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世界,永远充满着生与死的较量,命悬一线。
这样的世界,她觉得可怕。
第8章(1)
叶心栩抬头望着那个依旧温和的男子,杀了那么多人,他为何还可以拥有这么干净纯粹的气质?突然,远处一抹流光微闪,她直觉地抱住他转身,沈尉迟是怎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女孩去挡子弹?他抬臂,直接挡住那粒子弹,扣住她的腰往后推,顺势抬臂指间扣动,装了灭音器的手枪只发出微闷的响声,那藏在远处的杀手,被俐落地干掉了。
惊魂未定,她扶着他的手臂慢慢地喘息。刚刚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她没有丝毫地犹豫。手扶在他的腕间,一滴两滴无数滴温热而鲜红的血液滴落到她的掌心,叶心栩那一瞬间感觉到脑中一片空白,从未有过的恐惧抓住了她,“你受伤了。”
“只是手臂。”
她深呼吸,逼自己冷静下来,轻轻地抬起他的手臂,细细查看,果真如他所说,没有伤到其他地方,只是手臂。
可是,她还是哭了起来,“你明明可以闪掉的,为什么要硬挡那一枪?你不是沈尉迟吗?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会那么笨。”
“这样,你就会内疚,就会离不开。”他微笑着,承认。
她傻住了,他受伤了,那就意味着此时的他,可能并不一定会是她的对手。只要她肯赌的话!
望了一眼那处伤口,只是伤手臂而已,不会致命,不太严重。他有一流的条件可以照顾好自己,他会完好无事的……而她,只有这一个机会,唯一的机会。咬牙,松开手直起身子就往前跑,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从他的眼前消失,趁他的手下还没有赶到前,她就消失。
还没有来得及迈开步伐,他反应非常迅速地伸手拉住了她,很用力,很执着,“别走,心心。”
因为用力,鲜血一股股地涌出来顺着皮肤一路往下,淌到他握住她的掌间,黏腻而温热,她倒抽了口冷气,“沈尉迟,放开我吧,就当我求你。”
“绝无可能。”
“你这样留我在身边,我会恨你的。”
“那就恨。”
她到这一刻才发现,原来他是爱她的,那么深那么沉,就算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从来没有说过爱。但他对她的执着,已经很清楚了。再痛再伤,还是不要放开她。他可以自己受伤,却不会让她帮他挡子弹。
他重视她,胜过重视自己!为什么会这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心情下领悟到他的感情?这世上的事情总是会如此讽刺可笑吗?
他的血流得那么快那么急,把她的掌心都染红了,那种温度,把她的心逼得慌乱不已,如果要走,她只要用力地掐住他的伤口,他就算再不甘愿,也只能放开她。
可是,她会那么做吗?她抖起来,非常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眼泪再度崩溃,“沈尉迟,全世界的人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最讨厌你。”她从来都不哭的,可是在他面前,她却变得很爱哭。
伸手,去按他伤口附近的穴道,想要为他止血,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抬手狠狠地擦掉。“你那群号称无所不能的手下呢?为什么会一点踪影都没有?”
“是呀,原来他们并不是无所不能。”他的唇边浮起笑,轻声赞同她,神色如常,好像受伤流血并没有影响到他。
她只有一只手,按了好几次才找准穴道,周围很安静,除了风声再无其他。这世上就是有这么荒谬的事情,这里刚刚发生了枪战,为什么会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原来有钱真的可以做到很多事情,只有你想不到,而没有做不到。
远处传来的车声打破了这种安静,她拾眸,终于还是来了吗?他最忠心的下属们。
一群训练有素的男子在韩子诺的带领下快速地赶到他们的身边。很好,她彻底地失去了离开的最后机会,都是因为,她还是会不舍,还是狠不下心来。
右手被紧紧地握着,紧得发疼。他一直握着她,怎么都不放开。
叶心栩,你就这样认命,永远都逃不开了吗?
回去之后的事情似乎变得很简单,顺理成章。他的私人医生早已经在家里待命,检查之后报告,子弹没有穿透出去,还留在上臂肌肉里面,需要用手术把它挖出来。
于是现场处理。他没有让她离开,换了一只手握住她,她只能站在那里,目睹了手术的全过程。这不是电影里面的虚假镜头,不是书本里面描述的字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混合着酒精的气息,她闻着闻着,腿突然虚软起来。看到他的伤口,被撑开翻找,激流出来的鲜血,她心里好难受,那种滋味被狠狠地堵在心口,疼痛难忍。明明伤是在他的身上,为什么她会觉得比他更痛?
任何的手术过程都是残忍和血腥的,当那粒子弹“叮”一声落在托盘里时,她觉得背后的冷汗浸得她心都是凉的。她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快要晕过去……
那名医生技巧很稔熟地用止血的纱布为他包扎,沈尉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医生会意地退开。
“你来。”他松开她的手,轻声说道。
“我?”她吃惊地望着他,“我根本就不会。”
“为你受的伤,你有责任处理好。”
“有医生……”
“心心,我在等着。”
这个人肯定是故意的,她偷偷地嘀咕着腹黑,算计之类的,他故意要她印象深刻,故意要她伸手去碰、去摸、去感受。定到他的身旁,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干涸的血液,一旁的护卫端来一盆干净的水,她迅速地洗干净,再消毒,深吸了口气,走到他的身旁拿起那卷包扎到一半的纱布。脑海里不断回忆以前上跆拳道课时,老师说的意外受伤之后的包扎要领。
叶心栩很快地冷静下来,虽然动作有点笨拙,但她做得还算可圈可点。医生站在一旁看得直点头。
沈尉还则是一直看着她,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分外仔细。她小心翼翼地绕着圈,偶尔抬眸看他一眼,生怕碰疼了他,却吃不住他的紧盯而快速地移开视线。他们之间很安静,但气氛却很奇怪地透着亲昵,好像自成一个小小的世界,这个世界里面只有他们,再容不下旁人。
敲门声打破了满室的温柔,沈尉迟看了韩子诺一眼,他立刻会意地过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子,她知道那是沈尉迟的得力手下Edward,这个男人很沉默每次到这里来都行色匆匆,除了沈尉迟,他从不与别人说一句话。
他不只一个人,还带来另外一个。
一进门,他手臂用力一推,另一个男子狼狈地摔在地上,刚好趴在沈尉迟的脚下。他努力地挣扎,想要爬起来。
“Louis你还是保持现在这个姿势比较好。”沈尉迟淡淡地低眸,看了眼那个男人,声音冷静温和,“因为这样会让我心情好。”
“呸,狗杂种,”男子抬头狠狠地瞪他一眼,他的脸庞居然跟沈尉迟有着几分相似。但他年纪要大很多,而且有很明显的外国血统,黑发绿眸,五官深刻。
一只脚踩到男人的颈间,将他的头直接踩到地板上,“说话当心点。”是那个从来都沉默的Edward,他双手抱胸踩在男人的脖子上,冷酷依旧。
“Edward,你这狗狼养的,你敢这样对我,当初我就该直接把你扔去……唔……”颈间的巨痛,让他住了嘴,他伏在地上喘息着。
她动作的手微微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他们说的是中文,她听得懂。
沈尉迟浅浅地看了看那只假装忙碌的手,沉默了会,看向韩子诺开口:“送她回房。”
她没有反对,事实上,现在的她反而感谢沈尉迟这份体贴。她不想看,对那种充满血腥与邪恶的事情,她没有兴趣去看。就算再好奇那个男人的身分,她也不要看。
迅速地将纱布打个结,做完手上的事情,她很干脆地走了出去。
沈尉迟再度将视线移到那个男人身上,“今天晚上要多谢你的招待了,Louis,你的手下都很能干。”虽然没有成功杀掉他,不过至少成功让机场的人没有出来烦他,Louis这方面的安排还是值得称许的。免去了不少他的麻烦,“为了报答你,所以现在我让我的手下请你过来,招待一下你。”他坐在那里,优雅清贵,受伤亦未损分毫,看了一眼Edward,他立刻会意地收回脚。
一向意气风发的Louis此时狼狈不堪,任何人在刚得知任务失败后接着被端了老窝,都不会开心的,“你想怎么样?”
“游戏玩得太久,还是会腻的。Louis,我已经对你失去耐性了。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死,嗯?”
“你……你敢杀我……”男人很勉强地抬着头,瞪他。
“哦,你觉得我敢吗?”他唇边的笑意更浓,“三条人命,Louis,你赚了。”
“沈端那个杂种跟尉迟语那个贱人,本来就该死!”
“砰”地一声,一颗子弹射入Louis的左腿,沈尉迟手里的枪泛着冷冷的光芒,他很轻很柔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杂种和贱……”
又一声枪响,鲜血进溅出来,泼到地板上,触目惊心。
“唔……”他重重地喘着,伸手捂住流血的腿,拚命压抑住要冲口而出的痛吼,伤到要害处,他隐隐知道自己的腿可能会就这样废掉,愤怒的眼睛瞪得快要爆出来,“沈尉迟!”
“果然子弹可以让你找回该有的礼貌。”
“当年,我就应该杀掉你的!”
“可惜,你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今天你要为这个错过付出代价。”
“你有种杀了我,我根本就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死。”他笑了,像是很愉悦般,“那你怕不怕想死却怎么都死不了?尤其是,当你成了废人之后。”
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的两声枪响之后,Louis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地板上,软趴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四肢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摆在那里,红色的血液一路漫延开来。
他痛呼着拚命地骂:“狗杂种……你……敢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叔叔……”
第8章(2)
一阵连续的枪响过后,Louis的身上多了许多的血洞,沈尉迟的食指慢慢地摩挲过枪身,“一个字一颗子弹,怎么算,你都是赚的。”
男人显然痛得快要昏过去,咬紧牙齿,紧得嘴角的鲜血越来越多。
“你现在想的是死,对不对?”沈尉迟唇边的笑温和又凉薄,“可惜,你死不了。我会把你放到最好的疗养院里,一辈子就这么不死不活地躺在那里。放心,那里有世界上最优秀的医护人员,他们绝对可以保证你没有任何办法自尽,一直活到一百岁。”
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翻转身子,却只能往地上涂上一片一片的血痕。他不甘心,怎么都不甘心……
“再见,Louis,好好享受你未来的人生!真令人期待,不是吗?”
这一天,好漫长、好漫长,明明只是短短的二十四小时,为什么她有一种过了一辈子的感觉?二月十四,这么浪漫的一天,却这么让人记忆深刻。
叶心栩坐在窗台边,望着窗外,黑暗中的阿尔卑斯山隐隐起伏,像是隐藏着巨大力量的猛兽。Annecy的天空很干净很纯粹,它的夜空也一样的美。月朗星稀,没有丝毫的杂质,没有人工的痕迹,它的美,是天然的。
“夜风很凉,你坐在这里容易感冒。”沈尉迟推门进来,看见她安静地抱膝坐在那里,有一种荏弱的无助,这样的叶心栩,很陌生。
他上前,搂抱住她,她的身子一片冰凉,可是表情却很平静。他洗过澡了,浑身上下有一股她很熟悉的清爽气息。
可是,她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墨五里面又闪着那种诡异的红光,她的心再度发沉,她知道,刚刚沈尉迟做了什么事情。有时候了解反而是件痛苦的事情,它会让你想要欺骗自己都无能。
“很小的时候,我就希望自己可以永远这样抱着你,可以保护你。那时我也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这世上的事就是会在瞬间完全倾覆。”他吻了吻她的发丝,“你还记得我送你上学然后就再也没有去接你的那天吗?”
她怎么会不记得,她坐在幼稚园的门口一直等到天黑,等到妈妈强行将她抱回家,她还一路大哭;后来,她连幼稚园都不去,就守在他的家门口等他回家,却没有想到再也没有等到他。
“那天上午爸爸妈妈来学校找我,他们很慌张。”望着她没有表情的脸蛋,他没有受影响依旧往下说:“他们从来都没有这么突然来学校找我,也从来没有那么忙乱过。当时我看到他们就隐隐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了,他们带着我上车开得很快,我很沉默一直都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他们那样做必然有他们的理由,谁会想到,还是逃不掉。”
“其实车祸发生的时候很像电影里面的慢镜头,诡异而不真实。数辆跑车追撞,紧急地煞车与翻滚,妈妈一直拚命地抱着我,想要保护我,但却还是难免受伤。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Louis,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除了父母和妹妹,我还有别的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注意到他的用词,他说的是有血缘关系的人,而不是亲人。
“你今晚见过他了,是不是觉得他跟我长得还有几分相似?”
原来那个人,是他的叔叔,是他的亲叔叔。
叶心栩再度震惊到,她每次以为沈尉迟不可能再残忍了,可是他每次都会突破那个极限。他这样放手去折磨一个人,而那个人还是他的亲叔叔。她的心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冰。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可是她的思绪已经变得麻木起来,除了机械地听他说话,无法给予别的反应。
而他,回忆的滋味,总是痛苦。
“沈端,没有想到你的命真是大,这样都死不掉。”他从翻倒的车子里面,只看到那双擦得干干净净的皮鞋,“把他们给我拖出来。”
他的父母因为撞击额头手臂全是鲜血,但至少还活着。
“Louis,我躲了你整整二十年,你还想要怎么样?你应该很明白,我根本就无心去跟你争夺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