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长,到了。”电梯抵达,见翟振纲一动也不动的,刘若钧只好开口提醒他。
“我突然想到还有事情要处理,这饭,就不去吃了,你先出去吧。”
“喔……”他都那样说了,她只好自行走出电梯,然后看着电梯缓缓地在她面看着关上的电梯门板,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吗?他该不会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天哪!他若是察觉到她竟然对他有不该有的感觉,该如何是好啊?!
越想,她的心越乱,脑袋,更乱。
亲情在翟家就像是一座海市蜃楼般虚假,瞿夫人刻意扮演一个亲切和善的家庭主妇,叮嘱着佣人要照顾好家里每个人的口味,对居家环境要求一尘不染,对每个人尽可能的微笑面对,嘘寒问暖。
但,瞿振纲都只是回以礼貌的一笑,有问才有答,回答尽可能的简单扼要。
他知道,那温柔的面具底下是怎样一颗冰冷心肠。
他想起小时候丧母住进瞿家,初来乍到时,某次却让他无意间听到了江春陵对他同父异母哥哥瞿振堂说的话——
她说:“你们本质是不一样的,你才是瞿家的正主,翟振纲是个偷窃者,这瞿家的一切都只能属于你一个。”
好笑的是,他从来都没想过要瞿家的一分一毫,至今都是一样的想法。
他可怜这个女人,因为她算计了一生,最后却失去了她的丈夫和儿子,现作,她甚至还可怜到必须要靠一个她唾弃的偷窃者、她名义上的养子,来巩固她在瞿家的地位。
会有那么一天的,他会拱手把瞿家的一切交回到她手上,再昂首阔步地走出翟家,他要让江春陵明白,他来,不是为了抢夺或者偷窃,而只是迫于环境的无可奈何,他要让江春陵明白,他,一点也不想来。
但当他看到老人家时,却又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潇洒地走出去。
很多时候人是被情感牵绊着的,就像他在后来知道了这个老人家为他做的一切之后,竟然莫名的喜欢上这个老人家,这个他叫做爷爷的老人。
现在他尽可能做的,就只是假日陪他吃一顿家常饭。
爷爷老了,远比自己刚进瞿家那时老了很多,已经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这样的老人得忍受失去儿子、孙子,以及子孙勾心斗角的冲击,挺令人同情的。
他陪瞿海涛下棋,吃着江春陵准备的水果,竟有种难得的平静。
果然安静时刻只是偷来的,在瞿凤銮一家人到来时,那宁静的一刻就宣告结束了。
看到瞿振纲,瞿凤銮没有好脸色,出言十分不逊,“为何把他也叫来?我说过我不承认他是我们瞿家的一分子吧?他在,这顿饭我就不吃。”
大小姐脾气一来,谁的面子也不顾。
“是我让他回来吃饭,你要嘛就安静留下来吃饭,要嘛就回家去,不要老是在这里喳喳呼呼。”翟海涛继续下着棋,连看都懒得看女儿发飙。反正,瞿凤銮发飙也不是一两次,他看到不想看了。
但瞿振纲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舒服,他至少有不吃嗟来食的骨气。
“我还是走吧。”他话是对着老人家说的。
“不必,谁不想吃饭,谁走便是。”
这话根本就是说给瞿凤銮听的,一旁的沈家父子都听出瞿海涛话中有话,连忙上前劝她。
沈世一用眼神对老婆使了个眼色,让她少说两句。
沈嘉亦则想讨好瞿海涛,自告奋勇要当瞿海涛的对手,却被拒绝了。
瞿海涛说:“这盘下完要吃饭了。”
餐桌上,菜色非常丰盛,但气氛却很沉闷,只有江春陵一个人努力扮演好人,一会儿招呼老的,一会儿招呼小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仿佛谁也影响不了她的好心。
亲人?想到这个名词,瞿振纲只觉得讽刺。
这里,大概只有瞿海涛称得上是他的亲人吧!
离开瞿宅后,瞿振纲开车回到家门口,却没有直接进入停车场,而是在路口把车停下来。
一整晚,他没吃到啥东西,那一餐,真的令他食不下咽。
他突然想到那个幽灵美食,所以特地开车绕过去,但不知道是下过大雨的因素,还是老板今日没有摆摊心情,反正今日幽灵美食没有开市。
他绕着的时候,想到了刘若钧,所以传了简讯给她。
电话是上回他查看刘若钧的资料时输入手机里的。
刘若钧刚下捷运,正准备走回家吃晚餐,结果就收到了这么一封陌生的简讯,电话号码她看都没看过,里头的内容却让她有些莞尔——
刘若钧,我需要一张周遭美食地图。
谁?是谁在开她玩笑吗?
她努力想从脑袋里翻找出有关这一串号码的相关讯息,但是,并没有如愿,她依然对这串号码感到陌生无比。
但对方既然知道她全名,应该是认识她的人吧?
为了确认对方是谁,她决定回拨。
电话响了好几声,瞿振纲就只是静静的看着躺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以及看着那串刚刚他拨出去的号码,没有立即接起。
他本来只是想问问这附近哪家餐馆比较有家的味道,此刻他真不想独自一个人就这么回家。
但没有想到,刘若钧会回拨电话来。
他以为只是传简讯就不算有互动,也不会把刘若钧拉到他的世界里。
感情最终战胜了理智,他还是在最后一秒接起电话。
当话筒那端传来“喂”声,刘若钧就知道那串电话号码的主人是谁了。而那一秒,她以为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执行长?”
“是我。”怕造成刘若钧的困扰,又或者是怕她想太多,他兀自解释着,“幽灵美食摊没开市,我对附近不太熟,想知道哪家的料理比较有……家的味道。”
听到他说出那句“家的味道”时,刘若钧莫名感到心疼。
她是在和乐的家庭长大的,所以从来不缺少家庭温暖,也只有像瞿振纲那样的人才会想在外面找所谓家的味道的料理吧。
可是她真不知道外面买的食物是否真能吃到所谓家的味道。
若要说有家的味道的料理,那应该就是妈妈煮出来的味道吧。
很冲动的,她直接跟他说,让他到下个捷运站,她要带他去吃最有家的味道的料理,但脱口说出来后,她才察觉自己太冲动了,偏偏说出口的话又不好意思收回,只好静静等着他的回答了。
话筒两端静默了好半晌,就在刘若钧打算收回自己冲动脱口说出的话时——
瞿振纲说了,“好。”
只一句,简单扼要,但足以让刘若钧的心跳瞬间犹如万马奔腾。
她在捷运站口等着,然后看着翟振纲的车子缓缓开了过来,她知道那是他的车,因为她每天都必须查看保全监视系统,自然会知道哪部车是他的。
翟振纲缓缓把车停靠到她面前,开了中控锁,并且摇下车窗,“上车吧。”
刘若钧默默上了车,然后努力的让自己保持镇定,“那个……往前直走,到下个红绿灯右转,大约两百公尺就到了。”
“嗯。”瞿振纲照着她的意思,把车往前开了。
车内的气氛有点尴尬,但是刘若钧还是觉得自己必须要跟瞿振纲解释一下,免得他误会,“我等下是要带执行长到我家吃饭,所以先跟您说一下,您千万不要误会,是我正好要回家吃饭,执行长又突然问我哪里的料理比较有家的味道,我当下想到的就是我妈妈煮的菜,所以才会请您过来。”
瞿振纲听了真的差点就踩了刹车了。
他斜睨了刘若钧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该和刘若钧保持距离的,可是,他又很想知道刘若钧来自怎样一个家庭,也想知道她还有哪些家人,更想了解她和家人间是怎么互动的。
结果在他踩刹车前,他已点头答应了这个邀约。
还没进屋,在门口,瞿振纲就听到屋内传来的笑声了,笑声里有女人、男人和小孩,每个人都像中了乐透一般开心的笑着。
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温暖,是瞿振纲梦寐以求却从来不曾拥有过的。
“我家里有两个小朋友,所以可能会有点吵。”怕吓到瞿振纲,刘若钧事先故了解释。
“我喜欢小孩,不过……这样空手拜访,好像有些失礼。”
第一次到人家家里拜访,却空着手,还要在人家家里吃饭,他怎会做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啊!
现在想来,都觉得太过冲动了。
“不用!不用!我家人都很好客,而且我们家什么也不缺,执行长真的不用太客气。”
就算现在要回头,也没退路了,因为刘若钧已经拿钥匙打开了大门,里面的人耳朵挺灵敏,大概听到开门声,刘若钧大门才推开,就有人横冲直撞跑过来抱住刘若钧。
“宝贝,你可回来了,我等你好久啊!”
方允曦?!惨!她都忘了她约了方允曦到家里吃晚餐了!
而站在后头的翟振纲,就这样对上了抱住刘若钧的方允曦的视线。
两人互望了一眼,方允曦趴在刘若钧的肩膀上,好奇询问:“这位帅哥是谁啊?你的男朋友吗?还是……”
差点就让方允曦泄漏了秘密,刘若钧连忙推开方允曦,并且快速捂住了她的嘴巴。
学武术的好处就在这里,手脚俐落,可以乘其不备。
要不然,方允曦八成就脱口而出了。
她说过,不想让瞿振纲以为她要讨人情,所以就算他真的是她在纽约救的人,除非他自己察觉到,否则她绝对不会主动提问。
“我上司,正巧传简讯问我哪家餐馆的家常菜比较好吃,我想说正好要回来吃饭,就邀请他一起回来了。”
“喔!喔!”方允曦不住点头,笑得很诡谲,目光依然没从瞿振纲脸上移开。
她看得太露骨了,让瞿振纲有些不自在。
“执行长,里面请。”刘若钧轻推方允曦一把,对她使眼色,要方允曦不要吓到人家。
刚进屋,又一个人冲过来,这回是只到刘若钧胸口高度的小萝卜头。他一冲上来就越过刘若钧拉住了瞿振纲的一只手,大刺刺的喊着,“叔叔,您会不会玩牌?和我们玩好不好?!”
“刘威凯,别那么没礼貌,叔叔是客人,不是来陪你玩的。”刘若钧连忙制止,并对翟振纲道歉,“不好意思,小孩不懂事。”
“没关系。”翟振纲回以一笑。
一会儿后,刘家人都迎上来了,几乎要挤满了一整个客厅,热闹气氛自是不在话下,每个人脸上都堆满着笑容,不断的和初来乍到的客人打招呼。
“你们要把人家吓跑了,还不让路!”吴明华在后头下达命令,众人才纷纷退开一条路让客人进门,她这才满意的走上前打招呼,“瞿先生,欢迎你。”
因为刘若钧事先打电话回来说要带上司回家作客,还偷偷告诉她,瞿振纲双亲不在的情况,所以吴明华马上又从冰箱多拿出了两样菜来炒上。
“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里面坐。”
原来到人家家里作客是这么尴尬的事情,一想到连个伴手礼都没带,瞿振纲更觉得羞赧。
但,他喜欢这家人的真诚笑容。
在刘家人热络的招呼下上了餐桌,看着一桌子菜,瞿振纲大概就能猜到,今天肯定是因为自己突然到来,所以加菜了,因为餐桌上至少有十道菜,一般家庭平常不太可能是这样的吃法。
所以他更觉不好意思,然后就在他踌躇的当下,他的碗里瞬间被夹满了菜。
刘家上下,包括小孩和方允曦都替瞿振纲夹了菜,这样的盛情让他好生感动,双眼抬起,他感激地望着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刘若钧脸上。
在对上眼的那一刻,他解读到了一些不同的讯息。
那眼神里,带有不一样的情愫,应该是专属于情感的那一个分际里的专有因子,当下令他有些震惊,却是喜悦掺杂着一些忧虑。
就算他知道刘若钧对自己也有好感又如何?此时此刻,他不能开始任何一段情感啊!
第4章(1)
风吹着,为闷热的夏天带来些许凉爽之意,但锋面过境,据气象报导,说会下雷阵雨,说得也准,中午还出大太阳,现在整个天空已经乌云密布。
下午三点半,保全课交接班结束,刘若钧走出办公大楼,才刚到达门口,外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此时她发现,翟振纲就站在离她不远之处。
见她走出来,瞿振纲转头看她,她连忙想上前和他打招呼,谁知翟振纲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又转开了视线。
他的反应,冷淡得令人错愕,和之前她所认识的瞿振纲,简直判若两人!
瞿振纲是有意疏远刘若钧的,他觉得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情感,至少在解决瞿家内斗、拔掉毒瘤之前,他不想让刘若钧置身险境之中。
所以他得狠下心,勒住几乎快要失控的情感。
刘若钧当然看得出来他是故意忽视她的存在,却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而是以为他发现了她刚刚萌芽的情愫,唾弃她了,想和她保持距离了。
她觉得他也没错,她这叫自不量力,居然喜欢上这种大集团的继承人,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压根就不该有交集的。
她一咬牙,迈开脚步直接冲入雨中,朝捷运站的方向奔跑。
淋着雨,心很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滚滚落下,该庆幸的是雨下得很大,淋湿了她的身体,也冲走了她脸上的泪水,两者相混,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水了。
看着她冲入雨中的那一刻,瞿振纲差点就追上去拉住她,但此时一辆车缓缓停靠到他的面前,车窗降下,车内的王强唤住了他,也阻止了他前去追人。
他拉开车门坐进车内,心情却沉重无比。
雨中仍能模糊看见她的身影,那背影,再度让他想起那个纽约街头的恶斗。
不该是这样的,他明知道救他的另有其人,不该一直把刘若钧和那个背影的主人混淆在一起。
但这似乎很困难,人的思考是受心所驱使,意之所想,心之所望,一直是这样的。
“刚刚我好像看到保全课的刘组长,她这样跑进大雨中,不会有事吗?”王强故意问着。
瞿振纲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瞿振纲的喜怒哀乐,他很容易就能感受到,自从进净思颜医美接管公司之后,他没看瞿振纲和谁走得比较近,唯一还算比较有互动的,就是刘若钧了。
就像上回,保全课全员聚餐,是瞿振纲买的单,表面上他是体恤保全课的保全们太辛劳,完全不能参加公司旅游或者聚餐活动,实际上,他会突然注意到保全课多少和刘若钧有关。
上次他们因误会而相识,自那之后,瞿振纲似乎就很欣赏刘若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