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陈姑娘她……没问题吧?」任禹觉得这姑娘实在很奇怪。
「没人了。」轩辕奉坐在铺好的毯子上,随手把早上陈巧递给他的信抽出来扔给他。
任禹抽出信纸一看,字迹潦草但还能辨识,写着——
没人,要就去,不要就给老子滚。
简单明了得让任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默默地把信放回信封里,交还给轩辕奉。「这位机关谷的少主真是……」狂傲到了极点。
「他有本事,不用想太多,他不会推没用的人给我。」应该吧?看着在河边替小白梳毛的陈巧,轩辕奉内心一瞬间有些疑虑。
「机关谷这些年似乎有意慢慢地淡出武林。」任禹翻了一下架在火上的猎物,淡淡的烤肉香气开始蔓延。
轩辕奉无声地一笑,「前朝末年情势混乱,武林之人崛起是理所当然,而今天子圣明,天下渐定,这些武林之士若是有远见的就该退一步,侠以武犯禁,前齐太祖不正说过。」
「你说的跟我大师兄差不多耶。」陈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背后,回了这么一句。
她突然出声吓了任禹一跳,轩辕奉倒是没什么表情。
陈巧挤啊挤的把任禹给挤开来,自己坐到轩辕奉身边,「大师兄也是这么说的,还说那些人没事就砍来砍去的,让我瞧见了有多远就躲多远。」在火光照映下,她的双眼里也像跳跃着两簇火花一样闪亮。
轩辕奉看她一眼,淡淡地道:「嗯,是该躲远点。」一双小短腿,不躲远点容易遭殃。
任禹被挤到一旁并不觉得不高兴,反倒对陈巧有些佩服,居然完全不怕王爷的气势。
王爷祖上曾经跟外族通婚,后代子孙也都遗传了外族的相貌,五官较为深邃,王爷也是如此,丰神俊朗、气宇轩昂,是北疆最俊的男子,但更出色的是他智勇双全,带领北疆军队稳稳地守住了镇北关,且他武艺高强,被称为「北疆武神」,不过什么都好的王爷,在情事上就不好了。
北疆民风开放,很多人都是自己看对眼而成为夫妻的,王爷理所当然也是北疆热门的女婿人选,但不知道是缘分不到,还是王爷不开窍,都二十五岁了,别人到这岁数孩子都会跑了,王爷身边还是没半个人。
陈巧盯着轩辕奉,「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盯着我的腿,高矮又不是我自个儿能选的。」为了长高,她也试过很多种方法啊!
看着就靠在她腿边的大长腿,她嫉妒的瞪直了双眼,多希望那火堆能喷出些火花,把那双碍眼的长腿烫出几个洞。
轩辕奉将双腿抖了下,缩回来盘坐着,「郁唯在忙什么?为什么剩你一个人?」瞧她忿恨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好笑。
「大师兄到江南去了,帮金刀盟老盟主庆生,二师兄一块去,三师姊不会机关术,四师兄同上。」陈巧也是无奈中的选择。
她是陈家村的人,不过命不好,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没多久也跟着走了,就剩下她一个小娃娃,好在师娘心肠好,把她带回机关谷,连她也算进去,师父一共就收了五个弟子,据师父说这样算多了。
她曾经跟大师兄去过华山、全真等等门派,其实很羡慕人家的弟子那么多,只要吆喝一声,都有师弟、师妹去办事,哪像他们什么都得自己来。
她曾经跟师父提过要不要再多收点弟子,没想到师父训了她一顿,说他们机关谷重质不重量,还罚她做杂务两个月,但她觉得师父根本是在糊弄她,当她不知道师父只是懒得教人吗?哼哼!
他们这一代的弟子五人,除了大师兄算全才之外,剩下的都是挑自己爱学的学,像她学的就是机关之术跟相人之术,偏偏师父说他退休不管事,其他几个师兄姊对机关术都是一窍不通,所以所有事都落到她跟大师兄头上,这一次只好由她去北疆。
她也很不乐意,原本她可以跟去金刀盟吃好料的耶!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暗暗不平起来,甚至想做个轩辕奉的娃娃拿针戳他了。
「委屈你了。」她的目光太哀怨,想要无视有点难。
陈巧点点头,「知道就好,到了北疆要好好招待我,大师兄说这趟比较累。」
这丫头是不是不知道客气这两个字要怎么写?轩辕奉微挑了下眉,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姑娘。「没问题,你有信心修好吗?」
「嗯,出门前师父跟我说过了,到时候去瞧了再说,现在说了你也不懂。」机关之术涉及极多,光是推算演练就得花上好多时间。
轩辕奉被她的话一噎,她说的也算是实话,他突然觉得她还挺像他认识的另一个人,只不过那人是嘴巴毒得厉害,这个则是嘴巴太老实了。
任禹在一旁看了忍不住低声笑了。难得看见王爷被人用话给拿住,还真是有趣。
他暗自在心中评断,第一天的相处,陈巧赢了。
隔天整理之后,一行人又快速地上路,一样是一群骏马后带着一匹骡子,陈巧则是靠在轩辕奉怀里睡得昏天暗地,要不是他好心拿根绳子把她绑在自己身上,姑娘她早就摔在地上不知道几次。
这也怪不得陈巧,自小住在谷里,虽然有时候也会随着大师兄或师父出远门,不过一路上师父跟大师兄都安排得好好的,再加上那两父子一个比一个还难搞,马车不好,不坐;吃的不好,不吃;睡的房不好,不睡,可以说她除了被收养前那段时间吃过苦之外,她就是个被娇养长大的孩子。
一般玩机关的双手多半都十分粗糙,可陈巧的师娘疼她,特意让她师父为她专门做一种护手的膏子,抹了十几年下来,她的手还是白白嫩嫩的,跟小孩子差不多。
这双白嫩的手如今就勾在轩辕奉的腿旁,一颗头也在他胸口敲一下、点一下的。
轩辕奉等人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到现在也出发近一个时辰,姑娘她还在呼呼大睡。
又快马疾行了一个时辰,旭日刚升起不久,陈巧也睡醒了。
「到哪里了?」她的声音软绵绵的,还带着刚睡醒的甜腻娇憨。
见她眼睛是张开了,但还是一脸呆样,再加上她方才靠着他的胸膛,有些发丝被蹭得翘了起来,轩辕奉被她这模样逗乐了,嗓音带着笑意回道:「快到金家镇了。」能在颠簸的马背上睡得那么熟,也是一种本事。
「喔。」陈巧呆呆的回道,眼神还是直愣愣的,又过了大概半刻钟,她才真正清醒过来,可怜兮兮地捂着肚子说道:「我饿了。」
她好想念跟大师兄还有师父出门的日子,不像跟着轩辕大爷,餐风露宿的,她怎么这么苦命啊?
「再一刻钟就到镇上了,休息半天之后再出发。」原本的计划并没有打算到金家镇休息,只是轩辕奉从昨天到今早,见到她的神情有些萎靡,才临时决定到金家镇买一辆马车让她坐。
毕竟他们本来以为机关谷派出的会是男弟子,没想到是一个甜嫩嫩的小姑娘,所以并没有准备太多女子出行的物事。
「喔,知道了。」陈巧乖乖地点头,不过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师兄不想来这趟了,大师兄真坏,以后不帮他修东西了。
这么大的阵仗入镇,自然引起镇上百姓的注目,就连镇长也被引了出来,这些人自然有亲卫去处理,陈巧跟轩辕奉进到镇子上最大的一间客栈休息。
金家镇虽是镇,但已经有县城的规模,此地正好是北方三城与中省道南下的交会点,商业本就非常发达,尤其国泰民安的现在,许多有先见之明的富人趁着金家镇还未升等县城前,早早就在此地置产,更显得热闹繁荣。
繁荣之地所有的东西当然也比普通城镇上了一等,他们所去的客栈也是很高档的,不过这些陈巧都不在意,她现在只想着要填饱肚子。
饿了一个早上,她很专心地吃着迟来的早膳,香喷喷的肉骨粥、小巧的汤包、酸辣开味的小菜,吃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高兴这两个字就差没刻在她脸上了。
瞧她吃得香,让用过简单早膳的轩辕奉一行人,也忍不住拿起筷子跟着吃了起来,等到大家都吃饱后,亲卫们就去补充一些东西,轩辕奉三人则开了一个房间做为休息之用。
陈巧靠在窗边一边吃着甜甜的糕点,一边兴致勃勃地往街上瞧。
轩辕奉跟任禹坐在桌旁,任禹从随身的包袱中抽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上头只简单画出了路线和几座比较大的城镇。「若是换了马车,路程会多了两日。」
「北疆有什么动静?」轩辕奉的目光在地图上扫过,停在最近的一座大城上。
「有几个人动了动,但没有什么大动作,跟来的尾巴也还钓在后头,爷,要趁这个机会将他们逮住吗?」任禹指着地图上的某个点,那些跟来的尾巴离他们约有一里。
轩辕奉稍加思索后回道:「换个方向,带他们去绕一绕,这里离落月城不远,我们绕道去一趟。」
在当今圣上的治理之下,草原民族跟边疆百姓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缓和下来,可是这两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北边几个小民族又开始闹了起来。
几次下来,他们也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煽动,只是都抓不到这些人,凑巧的是,断关石的机关居然在这时候坏了,他跟老王爷沟通过,让老王爷带着老王妃和家中几个小辈一起回京城省亲,他打算趁机将那些逆贼一网打尽。
既然要绕路,那就顺道将那些沉痾已久的问题解决了也好。
「爷,怎么不把二爷留着,您一个人也太危险了。」任禹有些担心地道。
他是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对北疆李王军是全然的忠心,可是另外三位跟他位阶差不多、五品上下的将军,不知道是不是有反贼混在其中。
他口中的二爷是轩辕奉的胞弟轩辕祈,这一次老王爷和老王妃回京,他也随行护卫,北疆现在就剩下轩辕奉这位主子爷而已。
轩辕奉缓缓地将地图卷起来递给他,「北疆已经染了太多轩辕家的血了。」轩辕一族世代守卫北疆,付出了许多代价。
任禹听他这么说,神色也有些黯然,当初他任家被前朝奸贼陷害流放三千里,就是流放到北疆,那些年打的战役太多,数不清的人都埋葬在这片土地。
「轩辕奉,我可不可以下去玩,很快就回来。」街上小吃的香味一直漫到陈巧鼻中,让她肚里的馋虫骚动不已,附近还有套圈圈的摊子,她好想去玩。
「放肆!怎么可以直呼王爷的名字?」任禹下意识地怒斥,骂完之后才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她。
陈巧小嘴微张,眼睛眨动几下,「那阿奉,可以吗?」她搔搔头,有些害羞地抿嘴笑着,偏头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乖巧。
阿奉?
轩辕奉的表情有点僵硬,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叫过他,就连父母也都是叫他的字。
任禹错愕的张大了嘴,她的眸光清澈,没有半丝揶揄之意,可见她的单纯真心。
轩辕奉顿了一会儿,转头对门口两个亲卫吩咐道:「宣镜、宣镇,你们陪陈姑娘到街上走走。」
宣镜跟宣镇守在门口,方才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表情虽然没有任何波动,但内心对陈巧是敬佩的,他们可是第一次遇到敢直呼王爷名讳,甚至乱替王爷取小名的人,但最令人讶异的是,王爷居然没有生气。
第2章(2)
任禹有点呆滞地看着陈巧兴匆匆地离开,「爷,陈姑娘她……到底是真还是假?」他总觉得捉摸不透她的个性,说是直爽却又娇气,也不知道是真天真还是假单纯?
轩辕奉也有些头疼,「郁唯跟我说过他这个师妹,确实不容易伺候。」
几年前,他在一次剿匪的行动中遇上了正在匪窝中作客的郁唯。
其实他要是再晚一点去的话,应该也不需要剿匪了,光是郁唯一个人就快将匪窝给拆光了。
他因此认识了郁唯,也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机关谷谷主的儿子,也就是下一任的谷主,由于轩辕家跟郁家颇有渊源,所以他有意跟郁唯保持了通信的习惯。
几年书信下来,郁唯的个性他不说了解十分,但也有个八分,用高傲两个字来形容他还算是客气的。
书信往来时,他们偶尔也会谈到家人,这个小师妹他听郁唯说过,陈巧被收入机关谷后,深受所有人疼爱,其中之最便是谷主夫人,因为陈巧长得太像娃娃了,满足夫人生了个臭儿子之后想要贴心小棉袄的梦。
也因为陈巧实在太乖巧了,笑起来脸上的小窝窝又甜甜的,就连最孤傲冷僻的谷主都很疼她。
陈巧被众人宠得娇气十足,郁唯时常在信中抱怨带她出门太麻烦之类的,但真带她出门,他又舍不得她受苦,有时候罗罗唆唆的一封信里都是抱怨,只不过还是能从字行间看出来他对小丫头的疼爱,也因为如此,他才会想要绕到镇上买马车。
不过既然已经绕到了别处,那就顺道带着那些尾巴绕远点,让那些人多一点时间动动手,看看这次能不能将这些蛀虫给揪出来。
想到出发前收到从京城来的天子密令,轩辕奉脸色就沉了下来。
另一边,在街上晃的陈巧,正好遇上了「天降美人」这种奇遇。
正确来说,遇上的其实是宣镇,陈巧只是围观了一下什么叫从天而降。
当陈巧抱着香甜的糖炒栗子经过一家饭馆的时候,二楼传来许多人的惊叫声,接下来就是一道白色身影越过二楼的栏杆,往地面坠落。
她还没反应过来,宣镇就已经出手把她拉到一旁,同时伸手将摔下来的人给抱住,转了几圈卸了坠落的力道后,才把人往地上一扔。
陈巧都还来不及看清楚从天而降的人生得啥模样,饭馆里就乒乒乓乓冲出来一群人,其中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冲上去抱住被扔在地上的人。
「姊!姊!你不要抛下重楼!」夏重楼扑在昏倒在地的夏长卿身上哭喊着。
夏长卿其实没有真正昏过去,只是从高处坠落的恐惧和悲伤让她整个人一下子软倒下来,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慢慢地爬起来,抱住弟弟安抚道:「重楼,姊姊没事。」
夏重楼吓出一身冷汗,脸上也是涕泪纵横,才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摔到一边去。
「想死?夏长卿,你生是我巫雅的人,死也是我的鬼!」巫雅恶声恶气地道,那蛮横傲慢的模样,让他勉强说是俊秀的五官,显得有些丑恶,接着他又对身边的跟班吼道:「还不把人给小爷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