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百两银票平放在地上,赵三也跪在地上,额头都磕出了红印子。当初拍胸脯保证会成的事儿,谁也没想到会杀出个程咬金。
“三小姐,实非奴才不用心,那人武功高强,我不过会几个招式,怎么惹得起武林人物?”他哭丧着脸,当初就不该贪这点小钱为三小姐做这种事。
透过屏风看着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绕的赵三,苏红樱的神情越发冷冽。
不过是砸个摊子,让那个丫头吃点苦头,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更教她恼火的是,梓儿看得清清楚楚,替凌馥双解围的,是六爷!
想到这里,苏红樱额头青筋微露,抚着青瓷小瓶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气。
他不是对女人不上心吗,为什么独独对一个丫头特殊?是当真喜欢上了,还是仅仅觉得新鲜有趣?
两人的身分摆在那里,凌馥双顶多就是个暖床侍婢,他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既然如此,她何必为这种小事在意?对,她不需要在意。
想通了之后,她又看向赵三,这等无用之辈还留着做什么,也只能试药了,她也想知道,这药是不是像传闻中那么好。
苏红樱打开杯盖,将瓷瓶里的药粉往茶盏里倒出一点儿,轻晃两下,待药粉尽融于茶水之中后,再端起茶盏,凑到鼻前细细嗅闻,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儿,接着她朝梓儿招招手,待梓儿走近后,她附耳向梓儿交代了几句话。
梓儿点点头,端了茶盏,走到屏风的另一头,对赵三道:“小姐说赵管事这差事儿办得好。”
赵三喜出望外,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小姐与凌馥双那个小丫头不过是一面之缘,争执个几句,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仇恨,只不过撞上小姐心情不好,才会想给她一点教训。
“可是昨儿个吩咐你,今儿个早上小姐就后悔了,我去寻你时,赵婆子说你已经出门了,小姐还替凌姑娘担心呐,怕你做得太过,把小姑娘吓得不敢再出门做生意。
“这下子可好,那丫头没被吓着,否则要是没赚钱,一家子活活饿死,可是大罪过,小姐是拜佛之人,岂能造孽。”
他马上顺着话势回道:“三小姐良善。”同时暗自松了口气。
“小姐说,银票你还是收着吧,就当是辛苦你跑一趟,还有这盏茶也是赏给你的,这茶叶可是小姐亲手烘制的,你好福气,小姐只喝了一口,我这贴身丫鬟还没得赏呢,倒是你先得了。”她半怨半嗔的把茶盏递给他。
赵三大乐,三小姐亲手烘制的茶叶,那可是府上贵人才有福气品尝的,今儿个他是走了什么好运道,他连忙接过茶盏,深深吸一口气,真香呐,千金小姐做的茶就是与众不同。
瞧,三小姐的口脂还印在杯缘上呢,心头狂喜,他舍不得一口气喝掉,却不敢让三小姐等太久,还是就着那口脂,一口一口给喝干了。
确定赵三把茶给喝完了,苏红樱便让他退下,从屏风后头走出来,轻浅一笑,望着手里的瓷瓶。
这是离魄散,无味,但有浓浓的玫瑰香,掺在茶水里再好不过,这药不会致人于死,喝下的前三天,没有任何症状,但之后会慢慢变成疯子。
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把这药弄到手,本想借着它与六爷再见一面,告诉他,这是二皇子花大把银子制的,让他承自己的情。
是啊,她好久没与他说话了,思念泛滥如潮,却没想到……她的眼底迸射出一抹狠绝。
凌馥双,她该无视于她,还是把她当成危机?
第一次做生意,茶叶蛋卖了四百三十文、绣品一百五十文、笋干四百文、药材三百二十文,如果不加上那笔送上门的意外之财,扣掉本钱后,忙和半个月的结果,是赚了将近一两银子。
好坏都是比较出来的,凌馥双过去觉得程府一个月给十两银子很少,现在方知十两银子,其实已经很多了,但她并不会因此就认为程府厚道,毕竟若是将娘亲当初的嫁妆拿去放利钱,每个月收回来的远远不只十两。
不过凡事起头难,她相信之后会越来越顺利的。
就这样,三个月来,每月两次的赶集,他们次次都不错过。
只是笋子的季节过去,家里只剩下一百斤左右的存货,凌馥双决定留下十斤自己吃,再卖上几次,就得换新产品——腌野桃。
张叔可不是老王卖瓜,张婶腌的桃子果真是酸甜又香脆,让人吃了齿颊留香,欲罢不能。
只是腌桃子的利润不大,她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昨儿个夜里,凌馥双再三思量,倘若运气不好,笋干没有钓来她要的大客户,她是不是应该亲自走一趟京城?
可她一个丫头片子,谁会相信她的手艺?会不会她送出食谱,得不到银子,反倒换来一顿羞辱?
她从张叔、张婶那儿听了不少有钱人欺压穷人的事,想来娘亲当初执意要她回程家,坚持不和她出来独立门户,也是这个原因吧。
认真想想,她是运气好,遇到了傅子杉,而且现在又有霍平罩着,少了不少麻烦。
但这是在小村子里,到了京城,官一个比一个大、人一个比一个坏,霍平要是招惹到大头,谁知道又会是什么下场。
说到霍平,他那张脸大概有半数神经早夭,很难从他嘴里撬出话来,问他十个问题,他顶多回答一个,而且用字相当节省,纸儿在他那儿受了不少挫折,倒是笔儿,每个问题都能切中重点。
乔丰的性子就完全相反,根本是个话唠,她起初还以为他是丐帮帮主呢,没想到他的名字只是同音,且他半点武功都不会,害她因此失望了好几天,幸好他办事勤快,她画了一张改良的马车图,就让他京城、庄子来来回回好几趟,却从未听他抱怨。
再把话题兜回霍平身上,他的身手根本不像傅子杉说得那么简单,他上树摘蜂巢,那树多高啊,他却不用绳子,不靠攀爬,脚东点、西点就跃上去,简直是世界奇观。
只不过她死磨活磨,也没本事让霍平当她一回私人飞机。
如今有了霍平、有了马车,出入方便许多。
现在张婶可以不必跟着到市集做买卖,但她闲不下来,让张叔和霍平在屋子后面盖了猪圈,抱三头猪崽回来养。
想到明年吃肉不必买,又省下一笔,纸儿心头热呼呼的,跟着主子做生意,纸儿都快变成个小财迷了。
几个月下来,凌湘也有了些改变,她慢慢放下身段,会跟着张婶到外头走走,和农夫农妇们聊聊天,也会帮着喂养家里养的动物。
还有,田里的山药长势挺好,霍平和张叔搭起竹架子,眼看藤蔓越长越多,到了七、八月,肯定会长出一道道绿色隧道。
那日全家出动,凌湘也没落下,跟着帮忙把藤蔓绑在竹架上。
许是体力活儿做得多了,吃得多也睡得好,她一张脸红扑扑的,看起来比过去多了几分活力和娇妍。
本就是个清丽女子,还不到三十岁呢,日子不应该过得枯槁。
第六章 钓到大客户(2)
这天又到市集日,凌馥双带着笔儿、纸儿,张叔赶车、霍平护卫,一行人来到镇上。
马车经过改装,分成两个车厢,车厢比一般马车小,但好在可以人货分开,茶叶蛋虽然很香,但闻一路也够呛的。
且马车的两轮中间装了铁制弹簧、减震筒和连杆,虽然粗糙,但为了做出这个装置,凌馥双让乔丰跑了好几趟,才勉强满意。
这一装上,当然远远比不上汽车,但是足够了,这让她的晕车状况大幅改善。
只是她不晓得,图样并不是送到京城铁铺子里打造的,而是送到宁熙研手上。
堂堂的五皇子剽窃别人的智慧财产权,剽窃得理直气壮,而这项技术大大造福了军中兵将,大辕朝有了避震效果绝佳的兵车。
凌馥双更不知道,如果这张图样签了名,送到皇上手里,她要封个郡主都不是难事。
到镇上后,他们找到位置开始摆摊。
老规矩,张叔卖药材、卖绣品、照单子shopping,纸儿、笔儿和凌馥双负责叫卖,霍平则是最称职的门神。
凌馥双嗓子一开,生意开始了。
只是听说再过几日这里会举办庙会,许多大妈们都在家里忙着,没法儿到街上逛逛,因此多数摊位前面停留的客人不多,他们的摊子也一样,纸儿叫喊了老半天,才卖出两束笋干,不免感到担心。
凌馥双不禁调侃道:“生意本来就有好有坏,哪能一帆风顺?”
“笋干就算了,茶叶蛋若是卖不掉,会馊的。”
“大不了送给佃农吃,咱们到庄子那么久了,还没送过礼呢。”村上有十几户人家,一家送个十颗,很快就能送完了。
“小姐说啥呢,都是佃农给管事送礼,哪有管事给佃户送礼的道理?”
“佃户生活不容易,还得给管事送礼?”凌馥双不太认同的皱起眉头。
“咱们庄子的佃户算是好的了,吃饱穿暖,每年还能攒下银子,有些佃户碰到恶管事,那日子才叫难过啊,小姐可知道,有多少人抢着想租爷的地?不少人都向我打听小姐喜欢什么呢。”
“千万别……”
“知道知道,都是穷苦人,何必相互为难,夫人讲过了。”
笔儿问道:“小姐,笋干卖完后要卖什么?”
“我正在想呢,今年摘晒了不少木耳,或许可以卖个凉拌木耳,家里的存量可以撑上两个月,只是利润肯定不多。”
“要不,我们多做些绣品吧。”
“做绣品伤眼睛,放心,你家小姐我会找到法子的。”
纸儿悄悄觑了霍平一眼,低声道:“要不然咱们让霍平卖艺吧,我见他练剑挺有模有样的。”
纸儿一说完,笔儿马上噗的一声笑出来。
霍平内功深厚,当然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肩膀微微一抖,后悔莫及,当初死活都应该跟爷一起离京的,沦到当护院已经够委屈了,现在人家还把主意打到他头上,让他在街头卖艺,这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啊?
“你要死啦,笑这么大声,不怕他生气,一剑把你捅成马蜂窝。”纸儿连拍了笔儿好几下。
笔儿缓了口气道:“首先,一剑只会捅一刀,捅不成马蜂窝,再者,霍大哥不是那种人,你别把他形容得像强盗。”
“你怎么就不害怕霍平啊?”
纸儿不懂,每次让笔儿给霍平送饭送菜的,她不但一脸无所谓,还能同他搭上几句话,不像她,每次都吓得想跑茅房,真不晓得笔儿的胆子是什么做的。
“为啥害怕?”笔儿戳了纸儿的额头一下。
“你没看见他脸上的刀疤,那么长一道,谁晓得他以前是不是强盗,和人打架才会受伤。”
纸儿把声音压得极小,却不晓得一字一句全落入霍平的耳里,他的眉头倏地拉成一道黑线,面容更添几分狰狞。
“就算他以前是,放下屠刀,立地就能成佛了啊,何况人的心善不善良,不是看脸或身分背景就能分辨的。小姐不是说过,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从外貌评断一个人太肤浅,何况霍大哥人挺好的,没有他,咱们三个姑娘家在这里做生意,能不被人欺负?”
听到笔儿替自己说话,霍平的表情放软了些,竟也展现出几分俊俏。
这时,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朝摊位走近,他背着手,一派的自在悠闲,虽然脸上笑意盈盈,但一双眼睛却带着精明,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灰色布袍的小厮。
凌馥双看着他,微扬起眉,这人,会是她在等的人吗?
她对纸儿低声吩咐道:“好生招呼。”
纸儿点点头,堆起笑脸,连忙用竹签叉起一块笋干,向中年男子道:“大叔,要不要试试咱们的笋干,味道可好了。”
男子没有拒绝,接过笋干放进嘴里,微眯起眼,细细咀嚼,过了一会儿问道:“小丫头,可以再试一块吗?”
“当然可以。”纸儿立刻又叉了一块给他。
把第二块笋干放进嘴里,男子用舌头搅了搅,像是在享受什么似的。
纸儿奇怪的朝小姐望去一眼。
凌馥双对她摇摇头,让她有点耐心。
男子终于开口了,却是要求道:“小丫头,大叔可以尝尝肉吗?”
又来了!没想到这人穿得人模人样的,居然和那地痞一样,只想占便宜,纸儿心里不满,鼓起腮帮子,就要骂人。
不料凌馥双走了过来,用叉子割下一小块肉,有肥有瘦,递到男子手上。
小姐这是怎么了,害怕又被人砸场子吗?可是有霍平在啊!纸儿不明白,只好安静的站在笔儿身旁。
凌馥双看着男子用一样的方式品尝,耐心等待着。
男子把肉吞下肚后,说道:“小姑娘,你这道菜是怎么做的,可不可以教教大叔的厨子,大叔会付你银子。”
早在一个月前,贾常慧就听妻舅说这个小市集有姑娘在卖笋干,那滋味是说不出的美妙,可惜他买了几束回去,却怎么都做不出那个味道。
贾常慧觉得奇了,吃笋,图的不就是一个鲜字吗?把笋子晒干了,能有什么好味道?况且把菜晒干了吃,是穷人家的做法,大馆子怎么能学?
但妻舅是他们福满楼的大厨,能得到他一句称赞,东西自然不会太差,重要的是,连他自己都做不出这个绝妙滋味,这让贾常慧更感兴趣了,于是这天一大早他就往镇上赶。
如今他自己试过了,这才明白妻舅所言不假,这笋干和肉真是好吃得没话说。
“大叔说笑了,我得靠这个手艺把我家满地窖的笋干给卖出去呢。”凌馥双欲擒故纵,给自己的手艺抬价儿。
睁眼说瞎话,剩下的也就百十斤,哪来的满地窖?霍平在心里轻嗤一声,不过他可没拆穿她,因为这丫头是爷心尖上的人,阿乔都叮嘱好几次了,要他仔细再仔细。
“小丫头,你想多啦,大伙儿都不会你这种卤法,回去煮个几次,发现不像试吃的这么好吃,回头客就少了,你那满地窖的笋干卖给谁去?不如大叔连你的笋干全买了,行不?”
这下子凌馥双可以确定,大叔确实是开馆子的。
耶!终于让她等到了,谁会卖四十文的笋干,却花三百文的五花肉来作嫁,她等的就是这位大客户啊!
不过她可不能让对方轻易看穿她的意图,于是她故意拧着眉,假装犹豫,许久后才问:“大叔打算出几两银子买我这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