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在小庙外他宣布要迎娶她后,府里气氛便十分紧张,虽没人敢真的去账房支饷要离开,但是众人见着她的神情却是冷漠得教人心寒。
茶府给的饷银优渥,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比拟,众人舍不下这份高薪只好忍着心中不满继续干活,但摆明就算她成了少夫人,也不会让她受到主子应有的对待。
她不禁幽然长叹一口气,有苦难言。
“余系芍!”蓦然一道身影闪到她面前,下一刻她一只手被人扼住翻开,露出“凶寡”两个字。
事发突然,余系芍愕然忘了反应,任那羞耻的烙印在人前暴露。
“你果然是寡妇!”小凤美目怒睁。
余系芍怔愕的望着发怒的她,脸上一片惑然。
“原来是真的,茶大哥瞧上的真是一名寡妇!”小凤的震惊完全写在脸上,还赤裸裸的带着宛若教人羞辱了的愤怒。
她心仪的男人,舍她瞧上的竟是一名世人所不容的女人!
这教她如何接受,这铁铮铮说明她比不上一名寡妇!
余系芍惊愕过后,慌忙的扯回掌心,眼眶发热的旋身背对她。“是的,如你看见的,我是一名带着厄运的年轻寡妇!”强压抑着心中翻涌的痛,她努力不让自己在人前哽咽。
小凤沉脸踱步到她面前。“我原以为你只是一般女人,既然茶大哥喜欢你,我便忍痛退出,但如今我知道你的身份了,又怎能放任你害他!”
余系芍疑惑的望着她。那她又当如何?
“茶大哥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若要断了他的念头,只得你消失!”小凤严肃的说。
“我何尝不想……可是走不了啊!”余系芍怅然道。自从上回出走之后,那男人便派人随时盯着她,就连小玉也是时时紧张兮兮的,生怕她又不告而别。
“你若真心想走,这次有我帮你,一定走得成。”小凤有着将军之妹的果决,一旦下了决心,必定贯彻到底。
她心悸的抚着胸口,“你真愿意帮我?”
“当然,只要为茶大哥好的事,就算惹人怨,我都愿意去做。”
“小凤姑娘对他用情很深……”她瞧得出这女子是个爽朗的人,爱慕一个人态度坦荡赤裸,若非处于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会很喜欢与这样的人相处的。
“坦白说,我从小就非常仰慕他,他娘过世时,也是我陪在他身边,可惜他对我始终没有特别情愫产生。我虽失望,但是不放,弃——等你离开后,相信他就会寻回理智,知道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而我会表现得比之前更积极,让他接受我!”小凤大胆的说。
余系芍听了既欢喜又心酸。那人有这样的女子相伴,自己应该可以放心了……
“怎么样,你走不走?”小凤追问。
“我……”
茶府张灯结彩在同一天办两桩喜事,一是茶老爷的六十大寿,一是茶少主迎娶美娇娘。
茶府主人有心办得热闹,广邀众人观礼,来的宾客众多,但脸上有笑的少之又少。
茶夙潭不顾世俗眼光坚娶寡妇为妻,此举已成为众人笑柄,大伙无人认同,只是碍于茶府家大势大,不得不来上这趟。
在所有冷眼中唯有茶联合一反众人,笑得如弥勒佛,一张嘴笑得阖不拢。
众人心想,前一阵子不是传出父子争一女吗?这会见他笑得咧嘴,这传言还真不可靠!
不过,不管如何,这老爷子真是老糊涂了,儿子胡来就算了,他自己也跟着起哄,这茶府几代名声怕是要毁在这对惊世父子的手中了。
正当众人惋惜之际,门口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老爷子,恭喜茶府今日喜事连连啊,您老要活到六十不容易,那小子要成亲更不简单,今日茶府这杯双喜酒我说什么都要赶来喝他个痛快!”
这是谁呢?众人睁眼一瞧,竟是那位家在凤城、驻守冈山,赫赫有名的凤大将军,他一进门,俊俏中带着几许轻佻的脸庞立即让一室生辉。
众人见他出现莫不惊讶。这人居然千里迢迢赶来茶府祝贺,传言他与茶夙潭是生死之交,果然不假。
茶联合由主位跳下,喜孜孜的勾搭上他的肩。“好啊好啊,你这小子鼻子灵,知道我这里今日有好酒可喝,好,今天我就舍命陪英雄,跟你拼了!”
“没问题,本将军带来了百人,这些人也是要大闹你茶府的。老爷子,你茶府的水酒饭菜可准备得够不够啊?”凤少本大笑,眉眼间有股不讨人厌的戏谑邪气。
“呵呵……今天这场子静得跟死了人一样,我还以为会很无趣的,这下你来可就热闹了,这才像喜事临门,不然人家还以为我家办丧事了。”茶联合刻意往众人脸上巡上一圈,见到了满满的尴尬,轻哼一声,才又拍手对凤少本道:“你放心,凡是真心来祝贺的,我茶府绝对热心招待,要酒要菜一俱应全,要我办全城流水席也成!”他极爽快的说。
两个男人相视大笑,凤少本接着问起,“怎么不见新郎倌?”
“喔,他正忙着,新娘昨晚再次逃婚,他逮了人,这会急着洞房,想生米煮成熟饭,所以没空出来见客!”
众人一听,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没拜堂,竟就急着洞房了?这茶少主怎么尽干些惊世骇俗的事!
“哈哈这法子好,我那女人也是不管我好说歹说,从我身边逃脱了好几回,几经教训无用,我早该学夙潭这么做了?回去后我便如法炮制,就不信那女人还能拿乔,哈哈哈。”凤少本竟是大声叫好,打算有样学样。
众人听了可脸红了。这位大将军果然不是一般人,难怪能与茶家人成为至交,全是异类!
“不过也不知道我那儿子得手没,不如,咱们偷看去?”茶联合抚须提议。
“好啊,我也好奇那小子“行不行”呐?这会正好见证一下。”凤少本马上附和。
而后两人互勾着肩,真去偷看人家洞房。
众人惊得说不出话了!
第9章(1)
红帐高挂,喜烛成双。
大红龙凤床上,男人将女人逼到床角,双目灼灼望着她。
女人细致的脸上渗出薄汗,缩着身,不让他靠近。
“过来!”男人命令的声音低哑带着性感。
她摇首如博浪鼓。
她不来,他也不勉强,他过去。
女人像只受惊的兔子,更往床角躲。
他扯笑,“你这是往死胡同去,你不知道吗?”
她瞧瞧自己被困住的窘境,咬住唇瓣,小脸泛成一片酡红。
“你别这样。”她出声恳求。
他的回答是抓住她冰冷的小手,用力掰开她的掌心,吻上那凶寡烙印!
她大惊,“你……”
他犀眸上扬,紧抓着她挣扎的手心牢贴在自己唇上,吻得坚决。
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转眼他的唇已贴近她的眼下,深情的吻去一颗颗急落的泪珠。
她震撼的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而他热切的目光却一瞬也不瞬的投在她身上,那神情充满温柔又悍然不悔。
她的心头在这一刻掀起足以将人灭顶的巨浪,一颗惶然的心几乎跃出胸口,高喊着,就灭顶吧,有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晶亮泪珠再次激动地自她眼角滑落,大叫着,与其一无所有,为什么不可以贪心一回?
她深深吸气,勇敢的凝视他深切渴望的双眸,举起颤抖的手捧起他的脸庞,朝他青涩的绽出一抹笑靥。
这一笑让他为之动容,尤其当她冷不防地将唇献给他时,他的双眸立即绽亮。
她主动吻他,眼前的容颜一如水仙花绽放,美丽异常,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触她柔嫩细致的脸庞,享受着她嫣红湿润的唇瓣轻咬着自己的唇,小巧的舌尖试探地探入,纠缠上他的。
对于女人,他要抱,只挑最好的,不然,他不碰,然而,她给的羞涩之吻,却是他不曾体验过的热烈刺激。随着她娇涩的深吻,他深陷在其中,不可自拔。
感觉怀中人不自禁的轻颤,他蓦然将她紧紧搂住,取回主导权,恣意地汲吮她的芬芳,像烈火一般,燃烧她,燃烧自己。
他的唇烫,手更烫,但她身陷火海,早不在乎那灼人的热度,他火热的手探进她的衣内,激情地抚触她的身子。一阵颤栗窜过全身,听见自己逸出的嘤咛声,她惊羞的咬住唇,却还是压不住那声声羞人的喘息。
他轻笑,动手剥开她的衣物,将她的一切呈现在眼前,她局促、羞赧的退缩,但他哪肯放过她,将她遮胸的双臂置上头项,垂首或轻或重的吻吮着她的酥胸。未曾经过人事的她禁不住全身酥麻发软,男人神情一紧勾起她的双腿圈住他的腰,一个挺身,冲进她的身子,撕裂的痛让她皱紧眉心。
事到如今,她想退却也做不到了,但她不后悔,双手紧紧攀着他的颈项,一滴泪自眼角流出,这是心甘情愿,欢喜的泪……
总算,她总算带走些什么了……
房门一开,就见到两个男人若无其事的咧嘴笑开,一点不好意思的模样也没。
茶夙潭也只是挑眉,没有很介意,可是躲在他身后的小女人,就无地自容了,一张脸像是烧起来,红透了。
凤少本对着好兄弟挤眉弄眼,那神情摆明赞誉有加,茶联合也是眉开眼笑,奇贼无比。
“你们都瞧见了?”茶夙潭淡声问。
两人齐齐摇头,“没法看见,但听见了。”甚至还兴奋的一起掩嘴笑出声。
想到自己那一声声娇喘全落入别人耳里,余系芍这会简直要咬破自己的粉唇,羞得想死!
茶夙潭刀锋般的目光扫过面前臭味相投的两个人。“听见了就当没听见。”
他拉着难为情的女人直接往大厅去。
茶联合追了上来,“这是要拜堂了吗?”
“嗯。”他应声。
老人家惊喜过望,“不用先看一下吉时吗?”
“不用!”他依旧拉着人快步走。
“老爷子,这时候还看什么吉时,不过是补个仪式,最要紧的是,要快!”凤少本扯着嘴角笑说,轻佻的样子完全没一点大将军的威仪。
余系芍没见过他,不知他是谁,正要开口问,已被茶夙潭拉进大厅,而凤少本也觉得她面熟,忍不住落后脚步深思一会。
“承蒙各位久候了,万分不好意思,我儿总算由洞房出来了,大伙同见喜了,同见喜了!”一出来,茶联合居然乐不可支的扯着嗓子这么宣布。
众人听得脸上发红涨紫,好不尴尬。
余系芍更是后悔至极,暗怪自己不该存有不良心思,更不该随男人走出房门!
她求救于身旁人,希望他能帮自己解困,至少阻止老爷别再说些让她想咬舌自尽的话,可却瞧见平日酷得跟什么似的男人,这时候竟露出喜洋洋之色,表情极为的“亲切和善”。
可恶,她清楚了,他根本就晓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房里干什么,用这种方式宣告他们非成亲不可,她已是他的女人!
这下,她脸皮烫得都快可以煎蛋了。
“好了,大家等那么久了,再不拜堂,我那批兄弟要饿惨了,你们还是快了结这桩事,这之后若要回去再行一次洞房也随便你们!”凤少本赶上来,风风火火的催促。
“是啊是啊,快拜堂,我酒虫发作,也急着要喝寿酒兼喜酒!”茶联合迫不及待的跳上主婚人的位子坐好,等着要受礼。
“走吧。”茶夙潭含笑的牵起余系芍的手。
她小脸依然火红,一副无脸见人的模样。“哪有新娘拜堂不盖头巾的……”她声音低低的,像是被闹得都抬不起头了。
她是被他强拉出房的,身上只罩了件凌乱的红嫁衣,头上的凤冠红巾都不见踪迹,她该是唯一在拜堂时一张脸被看光光的新娘吧!
茶夙潭忍不住露出宠溺的笑容。他们的婚礼完全不照规矩走,这女人本来就脸皮薄,这会被闹得想掩面遮羞了。
“小玉,你陪少夫人回房打点一下吧,尽快回来。”他吩咐。
小玉笑着搀扶余系芍回房,没有多耽搁,不一会就笑吟吟的将已戴上凤冠红巾的人带回。
茶夙潭长年冷淡示人的目光此刻竟是柔情似水,他由小玉手中接回新娘,领着她步步往堂中走。他心中涨满无限欢喜,终于能如愿让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
“一拜天地!”有人高唱。。
他领着她向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
主婚席位上,茶联合眼泛泪光,喜极而泣的接受儿子、媳妇的大礼。
“夫妻交拜。”
“一个寡妇拜什么堂,真不知羞耻!”这礼还没拜完,居然传出骂声。众人原就满腹鄙夷,听有人先骂出声,立刻纷纷大着胆子附和起来——
“这世风日下,风气已败坏到如此地步,寡妇都敢披嫁衣了,真是乱了!”
“就是说,明明克死丈夫,怎好意思大张旗鼓的再嫁,这茶家不久恐怕也要受累暴落了!”
“寡妇思春,害人不浅啊!”
众人的“窃窃私语”越说越难听。
就连茶府请来的司礼都羞愧得念不下去了。
茶府奴仆更是人人寒着脸,感到丢人!,
现场气氛顿时僵寒下来,茶夙潭下颚紧绷,怒视众人。
“我茶某人成亲你们若不赞同,可以不来,不过既然来了,若敢砸婚,我向来是记仇之人,这后果你们应该可以想象!”他阴恻恻笑着。
众人狠狠倒抽一口气,几个怕事的马上闪到角落去,不敢再多言。
但还是有个老古板看不惯,冷哼道:“不受众人认同的婚礼,不办也罢,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说话的正是刚才第一个开骂的人,他是京城有名的退休礼官,做人一向一板一眼,恼怒茶夙潭败坏风俗,娶一个年轻寡妇,这会可不是来祝贺的,而是专程来劝诫阻婚的。但是到了茶府却一直找不到茶夙潭,这才知他竟悼礼的先洞房了,他心里大骂这对男女简直伤风败俗,自己若再不出声谴责,枉他做了一辈子的礼官。
茶夙潭心头大怒,但是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老先生说得有几分道理。”
老礼官一听,当下大喜这小子还是有救的,没教寡妇完全迷昏头。“茶少主青年才俊,愿意迷途知返,没惹出众怒之事,实属可喜可贺!”
他阴笑着点头,“所谓“迷途知返”指的应该是你们这些脑袋长茧的人吧?”
“脑袋长茧?”
“没错,一群食古不化、迂腐的人,不是脑袋长茧是什么?”茶夙潭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
老礼官大怒,“你骂人?”
“对,就是骂人,不许寡妇嫁人,这是什么狗屁风俗?分明就是你们这群老冬烘想出来折腾人的蠢事!”他不客气的说。
众人被骂得脸色发青。
“你……你悖礼弃俗,将来必遭众人唾弃!”老礼官气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