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点头,神色自若,并没有因为站在传闻中可怕的丈夫面前而面露惧色。
“你带来的?”
“是。”
“何以泡这茶?”
“王爷双眼略显浮肿,看得出平时睡眠不佳,菩提子花瓣的味道非常清香,晒制成花茶后泡水饮用,不但能安神养心还能促进睡眠。”
面色一沉,景呈御冷哼出声,“你倒很会自作聪明。”
官宁儿微微一笑,“不敢。”
接着他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半晌,就在她暗自揣测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时,他才面无表情的抛下一句话,“今日开始,每天傍晚泡一壶那什么菩提子茶送到本王房里。”一口气说完,不等她答覆,他就撩起衣角转身出去了。
“是。”轻声的回应脱口而出,官宁儿始终谦和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背影。
英姿焕发,气势慑人,只不过走路的姿态有些奇怪……是她看错了吗?他的右脚走起路来有些微跛……
春梅被吓得失去了言语能力,双腿早就毫无力气,直到景呈御大步离开,她才颤巍巍的扶着椅子站起来。
“小姐,七王爷突然大驾光临,就为了下令让你每日泡茶给他喝?”
官宁儿耸了耸肩,“应该是吧。”
转过身,她继续摆弄心爱的花卉种子,唇边漾着轻浅的笑容。她有预感,未来自己在王府的生活肯定不会太无聊。
春梅小心翼翼打量自家主子令人玩味的神情,有时她真的很迷惘,她家小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
转眼间,官宁儿嫁进七王府已经有段日子了。
身为堂堂七王妃,岳总管曾召集所有的家奴仆人,当面向众人介绍她,可她的到来,却没有受到王府众人的热烈欢迎,仆人丫头们表面上对她礼遇有加,背地里却是暗暗嘲讽。
毕竟关于兵部尚书家三小姐的传言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胖一点倒还没关系,但被用痴傻这样的字眼形容,可就有损王妃高贵的形象了。
好几次,连身为陪嫁丫头的春梅都因为被别人瞧不起而惨遭欺负。
官宁儿知道以后并没有发怒,只是笑笑地哄了春梅几句也就罢了。她这个人脾气一向极好,对待下人也不会颐指气使,一点小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有一次,一个叫莲花的丫头和洗衣房里的人在背后讲她是非,说什么七王妃嫁进王府不得王爷欢心,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王爷从来不召她侍寝……
这种闺房私密之事,府里的丫头们每次说来都兴致勃勃,乐此不疲,可偏巧她们在背后讲人是非时,居然就被路过的官宁儿遇了个正着。
虽然这些丫头们平时没把这位七王妃放在眼里,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七王爷用八人大轿明媒正娶进王府的主子,如此明目张胆的在背后道主子长短,还当场被抓到,下场只怕会十分凄惨。
本以为官宁儿会大发雷霆赶她们出府,可她当场却只是柔柔一笑,淡淡的说:“王爷不召我侍寝,说不定有问题的是他,夫妻间床第之事一旦不合,可是要从双方面找原因的。”蜻蜓点水般的抛下这几句话,她便转身走人了。
几个丫头吓得瑟瑟发抖,本以为不久后会被惩罚,结果等了半个月依旧相安无事,这才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从那以后,她们便打心眼里敬重官宁儿这位宽宏大量的七王妃。
日子久了,虽然官宁儿还是不怎么受王爷青睐,但府邸所有下人却对这位七王妃心悦诚服了。
所谓的“怀柔政策”,指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形。
而春梅虽然总气自家主子太软弱,但有时又不禁认为小姐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儿。
最近天气恶劣,阴雨连绵,像往常一样,官宁儿在午后泡了一壶菩提子花茶送到景呈御的书房。
书房里负责打扫的丫头对她说王爷正在练功房,于是她又捧着茶壶来到练功房,还没推门而入,就听里面传来阵阵哀嚎声。
“砰!”一声重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摔落地,哀嚎声紧接着又响起。
然后门被推开,齐扬灰头土脸的跑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王妃,您来给王爷送茶?”
不久前,王爷一改往日喝龙井的习惯,吩咐王妃每天泡一壶奇怪的花茶给他喝,事后自己从岳总管那里得知,原来王爷喝过王妃特制的花茶后,居然从此便可睡个好眠,一觉到天亮。
看来,这个抢娶来的王妃除了胖一点、傻一点之外,也并非一无是处。
练功房里的哀嚎声依旧惨烈,官宁儿伸长脖子向里探去,“王爷在练功?”
齐扬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王爷心情不好、王妃如果不想挨骂,这壶茶还是晚些送进去的好。”
嫁进王府之后,官宁儿虽然听闻景呈御的性格古怪,少言寡语,但心情不好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
“王爷碰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齐扬摇摇头,指了指不断飘降的雨丝,“每逢阴天下雨,王爷一定会发一顿脾气。”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腿,“王爷这里有旧疾,平日没什么大碍,可一遇到这种天,腿可就难受了,王妃您还是小心为妙。”一口气说完,他匆匆转身跑了。
第2章(2)
官宁儿走进练功房,果然看到十几个陪练的护院已经被打到动弹不得,而景呈御身穿白色软缎练功服,脸上杀气腾腾,额头满布汗水。
至于他的腿,仔细一看走路的确有些微跛,这是她后来观察发现到的,天气晴朗的时候还好,一旦到了下雨天,情况便会加重,走起路来一高一低的非常明显。
“砰!”一个护院被他一脚踢飞,虽然地上铺有软垫,但人在落下时仍不免发出巨大的声响。
孤傲的站在原地,景呈御勾勾手指要其他护院过来。
几人虽然一脸畏惧,却也不敢反抗命令,互相推着别人上前。
官宁儿见状忙不迭走向前,朗声道:“王爷,练了这么久,您要不要喝杯茶解渴?”
众人见她出现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实在是被打怕了,再这样打下去,小命只怕去掉半条了。
官宁儿不慌不忙的倒了杯热茶,亲手奉上,景呈御却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也不伸手接,表情阴狠可怕,活像要杀人。
“滚!”他不留情面的低吼出声。
在场的人皆吓了一跳,直觉将目光移到王妃的脸上。
只见她不气不恼,依旧好脾气的捧着茶,柔声说道:“王爷功夫好,可这些护院却禁不起您折腾,就算您现在还不累,也该让他们喘口气、歇歇脚吧?”说着,不理会他难看的脸色,她转身对他们摆摆手,“都退下吧,去吃些东西喝口水,等休息得差不多再来这里陪王爷过招。”
众人不傻,知道这是王妃给他们找台阶下,而他们也实在被打怕了,听到这话纷纷起身,逃难似的离开练功房。
“你逾越了。”景呈御的声音非常冷漠。
“王爷,腿痛的话,揍人发泄并不能让情况好转,反而只会越来越痛。”
她这话直切要点,就像一发利箭直射他胸口。
他一把扯住她手腕,茶杯“啪”的一声落地,发出声响,可他却毫不理会。
他狠狠瞪住她,“你说什么?”他的腿伤一向是整个王府的禁忌,府里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提起。
“下雨天容易导致旧疾发作,王爷,您要不想腿疼的话,就乖一点跟我来……”官宁儿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扯着他走出练功房。
守在景呈御房门口的碧晴惊怔的看着两人暧昧走来,忍不住张大嘴。
“准备热水,让王爷沐浴。”官宁儿突地对她道。
沐浴?碧晴当场傻住。她很想问为什么,但王妃下令她不敢不从。
两人停在房门口,景呈御气急败坏的甩开官宁儿的手。这女人好大的胆子!
官宁儿回头看他一眼,无视他的怒火,不疾不徐的又拉住他手腕。
他再甩,她又拉,就像两个执拗的孩子,谁也不肯让谁。
最后,景呈御甩累了,放弃挣扎,他倒要看看这女人究竟想搞什么鬼。
寝房的内室里有个大木桶,那是他沐浴的地方,碧晴是个手脚俐落的丫头,他们进到内室时,浴桶已经放满了热水。
“王爷,腿痛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浴桶里泡个热水澡,揍人只能发泄心里的不快,对身体上的难受没有半点帮助。”无视他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官宁儿掩门,帮他更衣。
景呈御直挺挺的站着,右腿膝盖上阵阵的疼痛,让他几乎难以忍耐,每逢阴天或下雨,他都要忍受这种折磨。
她说错了一件事,身体上的疼完全比不上心里的恨,这残疾不时提醒着自己,要他记住仇恨。
他衣衫尽落,只留下中衣在身上,官宁儿虽为他明媒正娶的娘子,但嫁进王府一个多月,夫妻两人却始终未圆房。
人人都说官家三小姐是个傻子,但傻不傻,只有她自己知道。
南岳赫赫有名的七王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从安陵王手中抢下她这门亲事,并没有让她托大以为他要的是她这个人。
入府一个月,他不曾主动来看她,这正说明了他的眼中并没有她这娘子的存在。
若说她一点都不难过,那是假的,但她知道难过没有用,所以选择默默接受。
嫩嫩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胸前,中衣的带子很松,她手指停留片刻,慢慢放下。
“王爷,趁水热多泡一会儿吧。如果您想发脾气继续揍人,等泡完了澡,看您怎么揍都行。我就在外面候着,王爷若有什么吩咐叫一声就是。”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了回来。
“既然你这么喜欢多管闲事,这个澡,本王怎么可以一个人洗?”
一把将她抱起扔进热水中,未等她尖叫,他已经迅速扯落自己的中衣跳了进去。幸好浴桶够大,足以两个人容身。
对景呈御来说,把她丢进浴桶里弄湿,便是对她最快的报复。
官宁儿身上轻薄的衣衫浸了水后,凹凸有致的曲线尽显无遗,衣袍紧贴着身躯,她看上去其实并没有那么胖。
溅出的水珠打湿了她的头发、双颊,她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朱唇微抖,双眸大睁。
终于知道害怕了吗?不知为何,他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一把擒住她肩膀、托着她后脑,对着那颤抖的唇瓣便强吻下去。
他只是想吓吓她,可她娇柔的身子就像一块软馒头,抱在怀里感觉很奇妙,尤其当她胸前的两团柔软隔着薄薄布料摩擦着他赤裸的胸膛时,他情难自禁的产生了欲望。
景呈御不是圣人,他也从来不会压抑自己,加上在热水的浸泡下,腿疾刺痛的症状已慢慢消失,他野蛮的吻逐渐放缓,轻轻褪去她的衣衫,眼前赫然出现一片大好风光。
官宁儿脸颊一红,急忙躲开,他却一把将她捞回来,恨恨瞪了她一眼,“不召你侍寝,不是本王有问题,只是本王不屑,至于合不合得来,还要试过才知道。”
她瞪圆双眼,不敢置信的张着小嘴。她和丫头们说过的话,他怎么会知道?
他冷然一笑,仿佛明白她的疑问,“这偌大王府,在本王眼下没有任何秘密。”
当晚,王妃被召侍寝,两人一夜缠绵……
入夜后,外头雨势渐大,打在窗檐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本已经沉睡的景呈御突然感到身边有异物存在,长脚一踢,被他折腾得累极的官宁儿就这么给踹下了床。
他掀起眼皮,不耐烦命令道:“回你自己的房!”转过身又继续睡去。
官宁儿只得无奈的捡回衣裳穿上,在滂沱的雨势下狼狈冲回房里。
翌日,整个王府便流传着可怜王妃被王爷一脚踹下床的八卦。
谁教当夜雨大,王妃只披件外衫顶着大雨跑回房的一幕,恰好被在巡视的护院看了个正着,消息因此走漏。
一大清早,奉王爷之命去调查王妃在官家情况的齐扬回到王府,向主子做了详细的报告。
景呈御这才知道官宁儿在官家并不受宠,还时常被两个姐姐和唯一的弟弟欺负,幸好她性子温和,安安分分的躲在自己的院落里不争不闹,才能平安度过这些年。
至于那个被安陵王认为是宝藏的东西,则是她娘生前留下的一枚铜镜,传说那枚铜镜是拥有奇异能力的照妖镜,然而真相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从头到尾,景呈御很认真的听着,没说一句话。
最后,齐扬看了看外面已经放晴的天色讪讪道:“说起来,昨儿个夜里的雨真是好大啊。”
言下之意就是,王妃在被您一脚踢下床后,可是冒着大雨回房的,好歹人家也是个姑娘,王爷这么做,也太残忍了。
景呈御难得的面露尴尬。
他习惯独睡,二十多年来没有与人同床共寝的经验,昨晚他睡得迷糊,总觉得身边有不明的热度,出于本能,他一脚踹去,清除障碍,事后想起,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
但那又怎么样?不习惯就是不习惯,虽然他不排斥抱她,却很排斥有人侵入自己的领地。
脑中不期然浮现官宁儿的容貌——圆圆嫩嫩,脸上总是挂着没有脾气的笑容。
景呈御想起她被他当成丫头使唤时的毫无怨言,为了他的睡眠用心泡制花茶,不顾他的冷言冷语拉着他泡热水澡,娇软的身子在他身下曲意承欢……
不经意的,这个被他当成工具利用娶进家门的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悄悄产生微妙的变化。
第3章(1)
猛打喷嚏、鼻涕流不停,身体一向健康的官宁儿终于尝到了生病的滋味。
她头晕晕、脸红红,春梅还在她床边不停感叹她命歹运气坏,好不容易和王爷圆了房,却在三更半夜被人家一脚踹回来……
官宁儿很想命令春梅闭嘴,让她好好休息,可她正要开口,府里的丫头便禀报外面来了个道士在闹事。
因为王爷在晌午时出了门,身为王府女主人的她,只好责无旁贷的出面解决。
拖着沉重的身子和发晕的脑袋步出房门,还没走到门口便看到一个老道士大摇大摆的走进王府,老人家下巴蓄着雪白的胡须,身穿破旧道袍、手拿拂尘,背上还背了一个破袋子。
老道士一进大厅找了把紫檀大椅,便跷起二郎腿坐了下来。
两旁的奴仆护院围了他一圈,不是他们没赶人,实在是这老道士的功夫好得不得了,三两不就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狼狈不堪。
“我老道士化缘至此,你们这些兔崽子最好都给我规矩点,再对我无礼,小心废了你们的腿。”他年岁不小,却声如洪钟气势慑人。
官宁儿揉着不通气的鼻子走时大厅,细细打量着老道士,只见他鹤发童颜,身形瘦削,好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