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人影抖了下,黑眸盈满怒气,脸庞却潮红似血,不知是恼抑或是羞。
却听得里头啧啧称奇道:「这位前辈行事还真奇怪……」伍蓝赞叹。「前几天去扯一个风流大侠的裤子,今天又来撕美男子的衣服,可惜都没成功……」
窗外的人影差点从树上摔下,脸色更恼。
「看来正派人士的外袍不好扯,后面不知道有没有成功的,可以用在樊沐云身上……」
啪啊一声,一小截树枝突然裂开。
伍蓝双目如雷,大刀一提,飞身跃出。「谁?」
一大片树叶飞来如天女散花,她提刀画圆,护住自己周身,将树叶全部扫落,待她举目望去,黑影如同流星般消逝在远处。
到底是谁?她心生警惕,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言行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莫魁与胡献。
她与樊沐云盯了厉家庄许久,一直没实质进展,本来今晚想好好休息,不去厉家庄查探,如今看来还是得走一趟……
换好衣裳后,她悄声离开。
一抹身影在她离去之后潜入房内,搜寻可疑的事物,可一如以往没什么发现。
想了想,樊沐云翻出藏在床下的三本书——江湖略说、杂谈与游记,先前他约略翻了一下,并没细看,没想到书里竟写了如此荒唐之事,难怪她行事如此不着调。
他摸了摸书皮与纸质,确定没有异样后,才定心约莫浏览一下,终于在游记前头找到方才伍蓝念的那段文字。
他越看脸色越红,这哪是什么游记?虽然的确有山川景物描写,可更多是如何调戏勇子却不断失败的碎语。
这种糟粕淫书,到底有何好看的?
想到伍蓝竟想在自己身上行此下流手段,他气愤地便想毁去书册,最终还是没有下手,毕竟如今尚不能打草惊蛇,只得恼火地又将书籍藏回原处,旋即无声离去。
第7章(1)
三日后,就在伍蓝无聊得要死时,樊沐云终于回来了,她差点没放鞭炮庆祝,虽然始终没找到那包东西,可听见他归来,心中阴霾顿扫。
樊沐云先去见过大人后才回房歇息,他前脚才进,伍蓝后脚已跟上。
「怎么样,事情办得顺利吗?」她兴致勃勃地问。
「嗯。」他没看她,迳自倒了一杯水喝。
「方婶煮了酸梅汤,我去端来给你。」她热心地要跑出去。
「不用了。」他抬眼说道,见她在腰间围着蓝布,上头沾着面粉与酱汁,想来她又跟着方婶学做菜。
「你出去吧,我想歇息。」他转过身,未再多看她一眼。
伍蓝困惑地盯着他的背影,一时也说不出哪里不同,就是觉得他怪怪的。
「你怎么了?」她特意跑到他面前。
见她张着困惑双眼凑过来,樊沐云心烦地再次转身。「你出去吧,我想休息。」
他真的不对劲,她随着他的步伐,又移到他面前,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为免她生疑,樊沐云不再躲避,只是淡然地望着她。
「有,像陌生人一样。」他的态度和说话语气都透着疏离,连眼神都不对。
以前他即使恼她,眸子是有情绪的,可如今却如同一潭死水,波澜不兴,冷淡得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你出去吧,我累了。」他蹙眉,不想再多说。
是因为疲累的关系吗?她有些困惑,但他精神看起来明明还好。
「樊沐云,你没事吧?」她又问了一次,「受伤了吗?」
她关心的语气让他心弦一动,却只是更添烦乱,他压住不耐,试着平稳地说道:「我没受伤,是真的累了,你出去让我休息。」
伍蓝虽然还是觉得不对劲,但他说的也是合情合理,出去办事难免奔波劳苦,她自己也曾两天没睡觉过,话都不想说,只想呼呼大睡。
这样一想,她便放心了。「好吧,你快去休息,一会儿起来吃我做的馅饼。」
她抛开疑虑,顺手帮他带上门。
樊沐云坐在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己果然还是无法以平常心面对她,累得思绪纷乱,情绪纠结,到底人非草木,日久总会生情,他以为能置身事外,却仍旧被牵扯其中……
看来此事不宜再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还是该快刀斩乱麻,最晚三日,不管她所图为何,真的是为了血玉麒麟或者还有其他目的,他也要寻个由头,将她逐出府衙,免生大患——
怪,真的太怪了。
伍蓝烦闷地在房里踱步,怎么想都想不通,她做了什么惹到樊沐云?
原以为休息过后他会恢复正常,谁晓得还是不冷不热的,用过晚膳,她想找他说话,他却说有要事跟大人商量,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他又说自己累了想早点睡。
「奶奶的!」她踢了桌子一脚,「骗人,明明精神好得很,累什么累,当我是三岁小孩子?」
真想冲过去踢他屁股,她愤恨地想,她平时虽然嘻嘻哈哈,从不在意什么事,但他真的把她惹火了。
她拉开门就想去找他理论,可又拉不下脸,万一他又那样冷冷淡淡,要死不活的,她能怎么办?跟他吵架吗?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果然还是前辈说的有道理,这些个道貌岸然的正义人士全都是黑心肠,翻脸无情。」她忍不住又踢了一脚。
若依她以前的性子,早冲进他房里吵架了,如今却畏首畏尾、提心吊胆,深怕惹得他更加厌恶。
怎么自己就成了这样一个扭扭捏捏的小姑娘昵?
她拿起刀,就要冲出去,末了又硬生止步,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最后连自己都烦了。
「啊……头要爆了,不行了……」她得找件事做,得冷静下来才行。
她果断地穿上夜行衣,带上武器与必备物品,决定一如既往去厉家庄看看,再待下去,她不是自爆就是去他房里引爆。
一路上,她仍是不断嘀咕,想破了脑袋也弄不懂他到底怎么回事?
忽地,她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难不成他不是樊沐云?对了,定是有人易容冒充他!
她一时激动起来,就想回去找假樊沐云,却瞧见远处有两道身影闪过,她迟疑了下决定偷偷跟上,因为那身影有点像厉若兰。
她一路紧跟,最后在林子里停下,藏在树后,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为免被发现,她不敢靠得太近,她有信心不被厉若兰发现,但另一名男子的武功修为她还不知,断不想冒险。
那蓝衣男子背对着她,背影有点熟悉,因夜色昏暗加上距离远,她只朦朦胧胧看得出身形,想欺近一点又怕被发现。
两人说了片刻,伍蓝模模糊糊地听不清,忽然,那男子一声斥喝:「谁?」
她心中一凛,他奶奶的,有没有这么夸张?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怎么发现她的?
幸好她有备而来,赶忙从怀里拿出睡着的小猫从树丛里推出去,顺势打了下猫的屁股,小猫被惊扰,迷糊地睁开眼,喵叫两声。
「喵……」
「原来是猫。」厉若兰与蓝衣男子朝着伍蓝方向望去,见一只花猫窜出,顿时松了一口气。
蓝衣男子一脸怪异地看着猫咪,往四周瞄了一眼。就在此时,一道细微的声音划破宁静。
伍蓝抬起头,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她上空飞过,挟带着杀气直指蓝衣男子,蓝衣男子反应极快,拔刀迎上。
顿时刀光剑影,一下过了十几招,一蓝一黑的身影如同鬼魅,招式快得让人瞠目结舌。
伍蓝心头大惊,那黑衣入埋伏在她后边多久了,她怎么都没发现?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看两人身手皆是不凡,到底是何方神圣?莫非那黑衣人跟自己同行?
会不会是同门?
嗯……她细细观察了下黑衣人的身手,的确掺杂了绝影门的剑招,难道真是同门师兄弟?
两人的招式皆是狠戾,而随着两人越打越近,她也终于看清蓝衣人的长相,果然是大胡子胡献,厉若兰喜欢的人真是他?
虽然先前已经知晓,可还是无法尽信,如今看来似乎是真的。
「你走!」厉若兰神色慌张地朝着胡献大喊,想上前帮忙,偏身上没带兵器,表情越发心急。
当胡献被划伤手臂时,她愤怒道:「你是何人?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藏首藏尾的?」
蒙面黑衣人剑身一转,直刺而来,她急忙闪身躲过第一招,眼见第二招又来,她只能狼狈躲开,此人的功夫在她之上,只能闪躲保命。
躲在一旁的伍蓝陷入天人交战,要不要出去救人?可黑衣人功夫不弱,要冒这个险吗?
反正她己不是厉若兰的护卫——不对,虽然她被厉庄主踢出来,但先前门里的任务是要她做厉若兰的护卫,这就表示她得护着厉若兰……
啊……好烦怎么办?而且她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儿?
但此时情形已容不得她多加思考,胡献惊险地挡下黑衣人的另一记杀招,肩膀被划破一口子,厉若兰的尖叫声再次响起。
可恶!伍蓝咬牙起身,先从袋子里拿出两根小辣椒塞进口中后,才边跑边喊:「谁在此地闹事?还不束手就擒!」
三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缓下动作,厉若兰见到是她,大喊道:「你救下我们的性命,我给你一箱珍珠!」
伍蓝眼睛放出光芒,几乎照亮夜空。「啊——珍珠——」嘴里的辣气让她仰天嘶吼一声。
幸好胡献的衣裳是深蓝色,再加上夜色昏暗,染了血后看得并不清楚,否则她还得塞更多辣椒不可。
众人吓了一大跳,不知她在搞什么鬼,却见她忽地拔出刀,朝黑衣人砍去。
「你是谁?眼里还有没有王法,竟敢在洛南城行凶杀人!」
黑衣人瞄她一眼,直接用剑招呼她。厉若兰扶着受伤的胡献,焦急道:「你怎么样?」
「没事,小伤。」他皱眉看着伍蓝与黑衣人过招。
「我们快走。」厉若兰忙道。
才说完话,黑衣人越过伍蓝再次攻向胡献,却让她一把截下,厉若兰对着黑衣人骂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取他性命?」
「别说了,你先走。」胡献并无离开之意,他倒要看看这人的庐山真面目,于是再次提刀加入战局。
「我不走。」
「快走!」
「我不走。」
第7章(2)
伍蓝翻了下白眼,故意道:「别吵,我走好了。」
厉若兰胀红脸,骂道:「还不快拿下他?」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伍蓝摇头,明明也是练武之人,难道看不出这黑衣人功夫高强,要拿下哪有这么容易?不过与胡献联手后却是轻松多了,她甚至可以偷一点懒,只在他不济时上去帮忙。
胡献也察觉她的敷衍,闪身立在一旁,假装伤口疼痛。
厉若兰拉着他的衣袖。「我们走吧,你还受伤……」
「我没事。」胡献面对她,显得有些不自在。「你先回去吧。」
她赌气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两人的对话伍蓝已无暇细听,黑衣人的招式越来越凌厉,她的心慢慢绷紧,已无嘻笑怒骂的心情,眼神也透出警惕之色。
胡献站在一旁看两人过招,神色凝重,连厉若兰也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伍蓝平时看起来不可靠,刀法竟如此厉害,能与黑衣人打个不相上下。
「你们再不走,我要先走了!」伍蓝大叫一声,他们两人还真以为来看戏的?
厉若兰猛地回神,对胡献说道:「我们快走。」
胡献迟疑了下,倒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坚持,如果没有伍蓝相助,以他之力怕是很难拿下黑衣人,最终,他点了点头。
「我们先走一步,姑娘保重。」胡献与厉若兰几个飞身,离开了林子。
待两人一走,黑衣人的攻势缓了下来,伍蓝也乘机歇口气,正打算使轻功逃跑,却听得黑衣人开口道:「你的刀法不错。」
对方的声音雌雄莫辨,衣裳又非紧身,一时倒难分辨是男是女,伍蓝试探道:「你是……绝影门的人?」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仰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伍蓝莫名其妙地问。「若不是绝影门之人,那就表示你是特意学的,可为什么要特意学呢?莫非要掩人耳目——」
「你话太多了。」黑衣人加快手中的剑招。
「失言,失言。」她赶忙赔不是,「刀剑无眼,我们还是打慢点,切磋就行。」
她边打边撤退,可对方紧缠不休,似乎要跟她分比高下不可,她只能分出短暂的空档塞进几根小辣椒。
就在两人杀得难分难舍之际,一个老汉晃悠地从草地上爬起,他原本在睡觉,却让铿铿锵锵的刀剑声吵醒。
「谁吵老予睡觉?」他揉着双眼。
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就见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一开始还以为是闪电,定眼一看,却是一把利刃。
「啊……」老丈顿时腿软瘫倒在地。
黑衣人伸手一抓,将他拉起,伍蓝不知对方要做什么,为何要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汉。
就在她疑惑的刹那,黑衣人将那老汉朝她抛来,伍蓝惊讶地望着老汉被抛到半空中,而后朝她飞来。
她虽是杀手,但从不杀名单以外的人,除非对方故意惹她,且欲置她于死地,她才会取对方性命,至于一般百姓,她是从没杀过。
通常稍微有武德之人,也不会与百姓为难,因此黑衣人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呆愣了几息。
就在她反应过来,飞身要去接下那名惨叫的老人时,突然间一道血瀑朝她喷来,她本能地伸手去挡,血气一下窜入鼻间,她只感觉鲜血喷洒在她身上。
那老汉的惨叫声回荡在夜色中,一道一道的鲜血洒在她身上,她开始昏眩,可杀气朝她而来,她扬刀挡上,不敢睁眼。
晕眩让她的身手缓了下来,接着她便感觉左肩被划了一道,疼痛让她差点涣散的神智清醒了一些。
她伸手扯开荷包,抽出一把辣椒,其余的全落在地上。她将辣椒塞进口中,可怕的辣气与灼热让她开始流泪,接着右手一转,单刀变成了双刀。
对方似乎说了什么,她没听见,耳朵、眼睛、鼻子乃至头颅整个都烧了起来。
又一道杀气迎面而来,她奋力抵挡,大腿旋即又被划了一道。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她喘息着,在疼痛、辣气与晕眩中试图保持清醒。
她吐掉半口辣椒,听到对方说了一句:「真是个可怜虫……」
她调整呼息,甚至能感觉心在胸口里狂跳,眼前的人是她遇过最强的敌手,她若不全力应付,恐要命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