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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无瑕 page 6 作者:决明

  梼杌比对自己的爪子,按照长度和间距,的的确确属他所有,难道是在澡室里拥抱她时所留下的?

  澡室中灯光微暗,他没瞧清楚,现在房内比澡室明亮,任何痕迹都无所遁形。

  梼杌扯开她的衣领,露出的肌肤上布满激情痕迹。

  “我有很粗鲁吗?”他困惑地自问。

  以前他从来不需要思考这类问题,身旁从来没出现过像她这般娇柔的生物,对他而言那么轻的动作,却造成她如此严重的淤红;他明明只是握住她的手臂,那儿现在却有着淡紫色钳痕,还有他啃咬过的颈子……真惨,吻痕只是小事,牙印子里各有几处较深的牙洞。

  他瞪着自己锐利的黑爪,第一次觉得它们似乎太长了点,眉一凝,黑爪子缓缓没入肤肉里,变成修剪过的长度,还有他这一口牙,他以指腹搓搓獠牙,它们乖乖地缩短缩短再缩短,变成整齐排列的雪白平牙。

  他也不懂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不希望在不经意之间,十根利爪或是那对獠牙又不小心在她身上留下伤痕。

  “你根本不该叫白玉,你应该改叫上官豆腐,这么嫩……这么易碎。”他嘲弄道,动作却轻柔无比地为她消去身上所有伤痕。

  想起躺在地板上的赵大夫对丁香说的那句话,上官白玉再不退烧,怕会损害她的健康,梼杌探探她的额温,确实挺烫手,他由掌心散发出浅橘色光芒,将折腾她的高热吸取过来。

  兴许是身子减轻了痛楚,她细致的柳眉有了放松的迹象,眉心那道浅浅的折痕趋于平缓,睡脸安详,教人跟着感到平静。

  梼杌不自觉地露出笑,在生硬紧绷的凶脸上,实属罕见。

  他一手支颐,看着她,不时抚抚她的额,确定没摸到高温就应该收回手,但她却像块磁石,牢牢吸住他不放。

  一定是因为欲望没得到纾解的缘故……

  他才会觉得这瘦巴巴没几两肉的女人沉静平和的睡颜,让人百看不厌。

  啪!

  梼杌左颊微微地传来热辣,他从睡梦中清醒,近在咫尺的上官白玉揪紧被衾缩在床柱边,瞠着眸瞪他。

  “我脸上有蚊子吗?”不然她怎么用打蚊子的小力道在打他?

  “你……你下流!”上官白玉双拳握得发白,见他态度散漫,她好气,不曾掴过人的她又举起手要打他另一边脸颊,才举起,梼杌轻易捉住她的手腕。

  “你刚刚是在打我?”他终于发现。他是骄傲的凶兽,还没人能在打了之后,那只手还没被他拗断,她算是第一人,而他也很反常,竟然没有想折断她那纤细手腕的冲动,还很冷静地问她:“为什么?”

  上官白玉倒抽凉息,“你……你对我做、做了那种事之后……竟、竟然还问我为什么打你?!”

  “哦……你说澡室那件事呀。”他也很遗憾呢。

  “你太过分了!我那么信任你,你却……却……”上官白玉眼眶发红,眼泪滴滴答答落下来,哭音全梗在喉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虽然她那时晕了过去,但她知道自己的身子一定被他玷污了,否则怎会一醒来就发觉自己和他孤男寡女躺在床上?

  “这种事有什么好哭的?”梼杌高傲地仰高下颚,以睥睨群雄的姿态回应道:“我梼杌肯碰你是看得起你,我活了几十万年,还不屑碰半只人类,你应该感谢我。”

  上官白玉不可思议地看着说出这番话的梼杌,她气抖着唇,找不出任何字眼来骂他,只有豆大眼泪仍在掉。

  肯碰她是看得起她?她应该感谢他玷污了她?

  这只凶兽真的太超过!脾气再好的她也无法吞忍,用尽最大力量从他的掌握中抽出自己的手,又是一记响亮掴掌,打偏梼杌的脸。

  “女……人……”倨傲的梼杌忍无可忍,还没人敢一连两次在他脸上烙掌印!他的獠牙和利爪又冒出来,铁青着脸凶狠地转向她,一口怨气却在看见上官白玉呜咽痛哭时又吞咽回去,连獠牙都像被一记重锤给硬生生敲回牙龈里不见踪迹,轻易便能撕裂妖魔皮肉的钢铁爪子也在瞬间砍掉了。

  她可怜兮兮的将半张容颜埋在掌间,指缝渗出晶莹泪水,即使努力压抑着不哭出声,仍然有些许抽泣声传入他耳里,而她双肩的重重颤抖,仿佛快要抖散她那单薄身躯。

  “喂……”梼杌刚才吼她的气势荡然无存。“女人,别哭了啦……”他摇摇她的肩,被她扭身挣开,她不理睬他,继续啜泣。

  梼杌哪里曾遇过如此棘手的情况?他和不少女妖云雨缠绵过,双方只想在彼此身上寻找快感和乐趣,rou体关系一结束,两人各走各的,他回到独来独往的轨道,女妖们也挥挥衣袖潇洒离去,不啰唆、不纠缠、没有留恋,当然,也没有哪只女妖会哭成她这副德行,尤其……他还不算真正地和她结合。

  她哭得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并非嫌恶她吵,也不是丁香每回哇啦哇啦哇啦说不停的不舒服,他只想快一点止住她的眼泪,却不知道该采取哪种方式,最后,还是以粗鲁做为手段。

  “上官白玉,不要哭了!”梼杌钳制她的双肩,想制止它们颤动,在同时,他没忘掉眼前这个女人有多脆弱,一捏就会碎,所以十根利爪已经稳稳当当收回肤肉里,在他握住她纤肩时,利爪不会深深刺伤她。

  “不要你管!你放开我!”

  原来,柔顺的小女人也是有脾气的。

  她奋力挣动,那时在澡室的恐怖记忆重新涌上,他用属于男性的蛮横力量压制她,她正想放声尖叫,梼杌却抢先开口。

  “我真的不懂你在气什么,那不过是件小事,应该男人女人男妖女妖都觉得很爽快的事情,我不相信你们人类都不做。只要对眼了,不就可以直接来吗?我不懂你为什么哭。”梼杌严肃地问她。

  他以兽的观点看待男欢女爱这档事,它发生得天经地义,不用挑时辰地点,草地上、树丛边、水池畔,哪里方便哪里就行,爽快完毕,各分东西,谁也不藕断丝连,谁也不啰哩叭唆,偏偏她却气哭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听见梼杌的困惑,上官白玉忘掉自己还在哭,挂着两行清泪,抬起螓首。

  “你……是很认真在问这个问题吗?”她一时之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他那张坏嘴总是这样,酸起人来不遗余力,所以那几句话的本意或许并非字面上的涵义,可是为什么她眸里看见的他神情好迷惑,好似他长久以来认定的真理被人狠狼推翻一般的不明白。

  “是,我不懂,你说给我听。”至少得替他解答,他才知道问题出在谁身上。“是我的爪子太利、獠牙太尖,把你弄得浑身是伤,所以你生气了?”梼杌径自补上一个临时想到的猜测。

  “当、当然不是。”他的话让上官白玉想到澡室那一幕,苍白的容颜浮现赧红。

  她忘记他是兽不是人,无法了解人类的礼义廉耻,才会不懂她哭什么,她太快责备他了……上官白玉心软地想。

  纤手抹抹泪,她坐直身子,要梼杌也正襟危坐,与她面对面,她的嗓音还带着浓重哽咽,说起教来稍嫌无力:

  “对人类女子而言,贞洁非常重要,不是夫君的男子,是不能随便碰触她的,一个失贞的女人会面临诸多指责和唾骂,甚至……不容于世。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如果我是你的夫君,我就可以动你,是这样的意思吗?”夫君,什么玩意儿?有点熟的词儿,但好像又离他的人生很遥远。

  “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夫君?姑且先不论我们之间人与妖的差异,我……我早已有自小订下的婚约,可现在……我竟让我爹蒙羞……”说到此,上官白玉泣不成声。

  “你们人类真怪,做这档事还会被指责唾骂?男人女人都一样?”

  “不……只有女人。”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的,如果以她和梼杌的情况来比拟,梼杌会被称为“风流成性”,她却会被冠上“荡妇淫娃”的罪名。

  “只有女人?”他扬眉。“为什么?这档事又不是只有女人一个人便做得起来,那男人呢?没他的事?”

  “……”她怎么会知道?自小的礼教就是这样教导她,对她而言,妇德比性命重要。至于夫德?书里没教,夫子没教,爹也没教,她不知道为何男女问的差别待遇如此大,她只晓得,她的身子不洁,汪家定会央求退了亲事,而她会受街坊指指点点,爹更会丢不起这个脸,或许……她该就此了断自己,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梼杌嗅到她绝望求死的味道,臭着脸吼道:“我不准你随随便便去死!”

  她一惊,“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太不可思议了,我长耳朵到现在没听过有人为这种小事而死!”几十万年来也没听过!

  “怎会没听过?东四巷的胡嫂子偷汉子,被胡大哥活活打死,胡嫂子的娘家还不敢替女儿吭声;南二巷的施家闺女出嫁当晚被夫家连夜送回来,说是她不贞洁,洞房花烛夜并未落红,结果她在那夜悬梁自尽……接下来,下一个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人物,将会是上官家的我……”呜……

  至此,梼杌弄懂她为何一醒来就反应激动。

  原来在人界,这项罪名还真重。眼看她又哭惨了,梼杌叹口气,“在澡室里,一切就只做到你晕厥前的那些,没有后续。”他突然很想向她解释,不想让她哭泣担心,也不想让她有寻死的念头。

  “没、没有后续是指……什么?”还是清清白白小闺女的她,自然不会懂他对她做过的那些只能算是前菜。

  “我在你身上制造出的痕迹,半条也没留下,你还是完完整整的你,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就算是你嘴里那个自小订下亲事的未来夫君……”梼杌蓦然锁眉,停顿,将最后那句话默默咀嚼再三,又停顿,又咀嚼,瞬间理解那几个不常听见的字眼所代表的意义……

  “你有夫君?!”他瞪大眼。

  那个有权利抱她、吻她、拥有她的男人……该死的男人!

  梼杌的吼叫,吵醒了昏死在地板上整整一夜的赵大夫。

  他弹坐起来,额头痛得他又瘫软回地,可是地板太冷,他抖了抖,勉强爬起,好像记得有很要紧的事……

  “呀,白玉!”白玉还在发烧,他却不小心睡着,真是太离谱太失职!

  “赵伯伯,您怎么会睡在那里?”上官白玉这才发现赵大夫的存在,那、那她刚刚与梼杌的对话不就……

  “放心,他半个字也没听见,我那样一弹,包准他三天之内都会处在晕眩当中。”梼杌对于自己的攻击力很有自信。

  “你对赵伯伯做了什么?”她压低声音问他。

  “没做什么,嫌他碍眼,这样弹弹他的额而已。”他重复一次弹人的手势给她看。

  “你……”

  “附带一提,那个啰唆婢女也有一份。”梼杌完全不掩饰自己做过的坏事。

  “你连丁香都……”上官白玉看见赵大夫捂额申吟,顾不得自己未着丝履,裸足踩下床榻,赶忙搀扶他坐在椅上。“赵伯伯,您还好吗?”他额心有团好大的淤青,看得她好生歉疚。

  “我只是头有点痛、有点晕……对了,你的烧……”赵大夫比较担心她。

  “我没发烧呀。”

  “怎么可能!你昨夜还……咦,退了?”赵大夫摸完她的额温,大吃一惊,而且她的脸色已不见昨夜的惨白,甚至还有健康的红晕。“这真是太好了,你昨夜还烧得烫手,今早却已痊愈,老天保佑!啧……”可是现在换他头在痛,说不定染上风寒……不行不行,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万一传染给病体初愈的白玉就糟糕了。

  “白玉呀,赵伯伯有点不舒服,我先回房去,你多休息多静养。对了,你房里的小妖还在吗?”他临时想起这号人物。

  “……在呀。”

  “在哪?”

  “木柜后。”总不能说梼杌现在就在她床上,上官白玉胡乱一指。

  “……你最好不要和妖物同处一室太久,治好她就快点送她走,赵伯伯不确定人与妖共处是否真的会损及阳气,但多多小心总是好的。”赵大夫仍相信上官白玉的说词,以为在房里的妖是女妖。

  “白玉明白。”

  “我没有吸你的阳气,我又不是鬼。”梼杌也听懂了,很不高兴地辩解。

  上官白玉送赵大夫出去后,缓缓关上门,转向梼杌。“我知道你没有,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并不是将你带回来才开始变差。”她不会无故迁怒,将原因都赖在他身上。

  “所以你不会赶我走?”他露出一个根本不是在询问她的表情。

  应该要赶他走。上官白玉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这只男妖太危险,根本不受驾驭,他不是无害的小花精,他轻易就能伤害上官家所有人的性命,他甚至……还差点欺负了她……

  留下他,等于留下一个恐怖的危机。

  可是……

  他受伤了,没有地方可以去,若她赶他走,他只能窝回冰天雪地梩……

  上官白玉本来就是心软之人,丁香数落过她好几回,她还是无法改变这样的自己,面对梼杌时,不该有的同情又冒出头来。

  “我留你下来,但你要答应我几件事……第一,不许再出手伤害任何一个府里的人。第二,不许再对我做出昨天澡室里那种行为……”

  她提到第二项时,梼杌一脸嫌恶。

  “你若做不到,我就只好请你离开。”上官白玉坚定地回视他,没有商量的余地。

  “啐。”梼杌啧了声,很不想答应。

  “梼杌?”没等到他的答案,上官白玉心里七上八下,竟有些担心他会不屑地抛下一句“走就走,谁稀罕”的回复。

  “我就说嘛,人类真麻烦。”梼杌丢出这句酸语,翻身趴回她的休上,躺她的枕,盖她的被。

  上官白玉楞楞地望着他挺拔的背影。

  这样的举动……是同意了吗?

  第4章

  一个月过去,上官府里人畜平安,没有因为她房里藏了只妖就三天丢只鸡、五天丢只羊,赵大夫和丁香的头痛也早已痊愈,两人都以为是吹了寒风才引发头疼,痊愈后也没再多想,只是偶尔会被某些东西绊着了脚,或是后脑勺挨了什么拍击。

  日子,平静得一如往常。

  梼杌的伤一如往常,没有多长出半两肉,那个窟窿还是像她的脑袋一样大,赵大夫应她所托,换过许多药,试过无数方法,仍然没有成效。

  她也一如往常,没缺手断脚,曾撂话要在一个月后吃掉她的梼杌没有下一步动作,或许是她并未如他所愿地养出肉来,也或许是每月吃进他肚里的食物已能填饱他的食欲,他就继续将她当成储备粮食,等她长肉再说……这阵子丁香总是向她抱怨:每餐吃那么多,却都养不胖她,到底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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