃。」
「你不懂啦,人家班代善良,收留孤儿啊,要我,才不理会张宛心那个散仙咧!靠着一张脸蛋漂亮,四处勾搭男生,哪有一点来读书的样子?」
「我看她那么不负责任,这报告八成班代得一个人完成了。」
自己心里做了这样的打算是一回事,听见别人议论又是另一回事,不知为何,他心里莫名不悦。
她名声是不好,可是劣迹恶名因他而起,绝不是他的本意,那会让他觉得……很对不起她。
当时,他并末深思,霍地站起身,拿着手机,音量不轻不重地说:「啊,张宛心,你资料都找好了?真是辛苦你了,我还在图书馆伤脑筋呢……你要拿过来给我吗?好,我马上过去。」
没理会书桌后头的人是何表情,他收拾书本,转身离去。
身后——一片寂静。
更后头,趴在桌上小睡的人儿缓慢坐起。她看了看搁置在左手边的手机,再看看叠在右手边的影印资料,唇办抿得死紧,最后仍是抑止不住,缓缓上扬,低低地、低低地笑出声来。
只不过是找完资料小睡一下而已,没想到会让她遇到如此有趣的一幕。
这个班代,真严肃。
这个班代,连作戏都好认真。
这个班代、这个班代……真的好可爱。
他是第一个,帮她说话、出面为她辟谣、维护她名声的人。
徐靖轩——
舌尖缓慢绕过,无声吟念,唇畔扬起浅浅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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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半,徐靖轩洗完澡正欲就寝,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在楼下,快点下来。」没头没脑丢出这一句,不待他回应便挂了电话。
张宛心?
楼下?谁的楼下?他吗?那她又怎么会知道他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