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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车站(下) page 21 作者:星炀

  江漓跟在后面,留意着沉默的王烨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心里渐渐跟明镜一样——沈烟轻也许真的……

  就在离海关只剩两步路的时候,莱特都已经把机票和护照交给工作人员了,忽然沈雨浓的脚步蓦地停下来,低声冷静地说了句:“他怎么可能不来送我?怎么可能?!”

  一回头,正对上心事重重又被他吓了一跳的王烨诧异的表情,愈发明白了:“他谁都可以不送,可是怎么可能不送我?你说是不是,王烨?”

  王烨眼睛低着往旁边看,还是没出声,再看江漓那心里的焦急已经难以掩饰地浮在面上,他一咬牙,像被人一拳打醒了,扔下行李就往外跑。事态急转直下,快得连莱特、麦顿都来不及阻拦。王烨一声不吭,立即跟在后面。

  上了车追上他:“小雨,上来!”

  沈雨浓不吭声地上了车,眼睛阴沉地盯着他,却也没多说话。

  机场到沈烟轻的住所要近40分钟,这还要算上尽量没碰上堵车的时候。一路上江漓反复拨沈烟轻房间电话和手机,一直没人接。飞驰的车上谁都没开过口,弥漫着沉重而压抑的气氛。只有沈雨浓不时就看看王烨的脸色,本来就沉得慌得心越发像被无数双脚在死劲往下踩,连浮上来的希望都渐渐给踩没了。

  “会发生什么事?你老实跟我说吧。免得待会我心里没准备。”他望着窗外,凝重。

  “我也不知道。”王烨已经很少有这样害怕的时候了,连说话的尾音都在微微颤抖,深吸了口气,才接着说,“我告诉过他要小心,他都已经知道我们公司是怎么起的家,做走私的没黑社会背景可能么?连公安局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查,他也……太——”一咬牙,没说下去,已经让沈雨浓急得要冒火了。

  “这么危险的事他怎么会不知进退?而且你既然已经知道,干嘛不早点阻止他?!”

  “你别跟我吼。你知道你哥的脾气。”王烨飞快地瞥他一眼,“况且他又一向骄傲得很的,加上在学校里从来只有别人吃他的亏,他没吃过别人的亏,眼界就更高得没法说了。你以为我没跟他说过?我劝他多少次了你待会儿自己问问他。他要能被人拦住他还是沈烟轻么?他就是这么一人,脑子清楚的时候比谁都清楚,要躁起来,谁也拦不住。不过要拉责任,你也跑不了。他什么时候做事这么积极过?不就只有为你吗?他不仅要出成绩,要毕业能留在这个社,还要争取他们社派驻欧洲的名额。欧盟国家一体化,他说欧洲各国就跟我们的各省一样,在国内串亲戚那不比在国外强?他欠你的,我真觉得是他欠你的,沈雨浓。我又不是不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从小看到大,你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他这样?你告诉我。”

  沈雨浓不吱声,默默地看着前面,鼻子发酸,喉头被堵住了,有东西要涌上来。

  车子拐进那片住宅小区,错综复杂的老式楼宇星罗棋布,王烨干脆在外面停了车,三个人慢慢找过去。江漓拿着手机,一遍遍听到接通的声音就是没人接听。王烨觉得庆幸又不由得紧张,至少还没被关机,如果不是手机不在他身边,那他现在至少旁边也没别人。

  上班时间,小区里没什么人声,一片寂静。常年缺少阳光光顾的高楼间的空地终年笼罩着阴冷的气息。快要到沈烟轻住的那栋楼时,大家不约而同听到了一阵微弱的手机铃声,立即紧张起来。正是沈烟轻的手机。

  还是在两栋楼之间形成的一小条像小巷一样的过道里,阴暗的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单调的音乐,沈雨浓第一个冲过去,等看清了那个情形,目眦尽裂。

  沈烟轻面朝下伏倒在地上,身下已经渗出了一滩鲜血,看那个样子,已经失去知觉。

  第十章

  沈雨浓半跪在地上,小心地把他扶起,在怀里把他翻过来,才看到他的腹部插着把匕首。衣服和匕首都已被淋漓地染红。

  “哥?哥……”他小声地叫,手心里全是冷汗,抖着摸摸他的颊,小心得像是生怕把他吵醒。“我是小雨,你听得到么,哥?”

  江漓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呆了,手忙脚乱地要打电话叫救护车。王烨急声说:“不行,已经流了这么多血,等不到救护车来了,我们直接上医院!”

  也许是听到了周围的响动,沈烟轻满是汗水痛苦的脸上眉头皱了起来,低低地呻吟了声,微微地睁开了眼:“小……雨……”

  “嘘,别说话了,我们去医院。来。”像在哄他一样的轻柔语调,沈雨浓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心地一使劲,将他打横抱起来。王烨想伸手接过,被他瞪了眼,只好飞跑着去开车。

  后来说起这个场面,江漓说就好像看到了“力拔山兮”的项羽,王烨也笑,说就是他也没把握能把沈烟轻一把横抱起来,因为以沈烟轻的高度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抱得起的。以前就算是D高那次救他都只能半拖着他出门,小雨书生还真是真人不露相。说得沈烟轻直翻白眼,沈雨浓就在一边安静地笑,最后才解释了句,那是给急的。

  急得六神无主,哪还会去想抱不抱得起来的问题。就算明知最后手臂会废掉,他也一定会抱。当时的眼里只有浴血的你,只有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王烨把车启动调了个头,刚打算开进去,就看到沈雨浓抱着人冲了出来,空手的江漓竟然还追不上他,给落在后面。

  于是他赶紧又把车头调回去,江漓从后面赶上来,给他们开了车门,上了车火速开往最近的医院。

  车上王烨拿了条毛巾出来,给沈雨浓压住伤口。即使这样,血还是在慢慢渗出来。沈雨浓的手抖得几乎抓不住毛巾,剧烈地喘息,脸色跟沈烟轻的一样煞白。江漓见状,伸了手过来帮他一起压住,低声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这么平稳而肯定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慢慢定下心来。沈雨浓抬起头,对他感激地点点头。第一次,他觉得这个看起来文弱的江漓也许是他们中最坚强的那个。

  “这边这边!”护士一迭声地把他们引到急症室,沈雨浓把人小心地放在病床上,急症室医生赶过来把他推到一边,仔细检查了情况,吩咐立即准备输血和手术。

  之后的情形,只能用“兵荒马乱”来形容。沈雨浓死死跟着沈烟轻的床,不管是在急诊室还是被送到手术室,他安静地等在外面,任谁跟他说话他都不动。王烨和江漓被支来支去地缴费,王烨先交了输血的钱然后跟着护士去取了血回来才在手术室外面跟沈雨浓碰上面。沈雨浓看到就他一个,问江漓呢。他指指外面说现金不够,江漓去取了。

  沈雨浓轻轻地点点头,有些疲倦露出个淡得几乎看不到的感谢的笑:“多亏有你们在。”

  “行了。不用跟我来这套。”王烨挥挥手,拿出支烟,忽然看看禁止吸烟的标语,又放了回去。耙了耙头发,在旁边的位子上一坐,咬牙切齿地念叨:“哪些小兔崽子干的,给我查出来,一个也别活!”

  “算了吧,你让他们别再来招惹我哥就行。以杀止杀不是解决的办法。”

  “哼!哎,不是我说,通常要谁的那个给人动成这样了,谁不想着要把动手的碎尸万段啊?嘿,可我瞅你似乎还挺有爱心,挺能放过人家的啊。”

  沈雨浓不是没听出他的讽刺,淡淡扫他一眼:“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地从里面出来,谁我都可以原谅。”

  王烨盯着他看了半天,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天真!”

  沈雨浓没理他,把头转过去继续对着手术室的门。他坐了一会儿,又坐不住,慢慢踱到走廊尽头的门后伸出去的阳台抽烟。

  过了一会儿,手术室突然打开,一个护士匆匆忙忙跑出来喊:“病人家属,谁是病人家属?”

  “我、我!”沈雨浓连忙站起来。

  “你?”护士突然看到一个外国人站在面前,很怀疑地上下打量,眼神里就透出一个疑问:你从哪里看起来像是那个病人的家属啊?

  沈雨浓慌了,赶紧跟着用广东话说:“是,我是的。我是他弟弟。他现在怎样了?”他们外公外婆是梧州人,从小进进出出听的都是白话(粤语),所以多的不敢说,简单的还是应付得来的。

  护士忽然听到他说广东话,还怔得闪了下神,这时王烨看到情况也跑回来了,一边帮他作证:“他真的是病人的弟弟,我是他朋友。刚才跟另一个护士小姐送了血袋进去的。是不是还要我们准备些什么?”

  护士看到王烨,就认识了,点点头:“嗯,刀拔出来了,但病人失血过多,血袋不够用。你们谁跟我拿单子再下去买吧。”

  王烨点头正要说“我去吧”,手术室的门又开了,这回出来个医生,一手的血,倒是说的普通话,冲护士喊:“再加800ml!”

  护士为难地回头:“我们平时没储备这么多血,我怕下面的不够了。”

  医生一愣,也有点慌了神,想了想说:“那有多少拿多少,剩下的让血站紧急调过来!现在血压过低,术后用血跟不上,病人一样很危险。”

  “哦。”护士一拉王烨,“跟我走。”

  “等等。”沈雨浓叫住那个医生,“还差多少?用我的!我是他弟弟,我们血型一样。”

  医生也一样给这个外国人吓住,不相信地不住打量他,急得他抓着他的袖子:“是真的,我也是A型,我是他弟弟!我输血给他,要多少都可以,快快,你们别愣着啊!”

  医生回过神,沉吟了几秒,示意护士:“先把血袋送上来,再带他去验血,好了之后直接带进来。”说完对沈雨浓点点头,“现在手术快动完了,还算顺利。病人体质不错,你们不用着急。”说完才转身进去。

  护士带着两个人下去,边走边对沈雨浓说:“不过是输个血,不会很痛的。”

  “我不怕痛啊。”沈雨浓愣愣地答。

  “那你哭什么?”护士瞟他一眼,“周医生都说手术顺利,你们不用担心啦。”

  沈雨浓怔住,呆呆地接过王烨递来的纸巾,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泪。王烨拍拍他的肩,对护士认真地说:“他真是他弟弟。”

  护士又忍不住看沈雨浓,不知怎么脸红起来,“哦”了声。

  连她都看出来了,沈雨浓的泪水是在反复对他们说着“我是他弟弟”时滑下眼眶的。

  我是他弟弟。真的。

  ***

  透明的管子连接着两支手臂,深红浓稠的液体缓缓地从这一头流向那一头。

  沈烟轻的麻药还没退,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连嘴唇都毫无血色。沈雨浓一直侧着头看着,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滚下来。两张病床挨得近,他的手轻轻握着沈烟轻的,仿佛此刻就已经站在天崩地裂之前。

  哥,我们现在真正的血脉相连了,再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对不对?

  护士推开门,正看到自称是病人弟弟的那个年轻的外国人腰弯得很低,贴在病人耳边低声说着话。那个姿势,是如此亲密,她不由不好意思了一下,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雨浓也看到了她,站直了身,对她和善地笑笑:“要给他换药么?”

  “呃,是。不过如果你有事,我就待会儿再来。”

  “不,不用。我已经说完了。”

  “呃,病人还没清醒,这么说话他未必听得到吧?”护士怕他不了解麻醉过后病人却没苏醒的事并不是不可能的,赶紧解释。“如果很重要,又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她知道这个男孩子要出国了,所以这两天一直陪在他哥哥身边,寸步也没离开过。现在这个样子,外面又站着两个外国人,大概是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吧。她同情又遗憾。这几天看惯了两个帅哥的画面,才知道赏心悦目这个词的真义何在。

  沈弟弟不仅长得帅,而且很有礼貌,家教非常好,负责的护士没有不喜欢的。你看就这么笑一笑,就感觉一颗心都要飞出来。

  “谢谢。”沈雨浓对她笑笑,看着沈烟轻平静的睡颜轻轻地说,“不过我知道他听到了。我说的话他都能听到。”说完又握了握一直包在掌中的手,才把它小心地放进被子里。

  看护士把托盘在一边放好等待,他最后说:“我妈妈不在国内,她那边的通信不太好,我们也一直没敢通知她,怕她担心。还好现在危险期也过了。我们还有些朋友会经常过来看看,可是人家也有工作,我们家里也没什么人在这边了,所以还是要麻烦你们多照看他一下。住院费和药费我都已经交好了,还有这个,”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有些腼腆地递过去,“不好意思,我不太懂这个,也不知道多少才合适,但还请……”

  “不不不,不用不用。”护士红着脸赶紧推却,“这是我们的工作本分,你不用……哎呀,真的不用。”一直把他的手和那个信封推回去。看他有些尴尬的样子,豪爽的护士小姐叉着腰:“你别听外面的瞎传,我们还不至于这么没人性。难道你以为我们没收到红包就会虐待你哥?”沈雨浓赶紧摇头,“你算是走运了,是塞给我,要是塞到周医生那里,不把你骂个狗血淋头不算完。不过你还真是不懂瞎来呢,只见过手术前塞红包给医生的,还没见谁开完刀了塞给护士的,哈哈哈,你这洋鼻子小孩真是好玩!”

  因为长相和好脾气而被护士们放肆地乱取了绰号的“洋鼻子小孩”被数落得脸红通通的,只好把钱收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那、那就麻烦你们了。我走了。”

  “嗯。过两天他应该能醒过来了,你到时候可以给他打电话。”护士姐姐笑眯眯地对他挥手告别。

  沈雨浓低头笑笑,小声地说了句:“他说过我走了之后就不接我电话的。”声音很低,护士也没听到。

  走到门边,他想想,还是回头又看了一眼。护士正掀开被子,把沈烟轻腹部的纱布解开,就听到他的声音轻轻地传来:“我很快就回来。”

  你醒了,我就回来了。

  ***

  沈烟轻醒来的时候是沈雨浓走后第二天。

  是时王烨和江漓都在。王烨还在跟医生讨论他一直没有苏醒的原因,医生一再对他保证病人身体状况良好,伤口愈合也很正常,所以未能苏醒从某种程度上说还是促进伤口静养得宜的一个条件,就听到江漓惊喜地叫了声:“醒了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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