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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还活着 page 19 作者:席绢

  没料到钱香福竟是这样的反应,周宜琳看着她的脸,确定她这话并没有带着嘲讽的意思,而是真的这样想时,有些惊讶地道:“你真是……挺奇怪的。”

  “在我看来,你也满怪的。”所以,彼此彼此吧。

  周宜琳紧紧盯着钱香福的眼,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我知道你是大将军的家人,也是大将军希望秦勉娶的人。”钱香福将一只草鞋编好,打了个牢固的死结以防散脱,然后又搓起另外一大把结实的草藤,将一部分芒草给糅杂进去,再开始编造第二只草鞋。

  “你不介意吗?”周宜琳看了看那只编好的草鞋,然后再看了看自己此刻仅着一双破袜,并且露出白生生脚趾的双脚,最后目光定在钱香福的脚上——

  那是一双偏男性化的布鞋,不是一般常见的那种,而是半长靴造型,并且小腿还缠上了厚厚的绑腿,听说这样走长途路程不易累,还可以防蛇咬。

  当然,此刻那双陈旧且丑得要命的布鞋还有个更大优点——就算滚下山,也不会丢失,始终好好地待在钱香福脚上。

  果然中看的东西大都不中用,她那双绣得精细的绣鞋,早在滚下山坡时,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她跌得全身都痛,虽然幸运地没有骨折(钱香福检查过了),但可能有点扭伤,而且没有鞋子她也没办法走路……呃,当然,可能就算有了鞋子,她大概也仍然走不了路——她现在痛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走路了。

  “有什么好介意的,秦勉想娶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应该是你比较介意吧。”

  “咳咳——”习惯说话迂回的周宜琳被钱香福的直白给呛着了,连同那些转在喉间的话也给呛回肚子里去。但是有一句话她一定得说!“我不想嫁他!”

  “这跟想不想没有关系吧,又不是你能作主的。”钱香福耸耸肩。“不过你不愿意嫁的话,那当然更好,省得我心里总有个疙瘩。”

  好吧,钱香福现在心里没疙瘩了,但周宜琳有,她整颗心都是堵着的!

  “如果我想嫁他的话,你觉得我会嫁不成吗?”所以她有些负气地说道。

  “应该嫁不成。”

  “那可难说。”

  “嗯。所以我们打算尽快生米煮成熟饭。”钱香福完全不介意把自家的打算都说了。

  然后,周宜琳又被呛到了,这次比较惨,一直咳个不停。

  “你看,我一说话你就咳了。秦勉说话也是这样的,你要真敢嫁他,可能一辈子都要被他的话给噎着。不适配,你明白吗?再好的人,放错了位置,人生就不可能好。你不要想不开。”

  终于将两只草鞋编好,钱香福扯了扯,确定可以用了,就走到周宜琳脚边帮她穿上。

  周宜琳是习惯被伺候的,但被钱香福伺候,令她很是不自在。就算钱香福比她的丫鬟小玉邋遢上十倍,她也不会认为钱香福应该为她做些什么,于是她双脚不自禁缩了缩。小声道:“就算我穿了鞋,怕也是走不动的。你要不要先想办法爬上去,去跟他们会合之后,再让我的嬷嬷们来搬动我?”

  钱香福不理会她的抗拒,一下子就帮她套好草鞋,然后扯来一条结实的树藤,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对她道:

  “不行,放你一个人在这儿很危险。”

  “你是说……秦将军他们可能无法完全将那些贼人擒住?”周宜琳整颗心吊了起来。

  “除了那个可能性之外,你就不想想现在是春天,到处都是蛇虫,你不怕吗?一个人待着真的可以吗?”钱香福觉得,比起歹人,这位千金小姐可能更怕虫。

  周宜琳无言以对。

  “所以,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先上去吧。就快下雨了,不能坐在这里干等。”

  “那……麻烦你了。”

  “没事儿,麻烦我总比麻烦秦勉好。如果是他跟你一同掉下来,我大概会很不高兴。”钱香福说道。

  周宜琳顿了顿,发现自己居然没再被呛着了,这进步可真快。

  “来吧,我背你上去。”

  “不用了,你扶我就成了,我可以走。再说了,你这样瘦,背不动我的——”

  才说完,周宜琳身子一轻,已经被钱香福给背在背上了。

  “钱姑娘,你——”周宜琳好惊讶!钱香福不仅真背得动她,还走得既稳又快,这太不可思议了!“这、这怎么可能?”

  “看过蚂蚁搬家吗?”

  “……没有。”回答得既迟疑又羞愧。

  “……哦。”钱香福沉默了下才应了声。

  “你想说蚂蚁虽小,但力气很大吗?”

  “不,我现在想的是:果然我们就算同样是女人、活在同一个乱世,过的日子却是完全两样。”

  周宜琳看着自己半旧绸缎的衣袖轻轻搭在钱香福的肩上,而包裹着钱香福身子的衣料,简直粗砺到足以划伤她柔嫩的手心。

  “……你会觉得不公平吗?”

  “也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你过得好,是祖先给力;而我只要跟秦勉好好努力,也当个给力的祖先,以后我女儿我孙女我后代,也会过着如你这样的日子。”

  “你真是心宽……”

  “也不是。我就只管自己该得的,别人再好,不是我的,我就不惦记。”

  “要不是知道你说话一向直白,我都要误会你这是在暗暗敲打我了。”周宜琳不是很确定地说着。

  钱香福龇牙一笑,每一颗白牙都锐利得像犬齿,可惜身后的周宜琳看不到。

  “你没误会,我是明白地在敲打你。”

  “……”完全不能好好谈话了。

  钱香福专心爬坡,周宜琳全身都痛,也没多少力气说话了,于是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说起她们两人之所以会一起滚下山坡,实在是个凶险意外。

  在中午吃完午饭之后,趁着还没开拔赶路的一点休息时间,周宜琳走到钱香福面前,请求与她单独谈谈。

  本来秦勉是不同意的,可是钱香福觉得听听周宜琳想说什么也无妨。再说了,几天来都是远远地看着周宜琳,根本没机会走近细看,钱香福觉得趁此机会好好看一下也是好的,毕竟美人难得一见嘛!再说了,钱香福也很好奇这位名门闺秀对秦勉是怎样的看法,有没有一点点敌对的可能性?这点总要弄明白吧!

  所以,她们两人就走到了一处可以向下远眺的坡顶处,正想说话呢,哪里知道一群不知什么来路的人突然从坡下冲上来,每人手上都抄着大刀,不由分说就砍了过来!

  周宜琳被惊住了,完全无法做出反应,但钱香福这二十年来的挣扎求生可不是白过的,早练就了灵活的闪躲技巧,一时半刻保好自己小命是没问题的,当下拉着周宜琳就躲,并扬声大叫秦勉的名字。

  秦勉等人一发现不对便冲过来了。他们与这伙凶人一照面,彼此都有些错愕,王勇立即叫了出来——

  “是呼达汉!北蛮人!”亮家伙!砍!

  那群人像是也认得秦勉,嘴里呱啦呱啦喊着外族语,然后有四个北蛮人被分过来负责抓钱香福与周宜琳。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要抓人质挟制秦勉!钱香福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于是扯着吓成木头人的周宜琳东闪西躲,比泥鳅还滑溜。

  不过再怎么滑溜,手上没武器,还扯着一个人跑,钱香福终究不可能真躲得过四个人的追捕,就在宋二子砍翻两个人,奔过来与那四人缠斗时,钱香福恰被站不稳的周宜琳给拖下了陡峭山坡,一路顺畅地滚到山坡底——话说,真没想到这片山坡还真陡真深啊!

  最后她们掉进了一处长满树藤的山沟里,幸好这条山沟是干的,没有半点水,要不一定淹去半条命。

  然后,就是检查两人身上受伤的情况;再接着,钱香福就地取材开始找树藤芒草编草鞋,也找了两根粗木棍防身。从跌下来到准备爬上去,中间花不到半个时辰,痛呼、忙活、自救全不耽误,真是俐落极了。

  这样的行动力完全超乎周宜琳的预期,她原本以为她们只要乖乖待在原地等待救援就好,毕竟她们都受了伤不是吗?毕竟上头还有凶徒不是吗?而且她们是女子,能自保,不给人添乱就是做了最正确的事了。

  可是钱香福完全没有乖乖等人救援这个概念,她把男人的工作都干完了——包括英雄救美。

  在即将爬上山坡上时,她们看见了秦勉领着两个下属朝她们跑来。

  这时,一直埋头爬坡的钱香福才止住步伐,站在原地抹了把汗,然后问着背上的周宜琳:“对了,在滚下山坡之前,你本来想找我说什么?”

  周宜琳笑了笑,轻道:“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是个怎样的人,想知道你为什么能让秦将军如此上心。”

  “喔。”

  “你想知道我怎么看吗?”

  钱香福摇头。

  “你不好奇吗?”周宜琳问。

  钱香福老实道:“你怎么看,都跟我们无关。秦勉不在乎你,我就不用在乎你。”

  “……”周宜琳感觉胸口有股热血在沸涌,有股想吐血的冲动。

  原本已然通畅豁达的心情,再度被堵得一□气险险上不来。

  这真是伤身又糟心的一天——对周宜琳而言。

  轰隆隆——

  此时春雷连连,春雨终于倾泻而下。

  秦勉赶到两人眼前,随身带着箬帽与油衣,在看到钱香福背着周宜琳时,顿了顿,没动作,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不用想了,我继续背着就好。”钱香福一眼看穿他的顾虑。

  正常男人都无法眼睁睁看着女子劳累,而自己在一边清闲吧?不过,也不能让她这个清白大姑娘教男人近身,那么,他们打算怎么办呢?周宜琳想不出解决方法。

  就见秦勉似无反对之意地问道:

  “体力还成吗?”

  “够我爬上去将她放回马车里了。”钱香福点头道。

  “那好。”说完,将箬帽盖在钱香福头上,摊开油衣,将两人给包住,然后走到钱香福身边护卫,让另两名下属在前头探路,率先将丛生的野草地给踩出一条可行的小径让钱香福走。

  整个人从头到脚被密密包裹进油衣里,像件物品般被无视的周宜琳,再度郁闷得差点吐血。

  这两人,简直是天生一对!难怪能互相看对眼。

  第11章(1)

  因为意外在明州与京州交界处遭遇到了潜伏在帝京外围的北蛮人,还生擒了北蛮野牛部落的六王子呼达汉,经由简单的拷问(打个半死)后,竟然问出了重要消息,所以他们不能再慢悠悠地以游玩的速度行走了。

  于是剩下五天的路程在三天之内赶完不说,怕飞鸽传书会有失误,于是宋二子以及唐吃两人更是快马加鞭先行把消息带回京城。

  被疾驰的马车一路颠回帝京的周宜琳主仆四人,完全呈现晕死状态被秦勉送进国公府。把人送到之后,也没空说客套的道别话什么的(他并不知道马车里没一个是清醒的),就匆匆离开国公府,赶往国公府隔壁的威烈侯府去拜见大将军了。

  一进威烈侯府,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出来了。还好早就吩咐王勇与纪智帮他将家眷带到家里安顿,并交代钱香福:到家之后,一切便宜行事,整座三进的宅子随她打理,想怎样都行;私底下更是早早将库房的钥匙上交,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意思很明确——我的就是你的,尽量用。

  二十年来都是个在贫脊乡村长大的钱香福,并没有被帝京繁华热闹的景象给震慑住。沿路那些高门大宅、衣饰整洁的行人,甚至是街边上大声叫卖什货的货郎,都显得那么精神;这些人都带着一种帝京人特有的自信与骄傲,对着外来者皆显示出一种俯视姿态,往往会令每一个进人帝京的人手足无措,升起一种乡巴佬进城的自卑感。

  不过,钱香福并没有表现出一点畏缩的神情,当然也不会因为眼前这些从来没见识过的繁华而兴奋不已。

  只有当站在属于秦勉的宅邸前时,钱香福的表情才波动了起来,眼中是满满的欢喜。

  她先低头看着大门前方的门阶,暗自数了数,共有五阶;然后再看向朱红色的大门,发现门楣还挺高,即使她跳得再高也构不着;最后再抬头看着大门上的门匾,那门匾很新,上头简单写着“秦宅”两字,依稀还能闻到些许油漆味。

  这是她的家,秦勉给她的家。

  她觉得很好,比沿路看到的那些更豪华更广阔的大宅子都要好。她向来只惦记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要是自己的,怎样都喜欢;而这间超乎她想象的气派宅子,她光看这大门就喜欢极了!

  “来,都进来,我带你们好好看看这宅子。这是三进的,总共有二十六间房。”纪智领着钱香福三人走进宅门之后,将马车里的行李交给王勇找人去搬便带着秦大叔等人四处走走看看,并且详细介绍着——

  “这是影壁。进了屏门之后,就是外院;那边那排房子,叫做倒座房,通常是用来给外院门房以及仆役居住的。现在宅子里都是空的,没有家具也没有得用上的仆人,只让三个退役的弟兄过来照看着,头儿说这些琐事全交给嫂子你去忙活了。”

  “屋里全是空的?那秦勉本来住哪里?”钱香福问。

  “我们一直四处打仗,平常全住在军营里,没想过置办什么产业,直到今年才被召回京,皇帝结算战功,给大伙儿都封赏了。头儿封了个三品将军,以他的品阶可以得一座三进宅子,就是这儿了。金桂巷这边的宅子都挺好的,以前是富商的宅子,没遭受太大的破坏。皇帝把这区的房子都赏给二品三品的武将。头儿战功多,分得也好,这儿算是附近最好的宅子之一了。”

  “那你们全分到宅子了吗?”

  “我们都有宅子了,就算没赏到宅子的,也都拿自己的赏银在附近置办了,都在街尾那边。以后不打仗了,大伙儿便可以天天聚在一起享受天下太平的好日子。”

  “好好,这样把好,大伙儿都住在附近,就能常常走动,不会生分。你们跟牛哥儿一起出生人死过来,比血亲兄弟还亲呢!这辈子当然要同甘共苦互相扶持下去,大家都好好的啊。”秦大叔摸着垂花门上雕工精细的垂柱,上头的牡丹花瓣刻得跟真的似!真不敢相信有生之年竟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住上这样华丽的宅子。

  纪智点头同意,笑道:“好了,我们进二门继续看吧,也让嫂子好好想想要怎么打理这间宅子。”

  扶着秦大叔迈过垂花门,往内院走去,一一介绍了二门里的格局,在正房的堂屋指着右侧的卧室方向道:

  “这间宅子赏给头儿之后,头儿就不好还住在军营……京城的军营比较复杂,不好随意行事;所以头儿每日从军营出来,就过来这边睡了,睡在那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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