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墙壁坐下来,细细回想两人的相识、相遇,到这一路结伴同行。
她的伶牙俐齿和机敏反应一直让他头痛,他没有办法像操纵其它人那样指使她按照他的计划走,以至于打算利用她的公正为顾家洗雪沉冤,却变成调查命案、还要救他仇人的义女韩钰。
他的计划全盘被打乱,但他不觉得生气,反而欣赏她这种大公无私的作为。
他帮她是心甘情愿,他为她吃醋,吃得一肚子酸水,原来纠纠缠缠,最终的理由只有一个——爱。
“水无艳,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
“什么?!”她惊叫,心慌意乱、口干舌燥。“顾先生,你……是开玩笑吧?
”
“我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想通了,他心情开朗,唇畔勾笑,好像山林间潇洒来去的风,恁般地迷人,却摸不着、抓不到。
她心头怦怦跳,坐倒在他面前,良久良久,长吁口气。“我懂了,你故意吓我。”
“我说的是事实。”
“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你别玩了。”
“算了,爱信不信随你。”反正她怎么想,他不是太在乎,横竖他有的是法子哄她嫁入顾家门。
她就知道,居然有点失落,长长地叹了一声。“你是第一次使用迷魂大法吧?”
“是。”他做事习惯用动脑,而不是耍小手段。
“我懂了。你行功出错,走火入魔,伤到脑子了。罢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救韩姑娘。”她一点都不喜欢他的游戏,非常难玩。
顾明日伸手拉住她,大掌抚过她白玉般的脸庞,眉毛弯弯,俏丽的大眼是细长的形状,像桃花瓣,鼻子小巧,鼻头圆润,两唇勾出了漂亮的弧度。
“原来你长这样子。”是他最喜欢的甜美娇颜。
她心头一下惊、一下喜,还有一点点怨,竟是痴了,由着他摸遍她的脸。
当他开始说话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片胡涂,各式思绪纷飞。她想,走火入魔这种病要怎么治?治得好吗?万一他要疯一辈子,他们是不是就这样牵扯不断了?
突然,水无艳心里一紧。她这样好像路见失物、占为已有,爱贪小便宜的人。
“放心,我不会对你无礼的。”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他安慰她。
“我怕我对你无礼才是。”她咕哝着,拉回漫长的思绪,端正心态。
“什么?”
“没有。我……我是说我不担心那种事,就算武功不如你,我也有其它本事,没那么容易被欺负。”
“你的本事?你指的是那套魅功?那你死心吧,它对我无效。”
“我还有其它本事。”至于是什么?她暂时想不出来。
“是吗?说来听听。”顾明日揶揄。
“我——算了,我们这趟主要是为了救人,还是先找韩姑娘,其它的以后再说。”
“那走吧!”他重新站起来。
“你确定自己撑得住?”
“我像是快倒下去的样子吗?”
四周太暗,她必须靠得很近才能看清他。确实,他苍白的脸已经恢复血色,若非下巴点点胡渣添了狼狈,他依旧是那秀挺如竹的巧手天匠。
这家伙别扭归别扭,但相貌长得真是好。
“可惜一副好相貌,却搭上一颗坏掉的脑袋,暴殄天物啊……”
“你又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对他的脸很有兴趣,只得迅速转移话题。“你猜这地道有没有机关?”
“没有。”
“这么肯定?”
“当然。”顾明日走到转角处,停下,对她招手。“瞧,密室大门就在这里。整条地道不足百步,在这里设置机关,徒添进出的麻烦,还不如把防守重点放在里头的密室。”
水无艳走到他身边,看见一扇铁门,呆了。“你怎么知道的?”
“暗门打开的瞬间,一阵风吹到我的脸上,我由此判断地道长短。”
“这也太神奇了吧?”她惊呼。“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很正常耶,走火入魔有这么快好?”她心里有点惋惜,因为认真起来、不再逗她的顾明日虽然迷人,却少了一份可亲。
“我只是岔了气,没走火入魔。”他边说,一边把她推到背后,才伸手开门。瞬间,一股潮湿的气息扑上脸面,他脸色大变。“他奶奶的,我见鬼了!”
她歪着头看他。显然,顾明日并没有完全正常,不然怎么会说自己见鬼?他压根儿瞧不见。
“我看你还是找个机会请卓先生帮你瞧一瞧比较妥当。”毕竟,弄坏脑子很危险的。
水无艳挤到他身边,瞧见眼前景象,也傻了。“有没有搞错?”这哪里是密室,根本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一眼望不到边境。
天晓得那些山民将韩钰丢在哪里?万一她在最深处,只怕找到她的时候,人都断气了。
顾明日更想仰天长啸。往常,他最爱仗着机关之术困人玩,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被天然地势困住。莫非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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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个天然溶洞,应该说是很多个溶洞经人为被打通成一处,洞壁上布满苔藓,弥漫一股香气,就是顾明日在尸体上闻到的。这些苔藓泛着微光,走在里头并不觉得昏暗,但溶洞深处地下,常年照不到阳光,难免有些阴寒。
顾明日和水无艳在洞里走了大半个时辰,别说韩钰了,一个会动的东西都没瞧见。
“顾先生,你可有线索?”眼睛派不上用场,她只能指望他的嗅觉和听觉。
“没有。”可惜他也无能为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漫无目的地找下去吗?”她叹气,轻咳一声。
顾明日没回答,拉起她的手,一丝淡淡的热流从他指间流入她体内。
“顾先生……”她试图抽回被他握在掌中的手。
“别动。”他反而将她握得更紧。“在担心韩钰之前,你先担心一下自己吧!都开始咳嗽了,恐怕是让寒气侵了身体。”
她愣了一下。“可我并不觉得冷。”
“因为你有点发烧。”他就这么牵着她走,没有稍停地为她运功暖身。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真的没感觉。相反地,她以为他有些鼻音,快生病的应该是他吧。
这一点顾明日心里也隐约有底,因为他的耳朵、鼻子甚至皮肤上的反应都不如往常那般敏锐。
可再怎么说,他对环境变化的掌握还是高于她。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突然停下脚步。
“水滴声。”水无艳发现越往里走,空气越潮湿,地上的小水洼也更多了。
“不是,好像是什么金属互相撞击——小心!”他知道了,这是机关弹动的声音。换作往日,早十步远他就能察觉,带她避开危险,但今日,他居然直到机关前才醒悟,情况很不好。
水无艳目瞪口呆地看着脚边一排铁锈斑斑的利箭。“被你说中了,机关在里头,不在地道中。”
他挥挥袖,一排利箭便拦腰折断。
“这也证明了,我们走的方向是正确的。前头必是‘白家屯’机密所在,才会在这里设下机关。”顾明日有些生气,在这关键时刻,自己引以为豪的能力居然打了折扣。
“所以韩姑娘很可能被关在前头?”水无艳大喜。“我们快走吧!”
他却停步不前。
“你怎么了?”
“我去吧!你留下来。”
“为什么?”
“越靠近那里,机关恐怕更多。”
“那又如何?有巧手天匠顾先生在此,天底下有什么机关破不了?”
今天以前,他是有傲视天下的把握,但身体出现状况后,他怕自己护不全她。
“走吧,我对你有信心,你是最棒的。”她拚命地夸赞他,拉他往前走。他昨天才受了刺激,她若再泼冷水,怕他又要锻炼个几天几夜,还不把自己累死?
顾明日觉得有些不妥,但受了她几记超级大马屁,心里依然很舒服。不知不觉,两人又走了一刻钟。
“停步。”他蹲下,空着的大掌往地上一按,轰隆,整块路面都塌陷下去了。
“哇!”水无艳瞠目结舌,看着那个深黝黝的大洞。“这里的人都吃饱太闲吗?居然挖了这么深的一个大洞,这已经不是单纯想困人,而是存心害死人了。”
“这地洞不是人力挖掘的,是天然地缝,被‘白家屯’的山民利用。不过能把天然地貌和机关阵势结合得如此完善,这里的人也算厉害了。”
越听他夸人,她心里越不安。“这么说来,一旦受困此处,便是脱身无望?”
“如果你问的是韩钰有没有可能自行脱困,我的答案是——不可能。”至于他,能困住他的机关,现下应该还没制造出来。
水无艳的心本来就高高的提着,这下子都要窜到喉口了。“你还是察觉不出韩姑娘的下落?”
他摇头。“再走一会儿,或许——哈啾!”他打了好响一个喷嚏。
第4章(2)
她脸色一白。如果他的鼻子失去作用,他们还能找到韩钰吗?万一他在这里病倒,她有没有本来救他出去?
生平第一次,他怀疑自己的视民如子是对是错?赔上自己不要紧,若连累了韩钰和顾明日,她下到黄泉地府都不会安心。
顾明日期明明看不见,却懂她的心思。
“我没事,别忘了,我有武艺在身,没那么容易被一点地底寒气击倒。我们继续走吧!”
她看看回头路,再望望不知边境在何处的前方。“顾先生,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往回走,先找大夫治好你的病,然后——”
他嗤笑。“然后我们可以直接下来给韩钰收尸了。”
水无艳缩了下肩膀,放心不下韩钰,但她更不愿顾明日出事。
“不会的,这里有水。”她说服自己。“一个人就算不吃东西,只要有水喝,撑上三日不成问题。韩姑娘应该等得了。”她故意遗忘韩钰已经受伤的事。
他心一跳,满满的感动在体内流窜。虽然她没说过喜欢他,但她看待他,确实是不同常人的。
“放心吧!韩钰是我仇人的义女,我不会为了救她而不顾自己,一旦我觉得撑不住,我会立刻退出。”
“真的?”
他唇角邪邪地勾着,低下头,温热的吐息吹在她耳畔,低沉的嗓音不停地撩动着她的心。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舍得放你一个人做寡妇?”
水无艳的脑袋一下卡住了,被他拖着走了半晌,才回过神。“你说谁是寡妇?”她面色娇艳,鲜红欲滴。
“显然不是我。”他笑答。
“难道是我?”他分明是占她便宜。
“我还活着,你怎么可能成为寡妇?”
“当然——不对,谁说要嫁给你了?”
“你我两情相悦,何以不成婚?”
“你用迷魂大法用到脑子坏掉啦?我从没说过喜欢你!”
“但在你心里,我是最重要的。”
“原来你不只手艺天下第一,连脸皮都是世间无敌——哇!”
她还没说完,突然被顾明日抱着在地上滚了两圈。
砰!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被炸出一个洞。
她耳里被爆炸声震得隆隆响,心头狂跳。刚才若是炸在人体上,她和他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顾明日颀长的身体摇晃了下,一半是被爆炸震的,一半是自己的体温似乎一直往上升。
得赶快找到韩钰,否则恐怕三人要冤死在这洞里了。
“顾先生!”水无艳的声音带着颤抖。“先别动,你受伤了。”
她眼眶里有泪水在滚动。为了救她,他的手臂被地上的石子划出了好长一道口子。
“小意思,死不了人的。”常在江湖走,哪有不挨刀?这种小伤,他习惯了。
“胡说八道!”她头一次对他吼这么大声。“请你多爱惜一下自己,别让人担心!”
他一怔,感受她的手在他臂上游移,为他裹伤,那颤抖的指头里流露出她心底的关怀,他向来带着些微讥诮的脸色,流露出成年后的第一抹脆弱和无助。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强的,只有他帮人,谁有能力支持他?
他喜欢水无艳,可他也没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她,他相信她的公正,却没想过要依赖她。
但在她的怒吼下,他的心防剧烈震荡,有一种跟她很贴近、很亲密,可以将自己的一切都摊在她面前的感觉。
这种想法教人慌乱,但也教人心暖。
“对不起。”她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好伤口。“我太心急了,才会胡乱发脾气,以后不会了。”
“没关系,我……”他不太会处理这种心头乍起的温情。“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应该谢谢你才对。”脸好热,她想起顾明日说:在她心里,他最重要。她本来不太相信,但此刻的惊慌和忧虑又是什么?
拉着他的手,她的心跳得好快,偷偷地抬眼,瞄他一下,又飞快低头,怕被他发现。
而更可恶的是,他看不见啊!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偷看他?偏偏她自己做贼心虚,就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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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日和水无艳又走了一盏茶时间,在一个特别大的溶洞里发现几十只箱子,用绳子捆在一起,堆摆得整整齐齐。
“这是什么东西?”她试图搬一只下来,发现它们好重,她根本搬不动。
“我来吧!”他说,运功扯下一只,绑住木箱的绳子霎时断成两截,箱盖弹开,掉出一堆亮闪闪的条状物。
“金条!”她傻了。这一整箱都是金条,那么这几十只箱子……
“国库的藏金都没这么多。”真正的富可敌国啊!
“你再看一下这绳子。”他把断成两截的绳子递给她。“跟捆绑那三具尸体的绳子一样。”
她接过来,仔细检查一遍。“确实相同,这也证明了‘白家屯’与那桩命案有关。但山民们为何杀人?我本以为是族中长老动用私刑,现在看来却是不像。”
他蹲下身子,检起一块金条反复把玩,眉头渐渐皱拢。
“金条有问题?”这是她的直觉,却没有证据。
“这不是金条。”
“喔?”她把金条放进口里咬了一下,味道、软硬都很像,而且上头有府库的印记。“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不见。”他声音淡淡的。
“呃……”她尴尬地抓抓头发。“对不起,我……”
“跟你开玩笑的。”顾明日突然笑了,眉眼飞扬,好像有朵花儿在脸上绽放开来。
她捂着胸口。天哪,这笑容太震撼了,美得让人心疼……
“体积。”他说。“你把府库里的金条与这里分别放入两盆水中,从溢出来的水量可以测量出它们的大小并不相同。”
她知道这种检验方法,但仍然很佩服他,单靠手摸就能确认出其中的区别,他确实非同常人。
“我拿一段绳子和一块金条走。”她要把它们当作呈堂证物。“顾先生,你想韩姑娘会不会是看到‘白家屯’里藏有假金,才被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