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气更热,皇上的胃口如何?”萧凌雪知道冯敬宽天天都会进宫,宫里的事问他不会有错。
冯敬宽摇头,表情也甚为忧虑。“皇上每到夏日便食欲不振,今年也不例外,吃得甚少,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很担心,御厨虽然每日变换菜色,皇上依然没什么胃口。”
萧凌雪突然灵机一动,保不定辣椒能让皇兄的胃口变好,现在距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他且带着辣椒进宫。
凌宝不清楚主子忽然要进宫是为了什么,但他很明白自己只要照做便是,连忙退了下去,吩咐亲王仪仗。
进了宫,得知皇上在慈惠宫里陪太后用膳,便脚步生风的往慈惠宫去。
到了慈惠宫,宫人正在布置晚膳,他让凌宝把装辣椒的食盒交给宫人,吩咐了几句,这才进去。
内殿里,早有内监通传翼亲王到了,太后连忙吩咐宫人为萧凌雪备座,她和皇上自然高兴,在座的还有太子萧腾月和太子妃李珍,萧凌雪一进去,一对小人儿便扑上来抱住他的腿。
“皇叔公!”
他们是太孙与郡主,太子妃嫡出的龙凤胎,七岁的太孙萧至君、郡主萧佩同。
一见到他们俩,萧凌雪的脸部表情瞬间变得柔和,他和太子名为叔侄,但年龄相仿,是一块儿长大的,情分更似兄弟,太子的这一对子女就像他的子女一般,从他们出生看到现在,感情深厚,对他们的宠溺不在话下。
“皇叔公您最近不忙了吧?我想去您那里看锦鲤。”萧至君拉着萧凌雪的手摇了摇。
太子妃连忙阻止道:“君儿别胡闹,你皇叔公忙得很,可没功夫应付你。”
“无妨。”萧凌雪揉了揉萧至君的头。“君儿想什么时候去看锦鲤都行,想来锦鲤们也想君儿了。”
萧至君顿时笑开。“皇叔公最好了!”
萧佩同不甘示弱地道:“佩儿也要去!”
萧凌雪也摸摸她的头。“佩儿自然也要一块儿,锦鲤们也想你了。”
他们兄妹俩生得粉雕玉琢,对他又亲厚,他十分宠爱,况且他认为他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了,他们就是他的孩子。
太后笑道:“别缠着你们皇叔公了,快让他坐下吧!”
太后满眼慈爱的看着萧凌雪,“平时叫你进宫都难,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挑晚膳时候来,莫不是想到要跟哀家这个老太婆一块儿用膳了?”
生下长子之后,足足过了十多年才生下萧凌雪,对他呵护备至,他十二岁执意去西北大营,倔得跟牛似的,她无力阻止,天天提心吊胆,深怕他有个万一。
三年前,他受了重伤回来,她一见他伤重便昏了过去,半个月后才醒过来,从此落下了病根,身子开始不好,幸好这一病,换来儿子承诺不去西北大营了,她也算病得值了。
“儿臣想到皇兄每到夏日便没胃口,不久前得到一味开胃秘方,今日特地带来,想让皇兄试试。”萧凌雪笑着说道。
太后眼睛一亮。“哦?有这种事?那秘方是什么?”
宫人捧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几个小碟子,辣椒素日里是观赏之用,如今切成碎丁搅在酱油里,是以所有人都没认出来。
萧凌雪没有直接回答,神秘一笑后说道:“请皇兄夹块烧肉皮蘸一点点这酱料一块儿吃,只需蘸一点点即可。”
侍膳女官布了一块烧肉皮至皇上面前的碟子里。
一股鲜辣味涌上,他频频点头。“不错,这是何物?竟是吃了还想再吃,确实让朕开了胃口。”
萧腾月是那种你说东我偏要往西的性格,他夹了块羊头蹄,蘸了满满的酱料一口吃下去,俊逸的面孔瞬间涨红,呛得咳个不停。“水……快给我水!”
萧凌雪笑道:“快取一碗果子冰来给太子。”
侍膳女官立即送上果子冰,就见萧腾月狼吞唬咽,全然不顾储君形象。
太子妃看傻了眼,回过神来也跟着尝了一口,当场有些失仪的吐了吐舌。“哎呀,这味道……好辣……”
她平日喜辣,也有研究,喝了几口茶水,又再夹了只醋鲜虹蘸酱送进嘴里。“这又不似花椒的香辣味,这股辣味极是勾人,皇叔,这究竟是何物?”
萧凌雪俊朗地笑道:“辣椒。”
所有人都瞪太了眼睛,“辣椒?”
萧凌雪笑着点点头,也跟着夹了块烧肉皮,一边吃,他一边想着秦素素,也想着自己渐渐爱上了这种呛辣的滋味……
晚膳在欢乐的气氛下结束了,萧凌雪无可避免的被皇上单独叫到了御花园里,美其名是陪皇上散步消食,事实上当然没这么简单。
萧凌雪从大婚后,除了早朝之外,避免进宫,便是不想给皇上与他“谈心”的机会,此时月如钩,皇帝身后那一大群宫女太监照他吩咐站得老远,皇帝负手低头走着,默然不语,让人能够感受到他心中的结。
皇帝若有所思的走了许久,突然长吸口气,“凌雪,朕很后悔给你找了个毒妇。”
“皇兄又不知那女子性格,怎能怪皇兄?”萧凌雪轻描淡写的回道。
四下里很安静,只有不知名的虫儿在鸣唱,皇帝又吸了口气。“朕在想,是否要为你娶个平妻,这回朕会慎重考虑,定会为你娶个贤良德的名门淑女为妻。”
萧凌雪面色一寒,扯了扯嘴角,“天下谁不知臣弟克妻之名,哪个女子敢嫁给我?再说了臣弟对儿女之情不感兴趣,那人只要她乖乖的不不再生事,臣弟不会动她地一根寒毛,可她要再不安分,到时臣弟要休了她,也请皇兄恕罪。”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若现在要休了她,朕也不会说一句。”
萧凌雪目光一暗,“这桩婚事是皇兄所赐,不到最后关头,臣弟不会休妻。”
皇帝忍了忍,还是说道:“可是朕的本意是想要你们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如今你们势如水火,连圆房不曾,实在有违朕的本意啊!”
萧凌雪就知道,有冯敬宽在,他的事休想瞒过皇上和太后,没想到冯敬宽连他的房事都向皇上禀告,哼,真够尽忠职守的。
他眉头紧锁的说道:“臣弟不在乎那些,只要她不要来碍我的眼,翼亲王府里仍会有她能安身立命之处,毕竟被休离的女子很难生存下去,臣弟也不会把事做绝。”
皇帝有些激动地道:“这不是你在不在乎的问题,你瞧太子与你同龄,孩子都七岁了,你却还跟个孤家寡人似的,朕如何有脸见地下的父皇?”
萧凌雪脸色一正,回道:“臣弟把君儿、佩儿当自己的孩儿一般,心中并无遗憾,皇兄也莫要挂怀,若无妻无子是臣弟的命,臣弟自该认命。”
皇帝哼了一声,“朕才不信你是信那种虚无飘缥命数之人。”
第八章 药山落崖(2)
这一番兄弟对谈,到最后自是无解,萧凌雪表明还有战报要看,皇帝不得不让他离开。
萧凌雪在月色下疾步而行,在武明殿前遇到了厉亲王,不得不停下步伐,他清楚看到厉亲王见了他,异常兴奋。
厉亲王萧凌雄是淑太妃所出,是大他二十岁的异母兄长,对皇位一直有野心。
“二皇兄这么晚入宫?”萧凌雪老成持重地问候。
厉亲王一笑,“母妃染了风寒,我这做子女的,自当前来探望,免得她老人家又要闹性子了。”
萧凌雪客套地道:“二皇兄真是有孝心,想来淑太妃有二皇兄这样孝顺的儿子,一定会很快痊愈。”
厉亲王笑了笑。“说到孝心,我哪能跟五弟你比,为了母后,你选择留在京城,这份孝心,感天动地。”
萧凌雪岂会听不出他的嘲讽,大度地笑道:“臣弟不过做分内之事。”
他知道二皇兄不满他手握京师十万大军的兵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目前两人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厉亲王听他答得滴水不漏,笑眯眯地又道:“五弟过去在西北大营善抚民众,深得军心,如令在京城又深得民心,大有君王气度,要我说啊,五弟你还真有几分真龙天子的命相。”
萧凌雪拉下脸来,正色道,“二皇兄这玩笑开得有些过了,小心隔墙有耳,若是落人口实,可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洗不清?莫非是作贼心虚?”厉亲王嘿嘿一笑,“若是行得正坐得端,就不必怕那些闲言闲语。”
萧凌雪严厉地道:“我干涉不了二兄的想法和作为,但二皇兄若硬是要把我拖下水,只怕白费功夫我和皇上的兄弟之情,不是外人能挑唆的。”
他的面色就像夜色中一望无际的深湖,不管惊涛如何拍打,依然无动于衷,那外人两字,更是说得铿锵有力。
厉亲王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地道:“别以为有皇上当你靠山,你就嚣张,总有你不能嚣张的一天!”
萧凌雪神色淡漠,冷笑一声,“我等着。”
云峰山高耸入云,方圆足有几十里,一眼望去,郁郁葱葱,林中有数不清的山径,稍不留神便会迷路,四周很是安静,除了鸟叫虫鸣无其它声响。
“喏,这给你带着。”秦肃儿入山前给萧凌雪一个荷包,“这里面的棉花泡过药酒,那茭酒是用好几种驱虫药草磨成粉泡制而成,特殊的香气会令普通的蛀虫不靠近。”
萧凌雪却不管那荷包有何功效,而是仔细端详着荷包上头的绣。“这是你绣的?”
她笑着回道:“当然不是,我只会缝人,不会绣东西,是我丫鬟绣的,但泡酒的药草粉是我准备的。”
只会缝人……他的面孔顿时扭曲了,他还能对这女人期待什么?
秦肃儿跟在萧凌雪身边,顺着羊肠小道上山,很快发现山里头的药草之多,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几乎她想要的各种药草都有,不过半个时辰便采满了一竹蒌的药草,还发现了十几株对止血有特殊功效的药草,乐得她一路直哼歌,“你是我的小蝴蝶,我是你的小阿飞,你停在我的肩,依偎在我耳边,从此我不再撒野……”
她纤细的翩翩身影在药草之间穿梭,加上她今天穿了浅绿色的短衫,深绿色的襦衣,草绿色的长裙,深深浅浅的绿,让她的人与景色合而为一。
“我说我的小蝴蝶,我可以为你改变,只要你愿意给,我绝不会食盲,不浪费你的爱,你的美……”
这不是萧凌雪第一次听她哼唱这首曲子,等她唱完,他微微蹙眉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曲子,怎么那么怪?”
秦肃儿没回头看他,弯身摘起一株药草嗅了嗅,好笑了嗤了一声,“你自己没听过就说怪,你没听过的怪曲子可多了去。”
“不可能。”他回得斩钉截铁。
这可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她立刻直起身来,转身看着他,勾起唇角,露出挑衅微笑。
“要不要打赌,我能一口气唱十首你没听过的曲子,为了证明我不是胡唱,同样的曲子我可以唱十次。”
“成。”萧凌雪根本不认为自己会输,“赌什么?”
秦肃儿微一思忖,说道:“这样好了,输的人得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不管多困难都要做到。”
他自认对他而言天下间没有困难的事,毫不犹豫地应了,“好。”
她灵眸微闪,狡黠一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
她想也不想的就唱了起来,“他们说世界上没有神话,他们说感情都是虚假,他们说不要作梦不要写诗,他们说我们已经长大,谁听说成人的世界里还有童话,但是我遇见了你呀你,遇见了你,是东方夜谭,是童话是神话,是梦是诗还是画……”
萧凌雪得承认,她绝不是乱唱的,而且还唱得极好,他听得都入迷了,有独错觉身在桃花源。
“那么,我要唱第二首喽。”秦肃儿也不等他回应,径自轻轻吟唱,“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城里的目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它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这是她前世最拿手的歌,是她常唱给侄女听的晚安曲,因此唱起来格外有感情、有温度。
萧凌雪仿佛被施了魔法,完全无法动弹。
她怎么能那么温暖?身体和表情,还有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整个人都显得极为柔和、宁静,他素来傲然的眸子里起了波澜。
“第三首,亲爱的,爱上你,从那天起,甜蜜的很轻易,亲爱的,别任性,你的眼睛,在说我愿意……”
这首曲子他根本一句都听不懂,但他喜欢她那轻松自在的神情和随着乐曲轻轻摇摆的动作,好像唱这首曲子让她很享受。
“我要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我要唱心内的话乎你听,我爱你我愿意你不用怕,真正的痴情男子汉,就是我……”
萧凌雪很是傻眼,这究竟是什么曲子好生奇怪,不过她唱得很欢,还带着手势,竟然还对他眨了下眼,虽然很是不伦不类,可他却移不开目光。
秦肃儿连续唱了十首歌,眸光晶亮的看着萧凌雪。“如何,你是不是都没听过?要我再唱一遍吗?还是你直接认输?”这穿越人的小把戏让她沾沾自喜,笑得贼兮兮的。
“我是没听过,自该认输。”他的心里翻腾着,有某种陌生的情愫正急速攀升,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弄明白自己想说什么,却已先开了口,“你可订了亲?”
“订亲?”她樱唇微扬地自嘲道:“我是个有夫之妇,那男人是个渣男,他过厌我,打从我过门就把我晾在一边,就连过日子的银子都不给我,我只好出来行医赚钱,养活自己和院里的下人。”
萧凌婚丧嫁娶剑眉微蹙,阴沉的看着她,“你此话当真?”
她肯定是在捉弄他,她的态度哪里像被夫君冷待的弃妇?若是人妇,为何不梳妇人头?
秦肃儿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一脸无聊地淡然道:“一字不假,我没理由骗你,是不?”
他缓缓敛下不相信的表情。
不错,她没理由骗他,那么,是真的了?她真是人妇?
他站在晴朗大白日之下,恍若遭受晴天霹雳,又彷佛被层层乌云和狂风笼罩。
秦肃儿根本没察觉到他心中的暗流涌动,径自到山边去采药草,她在靠近崖边之处又发现了几株稀有药草,思忖着这云峰山简直就是座宝山,就是称之为药材山也不为过,是一个天然的药材宝库,幸好不是寻常人都能入山,不然这些上好的药草恐怕早被采光了,哪轮得到她来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