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事实啊,有什么好害臊的?」谈昭君打了个呵欠。「好啦,我睡一下,你不用留在这儿了。」
「那秋枫下去了。」拿来棉被替小姐盖上,她才悄悄的退出卧房。
空气飘来淡淡的花香,谈昭君睡意渐浓……
「喂!丫头!」突然,一声沙哑的叫唤传来。
闻声,谈昭君猛地睁开眼,睡意全消,忙不迭的从榻上爬了起来,就看见窗台上坐着一个……老头子。
「鬼头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讶地喊。「哇!你今天这张脸皮好可爱喔!这些皱纹皱得好均匀,整张脸找不到一个地方是不皱的耶!」啧啧称奇的端详着那张脸皮。
鬼头子其实是她替他取的绰号,谁要他当初问他怎么称呼,他要说不记得了,反正不管是真的不记得,还是不想告诉她都没关系,就是一个称呼嘛,再取一个就是了。
而她之所以会叫他鬼头子,和他年纪无关,而是因为他总是鬼头鬼脑的,尽想些鬼主意。
「你是怎么进来的?碧柳山庄的守卫还算不错耶!你没被人拦下吗?」
「拜托,我鬼头子是何方神圣,那些个小鬼连我的影子也瞧不见。」鬼头子冷哼地说,很是神气。
「是喔是喔,您神功盖世,天下第一,行了吧!」谈昭君敷衍的很,一点也不相信,因为除了轻功之外,她从没见过鬼头子使过什么武功,倒是易容术一流就是了。「你来找我?」
鬼头子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废话,我人不是在这里吗?」
「很痛耶!」谈昭君捣着额头抗议。「你找我干么啦!」
「听说你要嫁人啦?」
「你消息还真灵通,怎么知道是我?」她还以为外面的人只知道尹轼驹要成亲而已。
「本来不知道,外头只传说碧柳山庄庄主要成亲了,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他一脸奸笑。
谈昭君翻了一个白眼。「所以咧?」
「既然你都要成为庄主夫人了,那欠我的一斤云顶茶快快还来吧!」
「原来是来讨债的啊!」她叹气。「好啦,晚上你再过来拿。」看来还是要和尹轼驹要茶了。
「欵!丫头,你成亲是为了还债吗?」鬼头子突然问。
「一开始是,不过现下不是了啦!」她也不隐瞒,她和鬼头子是忘年之交,偶尔互相要阴谋玩玩,不过很少隐瞒对方。
鬼头子嘻嘻笑。「是喔,丫头喜欢上人家了。」
「是啊,不行啊?」
「行啊,当然行,再行也不过了,倒是你未来相公到底行不行啊?」说到最后,他竟开起黄腔来了。
「听说是行啦,不过还是要等洞房花烛夜过后才知道。」混久了,她早就对这种话题无动于衷。「你要在咸阳待多久啊?要不要我叫人准备客房让你住下?」
「不用准备客房了,我习惯以天为盖,等拿到云顶茶,喝完你的喜酒就走。」鬼头子忙摇手拒绝。
「好吧。」谈昭君也不勉强他。「我这边没有亲人在,有你在,我也觉得安心些。」
「哎唷!臭丫头,你不要存心害我哭啦!」鬼头子装模作样的揉了揉鼻子。「算了算了,招呼打过了,我走啦!」话一说完,人已经一溜烟不见了。
眨了眨眼,谈昭君吁口气,重新趴到榻上,可是睡意却早跑光了。
「算了,去杏院。」
第8章
「我要一斤云顶茶。」一进杏院,谈昭君便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说。
俯首案前的尹轼驹闻声,只点了点头,便开口吩咐江容。
「江容,去拿一斤云顶茶过来。」
「庄主,小的去向总管拿可好?」因为总管那儿的云顶茶是最劣等——当然是跟云顶茶比,和其他茶种比,还是胜过许多的。
「不用了,拿我这边的。」
谈昭君好奇了。「怎么?哪儿的云顶茶有差别吗?」
「庄主这儿的,是今年的春茶,总管那儿的,是去年的夏茶,至于二少和三少那儿,则是冬茶。」
「那秋茶呢?」听说云顶茶是一年四季皆可采收的。
「秋茶是送礼用的,早就没了。」
「喔,所以呢?」其实这么一听,她大概已经了解是怎么回事,还是故意问。
「云顶茶等级分成四等,最顶级的,就是春茶,之后是冬茶,然后是秋茶,最后是夏茶。」江容傻呼呼解释。
「喔!所以我只配喝夏茶,你是这个意思,是吧?」她笑咪咪的折了折手指。
「呃?」江容顿时语塞,收到主子给他的一个「活该」的眼神,更是欲哭无泪。「小的……去备茶,春茶。」说完,火速溜了。
「直接拿去荷院,放我桌上,谢谢。」谈昭君对着他的背影喊。
「是!」江容喊着回应,可人已经闪到后面去了。
「嘻嘻。」谈昭君见状,忍不住笑了。哼哼,吓死你!
「江容没那个意思,因为春茶的产量一直以来都很少,所以只有我这儿有。」
「我知道他没这意思。」她也没有生气,只是耍着他玩罢了。「今年春茶产量多少?」产量少,至少也有百来斤吧?
「八斤。」
「嗄?」她本以为自己听错,见尹轼驹浅笑点头,才确定没听错。「这么少?那你问也不问就拿一斤给我?!」
「没必要问,你要就给你,没关系的。」他好脾气的笑。
看他这样,谈昭君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主动把用意告知他。「我是要送人的,送给我一个忘年之交,我的武功就是他教的。」
「是你师父?」
「不是,没拜师,他也只是口头上教我而已。」所以她才说没见过他的武功啊!
「没关系,你要送,就是有送的必要。」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她笑望着他。「你对我真好。」
尹轼驹对她一笑,又继续低头批摺子了。
支手撑着下颔,望着他迳自忙碌,不知道过了多久,谈昭君渐渐觉得无聊了。
「听说梅庄牡丹园里的那株花王今儿个开花了呢。」
「是吗?」尹轼驹随口回了声,批好一本摺子放到一旁,又立即拿了另一本,可尚未翻开,就被一只纤细玉手给抢走了。「昭君?」
「尹庄主,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生你的气啊?」将摺子丢到一旁,她杏眼圆瞠地瞪他。
「生我的气?」尹轼驹很是错愕。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不是才对他说「你对我真好」,怎么无缘无故的就生气了?「为什么?」
「啕!你根本没在想我生什么气对不对?」谈昭君马上变得气呼呼的。「那天在武堂,我不是要你自己想吗?你根本不在乎!」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时候那件事啊!可是我以为……已经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你有向我解释过了吗?没有嘛!你根本连我为什么事生气都不知道!」她双手环胸,气鼓了脸。
他有些头疼。「昭君,你就直接告诉我是什么事惹你生气的,不就好了?」
「不要,你自己想,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自己招认。」她故意不说,只是抽走他手上的笔,丢到一旁。「现在,我要去梅庄赏牡丹。」
「我派两名护卫陪你们去——」
「不,我要你陪我去。」
尹轼驹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她叹道:「你还是不想出门啊……」
「不是的。虽然有点胆怯没错,不过我已经答应过你会去尝试,就会去做。」在她面前,承认自己胆怯竟是这么自然的一件事。「可我实在分不开身,等我把事情处理完,我们再出去,好吗?」他无奈的望了一眼满桌的公事。
「不好。」她立即否决。「除非把碧柳山庄的生意结束一半以上,否则你的公事是永远都做不完的。」
「至少让我把桌上这些先处理好……」
「到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赏什么花啊!」谈昭君撇唇,突然灵光一闪。「只要把桌上的公事解决,你就陪我出去?」
「嗯。」他点头。
「那简单!」狡猾一笑,她立即回头大叫。「江容,去找五个仆人过来。」一边吩咐,她也一边动手,一连抽出几本摺子,堆成一小叠放在大桌上最左边。
「哦?」才刚进门的江容望向主子。
尹轼驹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不过还是对他点头,要他照办。
待江容领命出去找人,尹轼驹才问:「昭君,你叫仆人来打算做什么?他们不可能帮我批阅这些帐册摺子的。」
「这我当然知道,我哪会做这种笨事啊!」谈昭君白了他一眼,看见江容领着五个仆人快步赶回来,立即开心的招手。「你们通通过来,一人搬一叠,把它们搬回帐房,交给二少爷和三少爷处理。」
尹轼驹总算了解她的「解决办法」。
「昭君,轼骅和轼骁很忙……」
「没有你忙,而且他们是光棍,没有未婚妻需要陪,你不一样。」她理直气壮的指挥着仆人。「最左边那叠留下来,其他全部搬光。」
未婚妻……听闻她这般自称,尹轼驹眼神柔了,表情也柔了。
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东西没三两下被搬得只剩她挑出来的一小叠,他忍俊不住的笑问:「所以,这些就是我今日的工作了?」
「对,等你陪我赏花回来,我再陪你处理公事。」谈昭君很够义气的一拍胸脯。
想像二弟和三弟看见那些被搬回去的东西时可能会有的表情,尹轼驹就忍不住想笑。「轼骁会发狂的,我看我们就赶紧出门吧。」
「江容,快点替庄主准备。」谈昭君开心的跳了起来,看见江容刚好回来,立即吩咐。「我也回荷院准备,一刻之后杏院门口集合。」
「好。」目送她雀跃的背影离去,尹轼驹笑容不减。
他知道现下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连她也都帮着一起忙,已经好些日子陪着他没出过门了,而他补偿她的方法,就只是在忙完公事后,陪她下棋。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尽管他心中对于出门依然觉得忐忑,他还是答应她。而看见她开心的样子,就算这趟出门会让自己成为注目焦点,甚至被人指指点点,他也不在乎了。
「庄主,小的帮您更衣。」江容捧着衣裳,这是自从出事之后,庄主第一次出庄,连他都跟着紧张起来。「庄主请放心,虽然外头不像山庄里到处都改了斜坡,但是小的人高马大又力气大,遇到阶梯什么的,小的还是拾得起轮子椅的。」
「嗯,那就劳烦你了,江容。」他点头微笑。其实江容原本是他的护卫,出事之后江容自责那日没有跟在他身边,所以坚持留下做他的侍从,照顾他的起居,对江容来说,实在是大材小用了。「等会儿轼骁应该会过来,我们动作得快一点。」
不到一刻,一行四人在杏院入口碰头,浩浩荡荡的从后门溜了。
同一时刻,帐房里突地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尹轼骁冲了出来,朝杏院飞掠而去。
只可惜,慢了一步,杏院已是人去楼空,不见人影。
他立即又冲到隔壁荷院,也不见谈昭君和她那个婢女。
他火大的随手抓来一个荷院的仆人。「人呢?!」
「三少爷是指……谈姑娘吗?」婢女确认。
「废话!她人呢?庄主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是的,方才江容推着庄主的轮子椅,秋枫也跟着,谈姑娘则陪在庄主身侧,两人还手牵着手呢!」婢女想到方才的景象,忍不住掩嘴笑,忘了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谈姑娘说梅庄牡丹园的花王终于开花了,所以方才他们四个往后门出去,要到梅庄赏牡丹呢。」
尹轼骁顿时傻了。到梅庄赏花?
所以,大哥坐着那张轮子椅……出门了?!
谈昭君啊谈昭君!算你行!
「好!我尹轼骁这下真心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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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牡丹时节已接近尾声,依然到处都是牡丹,街上仕女个个戴插奇花,争奇斗艳,这斗花之举,着实有趣得紧。
结果,他们没上梅庄赏牡丹,而是留在街上逛大街。
意料中的,一道道好奇惊讶的目光往他们投射过来,全都往尹轼驹的座驾瞧,他们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加上有人认出尹轼驹,于是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了起来。
尹轼驹神情冷硬,面无表情,偏偏谈昭君像是无所觉般,一手拉着他的手,开开心心的光顾每个摊子,不时微弯身徵询他的意见,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渐渐的,吸引走了绝大部分在尹轼驹身上的好奇目光,这种情况让他终于稍稍放松了些。
「哎呀!这不是轼驹贤侄吗?」突然,一个宏亮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名中年汉子拨开人群,走到他们面前。「贤侄,真的是你啊!」
尹轼驹才刚放松了的神情立即又变得僵硬。
绷着声,他客气的拱手以礼。「司马前辈。」
司马?谈昭君微挑眉,这姓氏有点耳熟。
「好久不见你了,自从……」司马盛一脸缅怀的神情。
「轼驹,这位是?」谈昭君不疾不徐地打断来人准备开始的「想当年」。
「咦?这姑娘……」司马盛这时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女人,原本对被打断话很不高兴,可这定睛一瞧,不得了,惊为天人啊!怎么有这么美的姑娘,饶是他见多识广,像这般的美貌,依然是少见。
「司马前辈,这位是晚辈的未婚妻;昭君,这位是司马前辈,司马府是有名的武林世家,对江湖武林贡献良多。」尹轼驹为两人介绍,紧张的神情缓和了些,变得较为自然。
「未婚妻」三个字落入众人的耳里,那窃窃私语声更加响亮了。
「这可不得了,没想到贤侄竟能得此佳人,真是可喜可贺。」司马盛脸僵了下,立时又恢复笑脸。「对了,午膳我在瑞升酒楼摆了几桌酒席,请贤侄务必赏光。」司马盛开口邀请,从怀里抽出一张请柬递给他。
尹轼驹略看了一眼请柬内容。「原来是司马前辈添了金孙,恭喜前辈。」
「呵呵,那不肖子总算也做了一件对司马家有贡献的事啦!」司马盛呵呵直笑,从神情就能看得出来这只是客气的说法,那个「不肖子」应当是让他非常引以为傲的。
「司马前辈客气了,印兄人品不凡,司马前辈理当引以为傲才是。」尹轼驹淡笑以对。
「哪里,若非那场事故,贤侄一定比印儿更有成就的,印儿也不会有机会娶到水菱……」说到此,司马盛表情突然显得有些尴尬,还瞥了谈昭君一眼。「不谈这个,贤侄一定要来,知道吗?」
「多谢前辈,不过——」
「没有不过,贤侄不来,就是瞧不起我!」司马盛强硬的截断他的话。
「这……」尹轼驹有些为难,抬眼望向一旁的未婚妻。他是无所谓,可她若不愿,他也不想勉强她。「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