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纱门内的关飞天见状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和速度欺身过来,先以手刀打掉少年手里的凶器,又低头闪过他另外一个拳头,用左手抓住他的胳臂,将他压着膝盖跪地,无法动弹。
他的动作如水流畅,吓得少年脸色发白。
说真的,白雪白的脸色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是看过关飞天身手的人,他的厉害不用她重复,可是,他怎么会出现的?心里虽困惑,不过她还是抢在他开口以前警告那少年。
“你居然拿刀袭警?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我不会跟你回派出所的,你这罗唆又多管闲事的臭女人!”压制在背上的重量使他的脊椎发疼,但少年就是不肯示弱。
“嘴巴放干净点!”关飞天敲了他的头,给他一个爆栗。
少年怒目。
白雪白看了他一眼。
关飞天不知道为什么被她看得有点脸红,不太自在的把眼睛挪开。
她蹲下去,和那少年面对面。“不要再偷东西了,要是被我其他的同事抓到,你的下场就不会那么好了。”
少年睁着惊疑不定的黑眼睛没吭气。
“你听到她说的了?”关飞天用脚踢了一下少年。
“听……听到……听到了……”少年结巴的回答,压着小石头的掌心不由自主的收拢。
“可以了,放他走吧。”白雪白起身之前摸了下少年刺刺的发顶,他愣了下,但是表情很快恢复不驯。
关飞天没说什么,松开大手,让少年自由。
少年只犹豫了一秒钟,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白雪白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对不起,我追着他进来的时候把篱笆弄坏了。”
“你又受伤了。”关飞天一点也不关心那个,他在乎的是她这个人。
她这小女警当得一点也不轻松,上山下海,风吹日晒,张家李家的事都要管,台风天抓猫,支援海巡署抓偷渡客,这次是逮这个狡猾的小鬼,每次都这么拼命,她到底有什么管不到的闲事?
“他还真像泥鳅,滑溜得要命,你都不知道我追了半个港口才在你这里逮到他的。”
半个港口?她简直可以参加马拉松比赛了。
“为什么放他走?他年纪小,不给个教训,下次还是会再犯。”他向来觉得当头棒喝能让人知道可为跟不可为的区别在哪里,对做错事的人尤其要这样。
“你看见了,我不是什么奉公守法的公务员。”她徇私了,自从当上女警看到太多不平之事后,脑筋就好像没正常过。“我总觉得法律不外乎人情。”
他不以为然。
“那孩子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犯事,有一种人知道偷东西是犯法的,还是会去偷,哪怕今天被抓到了,明天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生存对有钱人来说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对贫穷的孩子却是时时刻刻要担心的。”
“为什么不通报相关单位安置他?”
“你以为我没做过?能想的办法我都做了,送他去安置中心一个晚上就打破窗户跑了,后来只要看到我,他有多远就跑多远,好像我是瘟疫。”
关飞天捡起她掉了的帽子,挥了挥上面的灰尘,就这样拿着转身踩上阶梯。
那种怕捱饿、有这顿没下顿,又要顾及自尊的感觉他懂。
当年他也从育幼院逃过,捱了好几天的饿,去翻垃圾桶找食物吃,却被同样去觅食的流浪汉打得头破血流,他深刻的明白自己年纪太小,什么能力也没有,于是他告诉警察他是从育幼院逃出来的院童,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地方,一直到养父母收养他为止。
“进来,你的伤需要擦药。”他回头看她没动,喊了声。
白雪白跟了进去。
他示意她坐下,自己从五斗柜拿出一个西药房常见的医药箱,打开,里面各式各样的急救药品一应俱全。
他拿了棉花棒,旋开碘酒盖子。“会有点刺激,一下就好。”
“我不会叫痛的。”不过就一点擦伤,就算没擦药,过两天自己也会好。
沾了药水的棉花棒直直往破皮处戳下去……
“嘶……关飞天,你是故意的!”
“偶尔喊痛叫疼不是女人的特权吗?你是不是女人?”
“你才不是男人!”她又没得罪他,何必这样整她。
“那我是谁?”
“我才想问你这个问题。”她坦承道:“我利用局里的计算机查过你的底。”
“查出什么来了吗?”关飞天一愣之后,很快恢复平常的语气。
“什么都没有。”她有些气馁。
“就这么不相信我?”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他谜样的身份,谁要是随便就信了他,他才觉得奇怪。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人,可你什么都不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嗜好,吃什么,不吃什么,你的喜好、你讨厌什么,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我什么都不了解,你像一团谜,而我对猜谜语还是脑筋急转弯最不行了。”她很不安,因为对他一无所知。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云飘进了关飞天的心里。
“那么我来告诉你,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他要说了,可见他还是有点在乎她的想法感受。白雪白心想。
“我喜欢你,搬来跟我住,你就会看到你想知道的全部答案了。”
这简直是最赖皮又偷懒的说法了。
“你开玩笑?”
他覆上白雪白的手。
“我是认真的。”
会不会太快了?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欸。
第5章(1)
暮色将天空染成很深的蓝,港口附近的灯塔已经亮起来,市区高低错落的灯光也点起,点点的光倒映在水中,繁华得像一场梦。
她跟关飞天的相遇不也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手拎着从小吃店买回来的晚餐,她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信步走到港边,夜风吹着凉快,步道上已经不见游客的影子,这时候那些观光客要不是在忙着找饭店,要不就在逛夜市,白雪白索性坐下专心的看起远处归航的渔船。
关飞天说他是认真的。
认真的要她搬过去住。
他没说谎,那双眼睛真挚得教人挑不出一丝玩笑。
那么,他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没有,他只问清她哪天是排休日,他会来搬东西。
她怎么会以为一只野豹身上没有霸气?
还有,他说喜欢她……
听到这样的告白,面对他那样英俊的男人,只要是女人谁不会心荡神驰、不能自己,然后一口答应?
理论上应该如此。
可是她没有。
是因为喜欢他喜欢得不够多,不够深刻吗?或者,她是怪胎?
又或者,是她搞错了他的感觉?
“我是怪胎、我是怪兽!”白雪白踢了一脚沙子。这下可好了,没泄到愤,鞋子却脏了。
她心里的问号比沙滩的沙砾还要多。
其实归根究底,是因为太在乎了吧。
在乎整件事,在乎关飞天那男人是用什么眼光看她。
也许,想那么多都是在钻牛角尖,她只要问自己一个问题就可以了……
那就是她想不想搬去跟他同居?想不想让他爱上自己?
OK,真心话是她愿意,十二万分的愿意。
她从来不怕冒险,要不然也不会选择女警这个工作。
其实,她真的不想再过那种好像大家都是朋友,可是一旦落单,没有亲人问你累不累、苦不苦,要不要喝杯茶的那种孤独寂寞的生活。
也不过就是跟个男人同住,她为什么踌躇了那么久?
只要依偎过去,她就有伴,他就会爱她,又或许,她可以奢望一辈子有人可以打打闹闹,生儿育女,还有白头偕老。
她越想越烦,脑袋打了结不说,看着手里的晚餐,竟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也许再去看他一眼,会比较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家距离这里也不远,沿着海岸走,过个桥,再走上大概十分钟的路就到了。
告诉自己必须先确定自己的心意,才能决定未来该怎么走,但是当二十分钟过去后,她站在关飞天家门口的时候,看着屋里温暖的灯光,她可怕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是想他了,想到非要找借口来看他不可。
她渴望那张温然淡笑的脸。
她的手放在白铁门上面……
一分钟、五分钟过去。
最后她慢慢的回头,走向来时的那条路。
当她的身影在转角消失时,只用铁钩勾上的铁门被打开了。
是关飞天。
他一手摸着白雪白刚刚碰过的位置,眼神倏地变得难懂。
她方才明明有意要进来的,为什么改变主意?
过门不入,女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胡乱猜想实在不是他的专长。
认真到令人有些害怕的眼阖了起来,再度睁开,他大步的跟了上去。
这里距离市区虽然不远,但是夜晚有太多潜藏的危险,不能放她一个单身女子回宿舍,他得跟着。
一前一后,追逐的影子,猜测的心思,无眠的夜晚。
那个男人正忙上忙下的搬运纸箱,沉甸甸的纸箱在他肩膀上好像羽毛,经过她时还不忘对她露齿一笑,看起来忙得很开心。
他还是开着那辆蓝色小货车,他出现在宿舍大门时,一同下车的,还有几天前那个叫阿宇的少年。
他下车后,转身从打开的车门里抱下一个小男孩。
关飞天说小男孩是阿宇的弟弟。
的确,两个孩子有着神似的五官轮廓,弟弟穿的虽然是旧衣服,却一身整齐干净,阿宇的衣服却很明显的太小、太破。
白雪白露出友善的微笑打量少年,想不到他也用那双警惕又机敏的黑眼敌视着她。
她不以为意。
因为多出个意外小帮手,她这物主只分配到照顾小男孩的任务。
她是独生女,没兄弟姐妹,也就没侄子或外甥女可以当宠物哄,看着小男孩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想来想去只好把自己所有的零食贡献出来当友好的贿赂。
起先他还不敢拿,在看见哥哥点头后才道了声谢,跟她同坐在花圃的矮墙上,喀滋喀滋的咬着可乐果。
她摸摸小男孩的头。
她的家当不多,而且都已经打包好,因此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都放上小货车后头了。
阿宇过来接手照顾弟弟,白雪白乘机递给他矿泉水。
他低声道谢。
“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照顾弟弟的哥哥。”关飞天从她背后踱过来,双手空空。
“喝点水。”她把水的盖子旋开,递给他。
他大口灌下,仰起的头露出好看的喉结。
看着他滑动的喉结,白雪白忖度着,也许阿宇当时不肯让人安置,就是因为家里还有个这么幼小的弟弟要他照顾。
当初她也太粗心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难怪阿宇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一见她就跑了。
“阿宇怎么肯跟着你?”他的倔强她领教过很多次了。
关飞天擦掉唇边的水渍。“我去他家找他,告诉他在我这里打工有起码的温饱,问他要不要。至于小纯……他弟弟,阿宇说今天小学安排了中部校外参观活动,他没钱缴来回车费还有午餐费,只好一起带来了。”
“他读小学了?我以为才上幼儿园。”
“已经小三了。”
“啊!”
“他还威胁我,要是我不答应他也不干!”说是被威胁,却完全没有被胁迫的感觉。
“你就答应了。”
他两手一摊。“对不起,没有事先知会你这件事。”
“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想用谁是你的自由,这种事你决定就好,有没有跟我说都没关系的。”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这么见外的话听在关飞天耳里,一整个刺耳。他把她当自己人,她却当他是外人?
他不该觉得这小女人是他独占的,更不该觉得自己被疏忽、不受重视,这样很幼稚,可是,他该死的没办法!
“上车吧。”
货车前座就两个人的位置,阿宇自告奋勇要去坐后车斗,想当然,哥哥不坐前面,小纯也不可能乖乖跟着两个不熟悉的陌生人坐在前座。
“这样吧,阿宇也一起坐前座,小纯给你抱可以吗?”如果说她要抱,这小兄弟两个肯定不依,为了避免多余的争执,这样总该包君满意吧?
只希望管区的学长不要看到……要开单子出来,她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就这样,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很公然违规的上了车。
关飞天并没有直接把车子往家的方向开,行经市区,他把车停在一家元的热炒店前,他们运气真好,停车格一辆轿车恰好开走,他眼捷手快的递补了上去,搞定!
“眼看要中午了,就在这里吃午饭吧!”
“我没意见。”小女警竖起三指,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个大人的眼光同时注视着阿宇,他仿佛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抱紧大腿上的弟弟,嗫嚅着道:“我也……没……意见。”
“那好,四票一致通过,我们在这里吃饭!”
白雪白笑逐颜开,那灿烂的笑容紧紧抓住关飞天的眼睛。
这天中午,一桌围着吃饭的两个大人两个孩子,看似没有任何关系,却隐隐有了一家人的感觉。
白雪白的房间在二楼。
一间看得到蓝天大海的房间。
粉色的墙壁,蕾丝花的白色窗帘,长柜还有着新木材的香味,由柜子底部到三扇开阖的门上很费工的刻着一棵水蜜桃树的图案,那累累的果实,长长的叶片,美丽的漆色,别出心裁得教人赞叹,她刚刚去看过,浴室还有一个特制的四角白瓷大浴缸。
看得出来,为了她的到来,关飞天下了一番工夫整理这房间,很隆重的欢迎她的入住。
双手扶着窗台,她有些恍惚。她值得他对她这么好吗?
关飞天把最后一个箱子提进来的时候,就是看见这样的画面。她没有忙着整理行李,而是靠在窗边,发梢被风吹得飘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全部的东西都搬进来了,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漏了什么?”他出声。
她回过头来,静静看着他,脸蛋挂着恍惚的甜蜜。“孩子们呢?”
“在楼下玩开了。”关飞天看得有些痴了。
“我记得这以前是薄奶奶的睡房,你把这主卧室让给了我,这不太好吧,那你呢?”她会不会太喧宾夺主了?
“那么多房间,我睡哪里都一样。”他对自己睡哪里一点也不介意,住进来的时候已经习惯那个房间,也不想大费周章再去搬动,他要高兴,连沙发也能睡,重点是他要她住得舒适。“你跟我姨婆感情那么好,你来住她房间,她要是知道了,会高兴得翻筋斗的。”
白雪白被他逗笑。
“不管怎样,都谢谢你……你做的柜子很漂亮,水蜜桃树我很喜欢。”非常、非常的喜欢,喜欢得心都软了。
他记得她喜欢水蜜桃的香味。
“只是举手之劳。”
她知道那才不是举手之劳,他几乎花了半天,一句抱怨都没有,就为了替她搬家,甚至不知道费了多少工时为她做了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长柜。现在她有了心爱的凳子,有个长柜,自从遇见他以后,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好事都让她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