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听到,没有听到,不要再说吓死人的话出来了。
“他们都听不懂中文。”
急行的脚步猛地停下来,打量了下四周,果然全都是各种发色、各种皮肤跟眼珠的外国人,好家在!她松了口气,等等……
“谁管他们听不听得懂呀?”她指间用力,重重地捏了他的手指一把,“而是你根本就不应该讲这样的话呀。”
“我哪里说错了?难道我们做的最多的不是……”
“好好好,我认输,我说错了,尉迟哥哥,拜托你,求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她承认自己的脸皮不够他厚,她认输总可以了吧?
“好吧。”
他还真大方。叶心栩气得嘴唇都嘟起来了,他平常都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怎么欺负起她来会这么坏?可是,谁说不是呢?他有多么坏,她再清楚不过了。
在唇边苦涩的笑末扬起前,她立刻压了下去,转移话题,指着那立在水里的石质建筑问他,“那个是什么?”三角的形状,尖尖的屋顶,像一艘船一样飘荡在水中。她以前经常在明信片或者杂志上看到这个景致,很独特也很美丽。
“Palais de I'Isle。”他念这个词的音调符别地好听,“兴建于12世纪,曾经是总督府。当年的这条Thiou河是没有桥的,行船至此都要停下来交税,再后来这里当作法院,大革命时期它成为监狱,专门关押政治犯;而现在它是Annecy的博物馆,里面记载着这里的历史。”
很中规中炬的介绍,没有多余的词来润色,但她却听得很入迷。就像小时候他为她讲故事般,他的音色完美听入耳内非常舒服,一座没有生命的建筑由他讲来都像故事般动听起来。
叶心栩认真地细细打量着这座水中的城堡,“原来这么漂亮的地方曾经还是监狱。”
“世上最美丽的监狱。”
“再美,它也是监狱。”
“哦,是吗?”他望着她,唇边的笑意很明显。
她好像太让情绪外露,立刻甜甜地靠向他,“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好不好。”
“好。”
其实也没有特定的地方要去,他们只是随意地在古城里走一走,感受一下甜蜜节日的气氛。Annecy并不算大,全部走完也花不了多长的时间。它的美在于它的古朴,历史悠久的建筑,窄窄的巷于,他牵着她的手走上那座着名的爱情桥,Pont des amours。
卢梭和华伦夫人曾经在这座桥上留下他们的足迹,那段超越伦理与理智的爱情故事,也早已随着风儿吹散在空中。传说,情侣在这座桥上接吻就可以牵手一辈子。于是便有无数的情侣纷至踏来,验证传奇。
古老的桥身,上面有着斑驳的痕迹,并不那么新,也并不那么精巧讨好,但它就是静静地伫立,见证了无数的爱情,幸福甜蜜,凄婉动人,绝望与挣扎,到今天,也见证了他们之间的恻然向背。
“这里很美。”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望着桥下潺潺的流水感叹道。
“嗯。”
“现在这样,真好。可以一起看看夜色,赏赏美景,安静又平淡。”她闭上眼睛,浅嗅空气中甜甜的花香,“如果可以永远这样,有多好。”
他揽住她的腰,沉默不语。
“尉迟哥哥,你听过那个传说吗?”
“什么?”
“如果情侣在爱情桥上接吻,那么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他的笑容清俊,眼神温柔。
“就算是传说,我也想要相信。”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夜风中,他的唇有点凉凉的,她伸舌舔过那丝凉意,温暖他。
他搂过她来,让她微靠在桥栏上,舌头吮住她的,相互摩擦。
这是怎样的一个吻呀,既深情又温柔,既绝望又无助。她双手缠上他的后颈,用尽所有的热情去回应他,去吻他,怎么亲都觉得不够,怎么吻都觉得是失落。
浓密的眼睫染上湿意,她的手指缓缓地抚过他像生丝一般的黑发,在他的颈项间细细摩挲,无限爱意缠绵。然后,指间突然用力,往下一按……
沈尉迟,你知不知道,虽然药物对你而言已经失去了作用,但是穴位呢?你可能不知道,除了学过眙拳道,我其实还对人体的经脉穴位非常有研究。
而这个研究,今天终于帮到我了。
他的身子沉重地压过来,长久的忍耐与退让,在此时此刻,撕去伪装。
叶心栩一直生活地很单纯,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多花脑筋,快意恩仇该是一样多么爽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用脑。如果到了某种特定的时候,如果被逼得超过她的极限,她也可以是深谋远虑的。
她的时间非常非常有限,一刻也不能耽误。可能十分钟也可能只有半个小时,她用那么长的时间才换来这短暂的瞬间,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坐在车里,她握紧手里的包包,不断地祈祷一切都可以顺利。她计画了很久,算尽了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数,最终有了这次的逃离。她不敢去附近的机场,又不敢跑太远浪费时间,所以她选择了里昂机场。
虽然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但要感谢沈尉迟巨大的图书收藏,她这段时间每天都会翻着地图研究,把周围的地理城市仔细地研究了一番。
暂时的妥协与退让,可以让他松下戒备,她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心机才可以成功做到,谁能想到,他会让她那么顺利达到目标。
她把所有的重头戏都赌在今天晚上,二月十四,所有情侣最期望最幸福的日子,她却选择在这一天离开他。该说沈尉迟是信任她还是太过自信,他从来都没有扣住她的护照让她无路可逃。她的护照一直都放在床头的抽屉里面。不过她为了取信于他,从来都没有动过。
只有今晚她悄悄地拿了出来,再顺便带走一笔现金,塞进他送给她的零钱包里面。那个包包很小,根本就装不了什么东西,而她为了让今晚显得自然而毫无目的,还撒娇地将包包交给他保管。现在,她所有的希望都在这里面。
当她看到那座圆弧型的建筑时,那曾经在图上看过无数递的设计,她才慢慢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很好,一切都很顺利,比她预期的要顺利很多。下了车,她直接往约定的目的地走去。
第7章(2)
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她安静地坐在角落,等着某个人主动地找上她。她相信武道肯定将她的照片给那个人看过了,所以她只要等待就可以了。看了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分钟。
一记轻拍让她反射性地灵活避开,手掌疾速地伸出来准备擒住对方的手腕。
“你果然像阿道说的那样,身手很好。”来人稍嫌狼狈地闪过她的抓握,脸庞上带着明朗的笑容。
她顿住,慢慢地收回手掌。
男人伸出手朝她笑着,“你好,我是阿道的朋友,谢镇,你叫我Thomas就好。”
她很勉强地一笑,心情紧张无心应酬,“Thomas,我请你办的东西都弄好了吗?”
“在这里。”他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小包,“身分证明,护照全都办妥在里面,现在开始你可以有一个全新的身分。”
“机票呢?几点的航班?”
此时,刚好机场里响起柔美的广播声,用法文播报一遍之后再用英文播报,他抬手指了指空中,“这趟怎么样?”
“非常好,谢谢你。”她要感谢对方做事这么俐落与干净,一切都配合得天衣无缝。伸手拿包包,“多少钱,我现在给你。”
“不必了,阿道已经全部结清楚,你可以放心。”
她心里一酸,最终,她其实还是坏的,她利用了武道;可是,现在的她无暇去思考那么多,“Thomas我时间有限,要赶紧走了。请你记住,你从来未曾认识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我。”
“OK,我很识趣。”他耸了耸肩,跟她握了个手,“祝你好运。”
“谢谢。”看着他转身走掉,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她要赶紧入关,恐怕要等到飞机完全起飞,她才会真正地放下心来。因为她偷偷带走了自己的护照,运气好的话,他们只会去查叶心栩的出境记录,而不会去查某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快点,马上就要到那个出境口,只要几步,她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
“你要走,似乎应该要跟我说句再见的,心心。”一道温和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听到那个声音,浑身一僵,就只差几步,她死死地盯住出境口。
只差几步而已,为什么,连这么一点时间都不给她?她想要拔腿直奔……
“要让一架飞机停驶,其实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你相信吗?”
她像是被冻住一般,愣在那里。
深深的叹息声,温暖的身体贴在了她的背后,他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回家吧,调皮的小猫。”
“为什么……为什么……只要再一分钟,不,半分钟都可以,为什么要这样……”
“傻孩子。”他声音里面的笑非常明显,“就算再给你一辈子,你也不可能逃离我,除非,我死。”
她颤抖起来,转身望着他,终于明白,她所有的计画原来他早已洞穿,“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明明……”
“你要知道,我很了解你。”他很体贴地为她将颊畔的发丝理顺,像是不经意地说道:“咖啡口味的口香糖。”
她的脸色开始褪去颜色。
“还有那个男人,他叫住你的第一句话是用英文。”
她失算了!怎么会以为沈尉迟安排于竟跟在她的身边,就会对她有利呢?
就算于竟太年轻心计不深,但她却没有算到他对沈尉迟的忠心;一丝一毫的小细节,他都会向这个人报告的。
而沈尉迟,就是可以做到见微知着。她不可能去买咖啡口味的口香糖,就算当时是心慌意乱无意中拿错了,真的付了款忘了拿。可是那个从未谋面的男子,为什么一开口就会跟她讲英文?而且他太清楚她的性子,非常讨厌英文能不讲就绝对不会说,买个东西之类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开口说话。那么,那个男人怎么会连询问都省掉,直接用英文跟她交流?这里不是英国也不是美国,这里是法国。
“原来,在那么早……”她苦笑着,以为自己计画得尚算完美,却未曾晓在最开始他就已经全部清楚,“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揭穿我?”她努力了那么久,忘掉自己的性格,去跟一些绝不可能妥协的事情短暂地妥协,到最后却发现,原来全是无用的。还有没有比这个打击更大的?
“你想要玩,我可以陪你。”他摸着她的脸颊微微一笑,“谁让我的心心,就是这么贪玩。”他拉着她,慢慢地往机场外面走去。
她无知无觉地随着他走,“所以,在爱情桥那里,你根本就没有昏过去,对不对?”
“下次记得,如果要动手,你的眼泪不要流出来,那会让对手警觉。”
还有下次?玩过这一次之后她就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她费尽心思,却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恐怕他纵容着她陪她玩这一场游戏,也只是为了给她这样的教训吧?再如何逃,都逃不开。
“你一直都跟着我,是吧?”她一点都没有发觉,还以为自己好运成功逃脱。
“傻瓜。”他宠溺地叹息,伸手拿过她的零钱包,“这世上有个词叫欲盖弥彰。”她主动将包包交给他,真是傻得太可爱。抬手,从包包上面抠下一粒非常非常细小的钻石,“还有一种东西可以让我们省时省力。”
他在她的包包上面放了跟踪器!
也就是说,就算一切让她侥幸成功,可无论她逃得再远,都还是会被他找到。
原来还是逃不开。
出了温暖的候机厅,夜晚的风很凉,吹在她的脸上,带来刺刺的痛。
这世上,还会有谁是他的对手?他算尽了一切,不是她太傻,而是他的心机太深沉,十个叶心栩都不及他沈尉迟的一星半点,或者,应该说,连斗的机会都没有,就输得彻底。
“你太调皮。”他轻点她的鼻尖,像是很惋惜似地说道:“我们玩一玩就好,为什么还要牵扯另外三个人?”
三个人?她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慌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要,你不要对他们动手,拜托!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好心……”
“他们让我失去你,你觉得我会原谅?”
他成功了!他让她恨自己,恨自己自不量力,恨自己祸及无辜。眼泪,就那样流出来,一滴一滴砸落在干净的地板上,她恨死自己,恨死他了!
伸手,一下一下重重地捶着他的胸膛,讨厌他把她逼到了绝境,恨他故意给她一丝的希望,然后迅速地破灭,“不要牵扯别人,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他望着她,温柔平和,像是看着闹脾气的孩子一样满脸地纵容,“心心,你学坏了。”她知道拿自己来威胁他了。
“我是认真的。”抬头,望着他,眼睛与脸颊都是湿漉漉的,但神情无比坚定,她在赌,或者,该说她有几分笃定,他会不舍她。
“用你自己来换?”
她沉默了半晌,然后咬牙点头。
他的眼神变了,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狠厉与冰冷,唇边的笑却勾了起来,“真好,原来我的心心可以为别的人这样牺牲自己,你可让我,心情大好。”
这样的沈尉迟,她从未见过,她吓到了。
他突然眼睛微闭,搂住她俐落地转身,一声微响过后,一个身影从不远处柱子后面摔了出来。然后,像是点燃了引线一般,场面再度混乱起来。
好多的人,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子弹就像是下雨一样疾射而来,这里一片平坦,没有任何障碍物,没有可以躲的地方。他抱着她以一种诡异的灵活姿势闪过那些致命的攻击。
她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完美的一场战争,也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杀人可以这么有美感。她一直以为于竟、韩子诺他们的身乎已经是顶尖,却才发现,跟沈尉迟相比,他们还是差得太远。
他的动作很优雅,天生的优雅,哪怕抱着她,他也丝毫不受影响。握枪的手坚定无比,而他的枪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就是连瞄准都不必,每一粒子弹都精准地击中对方,而且,都是正中眉心。
这是一场残酷的杀戮,这也是一场绝伦的演出。美丽得让人叹息,血腥得让人心惊。那么多的生命,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全部都躺了下来,因为他们自不量力想要杀掉一个他们不可能杀得了的男人;而他,搂着她站在夜风里,右手垂着枪口朝下。动极之后的静,一种别样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