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没忘了她不想见他,也记得她需要静养,需要时间原谅。他想,没有他在眼前惹她心烦,她或许能更快放下丧子之痛,所以他全力在事业上冲刺,来冲淡失去孩子的伤心,转移自己一天到晚想奔回家紧紧拥抱她的念头。
为了给她平静疗伤的空间,他识趣地忍了三个月不回家打扰,也该够让她消消气了吧?
“这么没自信,真不像你。看来不论是谁,一旦陷入爱情,都会变得不像自己。”
周御丞望着好友愁眉不展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但随即似乎有感而发地轻叹,刚毅脸庞上的神采顿时黯淡了下来。
“不过,你比我幸福,因为你们彼此相爱。而我爱的人,偏偏不懂我的心,还恨着我。”
易钦铭同情地看着好友。他爱着一个名叫吕可杏的模特儿,一心成全她想闯出名号的愿望,结果却被人当成别有心机。更惨的是,那女人眼里、心里,都只有在Pub驻唱的男友,完全没有他的存在。
相形之下,自己的解是个幸运儿。
琬如一直全心全意爱着他,为他着想、为他牺牲,他却为了母亲被所爱背弃的阴影,始终不肯正面响应她的感情,一次又一次伤了她的心。
那么长的时间没能见她、拥抱她,让他尝尽思念的折磨,电话里总是战战兢兢地回避任何触及孩子的话题,完全听不出她的情绪波动,也解不了他的苦。今天他借着为她庆生的理由回去,想给她一份惊喜,再亲口对她表白爱意,希望能如愿看见她重展欢颜的模样。
忽然,手机传来的声响打断了他思绪,他低头一看,竟然是琬如三个月来首次主动传来的简讯,他开心地立刻查阅内容——
我们离婚吧!我还你自由。
自从收到简讯至今,已经过了九个多小时。
当易钦铭一天之内二度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走进家门,客厅的时钟直指着凌晨两点十九分。
“为什么?”
他沉入沙发、十指烦躁地陷入发中,满布血丝的双眼牢牢盯着茶几上那张令他心惊的离婚协议书。
他拜托周御丞叫司机飞车送他回家,还是慢了一步。琬如搬走了婚后带入屋内的所有私人物品,原本成双成对的牙刷、马克杯等等全部落单,整个家像是从不曾拥有过女主人。
她清空了这间屋内所有属于她的痕迹,唯独落了他的心。
她的身影依然清清楚楚深印在他心坎里,和她生活在这空间里的点点滴滴,也在他脑海中无法抹灭——包括她。
他绝不离婚!绝不允许她就这样走出他生命!
他抽来离婚协议书撕个粉碎,恨恨地扔进垃圾桶内,想着是否还遗漏了谁没问,再写下刚刚去过哪些地方,是不是忘了什么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可是想了又想,就是没有新线索。
明知她关了机,他还是拔了又拔,希望有奇迹发生,也祈祷有人发现她的消息来电告知。
可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里只听得见他紧张的心跳。
头痛欲裂的他把手机往身旁一丢,按着太阳穴。都要凌晨三点了,她没回娘家,也没去亲朋好友那里,看来是存心要躲着他。偏偏她失踪的时间太短,还不能去警局报寻失踪人口……
“琬如,你到底在哪里……”
他无助地低喃,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选在自己生日的这天,抛下那么大一颗震撼弹。
难道这三个月让她冷静思考的结果,就是舍弃这个婚姻,决定不再爱他了吗?
他是不是做错了?或许他根本不该给她淡忘的时间、冷静的空间,应该随心所欲地拥抱她,不管她到底想不想见他都缠着不放,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牢牢把她锁在身边。
因为,他根本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结果。
虽然工作让他们无法天天相守,但琬如早已是他的心灵支柱,即使再疲惫,只想想着放假就能见到温柔含笑的她,再辛苦他也能撑下去,即使是这三个月分离,他也是靠着相信小别胜新婚、伤痛抚平就能重拾她的陪伴才熬到现在。
他深爱这个女人,爱到无法想象如果琬如坚持离开,接下来的岁月他要如何独自生活?她已经是生命中不可或缺、最重要的伴侣,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挽回她——
焦急与担心让他根本无法休息,他在电话旁从夜深守到天亮,又打一遍电话跟亲朋好友确认仍然没有妻子的行踪,打算洗把脸就去警局报案,屋内却突然响起一阵铃声。
“琬如——”
一听见门铃响,易钦铭简直是用飞的冲到玄关,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妻子回心转意回家了。可惜门一开,站在外面的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易真珍。
“二哥,你的失望会不会太明显了点?”易真珍半开玩笑地说。
“唉,进来吧!”希望破灭让他更沮丧。
“还没有二嫂的消息?”她把门关上,担忧地望着二哥憔悴的模样。“我就知道你一夜没睡。喏,我帮你带了早餐来,至少吃一点吧。”
他摇摇头。“我没胃口。”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真搞不懂你们男人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她杏眼微嗔。“只会说工作忙,叫我有机会就约二嫂出去逛逛,问题是我这个小姑又取代不了你这个做丈夫。老实说,你到底多久没回家,才让二嫂一气之下把离婚协议书丢给你?”
“三个月。”
“什么?三个月!”她美丽的小脸写满讶异。“二哥,你实在太夸张了!既然那么在意二嫂,就算工作再忙也得抽空回家,更何况她才刚失去孩子,你——”
“没错,因为我这个做丈夫的太失职,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妻子,才让她不小心跌倒,失去孩子。”他打断妹妹的话,剖析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她生我的气、不想见我,所以才忍着不回来,想给她一点时间消消气——”
“等等。”换她打断他的话。“二嫂告诉你,孩子是她不小心跌倒流掉的?”
“嗯。”
“你有因此责备她吗?”
“当然没有,失去孩子,她比谁都心痛。”他听出一丝不寻常。“真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
她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告知实情。
“其实,二嫂流产不是因为跌倒,应该是身心俱疲,加上情绪太过激动。”易真珍想起来就觉不舍。“二嫂流产的第二天晚上我出国回来,发现菲佣应该已经回国探亲好几天,家里却一尘不染。”
“一开始爸还说是他自己打扫的,可是我打开冰箱,发现冰箱里有二嫂拿手的咖喱鸡,还有几盒已经处理好、还标明了微波时间的食物,那漂亮的笔迹一看就是二嫂的。”
“我追问之下才知道爸竟然叫二嫂来家里打扫,还要她煮了一桌菜请黄晶津,存心要让对方看他是怎么把二嫂当佣人使唤,而且黄晶津还说什么你跟也本来已经论及婚嫁,是因为二嫂有孕才被迫分开,又暗示你们私下还有往来,结果二嫂可能一时情绪激动、动了胎气,送到医院也救不回孩子。”
“可恶!”
“二哥!”
易真珍连忙拉住气急败坏就要往外冲的二哥,知道他一定是要去找父亲算帐。
“爸他知道错了,他也没想到二嫂会因此流产,所以黄晶津要他别叫救护车,他还是立刻送二嫂去医院。二嫂瞒着你跟爸连络,一定是想帮你弥补父子关系。她不告诉你这些,也是不希望看见你们父子感情越来越糟,你真的忍心破坏她的用心?”
他紧紧握拳,脸上狂乱的神色渐敛,表情却更痛苦。
“我现在终于想通了,这三个月来,我自以为好意让她平静疗伤,结果她可能一直以为我是和黄晶津藕断丝连,不想理她,才会心灰意冷要跟我离婚……为什么这些事你到现在才告诉我?”
“对不起。”她也很自责。“我以为二嫂已经跟你说了,也说服你别恨爸,所以我在你们面前刻意不提这些事。如果不是今天听你说,我也不知道二嫂这么傻,竟然把失去孩子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想起这三个月来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他更痛恨自己的迟钝与残忍,竟然如此深深伤害了一个永远只为他着想、全心全意爱他的妻子,还自以为体贴……
“我要去警局报案。”他想起妹妹来访之前他正要做的事。“真珍,你留在这里等电话,也许会有你二嫂的消息。”
“哥,我还有一件事。”看他停步,她接着说:“你还记得当初你们去垦丁蜜月旅行,住的那间民宿的电话吗?”
他摇摇头,眼里满是疑惑。“为什么忽然提这个?”
“我只是猜测,二嫂会不会跑去那里?”她也是在来的路上才想起这个可能。“因为二嫂曾经跟我聊过,说她很喜欢那间民宿和老板,你们玩得很开心,也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你还答应有机会要再带她去那里度假,她一直很期待……”
她才说着,只见易钦铭忽然转身进入书房,她好奇地跟入才发现他正在开计算机。
“二哥,你在做什么?”刚刚不是才说要去警局吗?
“我不记得民宿的名片放在哪里,不过我还记得名字。”
他上网搜寻,很快地找到那间民宿的网页,立刻拿起手机拨打网页上的订房专线。
“你好,我想麻烦你帮我查一下房客名单……”
温琬如舒适地坐在白绿相间的庭院摇椅上,夕阳西下、月儿渐升,附近的人家一户一户地亮起灯火,美丽的景致在她面前不断转换,她的视线却始终失焦地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唉,又过了一天。
收回视线,她望了望身旁的空位,不由得又在心底暗自轻叹。
在这非假日的淡季,民宿里就也一个客人,老板有事上台北,老板娘在照顾发烧的儿子,就她一个人在这无所事事,反而更显孤单。
唉,不该来这里的……
原本是因为这里有她太多快乐的回忆才想到此散心,没想到心情反而更难受。
不过就在几个月前,她和丈夫来这里度蜜月,也曾甜甜蜜蜜地并肩坐在这张摇椅上看夕阳。当时,他温柔地揽着她的肩,两人天南地北地闲聊,因为太舒适而睡着了,他还体贴地抱着她回房。
后来,她半夜饿得醒了,他还亲自下厨煮面,端在床上给她吃。因为太幸福,她还忍不住哭了,吓得他一直追问她是不是面难吃到让人想哭?
那时,她真的好快乐,也曾经以为那样的幸福或许能直到永远,结果,只是昙花一现吗?
以为早已哭干的泪水,又悄悄浮上眼眶,以为放手就能解脱的心,依旧深陷牢宠。
一开始,能远远看他一眼就心满意足,发现自己和他成为同事的那天,她开心得整天傻笑,第一次和他约会,回家后她兴奋得一夜难眠,让他套上结婚戒指的那一刻,她感动得觉得此生已无遗憾。
可是曾几何时,她变得如此贪心,不只想独占他的人,还想拥有他的心?
是她太不知足了吗?因为她奢求太多,才让丈夫厌恶她的贪心,见都不想见她,一再逃避?
他应该已经看见简讯,拿到离婚协议书,现在是不是松了口气,开心地和黄晶津在一起?
公公知道这件事,一定也觉得很高兴,他们父子会言归于好,所以,这是个HappyEnding吧?
“温琬如,别哭,你做得很好……”说是这么说,悲伤的眼泪却不受控制。“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快乐,钦铭现在一定很开心,他高兴,你也应该高兴,反正……反正只是一切回到原点……”
第十章
“不可能!”
一个冷冷的声嗓在静夜中回响,温琬如吓得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相思成狂,不但得了幻听,连幻觉都出现了。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此刻就在距离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那双总让她迷失心神的眼眸,在黑夜中如猎豹之眼紧紧锁住她,一瞬间她惊骇到连呼吸都忘了。
“不、不可能……”
她鸵鸟地捂起双眼,说服自己认清现实,否则下一秒她可能真的会疯掉。
“他不可能来找我、不可能,这只是我的幻想,不是真的,不是——”
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扳开她遮眼的双手。
下一秒,她被拖进一堵坚实的胸怀,一个毫不温柔的吻发狠地蹂躏她的唇,狂妄地敲开她僵硬的齿关,缠诱着她的丁香小舌与之旋舞。
再熟悉不过的男人气息充斥在她鼻间,让她四散的心神瞬间归位,整个身心都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而男人也不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间,不断加深这个吻,即使她身子发软也不放过,像要逼迫她正视他的存在,不允许任何一秒的漠视。
这个热吻结束,两个人像是严重缺氧似的喘息着,但男人的手还是紧紧搂着她不放,眼神还恶狠狠地盯着她,像是想将人给一口吞了。
“你看清楚,你眼前这张脸像是快乐、开心、高兴吗?”易钦铭瞪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温琬如的心跳乱的不像话,一时间无法理解他是什么意思,但在他难看的脸色下还是连忙摇头,不知所措地继续被那双骇人的眼眸盯着,不敢回避。
“没错,我不只不开心,而且还很生气。”他紧瞅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妻子,语气异常严肃。“还有,你听好,我们一辈子都做不成朋友!要做,只能做夫妻!”
一来就听见她在喃喃念着那些话,完全不知道他着她找得快发疯,痛苦得像被她一脚踢进地狱一样,差点没英年早逝,还在那里自以为是为他好,气得他很想直接把她拖进房里好好“严惩”,让她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清楚明白他要的到底是谁!
温琬如不解地望着那双仿佛深情凝望她的瞳眸,怕是自己欺骗自己,让她看见她想看的眼光,听见她想听的话。
“我在做梦……”她闭上眼,继续催眠自己。
“该死!你给我睁开眼!”他双臂一束,让她不得不再度睁开眼。“不准逃避!这不是梦,我就在你眼前,我来带我的妻子回家,回到我们永远的家。”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她混沌的脑袋无法解读他话里的涵义,忍不住心酸地追问:“你不是不要我了?没有孩子,你不想继续维系这段婚姻,不想见到我,所以这三个月你一直找理由不回家,不是吗?”
“不是。”他完全不只她会如此曲解他心意。“其实完全相反,是我以为你不想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