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兆侑打量二儿子脸上的笑容,既宽心又有点担心,总觉得他的笑容中另有玄机。
“那么,我就按照你的意思回复尤老爷,请尤老爷着手准备成亲的事。”虽说事情已定,申兆侑还是忍不住多瞧儿子两眼,让他有后悔的机会。
“越快越好。”申梦意成亲的意志坚定,因为唯有透过联姻,他才能拿回属于他的刀,而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将玲珑刀拿到手了。
申兆侑没敢耽搁,马上派大总管到太原尤家回话,说申家愿意接受这桩婚事。
尤家二老欣喜若狂,尤其是尤万生,简直高兴到快要哭出来。
“夫人!”他紧紧握住尤夫人的手,两人对望。“我们终于,终于把玲珑嫁出去了!”
“是啊,老爷!”呜……
尤家二老光顾着感动,忘了堤防隔墙有耳,彩儿的耳朵就贴在墙壁偷听。
“小姐,不好了!”彩儿一听完尤家夫妇的对话,马上跑到尤玲珑的院落,连门都没敲便推门进去。
“嘘,不要吵,我正想到最重要的部分。”尤玲珑要丫鬟安静,她正在进行重要的计算,必须集中精神。
“小姐,您在做什么?”彩儿被尤玲珑严肃的口气吸引,暂时忘了要当报马仔,反而走近尤玲珑身边,低头凑热闹。
“在想如何打结。”尤玲珑回道。
“打结?”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好玩。
“嗯。”尤玲珑点头。“我在想,怎么才能打出一千零八个结。”
“一个一个打不久成了?”这有什么难的?
“当然可以一个一个打。”如果这么简单,就不必伤脑筋了。“但是要打出花样,又不能打成死结,这就得好好想一想了。”
“为什么不能打死结?”彩儿纳闷。
“因为那就没意思了。”她笑着说。
“在我看来,打结本身就没什么意思。”除非是整理包袱逃难,那才真正派得上用场,否则多无聊。
“你不懂,其中有很多乐趣。”尤玲珑解释。“这得要经过重重计算,还得想花样要怎么变、结要怎么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
是吗?既然这么复杂,干嘛还打呀?打结又不能当饭吃……
“啊,对了!”都怪小姐,没事提什么打结,害她差点忘了正事。“小姐,现在不是想那些无聊事的时候,您要出嫁啦!”
尤玲珑不停计算的笔,这时不得不搁下,认真面对丫鬟。
“老爷决定将您许配给‘麒麟山庄’的二公子,刚刚对方已经派人回复,说是同意这桩婚事,婚期已经定了,就在下个月初三。”好快呢!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一向冷静的尤玲珑也不禁皱起眉头,开始紧张。
“怎么会?”尤玲珑不解,“对方没听到风声吗?”
“您是说种种对您不利的留言吗?”
尤玲珑点头。
“彩儿也想不透,话明明已经传得很难听,只要有耳朵的人,都应该知道才对啊!”她可是费了天大的力气,才把谣言散播出去,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上门提亲,这事儿真玄。
“麒麟山庄……听起来不想是一般普通人家。”尤玲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保持冷静最要紧,决不能自乱阵脚。
“却是不是普通人家。”彩儿猛点头。“听老爷的意思,麒麟山庄似乎是武林有名的世家,以使刀闻名。”
“武林?”尤玲珑闻言愣了一下。“爹将我许配给武林里的人家?”
“我也想不透老爷怎么会找上武林世家。”彩儿也不解。“那根本是另一个世界,外人很难懂,也没几个懂。”
一般老百姓对武林的印象就是打打杀杀,对那些武林中人也多半是避之惟恐不及,一般人婚配根本不会考虑武林中人,除非自己身在其中。
“正是因为不了解,爹才要把我嫁给武林中人。”丫鬟想不通的事,尤玲珑一下就理解。
“这话怎么说?”彩儿不懂。
“我们对武林不了解,武林中人也不见得了解我们,很有可能没听说过那些传言。”只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到底是自个儿的爹爹,非常了解怎么对付她,他这招连她都料想不到,难怪彩儿惊慌失措。
“怎么可能?”彩儿一脸难以置信。“有关小姐的留言,在城里都传过好几轮了,随便派个人打听,都可以打听出一箩筐来。”
“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利益交换之类……
“我偷听到老爷提起要将‘玲珑刀’归还给麒麟山庄,因为距离太远不是听得很清楚,您猜会不会和这事儿有关?”彩儿不愧是跟在尤玲珑身边的人,多少学会思考。
“这就是了。”一切豁然开朗。“爹找不到方法把我嫁出去,只好以玲珑刀当作交换条件,非要对方娶我进门不可。”
也就是买一送一,这方法说起来有些丢脸,却挺有效的。
“怎么办,小姐?”彩儿比尤玲珑还急。“再不想想办法,您真的得嫁给麒麟山庄的二公子了。”
是啊,她再不想法子脱身,她的梦想一辈子都不会实现,都要套在婚姻的枷锁里。
连夜逃走?不行!这不是一个好方法,很快就会被爹娘派人追回来,况且如果传出去只会令爹娘蒙羞,她不能这么不孝,何况一旦惹毛爹,她那一堆宝贝书籍和多年来辛苦累积的计算成果也会不保,爹已经放过好几次话说要一把火将它们给烧了,她不能冒险。
尤玲珑左思右想,拿出分析计算的看家本领,将利害得失从头到尾好好分析了一遍。
她是可以逃走,但不实际,不如顺着父母的意思先出嫁,且战且走。
“小姐!”怎么半天不说话?
彩儿急着催促尤玲珑。
“我决定什么都不做,就依爹娘的意思,嫁给麒麟山庄的二公子。”尤玲珑回道。
“什么?”彩儿瞪大眼睛,万万想不到尤玲珑会这么说。
“仔细想想,这样其实更好。”尤玲珑解释。“如果我现在逃走,一定会被爹派人抓回来,带着那么多书是走不远的。”而那些书可是她的命。“但是我如果嫁给麒麟山庄的二公子,不但不会违逆爹娘的意思,落个不孝的罪名,拿到休书以后,还可以顺理成章一个人独居,爹娘也无法出面阻止,这不是更好?”
“休书?”彩儿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大叫。“小姐,您的意思是——”
“没错,我打算让麒麟山庄的二公子给我写休书。”尤玲珑点头。“武林中人应该都是只懂得使用武力,脑子不好使的。我只要动动脑筋,使一些手段,让麒麟山庄的二公子——对了,你有打听到他叫什么名字吗?”
“回小姐的话,他叫申梦意。”
申梦意?名字还挺好听的,不像武林中人会取的名字。
不管了!
“我只要动动脑筋,使一些手段,让申梦意受不了我把我休掉就行,如此一来,我就能一个人安安静静过日,无拘无束的过我想过的生活。”多好。
“原来如此!”彩儿恍然大悟。“这真是个好主意,小姐,您想得太周到了!”不愧是小姐,见招拆招的本事一流,这都想得出来。
尤玲珑点点头,对自己的聪明才智极有自信,坚信自己一定能从申梦意那儿得到休书。
只是人算往往不如天算,就不晓得这回她的计算,会不会出问题?
**************
第2章(2)
大大的红烛成双成对摆在桌案的两边,红烛中央的墙壁上贴了一个大大的喜字,离桌案不愿的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以及一壶酒,酒壶的旁边有两个同样印着喜字图样的杯子,很明显是为了洞房花烛夜使用的。
满是火光熠熠,映得到处贴着喜字的新房更加辉煌喜气。
尤玲珑一个人独自坐在喜床上等待申梦意,红色的盖巾掩盖了她的视线,使得她除了一片红色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呼!”她长长吐一口气,感觉有些疲累。
她头上还顶着凤冠,而她父亲为了展现太原首富的气势,硬是要制冠的师傅多加了一些珍珠宝石在上头,搞得她的头像被一颗大石头压住,连想转头都很困难。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打从拜堂之后,尤玲珑就被带进这间新房,从那个时候就一直坐在床上,坐到背都挺得快要断了掉,新郎申梦意还没有进来。
真的好累。
尤玲珑不晓得成亲时这么麻烦的事,这半个月来家里就像在打仗,而从申家摆出来的阵仗来看,他们恐怕也没好多少,一样是忙碌不堪。拿宴客来说,他们明明未时就已经拜堂,申时便摆酒席,现在因为少了更夫报更,尤玲珑无法准确知道时辰,但她猜想应该已经到戌时,一顿酒席竟能吃上两个时辰,申家到底宴请了多少宾客?
举起手用力捶了两下肩膀,尤玲珑开始担心今晚会不如她想的那么顺利。俗话说: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可她一开始就失败。
她原先是想让彩儿陪嫁,盘算日后若真的拿到休书独立生活,主仆两人也可以互相照应。谁知道她爹竟然坚持不肯让彩儿陪嫁,申家似乎也没有这个规矩,于是她第一个计划首先就被打乱,现在只能寄望第二个计划凑效。
尤玲珑下意识地摸摸自个儿的脸,确认她让彩儿弄的麻子还粘在脸上没有掉落。
这即使是她的第二个计划,她希望申梦意看见她脸上的麻子以后,会失去碰她的兴趣,万一再不成功,她还准备了第三个计划,那便是假鸡血。她特地要彩儿想办法帮她弄点鸡血,装入猪肠子做成小血袋,只要用力把血袋挤破,鸡血就会流出来充当落红。
对于新婚之夜,尤玲珑其实感到非常不安。她虽然看过春宫画册,对于男女之事有所了解,但书上写的那些淫声秽语实在难以入眼,怎么都看不下,因此她也只是一知半解,还没悟得个中奥妙。
把红盖巾稍稍掀起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尤玲珑只希望自己能安然度过新婚之夜。不过这不太容易,除了头上的凤冠重死人以外,为了减低申梦意的“性趣”,她特地在嫁衣里面多塞了好几件袍子,让自己看起来很臃肿,这会儿她已经热得满头大汗,好想把这些袍子全给脱了。
尤玲珑精于计算,但这回她的计算好像连连出错,先是彩儿无法陪嫁,现在又面临被自己衣服闷死的危险,真是怎么算怎么错。
四周沉闷的空气,仿佛也赞同她的话,她好想把窗子打开让空气流通一下,免得真的给闷死。
正当她打算起身打开窗子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逼得她只好赶紧把盖巾乔好,正襟危坐。
怦怦!怦怦!
尤玲珑的心跳得飞快。她可以感觉到有人正进入房间,转身关上门,她猜是申梦意,这个时候只有他会进来,也只有他才能进来。
尤玲珑没猜错,进门的人正是申梦意。和尤玲珑一样,他也是对这桩婚事兴趣缺缺,也不晓得该如何对待她,只好抱胸隔着一大段距离大量她。
她的身材……可真壮硕,看来传言还是有几分可信度。
申梦意想起他在太原城里听到的那些留言——麻子脸、大小眼、长短脚、黑牙齿,所有想象得到的缺点都在她身上。
不过留言中好像还少了一项,那就是她又高又壮,他从没见过身材这么魁梧的女人。
说实话,他完全没有碰她的兴致,但是都已经把人娶回来了,对她不理不睬又说不过去,至少也得把人家的红盖巾给掀了。
不得已,他只好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
“咳咳!”他很体贴地先出声提醒尤玲珑他来了,此举反倒让尤玲珑更紧张。
她感觉她的心脏都快跳出胸口,十指紧紧交握,紧张到难以呼吸。
申梦意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掀掉她的红盖巾,就算她的相貌再丑陋,她还是他的妻子。
该来的躲不掉,只希望她的计谋有效。
尤玲珑祈祷申梦意会被她刻意制造出来的麻子脸吓到,断了碰她的念头。为了制造逼真的效果,她特意用面粉做成一粒一粒粘在脸上,再涂上红色的染料,希望能因此蒙混过去。
申梦意第一眼看见她的脸,的确是吓了一跳,她脸上的麻子长得也未免太夸张,麻子与麻子之间几乎没有空隙,有人的麻子是这么长的吗?
申梦意纳闷,更加仔细看她的脸,尤玲珑被瞧得心惊胆跳,但同时也认出申梦意,他竟然就是当日在大街上,和她同一个时间解棋的男人!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同样地,申梦意也觉得她的五官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他索性低头与尤玲珑来个面面相觑,尤玲珑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弯下腰,吓了一跳拼命往后退。申梦意不耐烦地伸出手抓住她的下巴要她被乱动,尤玲珑拼命想缩回下巴不让他有看清脸的机会,两人一来一往之间,粘在她脸上的麻子,因为摩擦而掉落在嫁衣上。
申梦意的视线随着掉落的麻子定在她的嫁衣上,尤玲珑跟着往下看,才发现事情不妙,连忙把掉落的麻子捡起来藏在手心。
申梦意眨眨眼,仿佛在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尤玲珑则是紧紧掐住手心,试图蒙混过去。
他抓住她的手,硬是将她的手心扳开,红色的面粉粒赫然在其中,因为她捏得太用力,有好几粒麻子已经扁掉粘在她的手上。
“……这是什么?”他拿起其中一颗面粉粒搓了几下,面粉粒马上化成粉散落在地上。
尤玲珑眼见事迹败露,尽可能冷静回道:“我脸上的麻子,托你的福好像减少了大半。”
申梦意先是不相信地瞪大眼睛,而后放声大笑。
“哈哈哈……”他笑到眼泪都流出来,尤玲珑则是困窘到脸都快烧起来,真希望他别在那么好笑了。
“剩下的一半,你打算怎么处理?”申梦意摘掉眼角的泪珠,调侃她。
尤玲珑一听见他这么说,就知道她再装下去也没有意义,他根本已经看出她脸上的麻子都是粘上去,不是真的。
她尴尬地伸手拿掉脸上的假麻子,因为没有镜子,看不到麻子的正确位置,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我来。”申梦意见她不方便,干脆为她效劳,亲手帮她把脸上的假麻子拿下来。
申梦意修长但略微粗糙的手指,不期然抚过尤玲珑的粉颊,挑起埋藏在她体内一股异样的感觉。她的脸莫名的躁热,胸口突然抽紧,心脏跳得好像不是她的一样快。
“怎么了?”察觉出她的紧张,申梦意温柔的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