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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梅迎春 page 7 作者:问蝶

  绿梅默默地打理着一切,为以前的婆婆、小姑,还有无缘的夫君。

  因此,厉风行忙,绿梅更忙。

  阿升特意提醒厉风行,千万别忽略了绿梅的感受,挑选一件又一件的饰品衣料,皆是为他人作嫁,心里头又是如何想的?

  况且厉风行这一回去,厉老夫人不留他待上一、两个月是不可能的,届时绿梅要是将他抛诸脑后,他这几个月来的心血岂不全白费了。

  「主子,您要不要送些小东西给少夫人呀?好让她能……能睹物思人哪。」

  阿升这么一说,倒是让他茅塞顿开,

  望着一到外头便披风不离身的绿梅,穿着打扮干净素雅,唯一的饰品也只有黄玉珠钗,厉风行心里暗暗地盘算……

  隔天。

  「这要送我?」绿梅翻看着手中毫无杂质的白玉手镯,不懂厉风行怎么会突然送她礼物。

  「嗯。」瞧她把玩手镯的模样,厉风行相当满意,看来绿梅极喜爱他送的礼。

  不过,她却一次也没把它戴上。

  再隔天,厉风行又送了一只钏环。

  「这要送我?」连续两天都送她饰品,这男人真的怪到不能再怪了。

  她是收过他带回的布匹胭脂,每一样都是厉家小姐要求,他再多置一份给她,这对个毫无男女之情的发妻,他算是有心的了。

  「嗯。」

  结果,绿梅也没戴上过一次。

  接着厉风行又送了一对翡翠耳环、一串珍珠项练、一块玛瑙玉佩和一只琥珀指环给绿梅,可她身上佩戴的饰品,永远只有黄玉珠钗。

  明明出自同一名师傅之手,为何绿梅独锺那只珠钗?难道那只珠钗对她有何重要的意义吗?厉风行不禁想问。

  直到厉风行离开锡安的前一天,又送来一项神秘的东西。

  「又要送我?」躺在掌心里的小玩意用绢巾包卷起来,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从形状来看,绿梅直觉是钗物。

  「打开。」厉风行催促着。他将期待隐藏得很好。为了制作独一无二的礼物,他花了不少心思,从挑选到成品,每项工作他几乎都有参与,除了比较专业的部分他只出主意外,这份礼物可说是他生平第一次为个女人如此劳心劳力。

  厉风行命令的口吻像在对个部属,绿梅早已习惯,只是他冷峻表情下掺着几丝得意倒是让她吃惊,使原先不以为然的态度染上了好奇,纤纤素指解起了缠在钗物上的绢巾。

  「这……给我?」绿梅不解地望向厉风行,拿起钗物的手微微颤动。

  这只钗物竟也是黄玉珠钗!

  乌黑的玉钗,骨状如树枝,色如墨玉,钩形的钗子上嵌入一颗润白珍珠与数颗色泽晶亮的黄玉,两者交织之下,在尾端冲绽出一朵迷人的破雪迎春花,式样精美,巧夺天工。

  「没错。」厉风行作势取下绿梅发上的珠钗,这回铁了心要她簪上自己送的饰品。就在他碰上珠钗的那一瞬间,绿梅的手覆上他的——

  「嗯?」刻意的拉长音遏止绿梅的动作,楚楚可怜的秋瞳也无法揪回厉风行的怜惜,虽然还是有点不舍,但他的决定不容改变。

  「不要……」绿梅的音调里充满央求,但在看清厉风行的执着后,只能无力地垂下手,任他巧取豪夺。「你要,就拿去吧。」

  绿梅的模样更让厉风行确定这只珠钗背后隐藏着一件事,一件他不知道的事。前后种种,绿梅进到他的生命中七年,这七年,宛如白纸一张被泼层浓墨,将底下她写的字字句句全覆盖上,他想懂,却无法懂,他怎咽得下这口挫败。

  「簪上,不许拿下。」厉风行亲自为她换上,在绿梅微微颤抖下,一一轻抚过她的耳、她的颈、她的手腕,最后,她的唇瓣。厉风行深不可测的黝黑瞳眸里闪着火花,熨烫了绿梅的粉颊,染上两片桃红色的瑰丽绯樱。

  「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不能为妳添上铅华。这里,属于我。这里,也属于我,妳的一切统统属于我。」

  「你……」厉风行霸道的字字句句撞击着绿梅的心坎,惊得她踉跄后退数步,脸上红潮久久不退。「你……你不能……」

  本想骂他不知羞,想想又不对,她的身分再也不是良家范妇,说这话难免矫情,可、可厉风行难不成忘了她已是下堂妻了吗?这般调戏存何居心?

  「那就试试。」原先那只珠钗被厉风行收进自己怀里,不容绿梅反对。离去前还悄声靠在她耳边细语道:「明儿个我要看见妳戴着珠钗,离情依依地为我送行,如同以往。」

  「我不……」什么离情依依地送行!难不成他还期望从她口中听见「夫君,一路小心」这句话吗?绿梅想反驳,却遭厉风行捣住了檀口,无法发声。

  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俩已经离异了?

  「梅儿,别惹我动气。」厉风行就着她的手背,蜻蜓点水般地吻上,在她发愣的空档,旋身而去。

  他当然猜得出绿梅的顾忌。婚配也好,离异也罢,他就是要她,一个崭新的绿梅。厉风行已受够菟丝花般攀着他、央求他的女子。以往绿梅温柔乖巧、不忮不求的性子很对他的脾胃,看在她不曾像他两个妹妹一般东讨西要,懂得自己的身分、做自己该做的事的份上,他对绿梅出手也算大方。

  而今她纵使痛苦难当,在他面前也掉泪示弱过,却不曾向他乞求保护,一个人默默地努力、咬牙苦撑这点,着实让他疼惜;尽管他不喜欢时时需要人照顾陪伴的女子,却也希望绿梅能多倚靠他一点。

  望着厉风行的背影,绿梅脸上的红潮持续焚烧,这男人……这男人唤她梅儿!唤她梅儿的人只有娘、公公和迎春姨,他……也想成为疼宠她的人吗?

  「这是真的吗?真的吗……」

  绿梅,不要质疑我的话。

  我只想疼惜妳。

  抚着发上新的黄玉珠钗,绿梅脸庞悄悄滑下一滴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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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你的心情看起来特好,是不是吃了少夫人腌渍的脆梅了?」阿升骑着一匹健壮的棕马,跟在厉风行的白马后方。上了官道之后,他家的爷好似沐浴在春风里的战士,扫去战争压力的阴霾,一派轻松。

  「脆梅?」没错,厉风行的心情很好,甚至好得不能再好了。

  尤其在此刻正躺在他怀中的珠钗见证下,他彷佛赢得了一场光荣的胜利。男人与男人的战争,他赢得卑鄙,但很漂亮。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送珠钗给绿梅的那名嵌工,十之八九对绿梅有爱意。

  今早在锡安城东外,绿梅果真簪上他送的黄玉珠钗前来送行,并在他耐心等候下,微红着俏脸轻声在他耳边提点他一路小心。

  「是呀,主子不知道吗?少夫人每年都会亲自腌渍脆梅等主子回来品尝,连带地我们这些下人也有口福呢。」可惜少夫人走后,他们就再也吃不到刚腌渍好的脆梅了;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回想起来,他就好想马上塞个两颗到嘴里止馋。

  阿升说的脆梅,他当真没吃过;反倒是他房前有棵小小梅树,每当他忙到深夜回房,总会有抹执着的身影守在树下,为他备着披风等候。若不是阿升提起梅子,他连这些可以放在心里回味数十年的温馨往事全忘个一干二净了。

  过了五天,厉家商队回到厉府,卸完货物,厉风行便让辛苦数个月的弟兄们领着布帛薪俸各自回家见妻儿,留着阿升调度府里人手,将厉老夫人与三位小姐的物品分送回她们的院落。

  厉风行独自走向后院宗祠。回府第一件事,便是焚香感谢上苍、祖先一路保佑商队,再向过世的父亲大略说了此行内容;当然,对于绿梅的事,厉风行自是要坦言不讳。等会向厉老夫人请安时,绿梅一事便成了禁忌。

  他倒要好好了解「不事姑舅」的由来。

  厉风行不愿打草惊蛇,在府里待了三、四天,都在探问当年服侍绿梅的下人,大部分都约满嫁出府去了,除了总管与打下终生约的家仆,他能问到的事情少之又少,唯一能确定的事是,他们对绿梅这位少夫人是敬爱有加,甚至感念她的恩泽。

  是呀,想着她为破庙里的老人小孩们尽心尽力,为了素昧平生的四名小丫鬟与他争辩,又怎会刁难下人呢。这些他还不明白吗?这都是他亲眼听见、亲耳所闻、亲自参与其中,弥足珍贵的事呀。

  站在房间院子里的梅树下,拔高长壮的梅树不似四年前的袖珍模样,如同今日的绿梅一般已成长茁壮,能扛下迎面而来的风风雨雨。

  厉风行爱怜地来回抚着强要来的黄玉珠钗,心里惦记着的是在远方的她。当年的绿梅,也是抱持着同样的心情在等待吗?期盼他的归来,期盼能再见他一面?

  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太残忍了。他让绿梅等了三年、盼了数月,等回来的却是个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的夫婿。

  绿梅腌渍的脆梅,他吃了几颗。或许是当年的梅树太小,结不了几颗青涩的梅子,爱煞这滋味的娘还有妹子,总在他与爹的商队回来前,将一坛装满心意的脆梅吃得一颗不剩,究竟,在他忽略掉的角落,躲进多少个为他付出的绿梅?

  靠在梅树上,透过枝桠的阳光片片洒落在厉风行脸上,吹抚过来的微风卷起一抹轻愁,就像绿梅眼底的那一抹轻愁。

  「梅树,如果你记得梅儿的心痛,分一点给我吧……」厉风行闭上眼接受微风的洗礼,盼着这股清风能涤净他内心的盲点。这刻的静谧是为绿梅而留的,为了过去等候的她,为了现今让他爱怜不已的她。

  梅儿……

  「表哥、表哥,原来你躲在这呀,丽华找了你好久喔。」

  一名身着鹅黄衣衫的少女划破厉风行独享的宁静,像只麻雀般在他身边喳呼。厉风行对着小他六、七岁有余的妹妹们十分溺爱宽容,或许是忙得分身乏术,尽不了几分大哥的义务,因此对于两位妹子的要求几乎不曾拒绝过,但这并不表示厉老夫人娘家托孤而来的丽华也能如这般,尤其在他得知当年的事她也参与其中之后。

  「表哥,你看我这身新衣裳漂不漂亮?是表哥特地为我购回的绸缎制成的。下个月姑姑生辰,我一定不会给表哥丢脸。还有还有,这耳环、手镯是不是跟我的衣服很配呀?」

  丽华开心地展示着身上的新行头。这回表哥带回的饰物比先前的质量好上许多,戴久了也不疼不痒,布料也是舒爽透气,看来自己在表哥眼底还挺受宠的,连她特意指定的水粉也是她偏爱的玫瑰味道。

  「无事可做?」厉风行依旧闭着双目,看也不看来人一眼。

  厉风行的冷淡并未浇熄丽华的热情,慧黠杏眸一转,菱嘴轻吐:「表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路上遇见绿梅了吧?」

  「那又如何?」厉风行姿势未改,手里握钗的力量加大许多。

  在他回府三、四天后,他两位妹子就拿着绿梅腌渍的脆梅飞奔到书房里,问他是不是有嫂嫂的消息。他妹妹的性子与绿梅不合,因此关系并不亲密,却也尊称绿梅一句嫂嫂,而非直呼名讳。

  「果然不错,表哥都承认了,姑姑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呢,呵呵。」丽华偏头绞着胸前的秀发,略带疑惑地问:「表哥有关心一下绿梅吗?」

  「为何要?」

  看来再次与绿梅相见,厉风行并未受到太多影响,丽华不禁嘴角上扬。「没有呀,想说你们夫妻一场,多少会关心一下。虽然觉得绿梅很可怜,不过表哥休离她是正确的。她呀,实在太过分了,竟敢对姑姑与表哥不敬。」

  「是吗?」厉风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去四年来,丽华从未主动提过绿梅的事;每当提及绿梅往事,她便赶紧转移话题,似乎巴不得将关于她的记忆抹去。

  「当然!」丽华点头如捣蒜。「姑姑的事,表哥也清楚,我就不再说了。可是还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就是绿梅她竟然作画讽刺表哥你耶,过不过分?」

  「哦?」这点倒让厉风行好奇了,绿梅究竟画了什么讽刺他的画来?

  「表哥不在意,可丽华生气得很呢。当年表哥休弃绿梅,隔天就起程到北方去了:姑姑念在婆媳一场,给了绿梅三天时间整理行李,能带走的就让她带走,还有表哥吩咐的五万两银票。谁知道她不打点行李,倒画起画来了。哪,就在这棵树下。」

  丽华指了指厉风行站立的位置。「要不是我好奇向前一看,还不晓得她绘的是幅『风戏青梅』呢。」

  「风戏青梅?」

  「是呀。画的就是这棵梅树结满青梅,一阵强风来把它们扫落到地上,没有一颗完好,有的甚至连梅核都跌出来了,旁边还题了四个字,风、戏、青、梅。」

  风戏青梅……风戏青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厉风行总算明白为何绿梅看见他时,那眸光总是映着忧愁,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绿梅总是将他推拒在外。

  风、戏、青、悔,因为绿梅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戏弄她。

  体无完肤,连心也被践踏在地……

  「风戏青梅……风戏青梅……」厉风行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压缩,仿佛要榨出他最后一口气,逼得他不得不大口呼吸才能平息那晕眩。

  「表哥、表哥?你还好吧?要不要……耶!好漂亮的黄玉珠钗呀,我想要。」丽华原本靠近厉风行,想瞧瞧他到底怎么了,怎一副吃疼的表情,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没想到发现他手上紧握着一只珠钗,作工比她身上任何一件都还要细致。丽华禁不住内心的渴望,想从厉风行手上拿过来,占为己有。

  丽华任性的举动引起厉风行强烈的厌恶,在她即将碰上黄玉珠钗的剎那,厉风行高举手臂,目露厉光怒瞪着她;从未见过他对她发脾气,丽华吓得眼眶都泛出水了。

  「滚!」厉风行从牙关迸出怒气,化作利刃刺向丽华。从小在厉府受厉老夫人呵疼的她,何曾受过这等惊吓,当场呆愣地望着他,泪珠一颗一颗的掉。

  「滚!滚出我的院落,滚出我的视线,滚!」

  「滚!有多远滚多远,滚!」

  厉风行一句又一句的接着吼,连府里的家仆们都被他的虎啸吓得不敢靠近,丽华则在厉风行准备亲自丢她出去前,转身跑开——

  「姑……姑姑救我……表哥凶我啦……姑姑……」

  丽华走后,厉风行背靠着梅树粗壮的枝干滑坐到地上,觉得迎面拂来的风儿有些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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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锡安城内,迎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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