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土地庙因为地点有些偏僻,已经荒废多时,很久没有人来祭拜,所以庙里到处都是灰尘,屋梁上也结了不少蜘蛛网。
季清音一个人在废弃的庙内等待,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她脑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将侄子平平安安的带回家。
外头的雨依旧下着,似是永远不会停止,她的衣裳早已沾了不少湿气,越站身子越寒,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她才终于见到两名陌生男子接近土地庙,那两个男的面貌有些凶恶,看起来就是地痞流氓一类的,果然不是什么好家伙。
男子进到庙里,即刻对季清音扬起冷笑,「季姑娘,咱们要的五百两赎金你带来了吗?」
「我侄子呢?」她努力保持冷静,不显畏惧,与他们周旋起来。
「咱们怎知你会不会耍什么花招,或是筹不出赎金来,当然得先确定能够顺利得到赎金,咱们才会将他带过来还给你。」
「真的?」季清音紧蹙起眉头。口说无凭,她怎知他们到底有没有骗她?
「信不信随你,反正你想让你可爱的侄子继续受惊,咱们也不痛不痒。」男子痞痞的耸肩。
季清音愤怒的紧咬下唇,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屈服,将怀中的五百两银票拿出来,「这里总共五百两,拿去吧。」
其中一人前来拿走她手中的银票,回到另一个男人身旁,两人看了看,还真的是五百两银票,不多也不少。
他们本以为她一个姑娘家,能凑出一百两赎金就已经很不得了了,没想到她居然真凑得出五百两,而且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
两人对望一眼,眸中闪过邪恶的笑意,其中一人将银票收入怀中,毫不客气的说:「谢啦,这银票咱们就收下了。」
「既然你们已经收下赎金,是否可以将我的侄子还回来了?」
「很抱歉,咱们只被交代要来收钱,可没被吩咐要将侄子还给你,所以……」
男子毫不惭愧的笑着,「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季清音神色一变,「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以为只要能顺利交出赎金,就能见到你的侄子?事情没那么容易,你再慢慢等吧。」
话一说完,两名男子即刻冲出土地庙,带着赎金跑了,季清音惊慌的赶紧追出去,没想到他们居然收了钱却不肯放人。
「站住!还给我,把我的侄子还给我!」
她在雨中不停的奔跑,却追不上他们,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惊恐的不断喊着,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几欲崩溃。
「还给我——快还给我——啊——」
她一脚踩入路中央积水的小坑洞内,整个人扑倒在泥水中,跌得一身狼狈,不只全身疼痛,还头晕目眩的,几乎快昏了过去。
「季姑娘!」
闻人玄羲带着六名属下赶至,其中三名往前追赶那两名男子的行踪,另外三人与他则停在季清音身旁。
他赶紧蹲下身扶起她,担心地问道:「季姑娘,你还好吗?」
他从昨日发现她的异样就派人暗中守着她,在知道她来到城西的土地庙后也暗中跟来,就是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给我……为什么不还给我……」她紧抓住他的衣袖,终于承受不住的崩溃痛哭,不断的追问:「咱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将我的侄子抓走……为什么……」
所有积累的压力与惊恐瞬间爆发,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除了痛哭咆哮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的侄子……她仅存的支柱……还给她,快还给她!
闻人玄羲的心跟着紧紧抽痛着,将她紧抱在怀,试图安慰她,「你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追他们的行踪,一定会替你将侄子找叫来的。」
「那是我大哥大嫂留下来的唯一孩子,要是失去他,我也不想活了,我不要活了!」她在他怀里失控的挣扎,雨水夹杂着泪水,早已湿透一身。
他只能继续紧抱着她,免得她挣扎得太过用力反倒伤了自己,「相信我,他不会有事的,你不必害怕,只要相信我!」
她这瘦弱的身子到底承受了多重的痛苦?若是可以,他宁愿痛的人是他,他愿意承担她的痛苦,只要能让她好过一些,别再如此崩溃激动。
他能让她依靠的,只要她愿意的话,他会成为她最坚固的堡垒,谁都无法再伤害她!
「呜……初兴……初兴……」季清音继续在他怀里挣扎,又哭又叫,直到筋疲力尽,才受不了晕厥过去,脸色惨白得可怕。
「季姑娘?」闻人玄羲惊慌的赶紧将她打横抱起,飞快的将她带回去,就怕她有任何万一。
他急如星火的将她带回闻府,见到仆人经过就喊——
「快去请大夫过来!」
仆人先是吓了一跳,因为从来没见过主子如此的激动,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答复,「是。」
闻人玄羲将一身湿的季清音送入客房内,要丫鬟赶紧帮她换下湿衣裳,自己也回房去将湿衣换下,随即又回到客房,关心她的状况。
闻人白萦在听到消息后也来到客房,关切的问:「皇兄,发生什么事了?」
他现在根本无心向十妹解释情况,看着躺在床上的季清音似乎很难受,双眉始终紧蹙,他也忍不住跟着蹙起眉。
又过了好一会儿,大夫才被仆人急急请入客房内,「大夫来了!」
闻人玄羲马上退到一旁去,让大夫替季清音诊治,他心里焦急,嘴唇抿得死紧,一颗心始终七上八下的,很不好受。
瞧着五皇兄的反应,闻人白萦不得不开始佩服起季清音来。从前的五皇兄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是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淡定态度,这些年来也只有季清音能勾动他的心绪,甚至让他慌了手脚,终乎比较像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了。
等到大夫诊治完,闻人亥羲即刻询问:「大夫,她到底怎么了?」
「这位姑娘是因为承受过大压力,心力交瘁才会晕过去,我开一些安神的药方子,只要她的情绪能够稳定下来,就不会有大碍。另外,她有一些受寒的迹象,不过只要赶紧服下祛寒的药,很快就能够痊愈。」
知道季清音没什么性命危险后,他终于能够暂时松一口气,「多谢大夫。」
大夫离去,闻人玄羲就坐在床边,亲自照看着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她身上,多么希望她能够赶紧苏醒过来,而闻人白萦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干脆就先离开客房,不想碍人的眼。
季清音就算在昏迷当中,眼角还是挂着要掉不掉的泪珠,闻人玄羲伸手轻抹掉那令人心疼的泪水,心中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答案。
他要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时时刻刻的保护着,不再让她孤伶伶的一个人承受痛苦,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
他会努力让她快乐,不再有愁苦的机会,他会用自己的羽翼好好保护她,成为她最强而有力的依靠!
此时秦知权轻推房门进入,脸上没有平时嬉笑的表情,非常正经,「爷,咱们派出去的人已经探到消息回来了。」
闻人玄羲的眸光一锐,难得显现肃杀之气,「很好,咱们走吧。」
他不是没有脾气,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为不在意的事情气恼,但只要他的脾气一被勾起,那就不是轻而易举便能了事的。
他不但要平安的将季初兴给带回,那些让她痛苦的人们,他也不会放过,绝对要他们付出代价不可!
*****
第4章(2)
季初兴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关在哪里,但他很冷静的坐在黑暗的小屋子内,等待逃出去的机会。
他双手和身子被用麻绳捆绑在一起,就连双脚也是,根本无法随意动弹,屋外偶尔有男人交谈的声音,只有三餐时间会有人拿饭进来喂他。
与姑姑一同从京城逃亡到郦水城的那一路上,他又哭又闹的,使尽脾气,但现在的他已经不会这么做了,因为他知道,那一点用也没有,只会让自己与姑姑的处境更加艰难。
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绑他,他只知道,他一定要想办法平安回去,要不然姑姑会很伤心的。
姑姑只剩下他了,他不能让姑姑孤单一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到姑姑的身边!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出现了奇怪的骚动,好像有个不少人在打架,叫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着实让季初兴吓了好大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他很想靠到门边一探究竟,但他现在这种情况,就算能起身,想走也走不过去,只好继续坐在角落静待发展。
没过多久,一个拿着长刀的男子冲入屋内,一脸狰狞的朝他扑过来,「我就不信拿你当人质,他们还敢有什么动作!」
季初兴惊愕的瞪大眼,完全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凶狠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不准碰他一根寒毛!」
另一道灰色身影如闪电般迅速进到屋内,在男人即将抓住他的那刻挥臂一扫,狠狠将男人往旁打飞出去,撞上墙壁,惨叫出声。
季初兴眼睛张得大大的,连眨都没眨一下,脑中满是灰色身影刚才那气势磅礴的一击,衣袖翩飞,又强又飘逸,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武仙一样。
紧接着有另一名男子进到屋内,制住原本想要拿他当挡箭牌的那个恶汉。
见恶汉已经被制伏,闻人玄羲才蹲下身,审视季初兴的情况,「小家伙,你还好吗?」
大略的看了一下,发现他大致上没受什么伤,就放心下来了,赶紧替他解开身上的束缚。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没想到会是玄公子来救他。
「你……为什么……」
顿时之间,一股浓浓的愧疚之意从心底浮现。他明明对玄公子很不友善,甚至恶意的推他入河,他这么可恶,为什么玄公子还愿意来救他?
他是个坏孩子,再可恶不过了,根本不值得被关心与原谅……
闻人玄羲见季初兴异常冷静,显露出超龄的镇定气度,忍不住赞赏,轻拍他的头,「再忍耐一会儿,我马上带你回去与姑姑团聚。」他抱起季初兴,回头指挥手下,「将人全都带走,暂押县衙大牢,务必问出幕后的主使者及意图。」
「是!」
吩咐完,闻人玄羲再回过头来瞧着小家伙,「好了,咱们回家吧。」
季初兴有些傻愣的继续盯着他,内心是百感交集,又羞愧又懊悔,却又迅速涌起了一阵强烈崇拜感,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样,有强大的力量,不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姑姑。
而闻人玄羲抱着他的动作,也让他想起自己的父亲,高大如山,能带给他小小心灵安全感的父亲。
他本来非常排斥玄公子的存在,但此时此刻,完全折服在他的强大之下,对他心服口服。
如果他能够在姑姑的身边保护姑姑,不让任何人再有机会欺负姑姑的话,那不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小小的心灵继续震撼,另一种保护姑姑的念头也冒出小芽,开始期待着……
*****
「……初兴……初兴!」
季清音从沉睡中突然惊醒过来,瞬间坐起身,拼命喘气,满脸满身的冷汗,像是才刚作完一场恶梦一样。
她抚着头,让人虚弱无力的头晕目眩也跟着袭来,差一点又要往后倒回床上。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再命人唤大夫过来帮你瞧瞧?」
「呃?」
她偏头一瞧,才发现闻府的十小姐正靠在床边,一脸兴味十足的瞧着她,还有一名丫鬟随侍在侧。她又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内。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还有十小姐……你怎么也在?」
「这里是闻府的客房,我当然在,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是我五哥亲自将昏迷的你给抱回来的唷。」闻人白萦刻意高扬的尾音透露出浓浓的暧昧之意。
「你五哥?我认识你五哥吗?」
「怎么不认识?都不知见过多少回了。」反正她想五皇兄都已将人带回宅里,再瞒又能瞒多久?倒不如爽快承认自己就是闻府的主人。
季清音的脑袋还是一团混乱,根本不知道她所指的五哥到底是谁,而自己又为什么会昏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混乱的脑袋终于回想起一些事,顿感惊慌,挣扎着想下床,「初兴!」
「等等,冷静下来!」闻人白萦以及身旁的丫鬟赶紧制止她,不让还虚弱的她下床,「你不必担心,我五哥已经带人去救你的娃子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她暂时停止挣扎,想相信,却又不太敢相信,「你……你是说真的?」
「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我怎么敢说谎骗你?」
瞧十小姐信誓旦旦的表情,季清音原本慌乱的心也慢慢冷静下来,但还是无法完全放松,依旧紧张不安。
只要没见到侄子安然归来,她心上那块大石就无法卸下,她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转回去,那一日她要是不与侄子起争执,他就不会被人绑架,能够平平安安的待在她身边。
他被绑去之后,不知有没有受到虐待?一想到此,她更是自责不已,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几乎快逼死自已。
闻人白萦见她依旧无法安心,干脆主动找话题聊,想转移她的注意。
「季师傅,难道你都不好奇这座闻府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她知道跟闻府有关的事情,一直都是由秦知权出面打理,所以季清音就算受雇于闻家,也只知道秦管事,根本不知道幕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季清音一心挂记着侄子的状况,所以对她提出的问题没有多大的兴趣,「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他可是一个笨到不行的痴情种呀。」
也不管她到底想不想听,闻人白萦一古脑的说着,「他呀,本来像个无欲无求的仙人一样,二十多年来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咱们本也以为他这辈子大概就这么过了,谁知道会在郦水城遇上能勾动自己心魂的姑娘,瞬间坠人情网,终于开窍了,动了凡心。」
无欲无求的仙人?季清音的心一顿,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男人。他也是给她这种感觉……
「只不过呀,没想到他这个窍只开了一半,姑娘被人欺负,失去教琴的工作,他就把自己的十妹抓来充场面,请姑娘来教琴,却没让姑娘知道,就怕姑娘发现他是特地帮助姑娘的,反倒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