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水瑶看见风行云带来受伤的姑娘,继而立刻派人检查孙梦瑕的伤势,脸上先是惊讶,继而立刻派人检查孙梦瑕的伤势。
“肩上的伤无恙,倒是眼睛上的毒……需要一点时间治疗,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那毒……不好解。”她慢慢说,等着风行云接话。
风行云没有二话,随即拿出“花无夜”。
段水瑶见状,神色小小露喜,自是毫不客气收下,她有许多药方、毒药都得靠这味药草了。
其实,她早明白风行云无意娶自己,因此对得到“花无夜”这是早已经死了心,没想到此刻能亲眼见到罕见的药草,让她不禁想要得到更多。
“救她,小事。那你呢?我看你身上也被下了毒,还是更严重的一种……难道你不想用这“花无夜”先替自己解毒吗?反正她顶多是瞎,但你可不同了,这毒最后可是会让你死呢。”除了贪心以外,她也想了解躺在床上的女人究竟与风行云有多深的关系,毕竟这可是她头一次见他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透出一丝丝的……担忧。
有趣了。
据太辅回报,他和云剑山的孙梦瑕走的很近,若是他心系此女,对她自是有弊有利。利的是无须和这难以看透的男人相处,弊是从此“花无夜”难以再得。
“先救她。”风行云没有丝毫犹豫。
段水瑶楞了一下,“她对你很重要?”
“这不关你的事,先救她。”啧啧,本以为无情无心的风行云只在意自己一人,看来这棵朽木居然也有发芽的一天,真叫人吃惊。
“好,既然如此,我便先救她,当然了,如果能有更多的“花无夜”,我也能顺便救你。”
“你真有办法解?”
段水瑶仔细观察风行云的五官,还示意他伸出双掌,最后下了结论:“是复杂了点,不过还难不倒我。”她可是千梅谷的谷主,天下奇毒都在她掌握之中。“我先问一下,她……对你有多重要?”
“她死,千梅谷势必陪葬。”
唉呀呀,何必把话说那么重,只要稍微提点一下下就好了。
“放心,我保证她平安无事。”
孙梦瑕瞎了,暂时的。
她肩上的伤没有问题,只是眼睛中毒,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见天明,不过段水瑶已保证她不会有事,这才让他安心。
……安心?
有多久了?
除了之前系在他手腕上的链子之外,有多久他心底都没有更重要的事物来填补?
身为杀手,从小他便被教育成心底除了自己,除了任务以外不可再装下任何东西,人事物都不可,一旦无心才能活命,为了活下去,他记住了,从此内心只有自己,甚至是一块长大的同辈,对他来说也是敌人。
天下楼并非遮风挡雨的地方,这是杀人不眨眼的地府。
这里没有任何情谊,只有任务,一旦出错,随时有人能够取代,所有人也在虎视眈眈,等着看他从高处跌落。
他自然也无须去担负旁人的生死,无论是谁,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除了眼前的她。
起初,她特别的行事作风便引起他的注意,本想试出她的真心,看过太多人,生死关头上总会露出真正的本性,然而这丫头竟是始终如一,绝不会改变自己的新年,着实令他惊艳不已。
尤其,他始终记得上回她说过的那句话——
行云,我想保护的人——是你。
这是头一次有人义无反顾只为保护他。
纵使他心残如兽,也无法不为这句话感到心动,她真的是为了自己且别无所求。
从来不希冀身边有人陪伴,反正一个人行走江湖更安全,不过最近他竟动了想要多一个人作陪的念头,如果是她,应该会让他安心。
如今,心底多了一个人,他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踏实。
若说进入天下楼是他人生第一次改变,离开是第二次,那么认识孙梦瑕便是第三次了。
他握住孙梦瑕的收,嘴角浅浅上扬。
而且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的个性认真,他也很喜欢逗她,似乎还逗上瘾了。
原来找到一个让自己愿意分心重视的人,感觉还不坏。
“我怎可能会需要你保护……傻丫头。”
她也瞎了吗?
风行云居然在笑,啧啧,太诡异了。看来孙梦瑕还真有点本事,竟然能让这没心没肝没血没泪的男人露出笑容,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看来,她和风行云应该是不必再遵守爷爷那个无聊的约定了。
“谷主,您不怕招来杀身之祸吗?”苍鹜站在段水瑶身后,冷冷地问。
“呵,怕的话就不敢站在这儿了,孙梦瑕没醒过来之前,我肯定是不会出事。”段水瑶说完,转身离开,身后的苍鹜亦步亦趋。“太卫,我晓得你对风行云不满意,坦白说他入主千梅谷,我也是百般不情愿,无奈这是爷爷所说,身为孙儿自当遵守,不过这会儿看来,应该是没问题了,所以,你也别再去找风行云的麻烦,他可是比毒还要毒上千倍的人。”
“只要他别再打千梅谷的主意,我断是不会无聊去找上他。”他一心认定普天之下,除了眼前的段水瑶,谁都没有资格担任千梅谷的谷主。
段水瑶听完,忍不住叹了口气,拍拍苍鹜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忠心了。”
“谷主话中有话,不如直说了把。”
“虽然我手上已有“花无夜”,不过仍未获得“花无夜”的种子,实为可惜。”原本气愤爷爷的恣意妄为,结果她对“花无夜”也难以放下。
苍鹜凝视着段水瑶娇美的容貌,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我会帮谷主拿到。”
不计任何代价,他都会完成段水瑶的心愿。
第9章(1)
孙梦瑕清醒了,眼前仍是一片黑。
她起身的时候牵动左肩的伤痕,忍不住低喊了声。
“小心点,你还带着伤。”风行云温柔厚实的掌心帮她坐起身。
“我……怎么了?”她摸了摸眼前,眼睛似是缠上布条。
“你中毒了,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复原,放心,保证你没事。现在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我睡了多久?”
“三日。”
“那这几日……”
“都是我在照顾你,也看遍了你的身子,你再也逃不了了。”见她清醒,他心情好,忍不住又想逗她。
即使不拘小节,孙梦瑕乍闻风行云看光自己的身子仍旧红了脸蛋,看不见的她感觉得出身上的衣服似乎薄如蝉翼。“我们在哪?”
“千梅谷,一个安全的地主,你好好休养,过一阵子你的眼睛就会没事了,我保证。”他缓缓抽回手,不料孙梦瑕却紧抓不放。
“你要去哪?”
“我帮你熬了一点咸粥,就放在桌上,我去盛来给你。”
孙梦瑕听了他的话才稍稍放心并且放手。
不一会儿,风行云端着还冒着些许热气的粥靠近。孙梦瑕一时不禁暖了心,自己也不确定何时会醒,这粥却依然热腾腾,她真没想到风行云能为她这么做。
风行云是一个非常令人难以捉摸的人。
这点她一直清楚,起初,她真的视他为朋友,然而却在愈相处以后慢慢受到他的吸引——他有着其他人难以超越的武术修为,他的气质亦正亦邪,或许他曾杀人无数,但上回经过小镇时,一名迷路的孩童在街上撞到他,风行云却是带着微笑将他扶起,厌恶麻烦的他却是不嫌麻烦地将他送回家。
这小小插曲令她印象深刻。
从小在爹的耳濡目染之下,她早深知即使手上没有八哥武器,想要杀害一个人也是易如反掌,因此她从不会以世俗的看法去评断一个人。
她不清楚风行云有什么样的过去,但她始终相信他并非天生恶人,他的心必定有柔软之处,因为倘若他真的连良心也没有了,牵起那名孩童时,表情就不会那样温柔。
他自己看不见,她却看一清二楚。
“来,有些烫,吃慢点。”风行云舀口粥,吹了吹。“以后别想着保护我,先保护你自己比较重要,懂吗?”那时一心想杀了聂月河,是有注意到兰儿就出现在附近,后来梦瑕帮他挡下,她们两人程度上有差,他相当放心,直到看见梦瑕站在原地,手上的剑也快举不起来,瞬间,一股猛烈且难以名状的火焰窜过全身,等他回神时,已经卸下兰儿一只手臂,然而怒火依旧未熄。
即便自己曾经差点死去也未曾这样动怒,他明白这是开始有了弱点,他却愿意承受,因为他喜欢有她的陪伴,这丫头总能让自己的心情感到无比平静。
孙梦瑕乖乖吞了粥,手始终抓紧他的衣袖。
风行云以为她是因为看不见才害怕,不禁露出笑容。“放心,你的眼睛真的没事,过一阵子就会好了。”
“我不是怕眼睛,我只是不希望你离开我。”
“呵呵,原来受伤的你这么黏我,早知道就该让你受伤了,省得我还要苦苦追求你。”他笑笑地捏捏她小巧的下颚。
“你……有追求我?”她怎么没感觉。
“要不,我怎会为你下厨呢?你可是这世上头一个吃到我亲手料理的人呢!”
“上一回石府……”
“我可从没说那桌菜是我煮的。”
“对了,我一直没问你为何要前往石府?”
“即使天下楼杀不了他,我也会杀了他。”
“为何?”
“他是我的杀亲仇人。”
风行云说这句话之时,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我一共有二个仇人。第一是冯力万,第二是石霸。石霸为了得到我娘,花钱请天下楼杀害我的亲人,后来在冯力万死之前透露了石霸的名字,这次我本欲亲手杀了石霸,你却因声东击西之计追出去而坏了我原本的打算……”
风行云说到这里就不再接下去,孙梦瑕纵有疑惑也不知向谁讨答案。
即然五年前冯力万已死在风行云手上,为何还要留下石霸?
石霸这五年虽然行事低调却没有销声匿迹,想要探查他的行踪易如反掌,为何他要等到五年之后?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的第三个仇人又会是谁?
种种的疑惑教孙梦瑕不解,毕竟以他的身手,石霸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为何要等五年后?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石霸要杀人,天下楼便派出杀手——主使者、中间者皆有,那剩下的便是杀手。
风行云却不肯透露杀手的名字……
“我帮你煮了一碗鲜鱼汤面,趁热吃吧。”
孙梦瑕正要冲破思绪关卡之际,风行云端着一碗面走进来,刹时,她想通一切——
“你的第三个仇人其实就是你自己。五年前不杀石霸,是因为你还无法接受自己杀害亲人的事实,所以你选择逃避,对吧?”
原本嘴角弯着淺\\\\\\\笑的风行云一个眨眼便敛住笑容,全身散发出惊人的寒意,他轻轻搁下了碗筷,走近孙梦瑕,勾起她的下颚。
“梦瑕,你真是聪明的让我愈来愈喜欢你了,不过这种事情你实在没有必要清楚。”
下颚被扣得很紧,有点疼,孙梦瑕纵使看不见也能由他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一股痛楚。
“印象中,我记得我娘很美,我爹是个正直的好官司,冯力万因为输给了我爹便走入江湖创立天下楼,可他仍心有不甘,于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带走了我,后来石霸也看上我娘的美貌,因此花钱请天下楼的杀手欲杀害我全家人,你说的没错,那个杀手——正是我。
那年我刚满十六,头一次出任务,对付一般百姓,以我的程度绰绰有余。石霸本要我留下我娘的命,其余全杀之,然而娘她……她却在看见我手腕上的链子后立刻紧紧抱住我,当下我怔住了,下一瞬,她在我耳边留下几个字以后便咬舌自尽,我想她大概清楚是谁要毁了她的家,所以宁死不屈。
关于我娘的自尽,我全然没放在心上,直至五年前,我意外得知我爹的姓名,之后我花了一段时间才查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冯力万死前以她女儿的性命逼问谁是主谋。现在,你应该要害怕我,因为我亲手杀了我的亲人,从我爹到底下仆人,整整四十六条人命。”那一夜,成了他的恶梦。
孙梦瑕轻轻伸出双手,摸索着他的脸,先是他的眉、眼、鼻、唇,她慢慢抚摸,似是想借由这个动作来缓和他的心情,最后她倾身抱住他,泪如雨下。
“不要……”
风行云冷笑。“你说什么不要?”可恶,她又看透了什么?
“不要死……你可以杀了冯力万、石霸,但你绝对不能杀害你自己,这不是你的错!”听完整件事情,她终于弄懂了风行云的心思,他不是要留下石霸的命,而是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自己亲手杀害亲人的事实所以才会逃走,然而这次再回来,必定是他已做了决定。
她清楚,他是想连自己也要杀了。
“不是我的……错?我的的确确杀害了他们,他们的血,他们的恨全殘留在我手上,眼底……你说,不是我的错,还有谁该承担?既然她认出我是她的儿子,为何不活着而宁愿选择死去,因为她我不是吗?”冯力万、石霸皆死,最后一个便是自己。
“我猜想你娘的自尽绝对不是因为知道是石霸所唆使。而是在她认出你是她的儿子以后害怕你会自责,因此宁可选择将秘密带走,不让你痛苦。行云,她是想保护你……”
这不是你的错,好好活下去。]
那是娘死前在他耳边留下的话,当时他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是否真的如梦瑕所说,娘是因为想保护自己才选择自尽?
“所以,我自私地请求你别死,不要离开我。”孙梦瑕牢牢搂着风行云,深怕一放手便会失去似的,交握着十指。
风行云清楚她在哭,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人却哭得比他伤心,断断续续的啜泣入了他的耳、进了他的心,教他禁不住靠在她纤细的肩膀上。
他缓缓闭上眼,内心的伤痛终于溃堤,若不是遇上她,石霸死的隔日,他也会死在爹娘墓前了。因为她,他的计划一再出错,本以为腻了以后便能离去,如今却渐渐难以割舍,不过在交出了最重视的链子之后,他心底的决定已无法再更改。
杀了冯昭日,保护梦瑕的性命——这是他最后必须做的事情。
至于自己——杀亲仇人,一个也休想逃,这是他的宿命。
他的双手满是鲜血,他不能毁了她。
刺眼的阳光疼得她醒过来,孙梦瑕一清醒,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应该躺在她身边的风行云,但摸了许久,她确信风行云已不在房里。
昨日,他们聊了许久,最后相拥而眠,风行云始终不愿松口给予承诺,她也不敢松手,就怕他做出傻事,怎知最后还是没能守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