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小姐会领着我们过好日子,张叔等着呢。”
采过木耳,张叔领着她一路往山上走,她认得几种草药和几种可以食用的野菜,每一种都采一点,打算回去试试味道。
“小姐,你看!”
凌馥双顺着张叔的手势抬头望去,那是棵开了不少粉色花朵的大树。
“真漂亮。”
“这是野桃子,吃起来有点涩,但用糖腌过之后,味道不比小姐爱吃的紫苏梅差,再过两、三个月,咱们带纸儿和笔儿一起来,采个几篓回去。”
“好啊,我就爱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
“你张婶腌桃子的手艺可厉害了,咱们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着向她拜师呢,这次咱们多腌几瓮,肯定可以吃到来年。”
“真有这么好吃?甭是张叔老王卖瓜吧。”
“张叔没骗你,那是真的好吃,要不是街上卖的桃子太甜,不像野生桃子酸味重,做好之后,老觉得少一味儿,早在京里时,你张婶就琢磨着给小姐做了。”
“若张叔没夸张,让张婶腌好,拿到市集上卖。”
“穷人家的东西,谁会买?还是给小姐尝尝味儿,再送送街坊邻居得了。”
“可不能这么说,便宜的东西只要包装得好,就能卖到好价钱。这么说好了,富贵人家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挑挑拣拣的,不就是想尝个没尝过的新鲜滋味儿。”
“小姐怎么知道富贵人家心里想什么?”
“讲个故事给张叔听。”
“行,小姐的故事都挺有意思的。”
“有个叫做乾隆的皇帝,最喜欢游山玩水,有一回到了乡下农家,这时乾隆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农家立刻为他备饭。可乡下农户哪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呈给皇上,好不容易张罗来几块豆腐、几把菠菜,赶紧用大火把豆腐煎透了,再炒上菠菜。
“乾隆拿起筷子,转眼间就把菜吃得干干净净,吃饱后,乾隆问农家:“这是什么菜,怎么这么好吃?”农家回答:“这是金镶白玉板,红嘴绿鹦哥。”瞧,不过是换个名字,豆腐、菠菜就变得尊贵起来。”
“那是皇上饿坏啦。”
“也是,不过同样的东西,换个包装、换个名字,就能吸引人。”这是营销的概念啊,名牌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张叔笑而不答,显然不以为然,只不过心疼她,舍不得同她争辩。
凌馥双明白,也不做口舌之争,何况桃子腌出来是什么味道,还不确定呢。
“如果小姐想找东西到市集上卖,庄子旁那片竹林里有不少竹笋,我可以挑一些到镇上卖。”
“张叔想卖竹笋?那很重耶。”
“小事,张叔的身子还结实得很。”
“其实我也想过明儿个找几个佃户来帮忙挖笋子,好带回去做笋干。”
“笋子不是该吃新鲜的吗?”
“可过了这个季节就没有笋子可以吃了,所以有些地方的人会把笋子做成笋干,同猪脚一起卤,那滋味可棒了。”
前辈子她爱吃笋干、爱吃芒果青,却担心外头卖的加了太多人工香料,所以都自己动手做。
“小姐讲得张叔都馋了。”
“等咱们挣足银子,我天天给张叔卤……”
话说到一半,凌馥双的视线定在一堆刚从土里冒出来的红色小芽上面。
是它吗?是她大伯父家里种的那个吗?她飞快跑到泥边,蹲下身,看一眼旁边已经干枯的藤蔓,是心形叶片,她指着那些小芽,兴奋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叔见小姐举止古怪,快步上前,有些担心的问道:“小姐,你怎么啦?”
“这是……”
“山芋,穷人家吃的东西,没得吃的时候,大伙儿会上山寻山芋果腹,味道不好,但可以充饥。喏,这边这堆是红的,过去那一片是白色的。”他指向远方。
“味道不好,是因为没有找到对的料理方式,张叔,你知不知道这个又叫做山药,可以健胃益脾、养肾补肺、延年益寿,它的好处说不尽,最重要的是,它的产量很大,容易生长,不需要太多的水,荒年的时候如果大量种植,百姓们就不怕没东西吃了。”
“山药?不就是搁在汤里煮熟了吃?”
“不止,还可以做成南瓜山药鸡汤、山药莲子排骨汤、山药肉丸子、山药蛤蛎鸡汤,张叔没吃过吗?”
“穷人家哪有这么多的鸡肉排骨可以吃,况且要是吃得起肉,谁还会吃山药?”
“有道理,那可以做山药松子粥、山药饼、山药馒头,再不然切成薄片,沾紫苏梅酱吃,那也是一绝啊!不行,我越说越兴奋,张叔,咱们挖几根山药回去种吧,你昨儿个不是说有三亩沙地没种东西吗?咱们就来种山药。”
“小姐会种山药?”
何止会,她在大伯父家打过工,赚过学费的呢。
“试试喽,既然野生都可以长得这么好,表示它不太需要照顾啊!”
“行,昨儿夫人讲过,小姐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张叔一哂,蹲下身。
两人合力刨土,把两种颜色的山药都挖出几段,直到篓子装不下了,才兴匆匆的下山。
而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傅子杉才提着阿乔的后领,从树上纵身往下一跃。
“爷,您想知道那丫头要做啥,直接问她就是了,何必躲躲藏藏的?”阿乔不解的问道,凌馥双既然是六爷的奴婢,六爷只要动动口不就得了。
傅子杉睨他一眼,嗤了一声。
那丫头几时把他当成主子了?昨儿个人家一家人在厅里大吃大喝,还图谋着如何挣银子赎身,人家是把他当成过墙梯,利用他脱离程家后,下一步就是脱离自己,主子?那是他往自己脸上贴金。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这山药真像她说的这么好,又能解饥荒,父皇那里是不是该……还是再等等好了,看那丫头能种出什么东西来。
“走!”
见主子走得飞快,阿乔急急追上,这些年来,他旁的没学到,被主子提着衣领扔来扔去不受伤,这是本领一,追着主子跑则是另一门绝活。
阿乔快步跟着,嘴巴却片刻不停,“主子,您听过乾隆这么一位皇帝吗?”
当然没有,可那丫头说得活灵活现的,好像真有这么一号人物。如果故事不是编的,而是发生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朝代……想到这里,傅子杉不禁笑了,他是不是该到漾漾那里套套话?
阿乔仍径自续道:“红嘴绿鹦哥,形容得真好,那菠菜根,不就是红色的吗?烫一烫,往盘子里一摆,叶子拉开,还真有那么几分样儿,主子,您说……”
第五章 初次摆摊做生意(1)
这天晚上,傅子杉来到宁熙研的皇子府。
他告诉五哥他把凌馥双安排到庄子的事,随后又谈到山药的好处,两人都兴趣盎然,但更让他们觉得有意思的是,她不过是一个小小丫头,遇着这样的事,没有哭天喊地,只一心想着带着所有人脱离困境,执着相信明天会更好,这是怎样的一颗玲珑光明心?
“六弟,你说你给丫头按压穴道?”
“是,没见过人晕成那样的,又不是乘船。”
想到她的惨状,傅子杉轮廓分明的脸庞挂起一抹笑。
宁熙研有些怔愕的望着他,六弟这是对那个小丫头上了心吗?他从没见过六弟为一个姑娘而笑。
“那你有起疹子吗?”
闻言,傅子杉笑得更欢。“没有。”像证明似地,他把双掌摊开在五哥眼前。
宁熙研这下更加确定了,凌馥双确实与六弟有缘。“如果你喜欢,就好好盯着,别教人给抢了。”
傅子杉扬眉,凝声道:“我明白。”
同一个夜晚,苏红樱坐在妆台前,一颗心随着梓儿的话语起伏不定。
那个凌馥双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又有什么能耐,竟能得傅子杉的青睐?
那座庄子是丽妃留给六爷唯一的念想,他居然让个野丫头住进去,一个唐漾就已经教人咬牙,现在又多了个凌馥双。
半年前,她命人跟踪乔丰,找到那座二进宅子后,短短几天,那宅子就贴出红单,转手卖掉,她让人在那宅子外头守了近三个月,始终未曾见到六爷进出,于是她心底隐隐明白,他想避开自己。
为什么?因为她不够好?
不可能,她不相信京城里还有比自己更好的姑娘,她能文能舞,懂诗词,女红、琴棋样样擅长,是京城最美丽的才女,他不可能看不上她,既然如此,是因为他明白她将会母仪天下,他想避开流言蜚语,不让二皇子有可乘之机?
非要走上那条路吗?如果六爷肯对她更温柔、更体贴,怎知她不会为了他放弃权势?
微微的落寞浮上脸庞,苏红樱轻咬下唇,再抬眼,眼底闪过几分狠戾,她在心里发誓,就算嫁不成他,她也不会让他成为别人的囊中物。
“凌馥双是个怎样的女子?”她咬牙问道。
“有几分姿色……”梓儿顿了一下,又道:“但与小姐是云泥之别。”
“会琴棋书画或是有任何才艺吗?”
梓儿夸张的噗哧一笑,不屑的回道:“小姐说什么呢,她不过是个粗鄙村姑,满脑子想着养鸡、养鸭和种地。”
梓儿的态度和回答让苏红樱终于稍稍放心了,既然对手这般不堪,她又何必自眨身价与之较量?
“伺候本小姐更衣,我要进宫一趟,很久没有问候淑妃娘娘了。”
那天从山里回到庄子后,凌馥双便将篓子一丢,直直往那三亩沙地跑,说是要种山药去。
张叔见她这么急切,便带着笔儿又上山一趟,带回满满两大蒌山药。
凌馥双马上烧来一盆草木灰,拿把镰刀将带回来的薯种切成段,大伯父教过,以六十公克为单位,但这里没有精准的枰,只能量其大约,接着把薯种的剖切面沾满草木灰,在田畦里整齐排列。
张叔看着新奇,没见过这么种薯的。“把它往地上一搁,就算种好了吗?”
“当然没这么容易,接下来得育苗、犁田、插种、搭篷架,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凌馥双也不藏私,朗声回道。
“小姐为何要给山药沾草木灰?”
“这是预防山药的切口腐烂,不过还不够,得让阳光再曝晒个七天左右,让切开的伤口愈合,才能进行育苗。”
这一头凌馥双和张叔忙和着,宅子里也不轻松。
在张婶的领导下,洗梅、搓梅、装瓮,还得替刚买回来的鸡鸭架篱芭,免得它们到处乱跑。
这天的晚餐,张婶没时间张罗饭菜,是凌湘亲自下的厨,她的厨艺不好,但饭煮得不错。
看着满满一大锅的饭,张婶不禁笑道:“这是喂猪呐。”
许是体力活做太多,大伙儿都饿得紧,连凌湘也多添了半碗饭,就这样,甭说桌上的菜,就是锅里的饭,也挖得干干净净。
隔天,满宅子的人全动员起来,张叔带着小姐列的采买单子,借了马车进城,订两百根U形铜管,当然一开始他哪知道什么叫做U形,是小姐画图给他看,告诉他名称,他才晓得的,他又买了糖、农具和约三十个大筛子、大锅、粮食、香料、大小瓮回来。
三十文一个早上,凌馥双雇回十来个身强体健的佃农上山挖笋。
张婶则领着纸儿、笔儿把昨儿个摘洗、搓揉过盐巴的梅子从瓮里倒出来,剖出籽儿。
因为小姐说了,今年不做紫苏梅,要做紫苏梅酱,听说这东西沾着山药吃,养颜美容又可以延年益寿。
小姐的山药还没种下呢,纸儿昨儿个夜里已经梦见家里的仓库被山药堆得满坑满谷。
凌馥双上山得早,辰时未过,已经领着人把笋子带回来,还跟佃农们约定好,接连几天都过来帮忙。
佃农们嘴巴应下,心里却觉得怀疑,挖这么多笋吃得完吗?白放着不是可惜了?但付钱的是大爷,小姑娘怎么说,他们照做就是。
紧接着在凌馥双的带领下,张婶、纸儿、笔儿跟着剖笋、煮笋、晾笋,一家子忙得起劲,连凌湘也卷起袖子喂鸡鸭、捡蛋、做饭菜,帮着分担。
午时刚过,张叔就回来了,有他带回的大筛子,张婶连忙把煮透的笋子给摆进筛子里,放在前院晾晒。
张叔匆匆吞了几口饭,就跑到林里砍竹子,搬回家里搭架子,再把笋干一筛筛往架子上摆。
瞧着满院子的笋干,凌馥双满意极了。
好不容易可以稍作休息,一伙人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吃着娘亲煮的绿豆汤,听娘亲算帐,把这两天花的银子一一列报。
凌馥双道:“张叔、张婶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接下来要用银子的地方不多。”
娘把为数不多的饰品都让张叔带进城里给死当了,加上纸儿、笔儿和张婶供献的,也就七、八十两。
虽然换得的银两不多,但是这一当,当掉的不只是娘对父亲的念想,也当掉了娘对程家的最后一点想望。
这样很好,只要娘不把期待放在程仲儒身上,谁晓得不会碰到更好的男人?
在这个年代,女人再嫁或许有那么点惊世骇俗,可是在凌馥双心里,叫做天经地义。
人一生短短数十年,面子永远比不上里子,人唯有让自己过得舒服,才会想要成就别人的幸福,人之所以会嫉妒、陷害别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己过得不爽,当然希望天地与自己同灭。
“小姐,腌完笋子和梅酱后,咱们要做什么?”笔儿问。
“多着呢,那片山药田得守好,鸡鸭得养得肥胖,这几天有空,张叔会带咱们上山采药草,捕鱼抓虾……”
“怎么听起来全是搞吃的呀?”笔儿问。
“健康是财富的本钱,身子不好,怎么赚钱?”凌馥双笑着掐了掐笔儿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可也不能总弄吃的,小姐不是说要挣银子吗?夫人刚刚算了,咱们这两天花掉不少钱。”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这些天先把山药给种了,再来想下一步,何况张叔采了药草,可以拿到药铺子去卖,那不也是挣钱?”
凌湘柔声道:“别心急,娘可以做点绣活出去卖,娘的绣工可不差。”
过去老爷不让做,说她卖绣活儿会让程家没脸,嘲笑他连个外室也养不起……外室……
想到这两个字,她不禁心头一沉,她怎么会让自己走入这般不堪的境地?爹娘若是地下有知,会有多伤心啊?
“奴婢也可以帮着做一些。”笔儿道。
这些年都是她陪着小姐做绣活的,她的功力不比小姐差,尤其小姐大病初愈后,就不太爱碰针黹,经常是她熬夜替小姐交的差。
“娘,别做那个,伤眼睛。”凌馥双不赞同。
“日里做,夜晚不碰,行不?”凌湘温柔的道。
凌馥双本还要再劝,但也知晓娘是想贡献一份力,况且有事情做,娘才不会(胡思乱想,她便点点头,不再阻止,接着转头对张婶道:“张婶,咱们的鸭子能下蛋了,你攒齐后,就腌一些咸蛋、皮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