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不明白?劳尔是富豪,出手大方,尤其是对她,她不只一次想,如果她开口跟他要一亿,他真的会给!
他有一座岛,而那座岛正在开发,这次他停留在台湾的时间长达八个月,从夏天到冬天,除非不得已得亲赴欧洲或美国,否则他不会离开台湾离开她。
她承认,有好几次她总会想,他会不会突然就不回来了……
「我、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十指紧扣,秋月严肃地思索着。
他不只一次对她说过,他为她规划的未来蓝图。
他的岛沿海会有野生鲸豚出没,有个保育组织会定期来追踪这群娇客们,他要她加入那个组织,亲近研究她最喜欢的鲸豚。他不要她过着汲汲营营的生活,他知道她不爱现在这份工作,但又迫于无奈……
劳尔为她编织的未来,让秋月心动得不只一次想抛下一切跟他走,但是……
霜月怎么办?她可以自私的丢下妹妹吗?不可能,她办不到!
还有公司……当年池家父子伸出援手的恩情,她还没还够,她怎么能走?
「秋月,这么多年了,你也苦过来了,我跟我爸最大的心愿,不是要你留在公司一辈子,而是希望你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们很清楚你讨厌商场的生活,做到完美是因为你好强、倔强。秋月,你如果把我当成大哥,就听我一句劝——幸福就在你眼前,不要让它溜走!放手,真的没有那么难。」
秋月望着上司的认真表情,苦口婆心的劝慰,她陷入了沉思。
扪心自问,她真的没有办法抛下这一切,义无反顾的为爱高飞——是,她爱劳尔,这点无庸置疑。他的温柔正义,他的体贴呵护……从来不曾给她压力,总是默默的等待,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她的心、她的人早就都给了他。
但是,她没有脸开口要他留下来,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如同她,他们都有抛不掉的责任义务。
就算池中旻不要她报恩,但妹妹呢?她不可能放任妹妹一个人生活,她胆小怕生,却又害怕寂寞。
亲情、恩情、爱情,她被这三个感情拉扯,感到为难,她是贪心的女人,哪一方都不想割舍,她想全部都抓在手上!
「我会想一想。」看来,是她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秋月告诉自己要尽快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能让劳尔不断的配合她,就趁他去纽约这三天好好思考吧!
但是,她没有想到,做出抉择的时间,比她想像中更快,让她措手不及。
回到家,只见面色凝重的劳尔站在她面前,开了口。
「我很抱歉……」
她像置身在梦中,看他焦虑、忏悔,告诉她,他要走了……
第8章(1)
他不在了。
秋月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茫然地梳着头发,从镜子的反射中,她看见自己写满寂寞的脸。
以往她坐在这里,便可以从镜中看见他躺在她的床上,姿态慵懒。他不喜欢睡觉时穿着衣服,爱打赤膊,如果不是顾虑到家里还有个害羞的霜月妹妹,他会很乐意一整天都不穿衣服,她常常念他是个未开化的野蛮人。
他会侧躺在床上,手撑着头,带着慵懒又邪恶的笑容透过镜子凝望她。在他的凝视下,她总觉得自己身无寸缕,一丝不挂。
有时候她被他火热的眼神盯得恼火,会故意放慢动作,硬不是肯乖乖上床。
他识破她的意图,轻笑一声,下床,迈开轻巧的步伐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的触碰她裸露在外的柔嫩肌肤,他拨开她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颈子,用缓慢得让人心焦的速度俯下身,温热的唇贴着她的颈子,厮磨亲吻。
然后他吻得她忘了反抗,让她的双腿环住他的腰,将她抱上床,甜热的吻将她吻得透不过气,吻去她满肚子心火。
在火热激情中,劳尔不断的在她耳边吐露爱语,而且他一激动,就会开始讲法文……
「我很抱歉,必须提前离开。」
一个月前,他匆忙离开的那一晚,他为自己迫不得已的离开,对她说了无数次的抱歉。
「岛上正在兴建小型医院和学校,却接连发生了意外,岛民认为动工触怒了祖灵,现在双方人马闹得僵持不下。我得立刻回岛上处理这件事情,我是岛主,岛上的原住民只信任我。」劳尔向她解释必须突然离开的原因。
「我父亲的私人飞机,已经在机场待命了……」他会停留这么晚,只为了等她下班回到家,好亲口告诉她他的不得已。「我不知道我会回去多久,但是我一定尽快回到你身边。」
她楞住,她呆掉,她措手不及!
他没有要她跟他一起走,却告诉她,他会回来。
「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她知道的,他的生活重心不在亚洲,是她绊住了他,让他走不了。「为什么……你不开口要我跟你走?」
「秋月。」劳尔捧着她的脸,轻声叹息。「我不想让你觉得被丢下,也不想给你压力,让你为难。我很乐意照顾你和你妹妹,但是霜月她不愿意离开熟悉的环境,加上你……我了解你,你放不下亲情、恩情,我能怎么办呢?一开始喜欢你,就是因为你对亲情和恩情的固执,我总不能因为你还是原来的你而为难你吧?我很伏就会回来,相信我。」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露出怎样的表情,是不是快哭了呢?她只记得他心疼的捧着她的脸,一再保证他会回到她身边。
他的温柔体谅,让她好难过。
他不想让她为难,从来不给她压力,为她设想了这么多,但却让他自己好辛苦好辛苦……
到头来,她究竟为劳尔做了什么?
他的东西还在,她的衣柜里还有他留下来的衣物,浴室有他使用过的刮胡刀,他惯穿的睡裤还在床的一角,彷佛他还在,只是出去一下而已。
一个月了……她如行尸走肉般的上班、下班,回复到认识他之前那个冷酷毒舌的工作狂于秋月,她难相处,她浑身带着刺。
「劳尔……」她对着镜子喊他的名字,看着自己的脸,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她好想他,她很不争气的想念他的陪伴,却也忍不住怨怼起这个把她变得这么依赖的男人!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女人,她不需要爱情,不需要男人,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都是你!」就算传来无数封Mail,几乎每天都接到他的电话,收到他寄来的礼物,但都敌不过他不在身边的事实。
她不想对他哭哭啼啼,不想自私任性的要他快点回到她身边。
劳尔给了她自由和尊重,从不勉强她抉择,总是让她做想做的事情,要她开心,但她却从来没有为他设想,一直一直,理所当然的挥霍他的疼惜。
她真的没有脸开口要他回来……
叩叩——门扉传来轻敲声。
秋月火速抹去眼掉,拍了拍脸,对门喊道:「霜?进来吧。」
「姊!」霜月扭开门把,探头进来,对姊姊灿然一笑。
笑容立刻浮现,在妹妹面前,秋月始终温柔带笑,情绪正面而且强悍。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想跟姊聊天呀!今天我们一起睡。」霜月带着自己的枕头和棉被,不等姊姊拒绝,就直接进她房间,在双人床上挪出一个位置,迅速躺下。
妹妹孩子气的举动让秋月笑了,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要明天又爬不起来,明天一早你不是要去看展吗?」
「唔,可以啦,爬得起来啦,姊,跟人家聊天嘛!」霜月娇憨的撒娇。
秋月拿妹妹没辙,从来都无法拒绝她如小动物般的无辜眼神,于是脱下睡袍,躺上床。
姊妹俩亲昵的面对面,她们很习惯睡同一张床,从爸妈过世后,她们在亲戚间被踢来踢去,最后到了姑姑家。
她们睡在仓库里,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姊妹俩每一晚都相拥而眠,互相寻求保护,即使之后离开姑姑家,逃离姑丈的魔爪,在外租赁一间小小的套房后,她们依旧保持同睡一张床的习惯。
直到四年前,「政旻开发」的股票上市,大老板池政兴送给秋月价值数百万的股票,以及这间房子的头期款一百万现金。
原本,池家父子是打算送给她这间房子的,但秋月拒绝了,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股票和现金,就这么她从租屋族提升到有产阶级。
从此姊妹俩便各自拥有自己的房间。
「想跟我说什么?」秋月伸出手,轻轻滑过妹妹的小脸,这张未施脂粉便显得清丽可人的美人脸蛋,从小就为她招来很多麻烦,她越大越标致,也让秋月有点担心,有种妈妈担心女儿的心情。
「姊姊心情不好,我看得出来。」霜月清澈的眼直视她。「姊,你想念劳尔哥哥,对不对?」
在妹妹单纯的目光注视下,秋月没有办法说谎。
「嗯……」她叹了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
霜月抱住姊姊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把脸贴着她,寻求安全感。「姊,你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一直都是为了我,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欠池伯伯恩情。」
「你胡说什么东西呀?」秋月不喜欢听妹妹说这些。
「姊,我长大了,我二十四岁了,我可以平安长到这么大,都是因为你的关系,我一直很希望有一天,你不再顾虑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姊,我们什么都有了,有自己的家,也吃得饱穿得暖,你不要再这么辛苦了好不好?去找劳尔哥哥,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嘛、去嘛!」
她的小妹妹真的长大了,会体谅她辛苦,鼓励她追求自己的生活,要她车福。不知为何,她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姊,我不想你因为我的缘故,放弃劳尔哥哥,自从你们在一起,我看得出来你很快乐。」
「不一样。」秋月压下哽咽,捏了捏妹妹鼻头,言不由衷地道:「男人如衣服,你是我妹妹,我的手足骨血,我才不会放你一个人呢!」
「柹,这种话劳尔哥哥听见会很伤心!」单纯的霜月相信了姊姊的说词,义正词严的数落她。「不可以这样!劳尔哥哥对你很好耶!」
秋月忍不住想,他到底何德何能,竟让她这个害羞怕生的小妹帮他说话,还为了他骂她呢!
应该是霜月也感受到劳尔对她的保护、尊重吧,他就是一个这样的男人,看起来慵懒随性,却又无比的感性温柔。
秋月闭上眼,没有解释什么,任凭妹妹不断的念她……
恩情、亲情、爱情,太难抉择了,她卡在中间,进退维谷。
*
「于秘书,一楼有你的访客。」
总机通知她有访客时,枕月感到错愕,访客?她不会有到公司找她的朋友,霜月也不可能一通电话没打就跑来,访客?怎么可能?
是劳尔吗?他回台湾了?但昨晚明明在电话中聊到,他短期内无法来见她,请她再等一等,而且他也下可能透过总机通报。
「什么人?」
「是一对夫妻,他们说,是你的亲人……」
秋月觉得可笑,在这世上,她还有什么亲人?
「我没有亲人,那是诈骗集团吧?」
「于秘书,对方说是你的姑姑和姑丈……」
一瞬间,秋月楞住了,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消失的噩梦,竟然再次重现。
「他们来做什么!」无法压抑住怒火,理智瞬间断裂。
「我不清楚,但我听他们提到你妹妹……于秘书,你妹妹在念研究所吗?」
秋月不禁倒吸口气,他们连霜月在念研究所都查到了,他们到底来公司找她做什么?
绝对不会有好事!
「我马上下去。」
总机也听出不对劲,犹豫一会儿后低声道:「还是,我让警卫打发他们走?」
「他们不会走的。」秋月太了解这对贪婪的夫妻,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匆匆挂上电话,秋月走出秘书室,去应付多年不见的姑姑、姑丈,她的脸色怪异,态度僵硬,让秘书室的人议论纷纷,黄玉铮机灵的拨内线通知总经理这件事情。
秋月站在电梯里,随着电梯缓缓下降,她做好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不要怕,背挺直,没什么好怕的,她长大了,不再是十几岁无肋的小女生,她成熟自信,她不怕他们!
「叮!」电梯门开了,她深吸口气,武装好自己,冷淡的面容,背脊挺直,迈开步伐定向大厅。
第8章(2)
大厅里人来人往,这栋属于「政旻开发」的大楼,某些楼层租赁给其他公司,平时众人来去匆匆,但今天特别不一样。
柜台那头,发生骚动。
「……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们也不愿意来这里看她脸色,辛辛苦苦拉拔她们姊妹俩长大,却突然翻脸不认人……」五十多岁的妇人神情哀伤,唱作俱佳的逢人就演戏。
这个尖锐、刺耳的声音,秋月死都不会忘记,是她的姑姑,站在姑姑身旁,身形矮胖的男人,则是她的姑丈。
一见她出现,姑姑的音量就变得更大,围观的人更多,那些投注在她身上的眼光,好奇、猜疑……看好戏。
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要看见这两个人!他们带给她和霜月的只有噩梦、不信任,没有安全感。
「戏演够了吧?」背脊挺直,冷言冷语,秋月望着这两个人——不复十二年前的风光,他们落魄、潦倒。
他们老了,但她没有办法同情他们!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秋月语调冷淡,没有抑扬顿挫,看他们的眼神鄙夷,一副不想多看一眼的神情。
中年妇女看着穿着光鲜亮丽、自信满满的侄女,在上市的大公司工作,听说待遇很不错,还买了房子……贪婪尽显,她看见秋月就像看见一座可以挖的金矿。
「真是没想到,当年好心收留你们姊妹俩,没让你们冷着饿着,结果换来什么?一声不响就走,连个消息都没有!养一条狗,给他饭吃还会给我摇尾巴,你们姊妹呢……真是太伤我的心了,怎么不想想,要不是我好心,你怎么会有今天?霜月哪可能念到研究所?」
应该要叫做姑姑的女人,很厉害很会演戏,趴在丈夫身上啜泣。
秋月突然觉得想笑,掀了掀唇,冷冷的笑意浮现,目光扫向昔日企图不良的姑丈,锐利冰冷的视线,直视他。
男人狼狈的转过头,不敢与她视线接触。
「没有冷着饿着?是啊,不过,我们倒也没暖过饱过!你对我们姊妹好?你是指——要我站在你房门外三个小时,只为三十元的班费?然后等你看完电视走出房间,再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这件事?」姑姑对待她们姊妹的态度,就像是两袋她急欲丢弃却清不掉的大型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