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只好请你帮我代班了……谢谢,我欠你一次。时间差不多,我得去开会了……好,明天见。”
挂上话筒,温琬如向借她电话的女助理道谢,立刻离开教授办公室,往学生会的开会地点狂奔。
唉,一切都怪那场感冒……
大二一开学,她就得了场重感冒,一连请了两天假,结果等她来上课,突然就多了个“班代”的头衔。
想也知道,都到了大二,大家忙社团的忙社团、谈恋爱的谈恋爱,根本没人想当什么班级干部,所以当天缺课的倒霉鬼无一幸免,都被安排了职位,而她更是抽中“签王”,让还得打工赚学费的她,实在有些欲哭无泪。
像今天,临时被通知得留下开会,她只好急忙连络同事帮她代班,欠了份人情、又少了天收入,就只因为她实在不敢学别人跷掉会议去忙私事,怕真的有什么重要事件没参与,会损及班上同学的利益。
到了开会地点,跑得气喘吁吁的她先在门前顺顺气,抚平被风吹乱的长发,这才将门打开。
“对不起。”
看见大家因开门的声响回头查看,已经迟到十多分钟的她尴尬得面红耳赤,声若蚊蚋地道歉,立刻找个空位坐下。
“好了,请大家集中注意力,今天召集各位来开会,首先是要讨论校方不顾我们抗议,坚持拆除富有历史意义的‘阳明楼’,原地改建为校友会馆……”
学生会长沉厚有力的嗓音透过麦克风回响于室内,时而感性、时而慷慨激昂,但台下却有一个人始终不专心。
那种跟学校抗争的议题,温琬如一点兴趣也没有,倒是冷气杜绝了外头的闷热,让刚刚一路跑来的她,因为舒适而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她捏捏手腕内侧,赶走睡意。既然议题无聊,那就看看别人的一举一动来提振精神,免得真的睡着了出糗。
从入座之后一直低头看着会议流程表的她终于抬起头,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与她的位置遥遥相对的学生会副会长易钦铭。
她对学生会成员向来没什么印象,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全员出现,要不是桌上有名牌,她也认不出谁是谁。
不过,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成绩出众、还有个校花女友的易钦铭,在校内是个名人。
她带些趣味地研究起他的长相,俊逸的五官、性格的轮廓,正如同她听说的那么出色,就连他抿唇不语时,唇角边浅浅陷落的一道纹也显得迷人。
她发现他不只有俊美的外貌,还有一股由内而外散发的沈稳气质,完全没有那些同龄男孩的浮躁。
此刻,负责记录的他一直低头敲打计算机,偶尔递个字条给主席,明明没什么突出表现,但专注的神情却奇异地吸引她的注意。
突然,她发觉自己似乎打量这男人太久了,久得令人开始有些莫名的心慌,正想转移视线,他却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凝视,突然抬头,对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温琬如怔愣地忘了自己可以低头回避,双眼像是自有意愿地牢牢定在那张带些审视意味的好看面容上。
蓦地,他的唇一勾,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宛如烟火,在她心房绽放最灿烂的光采,照亮了她一直平静无奇的生命。
那微笑、那神情就此如流星坠入心湖,这瞬间,如火烧灼的一颗心,直到多年后,依然为他发烫……
第一章
踏出发廊,温琬如看了看表,快步朝相距不远的住处走去。
一阵风起,柔顺长发迎风轻扬,衬着她掩不住喜悦而浮上双颊的两抹嫩红,和始终浅漾唇畔的娇柔笑意,优美得宛如天使降临,让擦肩而过的路人也不由自主地回头对她多望几眼。
但她的眼里根本容不下别人。
从易钦铭开口问她今晚愿不愿意一起吃饭之后,她无论醒着、睡着,心底、眼里,都只有那个早在多年前就在她心上盘根纠结,无论如何努力都拂之不去的人。
是啊,她也知道自己傻气,从十九岁在学生会上第一眼看见他,一颗心就沦陷了……
“唉,烫发花掉太多时间了。”
回到独居的小公寓,温琬如轻声嘀咕了句,赶紧进房换上她为了今晚约会,砸下重金购买的藕红色小洋装。小心拉整好胸前的蝴蝶结,补完妆后再站在镜前仔细端详,确认自己已经尽力呈现出最完美的一面。
距离易钦铭说好要来接她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她拿着皮包坐在客厅等候,刚好让她平静一早便雀跃过头的心,免得待会儿在易钦铭面前不小心泄漏自己隐藏多年的情意。
苦恋一个男人至今都十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邀她共餐,教她如何能不狂喜、不期待?但是该有的心理建设还是得做,因为她明白,对他而言,一顿晚餐或许算不上什么,只是他偶尔兴起的同事联谊。
没错,她对他一见钟情,却始终没向他告白。
在学校时,他有个明艳动人的校花女友,她有自知之明,没傻到自以为够格当校花的情敌,也劝过自己该死心,但她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追寻着他。
可是直到他大学毕业,她连上前和他说一句话都不敢。
以为自己的暗恋和初恋就要如此无疾而终了,没想到当她毕业后考上“寰宇金控”,到台北受训,才发现当兵回来的易钦铭竟然成了她同事,两人还分配到同一个单位。
能天天近距离地跟他相处,偶尔和他聊上几句,对她而言像是美梦成真的生活,让她不禁幻想起日久生情的可能。可惜,这样的日子不到一年,易钦铭便辞职出国深造,两人之间又断了讯。
期间她并不缺乏追求者,也不是没试着谈恋爱,但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个笑容便牵动她的心的男人,始终只有一个,那天雷勾动地火的晕眩感,像毒药般令她无法戒掉对他的想念。
而后,他顶着“企业贸易融资部业务副理”的头衔回来,再度闯入她生命里。当他突然出现在柜台前跟她打招呼,对她扬起一抹比年少时更加迷人的笑,她就像是被下了魔咒,一颗心再度被他夺走
“铃~~”
鸟鸣般的门铃打断了回忆,温琬如连忙起身,拉整裙摆,拿起对讲机应答一声便快步下楼。
一打开公寓楼下的大门,她便瞧见站在车旁的易钦铭。方才花了十多分钟平稳心情都白费了,只是和他对视一眼,她就像搭上了云霄飞车,心跳瞬间飙升,连呼吸都跟着乱了。
易钦铭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眼中有着赞许。
女人果然还是需要打扮。
平日总看她穿着公司制服套装、绾起长发,干练有余却少了几分女人味,今天换上小露香肩的合身洋装,轻裹出玲珑有致的窈窕曲线,柔顺发丝如黑瀑般披散而下,衬得她的肌肤更显白皙滑嫩,看起来更加娇美。
“你今晚十分漂亮。”打开车门的同时,他由衷地说了一句。
“谢谢。”
她紧握了一下皮包,好控制住自己太过开心的情绪。能赢得他一句赞美,也不枉她为了今晚的约会从头到脚仔细装扮了。
两人上了车,易钦铭习惯性地按下CD播放键,优美的自然音乐在车内轻柔地回旋起舞,让气氛变得轻松、愉悦。
“这是班得瑞乐团的‘Onedayinspring’吧?”这是她最喜欢的乐团。
“你知道他们?”易钦铭有些意外。这是他最喜欢的CD,但交往过的女伴们没一个听过。
“嗯,他们是瑞士国宝级的大自然音乐创作团体,也是我最喜欢的乐团。这张专辑以瑞士的春天为主题,在瑞士罗春湖畔和玫瑰峰山麓,以最先进的数字采样技术,采集自然界音效融入乐曲中,是能让心情愉悦的疗愈系音乐。”
他微笑颔首。“我最喜欢这张专辑里的‘Mountainstream’,你呢?”
“我也是。”她好高兴能找到和他契合的事。“一开头的潺潺流水声就让人彷佛置身溪畔,再加上轻柔的曲风,每一次听都有种温馨、幸福的感觉。”
“幸福?”他唇畔的笑不知何时隐去。“我只是纯粹觉得好听,你说的那种感觉我从来没有过。”
“呃,每个人体会不同,那只是我个人感受……”
说错话了吗?
温琬如用眼角余光悄悄瞥了身旁男人一眼,他那雕刻的俊美脸庞彷佛淡淡裹着一层寒冰,好不容易热络起来的气氛,似乎被她不经意的言语搞砸了。
唉,总是这样,每回她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期望得到他欣赏,却总是没办法随心所欲。
或许她真的有自虐倾向吧?这个男人的心就像谜般难以捉摸,她却因此更加着迷。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她看着易钦铭利落地戴起蓝芽耳机接听,装作不在意地别过头看向窗外景物,却好奇地竖耳倾听
“……不是跟你说了我今晚有约会……是跟女人没错……Rita,别忘了我们互不干涉的约定……我无所谓……那就分了吧!再见。”易钦铭一脸平静地主动结束通话。
他讨厌黏人的女子,原本以为担任公关经理的Rita够世故够聪明,能遵守他的游戏规矩,结果到头来还是想束缚他、奢望成为他的唯一,看来是他太高估那个女人了。
“不解释清楚好吗?”温琬如听出打电话来的女子应该与他关系非凡,虽然心头一阵凄楚,还是强颜欢笑。“那是你女朋友吧?告诉她你只是和同事吃个晚饭,她应该能谅解,说分手太严重了。”
像他那么优秀的男人,向来不乏女伴,她一直很清楚,却不改喜欢的心意。但只是和暗恋多年的他单独吃个饭,让她拥有一点值得珍藏的回忆,却成了莫名其妙的第三者,伤害了他的女友,是她始料未及的。
“女朋友?”他像是听见一个冷笑话,唇角轻轻勾起。“只是一个尝试交往的对象而已,条件不错,可惜占有欲太强,不适合我。”
不喜欢占有欲太强的女人?温琬如在心底牢牢记住,却又隐约尝到些许苦涩。
“我没有固定女友,倒是有不少交往中的对象。”易钦铭在红灯前踩下煞车,意味深远地看了她一眼。“我并不是个专情的男人,觉得很意外吗?”
她点点头,又摇头,对于他没有固定女友的事实感到高兴,也有些被他投射过来的视线所迷惑,直到发现他唇畔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她才连忙收回心神。
“结婚前,每个人都有选择对象的自由。”她小心地斟酌用辞,让自己显得更加成熟、豁达。“真爱本就难寻,不是吗?”
“真爱?”他抿唇一笑。“我还以为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女生才会相信什么真爱的,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仍旧很单纯。”
这是什么意思?
温琬如觉得有些气闷。他是在嘲笑她思想幼稚吗?
但转念一想,这不是代表他根本不相信世上有真爱这回事?为什么?他曾在感情上受到什么重大创伤吗?所以他游戏人间、不相信爱情?是这样吗……
他的一句话让她脑中转着千百个疑惑,却又问不出口,只是想到他或许真的受过伤害,她心里就满是不舍,好想把自己无处可去的满腔爱意全给他,让他感受被人深爱的美好。
“这世上当然有真爱!”在号志变换成绿灯前,她认真地告诉他。“总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全心全意爱你,而你也深爱她的女人,不要放弃。”就算那个女人不是她,她也会祝福他得到幸福。
“……你是个好女人。”凝望她片刻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又专心开车。
好女人……
这三个字像蜜糖浸入温琬如的心里,甜得她浑身飘飘然,浑然不知那三个字在易钦铭的字典里,代表的是拒绝往来户。
好女人总是对感情太痴心、太认真、太在乎,是他向来不招惹的类型。
车内的两个人怀着不同心思,朝着同一个地点继续前行。
♀♀♀
抵达饭店后,易钦铭将车钥匙交给了泊车小弟,和温琬如搭电梯抵达位于十三楼的西餐厅,在领位人员的带领下来到窗边的四人桌。
“李董,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易钦铭露出职业笑容,和已入座的长者先握手招呼,再看向另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这位就是李副总吧?您好,我是……”
现在是什么情况?
温琬如僵立在易钦铭身侧,看着他自我介绍完,又将她介绍给在场的“华冠塑料”李董父子,再安排她入座在与李副总相对的位置。
这景况实在太熟悉了,就像是相亲宴。
“温小姐,你还记得我吗?”六十多岁的李董有着中气十足的宏亮声音,笑起来本来就细长的双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线。
“当然记得,很高兴再见到您。”
虽然心中疑惑太多,但她还是维持该有的礼貌,客气应答。毕竟对方是易钦铭刚挖到的大户,一口气就转了三亿定存进来。
不过她会对李董印象深刻,却是因为前几天柜台的新进行员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他,他那宏亮的骂声差点让外面路过的民众以为有人要抢银行。当时刚巧襄理不在,只好由她这资深老鸟出面领着吓坏的菜鸟一起向他鞠躬道歉,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
“李董事长对你印象非常好。”易钦铭说着。那天他刚办完事回来,碰巧遇上,也帮着安抚,还把人带上楼泡茶才了事。“他请我作陪,约你出来吃个饭,顺便大家认识、认识。”
李董点头附和。“没错、没错,其实那天是个意外,我平常脾气不错的,很好相处,将来也会是个好公公”
“嗯哼!”
李斯迅轻咳一声,制止父亲越说越离谱。
没错,果然是相亲宴。
温琬如,你真是个笨蛋!竟然还以为是易钦铭终于发现你的好,一片痴情总算得到响应,为了今晚的约会像傻瓜一样开心了那么多天……
“温小姐,你没事吧?”李斯迅注意到她瞬间苍白不少的脸色。
“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易钦铭也留意到了,在她身旁轻声询问。
“我没事。”她勉强自己扯开一个微笑。
李斯迅有些尴尬地想到一个可能。“看你那么不自在,该不会你并不知道今晚要参加的是相亲宴吧?还是你已经有男友了?”
“她没有男友,我叫钦铭帮我问过了。而且人家女孩子脸皮薄,直说要相亲哪好意思答应?先点餐吧!大家边吃边聊。”
李董抢着代答,言下之意代表是他要求易钦铭不用说得太清楚,顺利把他看中意的儿媳妇人选约出来给他儿子看就对了。
然而李董的解释,就像一枝利箭射入温琬如的心,她在剧痛中更加明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