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当然好看。”
“我说玉梳呢。”
花好连忙道:“这玉梳当然衬小姐,姑爷有心。”
格扇那边傅来许氏的声音,“什么有心?”
许氏踏入屋里,见到女儿在梳妆,心里也高兴——正俏从小就跟一般女孩不太一样,不人爱打扮,就算让她梳妆,也是梳最简单的发式,戴上最简单的珠钗,这样自愿坐在玫瑰镜前,倒是少见。
卓正俏一看亲娘,马上起来,“娘。”
镜台前的匣子还没盖上,许氏当然一眼看到,神色一喜,“女婿送的?”
“娘,我还没出嫁呢,怎么是女婿了?”
“都订亲了,上回真没丈母娘的感觉,这次倒是有了,就冲着言二公子三天两头派人来问候,不喊他女婿都不好意思。”
“娘。”
许氏一点她鼻子,“当初那样大胆的说一定要嫁给言二公子,现在却来害羞?”
“娘,您看,这是他送我的玉梳,好不好看?”
许氏端详,玉是好玉,既有正俏名字的含意,也有白头偕老的意思,送这礼物可谓费心,“女婿有心了。”
卓正俏现在听人夸言萧,比夸自己还高兴,只是笑咪咪的。
许氏挥挥手,让下人出去。
卓正俏知道母亲有话要讲,只是等着。
许氏把她拉到美人榻边,伸手给她理理头发,又给她拉了拉锦绣交领,眼中又是感慨,
又是欣喜,“你就快出嫁了,正浓这边的事情也要忙起来,他虽然是庶子,但毕竟是我们许家唯一的儿子,家里的重心恐怕都会放在他身上,正浓是将来要给我们许家拿香的人,你可别吃醋。”
卓正俏莞尔,“娘,怎么会,我感激弟弟都还来不及,若是家中只有我跟正和,我要怎么安心出嫁,就是因为有弟弟在,我知道爹娘有人照顾这才能放心,若不是有弟弟,就算我再喜欢言萧,也断不出嫁。”
许氏见女儿说得认真,又是安慰,又是心疼,“傻孩子,女子大了,出嫁才是道理,嫁得好,生几个胖娃,这就是最大的孝顺。”
“女儿虽然喜欢言二公子,可是在女儿心中,爹娘永远是第一。”
许氏听得女儿这样甜言蜜语,想起当年生产时的艰辛,一晃眼,十七年都过了,当年的小娃娃已经长得这样大,“女人家,什么都是假的,孩子才是真的,这话母亲说来本没说服力,因为我自己就没生儿子,可是像你爹这样专情的人,世上少有,女婿虽然人好,但言家现在还没男孙,你快点生下,不但可以安慰长辈,更可以牢牢拴住女婿的心。”
“是,女儿知道。”
“还有,言太太虽然不好,但这回上门也算给了面子,过门后,你还是要好好侍奉,切莫跟婆婆起争执——这回我见女婿把事情处理得很好,若以后你有委屈,尽可跟女婿说,他太调解,切莫一个人受委屈。”
“女儿晓得。”
“你还没生儿子前,后院都得看紧点,花好跟月圆我是放心的,就是不知道言家那边会不会有丫头想要攀富贵,你自己一定要注意一点,绝对不可以让庶生嫡前,若谁有孩子,宁愿当个狠心主母,也别让人有机会。”
卓正俏握着许氏的手,“娘,言萧答应我了,不会有平妻,不会有妾室,女儿相信他。”
许氏想说,后宅可没这样简单,万一言老太太赐人下来呢,万一言太太哭求着让言萧娶侄女为妾室呢,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要拒绝了,是正俏不在理……
可是转念一想,女儿这样高兴,又何必泼她冷水,“记得娘的话。”
“是。”
“娘刚刚说了什么?”
“让女儿好好侍奉言老太太、言太太,跟夫君举案齐眉。”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呢?”
卓正俏想了想,脸颊浮现红晕,“赶紧生儿子。”
“这就对了,有了儿子,你什么都不用怕,大妞,记得一件事情,娘家永远都是娘家,平日生活打打闹闹就算了,你要是真觉得委屈就回家讲,我们卓家即使单薄,也会给你上门讨公道。”
卓正俏心里一暖,靠了过去,“娘。”
“这么大了还撒娇,嗯?”
“女儿就算老了,也要撒娇的,在娘的怀里最舒服了。”
许氏笑了起来,心里很受用,虽然一直遗憾没有儿子,可是正俏这样黏自己,这样可爱,许氏想想,还是很感谢老天爷的安排。
第十章 再度嫁入言家门(2)
燠热的夏天就这样过去。
树叶转黄,微风转凉,院中金桂开始开出白色小花,风一吹,桂花飘香,告诉所有人,秋天已经到来。
言萧的人,隔三差五问候卓家长辈,也给卓正俏写信或者送些小东西。
不是很值钱,就是各地的土产,他到了馨州,隔一阵子卓家就会出现馨州特产的青梅蜜饯,他到了北华州,卓家就会出现北华州特产的金茶花干。
比起金钱,卓家人更在乎他对卓正俏的心意,此刻见状,倒是安心不少——二嫁是极限,不能再有第三次。
日子一天一天过,终于到了第二次的大喜之日。
卓正俏一大早被挖起来祭祖,然后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快午时才又被叫起来梳妆打扮梳头。
全福嬷嬷用木梳沾着发油,给她梳头,嘴上念着十梳歌: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结连理,五梳和顺翁娌,六梳福临家地,七梳吉逢祸避,八梳一本万利,九梳乐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卓正俏看着黄铜镜中的自己,抹上白粉,胭脂,慢慢的不像自己的样子。
好神奇,事隔一年再度成亲,又嫁给同一人,可是心境完全不同,去年无奈又茫然,今年充满期待。
名义上是二婚,所以也没什么亲戚来——在东瑞国,二婚对娘家来说不算喜事,所以也不好宴客,就是关起门来自己热闹热闹就是了。
卓正和进来,笑咪咪的说:“大姊姊今天看起来好开心,正和祝大姊姊早也贵子。”
卓正俏轻捏妹妹的脸蛋,“正和什么时候嘴巴这么甜了?”
“孙姨娘教的。”
“哦,大姊姊出嫁后,正和要乖啊。”
卓正和用力点头,“正和一定好好听话。”
“明年正和的嫂子就会进门了,也要跟嫂子好好相处。”
“好。”卓正和过来,扑入姊姊怀中,“大姊姊,那你是不是明天中午就会回来?正和明晚去跟大姊姊睡。”
小家伙显然是想起去年的事情了,大姊姊出嫁后,隔天就回家了。
全福嬷嬷连忙道:“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小姐这次出门,一定夫唱妇随,夫妻恩爱。”
许氏也是脸色不太好看,觉得有点触霉头,但卓正和小,又不好贵备,心里忍不住想,莫非是孙姨娘教的?
卓正俏并不迷信,听得小妹妹这样讲,只是笑说:“这回不会了,以后除了过年跟爹娘也日,只怕都不回来,正和要好好听话,替大姊姊照顾爹娘跟祖父母,可好?”
“嗯。”卓正和用力点头,“正和一定替大姊姊照顾爹娘。”
“我们正和最乖了,比邻居的春丽跟阿秀都还乖。”
外面传来一声:吉时到了。
白嬷嬷连忙过来催促许氏到大厅,许氏拍拍女儿的手,去了。
卓正俏站起来,在众人的帮忙下穿上三层喜服——幸好当时没有一怒之下扔了这件百子喜服,不然还要再做一件,太浪费钱了。
穿喜服,换喜鞋,盖头放下来。
卓正浓进来,“姊姊可好了?”
全福嬷嬷笑说:“少爷来得正是时候,刚刚换好鞋子。”
“我背姊姊去大厅。”
卓正俏第二次上了弟弟的背,笑说:“辛苦你啦。”
“姊姊这回可要过得好好的。”
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那是一定。”
卓家不大,从她的房间到大厅不过一小段路,在弟弟背上,只觉得又期待,又感触,这回成亲,以后应该也没太多机会回来了,想到要离开这个从小住到大的宅邸,内心就感触万千,下次进得后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虽然是二婚,但卓家还是办得热热闹闹,请了一个乐班在大厅吹奏音乐,很喧闹,卓正俏听不太到大厅有谁来了,又在说些什么,隐隐只听到“新娘来啦”。
有喜娘把红绸放在她手上。
虽然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红绸的另一端就是言萧,她未来的夫婿。
喜娘拉大嗓子,“新人拜别父母。”
丫头放上蒲团,卓正俏就在言萧的带领中跪下,跟父母亲磕了头。
卓大富道:“女婿,可要好好对我女儿,别欺负她。”
“是,小婿知道,请岳父放心。”
“女婿。”许氏的声音哽咽,“我只有一个女儿,从小就惯养着,俏儿若有什么不周到,你一定要跟她说,给她时间改,切莫因为生气冷落她。”
“岳母放心,小婿真心求娶俏儿,以后会两人携手好好过日子,不会因为小事就跟她发脾气。”
卓正俏听得父母真情流露,心里酸,“爹娘好好保重,女儿即使嫁入言家,那也永远是卓家的女儿。”
卓老太太笑骂,“傻丫头,你嫁入言家,那就是言家的人,以后好好侍奉长辈就是了,家里有你弟弟在,不用担心。”
卓正浓道:“姊姊,我在呢,我一定好好照顾爹娘,好好照顾卓家。”
卓正俏两颗眼泪落在地上,她再怎么喜欢言萧,此刻心中都是舍不得。
却听得言萧笑道:“卓家跟言家又不远,以后正俏想家,尽可回来。”
卓正俏吸吸鼻子。
喜娘道:“新人该拜别了。”
言萧带着卓正俏又磕了一个头,总共两个,生身之恩,养育之恩。
喜娘扶起卓正俏,这便往外头走。
卓家的婚礼完成了。
卓正俏在新房中,内心怦怦跳。
紧张,期待,肚子倒不太饿——刚刚言萧的奶娘黄嬷嬷给她送了一些点心来,卓正俏饿死了,很快的吃完,收拾干净。
不得不说,一旦吃饱,精神就好。
原本累得要死,昏昏欲睡,现在整个人醒了过来,“全嬷嬷,你说,等一下是在床边掀盖头,还是到桌边喝合卺酒才掀盖头?”
“在床边掀,老奴会把喜秤放在红绸盘中,姑爷就拿起喜秤掀。”
静了一会。
卓正俏又问:“那合卺酒是喝一口就好,还是要喝完?”
“要喝完,不过也不会放太多,小姐不用担心,就几口的量而已。”
“万一我喝醉了怎么办?”
“不会的。”全嬷嫂笑着安抚,“那酒淡得很,当茶水喝都行。”
卓正俏得到答案,又放心了。
隔一会,突然又想起什么,外头却传来喧闹的声音——二婚,不请客,也没人闹洞房。
所以是用吹奏代替闹洞房。
琴瑟之声远远传来,卓正俏觉得自己快捏碎手中的苹果了。
全嬷嬷连忙过来给她扳开,“小姐别紧张。”
“我没在紧张啦,就就就有点担心而已。”
琴瑟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感觉得到进了院子,然后在门外停了下来,吹奏的是首描述男女相识相知的古曲。
格扇咿呀的开了。
全嬷嬷连忙上前,“老太婆见过姑爷。”
花好跟月圆齐齐道:“见过姑爷。”
言萧一人给了一个大荷包,喜娘笑嘻嘻的,“吉时到了,新郎官来掀盖头。”
卓正俏心里怦怦跳。
不一会,从盖头下看到一双靴子,然后盖头被掀起,眼前一亮——是言萧明亮的眼睛,还有藏不住的笑脸。
言萧眼中含情,“娘子。”
卓正俏耳朵一红,“夫君。”
喜娘笑说:“新人喝合卺酒啦。”
拿起剖半的葫芦,两边都倒上一些酒,葫芦腰中系着红丝带,夫妻必须靠得很近才能把酒喝干净。
月圆这时端过水来让新人洗洗手脸,卓正俏顺便把那一张全扑满白粉的脸洗干净,全福嬷嬷把粉扑得太厚,直换了三次水,这才露出素净的脸。
言萧赏了喜娘一个大荷包。
喜娘又道:“新人可别耽误了好时辰。”
这句话一说,大家都懂了,纷纷退下。
烛光掩映中,卓正俏整张脸都红了。
言萧牵着她的手往床上带,亲了亲她的脸,卓正俏内心怦怦跳着,想着别跳了,小心脏,再跳下去言萧都要听到了。
言萧低低的说:“正俏,我们成亲啦。”
“嗯。”
“我都没想过能有这样一天。”
“我也是。”
言萧假装埋怨,“你要是早早穿着女装来找我,我们可就不用绕这一大圈了,有几次我想到你是男孩子,都绝望得要死。”
卓正俏噗嗤一笑,“我才伤心呢,我以为你喜欢男人,当时我心里已经喜欢你了,想着自己终究是女子,难过得很。”
言萧心里高兴已极。
其实两人在褚壮的马场遇难那时,自己虽然搂着“许月生”睡了,但却没睡着,常时内心千迴百转,只觉得这可能是两人最亲近的一次,以后不但不会这样靠近,大概连见面都找不出理由。
她倒好,不一会就睡沉,睡得可香了。
自己就想了一整晚,越想越心塞,觉得上天在捉弄自己。
直到在静心山上遇到朱珊瑚,她说“许月生是个女孩”,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又想着,或许是朱珊瑚在骗他,在前往许家的路上,心情起起伏伏,又期待,又慌乱,直到看到她着女装出现,还不敢相信眼前。
老天爷果然是对他很好的。
虽然当时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始终不肯说自己名字,只是万万想不到,她就是卓正俏——母亲替他休掉的前妻。
千辛万苦下江南,也是为了找自己拿和离书。
想到是自己害她如此,只觉得十分心疼,又想,无论怎么样事情都发生了,最重要的是以后好好对她。
再次成亲,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上回,他是奉祖父之命,虽然也觉得婚事来得奇怪,但既然是长辈之命,自然没什么好说,一切过程行礼如仪,不高兴,也没有任何期待,可是这一次,婚事是自己求来的,
新娘是自己喜欢的,连朋友都说他最近和气了不少,至少脸看起来没那样凶。
茶园还是很多事情,可是他再也不会觉得那是沉重的责任,他只觉得自己要更好,才能配得上她。
现在大红喜烛掩映中,见到她穿了嫁衣,对自己含笑嫣然,心里只觉得都要炸裂,想把世间所有最好的都拿到她面前。
他们已经是夫妻,以后会有孩子,一起看花开花谢,一起看日升日落,将来孩子大了,
各自成家立业,他们白发苍苍时,还是会牵着手,像年轻时一样。
言萧拉过卓正俏的手,让她来解自己衣服。
卓正俏害羞得不行,“我,我,这扣子在哪呢,我找不着……”
“别紧张,慢慢来。”
终于,他的喜服解开了,然后是中衣,他身上只剩下一件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