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水无艳怒吼。“什么有权没权的?且不管大人怎么样,小孩子都是无辜的,没人有权夺走他的性命!”
韩钰吓一跳,眼眶红了。“我……我只是就事论事。”
“俺知道,可是老大,你的话听起来真冷酷。”黑子安慰人的话也很别扭。
第2章(2)
顾明日默默地将手搭在水无艳肩上。他没听到她的哭声,但心里有个感觉,她正为了那无辜枉死的孩子落泪。
视民如子,很多当官的都会讲这句话,但他没见几个做到过。水无艳,她很特别。
她抓着他的臂,手指很用力,掐得他的手快抽筋了,但他没有推开她。
良久,她深吸口气。“我决定了。”
“你要管这件命案?”
“对。”她无法眼见无辜者受苦而袖手。
“怎么可以?!你答应去柳城帮我救人的。”韩钰跳脚。“你不能言而无信。”
“顾先生以为呢?”水无艳不在乎韩钰的意见,她有信心摆平她,但她需要顾明日期的帮助。
“该管。首先,京城近郊,动用私刑,恐有内情;其次,这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该死。”顾明日说。
“谢谢你。”她放心了。他们有一致的想法,她很感动。“我要管这件案子。”
“不行!”韩钰拔出长剑。“我们要先救人!”
顾明日屈指往她的剑锋一弹,铿地,长剑断成两截。
“一把十两的地摊货,吓唬谁?”
韩钰一愣,半晌,放声大哭。“我义父就要被斩首了,你们却宁可管几个死人的闲事,也不肯去救一个活人,这是什么道理?你们……哇,义父……”
原来韩钰是李寿的义女。水无艳很诧异,她没听恩师提过这件事。
顾明日很受不了韩钰的任性。“闭嘴,李寿不会死的,我会发火讯给我二师弟,请他速到柳城,想办法保住李寿的命。”
“你二师弟是谁?可以阻止官府行刑?”
“医圣卓不凡。”这正是水无艳所期待的。“是人就难免有个三灾五病,所以人生在世,谁都可以得罪,只有大夫的意见不能违背,尤其是能起死回生的医圣卓先生,他的话连圣上都要听。”
“真有这么厉害?”韩钰问黑子。
黑子脸色变了变。“医圣确实很厉害,但先生……你跟医圣是同门师兄弟,所以……你也是鬼谷来的?”
“巧手天匠顾明日。”
黑子整个人僵了。
水无艳偷偷地拉了拉顾明日的衣袖,她觉得黑子的反应太激烈。
顾明日点头。黑子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便发现了。
“黑子,你有听过他的名字?很有名吗?”韩钰问。
“有名,非常地有名。老大,你不知道?”
韩钰又巴了他一脑袋。“我听过还要问你?”但,既然这么有名的人都答应了,她姑且信之。“好吧!我相信你们一次,我们先去查命案,再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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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无艳让吉丁留在大宅院,小心看护那些肉票,若发现劫匪有异样,就想办法把人放了,务必保住所有人的性命。
她和顾明日、韩钰、黑子四人沿着尸体漂流的方向,往上游寻去。
韩钰没查过案子,生平头一回,兴奋得叽喳个没完。黑子一声不吭,但偶现寒芒的目光让水无艳心中的警钟直敲。
“喂!”她悄悄地捅了捅顾明日的背,压低声音。“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太多了,你想知道什么?李寿跟韩姑娘的关系?这群劫匪的来历?黑子的沉默?三具尸体的身分?抱歉,这些问题我也没有答案。”他后退几步,反而来到她身后,好像要保护她似的,将她整个身体罩在他胸怀中。
“你心里有数就好。”她左右看了看,转过身子,朝他身后走。
“你做什么?”可他动作更快,又落在她后头。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干么一直往后跑?”她是怕他看不见,要是踩空了或遇到麻烦会出事,才故意走在他后面,照顾他,而他一个盲者,不好好地辨路前行,净往她身后窜,是有宝啊?
“让你走最后,万一被什么山林野兽拖了,我救得及吗?”他好心被雷劈。
“你看不见,走在最后更危险吧?”敢情他们都是嘴硬心软的人,平时意见不合斗归斗,遇见事情,还是互相提携的。
“谁看不见?”韩钰突然凑过来。
水无艳比了比顾明日。
“啊!”韩钰尖叫。“你是瞎子?!”
顾明日撇撇嘴。韩钰太无礼,他懒得理她,干脆拉着水无艳,掠到最前方。
“老大,”黑子凑到韩钰身边。“你这样讲话很伤人耶!”
“可是……”韩钰结结巴巴。“他……什么东西都会造,走路比谁都快……他……怎么可能是瞎子?”
“江湖中人都知道,顾明日眼盲心不盲。”
“我不信。”韩钰决定亲自测试顾明日。
前头,水无艳被顾明日拖跑得气喘吁吁。“慢点、慢点!”
“你拉住我的手,把身体的重量交给我,这样跑起来不仅快,你也不会累。”顾明日其实也很着急李寿的事,所以想尽快解决这桩命案。
“你跑这么快,就不怕去撞树?”
“你喜欢撞树?简单。”谁要她不信任他?他拐个弯,扑向一棵双人合抱那么粗的树。
“哇!”她吓得大叫。
“吵死了。”他身形像阵风,从树旁掠过,继续前行。
水无艳脸色发白。“你你你……你怎么知道那里有树?”
“风吹过林梢的声音,和拂过草地、溪流、河坑完全不同,我怎么可能搞错?”如果他连路都不会走,还能闯荡江湖吗?
如此锻炼耳朵、鼻子和皮肤,真的能取代双眼?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你告诉我,我们正朝什么方向走?”
“现在是辰时,阳光从后头照过来,所以我们走的方向是西边。”
“如果今天阴雨、没太阳,你怎么分辨方位?”
“树木、花草都有趋阳的习性,仔细观察就知道了。”
“若在沙漠里,没有植物呢?”
“感受沙丘的堆栈,或等夜晚月亮出来了,也能指引方向。”
“驾船出海,遇到风暴,船在打转,天上没有太阳,见不到月亮,更没有植物和沙丘让你观察,你如何分辨东南西北?”
他扬眉,拒绝回答这种蠢问题。
但有一个人答了。韩钰好奇地凑过来。“在那种情况下,人还能活着吗?”
水无艳尴尬一笑。她太想看他出糗,忘了韩钰还在。
韩钰早手,欲拉顾明日的另一只手臂,他突然牵着水无艳,往南边掠去。
“喂,你走偏了。”水无艳提醒他溪流的走向。
“我知道溪水是从西面流下来,但这边有炊烟的味道,肯定有人在,也许凶手就在那里。”
“有吗?我没闻到。”
“相信我,我不会闻错的。”他说。
果然,走不到两刻钟,一个小小的村落出现在众人眼里。
水无艳诧异地看着村前的石碑:“白家屯。”这么远的距离,他也闻得到。“你鼻子是什么做的?”
“人肉做的。”他深深地吸口气。“这里应该就是我们的目标。那三具尸体上有一种特别的香气,虽然被水冲淡了,但我确信跟这村里传出来的一样——我知道你们闻不到,你们只要相信我就够了。”
“好,我们进去瞧瞧。”水无艳知道他不会空口说白话,他说是,便是了。
“有没有这么玄?”韩钰却是心存怀疑,又要去拉顾明日的手,谁知他托着水无艳往前一掠,又避过去了。她咋舌。“真神奇了。”不管,她非要再试试他不可。
“你们两个留下,免得出问题,全部都遭殃。”水无艳说。
韩钰不同意。不跟顾明日一起,怎么测试他?
结果只有黑子藏起来,等待顾明日的火讯,准备后援。
第3章(1)
对顾明日和水无艳而言,一个不服王法、行使私刑的地方应是很封闭、很排外的,但“白家屯”的居民却出乎意料地好客。
他们三人伪装山间遇难的兄妹,请求借宿一宿,山民们欢天喜地将他们请进村长大屋,夜晚还杀猪摆酒,给他们压惊。
人家替他们准备的房间甚至是村里最大、最豪华的,引得水无艳一阵纳闷。
夜里,她敲了敲顾明日房门,想跟他讨论尸身上香气的来源和种类,可一打开门,韩钰已经在里头,就坐在他床上,一看见她,一双明媚大眼瞪得圆溜。
“那个……我打扰你们了?”她看着顾明日,他一声不吭,让她莫名有些不爽。
“你马上出去,就不打扰了。”韩钰挥手赶人。
“抱歉。”水无艳等着顾明日的反应,他就是不说话。她心口堵了一块小石,气恼地睨了他一眼。“出去之前,我要提醒你们一句话,我们是来办正事的,请你们别玩得失了分寸。”冷哼一声,她转身往外走。
“等一下。”顾明日突然走近她,她眉眼稍稍放柔,一直到他站在她身旁,她鼻端可以嗅进他身上淡淡的尘土味。这是他为全她职责,陪她奔波一日的证明,她明媚的眼亮了起来。
顾明日转身对韩钰说:“你喜欢这间房,让你,我睡另一间。”
“不要、不要。”韩钰拼命挥手。“你睡这间,我睡另一间。”说完,她一溜烟地跑了。
“搞什么鬼?”水无艳疑惑。“顾先生,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顾明日今天惜言如金。他走进房里,大略地绕了一圈。韩钰古里古怪的,他以为她在房间里做了手脚,但似乎没问题。
“你找什么?”
他嘴巴闭得很紧。
水无艳不禁泄气。“韩姑娘早走了,找她请出门右转,第三间房。”看来她真是碍事了,算了,走吧!
顾明日忽地拉住她,笑得别有意思。她脸红了,心里住进一百个小人儿,正在扶命乱打鼓。
“我找那个神经兮兮的小姑娘干么?我对她没兴趣,倒是你……”他一股热气吹到她耳边。“我好像闻到某人身上好一股酸味。”
“你闻错了。”她抵死不认。
“不可能,我的嗅觉一向很灵。”
“这是什么?”水无艳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到他面前。
他嗅了嗅。“肉干。”
“是牛肉干,没闻出来就是你错了。”她强辞夺理。“少废话,我找你是有正经事。”
“讨论肉干和牛肉干的差别?确实是件要紧事,说吧……谁?”他一记指风弹向门口,韩钰咚咚咚地滚出来。
顾明日心一跳,整个人绷紧了。
“嘿嘿嘿……”韩钰傻笑。“我路过,你们继续聊,不必管我。”拍拍屁股,她往外跑,还不停碎碎念:“瞎子怎么可能看到我?让我捉到狐狸尾巴了吧?哼,只要再一次,我一定能拆穿你的假面具!”
水无艳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在你房里多久了?”
“你回房,她也一路跟进我房里。”顾明日又开始绕着房间转,这回他检查得更仔细。
当他掀开棉被,正要去触摸枕榻,一点银亮闪过水无艳的眼。
“别动。”她扑过来,随即闷哼一声。“唉哟!”
“怎么了?”顾明日惊慌地拉住她。
“给针扎了一下。”
“哪里?”他摸着她的手,指头微微发抖。
“停停停……就是那里。”
顾明日二话不说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水无艳张大嘴,呆了。
“幸好没毒。”他只尝到一点血味。
“你确定?”她觉得指间麻麻的,好似伤处有一小簇火焰在烧。
“你不舒服?”
“我……”她好像被烫到似的,飞快将手指从他手中抽出来。“现在没事了。”她怀疑他身上带毒,一靠近他,她便反常;离开了,她就正常。
他站在那里,思付片刻,笑了,有些得意、有些邪气。
“我明白,你出了问题的是心,不是手指。”
“不知道你说什么?”她不敢再看他,视线落到他的枕席间,一根亮闪闪的银针插在那里。别说盲者,一个明眼人,若不小心,同样着道。“有没有搞错?在床上插针?”
“哼!”他面沈如水,挥掌打向窗台。
“啊!”外头传来一记惊呼。
“韩姑娘。”水无艳小心翼翼地拨下银针,走过去打开窗户。
“你干么使这么大劲儿?”韩钰从窗户翻进来。她并未走远,就躲在窗台下偷看。“还有你破坏人家的好事。”
“好事?”顾明日笑得阴冷。
水无艳赶紧跳上去,指着韩钰骂:“我们好歹是一起的,你无故暗算他,什么意思?”
“我只是试试他是真瞎假瞎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再说一根没毒的针又扎不死人。”韩钰很不满。“而且你也很好奇啊,不然你不会问他那么多辨别方位的问题。”
“我是很好奇,为什么他看不见,却能行动自如,但我不会伤害他!老爷子没教过你,当我们拥有权势、力量、地位时,更要谦虚谨慎,莫因一时大意,害人害己?”若非韩钰是李寿、她恩师的义女,水无艳才不理她。
“你认识我义父?”
“那不是重点,现在你该做的是向他道歉。”
“我……”幸亏韩钰没胡涂得太彻底,给训了一顿,心里不开心,但嘴上还是道了歉。“好嘛,下回我会注意,用不伤害他的方法测试他。”说完,抹了把眼泪,她跑了。
“还有下回?”顾明日呢喃着,面无表情。
水无艳心里凉凉的。“小孩子嘛,不懂事,教了就懂,你可别跟她计较。”
他没说话,第三次将房间检查一遍。
她跟在他身旁陪笑脸,但又想起他看不到,还是用说的比较快。
水无艳有些泄气,面对他,她的魅力总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顾先生,我已经骂过她,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她一回吧!”
他没理她,却为她那么关心韩钰而怒火暗烧。
“顾先生,我已经骂过好,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她一回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生气了。
“顾先生,我替她向你道歉,我保证她不会再有下次。”
“你凭什么保证?”他扯开一笑,但神情森然。“喔,我忘了,你们毕竟关系不同,相比起来,我才是那个外人,所以你偏袒她也很正常,是不?”
她搔搔头。是错觉吗?她觉得他说话才带酸味。
“如果没事,还请水大人出去,顾某累了。”他下逐客令。
“我……”她其实还想跟他讨论“白家屯”的事,但看他阴沉的脸色,已到嘴边的话又吞进肚里。“那个……我……告辞。”
她无精打采地走出去,砰,房门在她身后用力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