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范雨棠大声叫喊,却听不见任何回应。
“佟袖珍!”他改口叫唤她的名字,“你在哪里?佟袖珍!”
突然之间,他觉得害怕、恐惧,却不是因为害怕这场恶火,而是怕她会葬身火窟,可这又是为什么?
她不过是他不想要的未婚妻,他对她没有感情,她对他更是毫无用处,可是为何他的心跳得如此快,甚至有种快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是因为浓烟呛得他难受,还是……
他从不信鬼神,不相信有那些未知的种灵会聆听人们的祈祷,因为从小到大,他看着他娘求神拜佛,可神佛却让善良的她死于非命。
可这一刻,他本能的向上天祈求一老天爷,让佟袖珍活着!只要她活下来,我向你发誓,我会娶她!
范雨棠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他只晓得,此刻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她活着还要重要,他希望她活着,不惜任何代价。
“佟袖珍!”一根柱子倒下来,挡住了他的路,他往后退了两步,继续喊道:“佟袖珍!佟……”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正是抱着一个老卤锅的佟袖珍,虽然她的样子很狼狈,可人选好好活着,忽地,原本郁结在他胸口的气一泄,他觉得整个人轻松
范雨棠正要迎上前,这才发觉倾倒而下、烧得正炽的柱子横在他们之间。
“范雨棠?”姜珛贞简直不敢相信此时出现在她眼前的人竟是他,她怔怔的看着他好半晌,直到一团火球掉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吓得退后两步。
“你别动!”他连忙脱掉湿淋淋的上衣,往横倒的柱子上一丢,然后徒手将柱子搛开,柱身烫手,可他己不在乎。
移开柱子,他一个大步上前,一把揽着她的肩,将她紧紧的抓在身边。
“把头压低。”他以胳膊保护着她的身子,以免她被掉落物砸伤,“跟着我移动。”
一直以来,她都是保护别人的女侠、正义使者,可这一刻,她却被他保护着。
紧捱着他身侧,她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他的身上明明湿漉漉的,可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热……
第一次,她感到如此安心;第一次,她相信天塌下来,真的有人会替她顶着;这也是第一次,倔强又不愿示弱的她,在另个人面前表现出我需要帮助的样子。
姜珛贞更发现,她其实根本不需要用眼睹看、用耳朵听,她只要跟随着他的脚步、他的温度,便能毫无疑虑的往前走。
突然,一根几乎焚烧殆尽的木头掉了下来,范雨棠想也不想的就用身体去护着她。
木头虽没砸在她身上,但她感觉得到有东西砸到他了,因为他的身子方才隐隐沉压了她一下,她急间:“你没事吧?”
“没事。”范雨棠轻描淡写地回道,“继续走,别停下来。”正为着他们的安危提心吊胆的众人,一见他们出来,齐声欢呼。
“袖珍!”佟冬秀一个箭步冲上来,抚着女儿被熏黑的脸,眼泪夺眶而出道:“你这个傻孩子,你真要吓死爹了。”,
见状,姜珛贞忍不住哽咽,“爹,对不起,女儿让你担心了……”说着,她将紧紧抱在怀里的老卤锅交给了他,“爷爷的老卤锅。”
“傻女儿,要是你为了这老卤锅而丧命,爷爷可是成不了仙的。”看着父亲生前最宝贝的老卤锅,再看着平安无事的女儿,佟冬秀忍不住又哭又笑的,接着他转头,满是感激的看着义无反顾冲进火场救人的范雨棠,“世侄,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袖珍恐怕……”
“世伯千万别这么说。”范雨棠蹙眉一笑,“二小姐没事就好。”
这时,过来接走老卤锅的王掌柜瞥见范雨棠的手臂及背部后,不禁惊叫一声,“哎呀!范二公子,你受伤了!”
姜珛贞一听,立刻抓起他的手,发现他的手臂烫伤了,再绕到他身后,只见他湿淋淋的衬衣破了个洞,露出来的皮肤红肿破皮。
她想起他刚才在火场里是如何保护着她的,这些烧烫伤,全是因为他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所致。
冲、脱、泡、盖、送!这口诀立刻在她脑海中浮现,虽然在这里,她不知道该把他送到哪里去,但前面那四个步骤总是她可以做的。
范雨棠不晓得她想要做什么,却也没多向,由着她拉着他来到水井边,他还很听话的把上衣给脱了。
现下打着赤膊的他坐在矮凳上,姜珛贞先用一桶清水让他泡着手臂,再舀水,一瓢一瓢的浇洗着他的背。
此时正值秋天,天有些凉了,她担心他冷,一次又一次的问道:“冷吗?”
“不冷。”他每次都是淡淡的这么回答,可他的心中却有另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不冷,因为此刻,他的心是热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激动的。
他不停的想,若是换作别人,他是否也会毫不考虑的冲进火场?为什么在那当下,他做了这样的决定?难道他就不怕他若不幸葬身火场,他娘的仇谁要报?这是他悬心也忧心的事情,可为何在他意识到她有危险的那一瞬间,这些悬心的事都比不上她的性命安全?
忍不住地,他侧过脸凝视着正小心翼翼冲洗着他伤口的她。
她捱恶霸一拳的伤未愈,脸又熏得一片黑,模样实在很难看,可他却不想将视线移开。
他明明已经准备离开,为何却放不下她?
此刻,她的表情有点凝重,两只眼睛红通通的,眼眶里盈着闪闪泪光,只一眨眼,眼泪便涌了出来,在她黑黑的脸上刷出两条水痕。这一瞬,他的心无来由的一揪,接着又想起他在火场中向老天爷祈求之事。既然老天爷回应了他的祈求,依理,他也必须信守他对老天爷的承诺吧?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笑。这是老天爷的把戏吗?它安排了这一场火,为的就是让他遵循他父亲及佟老爷子的约定,如约娶她过门?
难道他拖了又拖、躲了又躲,终究敌不过老天爷的安排?人算果然不如天算,他意欲及期待的,看来是有变数了。
他该为此感到懊恼,甚至是沮丧,但不知为何,他竟不在乎了?
第2章(2)
看着范雨棠身上的烫伤,姜珛贞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她很感动,真的,她万万没想到她蠢到跑进火场救老卤锅,而他也笨得冲进火场救她,他又不是消防员,救人不是他的职业,应该也不是他的志向吧?父女情深或是夫妻情深而不顾危险的抢救对方的新闻,她是有看过,但他不是她父亲,也不是……
他们只是两个陌生人,他对她不但没有义务,理应也没有坚定浓烈到不顾自身安全救她的感情吧?
这场火烧掉了佟氏茶楼的厨房,仿佛也烧掉了她心里的什么。
可她不解,已经与她解除婚约的他为何又折返,并且不顾自身安危的救了她?是基于道义及两家的交情吗?或是……还有别的?
惊觉到这种想法,姜珛贞心头一颤,随即不免自嘲自己太可笑。昨天她才因为他主动解除两人的婚约而感到庆幸及放心,怎么今天又有如此奇怪又微妙的情绪?是因为他舍命救她吗……一定是的。
她这个人向来知恩图报,这只不过是一颗感恩的心在作用着,而不是……
“疼吗?”姜珛贞不愿再多想,拉回心神问道。
范雨棠微顿,摇了摇头。
“不疼吗?”他都被烫得红肿破皮了,哪有不疼的道理?
“疼,但忍得住。”他睇着她向:“你是勇敢,还是不要命了?”
她蹙起眉头,懊悔地道:“我只想着抢救我爷爷的遗物,没想太多……”
“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送命。”他淡淡地回道。
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送命,那么又有什么人值得他送命呢?她吗?
“你呢?”姜珛贞望着他,“你冲进火场,是勇敢,还是不要命?”
他没想太多,他只想着他不要她死,可这些话,他没说出口,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总之,你没事就好……”范雨棠撇过头,语气平静地道:“要是你死了,世伯、你碓、佟老去人,还有都些伸仗着你的人,该#多伤心。”
“你说的是,我以后再也不一”
“以后?”他眉梢一挑,打断了她,“你还想有以后?”
姜珛贞一顿。是啊,她不想同样的事再来一次,因为实在太可怕了。
当她深陷火海之中、裉本寻不着出铬时,她真的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她想着,在二十一世纪的她或许己经死了,而现在这佟袖珍的身分是老天爷给她的第二次机会,要是她又把佟袖珍弄死了,也许她就直的死了。
想起自己曾那么接近死亡,曾差点儿就要离开这么多家人,她的心一阵颤栗,鼷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她不认为自己是个爱哭的人,可现在她怎么变得这么爱哭?是因为她有了牵挂吗?
“为什么哭?”见她又掉泪,范雨棠心里微震,“怕吧?现在想起来是不是觉得心惊?”
姜珛贞老实的点点头,然后胡乱用手袜着脸上的泪。“我不想死,我不想离开我的家人,可是我却、却做了很愚蠢的事……”在现代她己无家人了,但穿越到这儿来,她却“意外”多了家人……那种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感觉,她就满心的感动。
见她满脸乌漆抹黑的,范雨棠竟觉爱怜,他拿起脱在一旁的衬衣,用一角沾了些井水,然后端起她黑漆漆的大花脸,轻柔又仔细的擦拭着。
她未料他有此举,整个人像根木头似的杵着,一双眼眸怔望着他,他那高深冷淡的神情,和要笑不笑的眼眸,此时不知怎地,竟隐隐透着一丝温柔。
这样的他,让姜珛贞看得痴了,心脏跳得厉害,身体也隐隐的发烫,明明烫伤的是他,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也快要烧起来了一样。
仍在现代时,她谈过几次恋爱,她知道这种感觉,这种仿佛心脏随时会停止跳动,呼吸也随时会终止的感觉,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范雨棠将她娇羞的模样尽收眼底,他不自禁的端起她的脸,细细的看着这个他从前完全不想多看一眼的姑娘。
向来冷静到近乎冷酷,且惯于拿控全局的他,如今竟被她捶住了心神。
不管是为了履行他对老天爷的誓言,抑或是他内心已有动摇,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决定,虽说心意已定,但一想起盘算已久的计划竟因她而生此变数,他难免有点懊恼及不甘,所以他故意坏心眼地道:“好丑的脸。”
“欸?”闻言,羞怯顿时烟消云散,姜珛贞不可置信地朝他瞪去一眼。尽管茶楼在姜珛贞的整顿下已开始有了盈余,但因为之前实在亏损太久,如今的营收也不过是在填补之前的财务破
洞。
佟家上下及茶楼的厨子伙计,一张张等着吃饭的嘴,让佟冬秀光是想起就忍不住一脸愁苦,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连着三天,他大门不出的待在宅子里,茶楼的善后事宣全都丢给了佟袖珍。
姜珛贞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她原以为茶楼的生意上了轨道后,一切会否极泰来,天知道一场大火又烧掉了所有人的希望及梦想,也烧掉了她心中的蓝图。
不过,她并不是个过事只会唉声叹气的人,物来则应这四个字,爷爷以前总是挂在嘴上,如今,这场大火就是给她的考验,既已发生,也无可改变,那唯一能做的便是面对它并解决它了。
这三天,她在茶楼里指挥调度,一边收拾善后,一边与城里的几个工班师傅商量重建及修缮事宣。
这日,所有人都离开茶楼之后,姜珛贞一个人待在被熏得焦黑的大厅里,一笔一笔的核对着帐目,努力想抓出点钱来。
跟几个工班师傅讨论后,她知道重建及修缮的费用至少要三百两,而这还不包括餐桌椅或是厨房器具的费用,她想,以现在的物价估算,想要重新开张营业,最起码要有四百两左右的资金。
可是她要上哪儿去找四百两?难不成要把佟家宅子拿去抵押吗?
“你果然还在。”
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吓得她立刻打直了腰杆,装出一副坚强镇定的样子。
她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因为他这三天来,常会不定时的出现在茶楼的清理现场。转过头,姜珛贞望向站在几步距离外的范雨棠,一脸镇定地道:“你怎么还在?”
真是奇怪了,明明是他说要解除婚约、要离开松岭城的,怎么不只在听说佟氏茶楼失火后返回并冲进火场救了她,还迟迟未有离去的打算,虽然她知道目前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她处理,但他突然改变态度,还是让她忍不住分了点心思在意起来。
范雨棠走到她身边,看了眼搁在桌上的那厚厚一叠帐本,稍稍思索了一下,向道:“烦恼?”
“那是一定的。”姜珛贞扬扬眉,“不过总能解决的。”
他目光一凝,饶富兴味的直视着她。
他看得出她正为了银子没有着落而苦恼,可她那灵秀的双眼却亮得像天上最亮的星星,坚定又有自信,顿时,他心头一悸,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
三天前,他求老天爷让她活命,甚至以娶她作为交换条件,一直以来他都样斥着、逃避着的事情,如今成了他不得不接受的宿命,他理应懊恼,却如此心静。话说回来,那是他与老天爷的约定,并无第三人知晓,他若就此离去,也是可以的,可他却留了下来,难道真
不自觉地,范雨棠又定定的看着她。
迎上他过分专注的目光,姜珛贞莫名的心慌。
真是见鬼了,她都几岁了,被一个男人盯着居然还会这般心慌意乱、小鹿乱撞的?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她总觉他看她的眸光,好像很在乎她似的?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范雨棠向。
姜珛贞微顿了一下才回道:“你并没有那样的义务。”
“还真是冷淡……”他撇唇一笑。
“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她就事论事,“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你这是在下逐客令吗?”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还留在这儿。”
范雨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坐下来。“我会留下总有理由。”
“或许有……”他没多想便脱口而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过了一会儿才猛地回神,与她率直而澄澈的眸光对上,他瞬间倒抽了一口气。
这会儿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真有些不对劲!思及此,他不免有些懊恼,随即逼自己镇定下来,这才想起他是为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