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着脸讨饶,「娘娘,可不可以换个人去?我怕见到金城绝那个人,怕到时候又让他生出什么是非……」
「不,本宫只信得过妳。」皇后的态度异常坚定。
她没办法,只好照办。
只是路过一家酒肆时,忽然见几个外国人骂骂咧咧地从里面走出来,像是很生气,接着店铺里的伙计也跑出来,不甘示弱地扠腰大骂。
「没钱吃饭还敢硬闯?看你们金毛碧眼,大概都是妖怪!」
正在犹豫是否要过去当个翻译调解一下,却见萧离从斜对面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大人,快替小人做主!」那伙计冲上去就是一古脑的告状。
那几个外邦人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也看得出来萧离是个宫,于是也想跑过来解释,两边人这么撞在一起,几乎又要动起手来。
萧离脸色一冷,大声说了一句,「埃拉夫油!」
「天啊,他居然……」谢萦柔在一旁听了,冷汗登时直直滑落,心中大叫「不好」,恨不得立刻飞身过去捂住他的嘴。
几个外邦人听到萧离的话之后先是一怔,接着便指着他,当街狂笑不止。
萧离和属下都觉得莫名其妙,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四周,恰好一眼就看到谢萦柔,便唤道:「谢姑娘,麻烦妳过来一下。」
她马上低头,想装死的钻进人群中,但是才转身,萧离就挡在她身前。
「妳跑什么?」看她的行为活像只耗子似的,他索性将她的脸托起,发现她表情有异,有些了然的瞇起眼。「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妳告诉我的那个意思?」
「……不是。」哎呀,怎么偏偏在两人感情稍微好一点的时候,让他遇到外国人啦……
「那是什么意思?」轻掐她的脸,他的声音带着威胁,手劲却很轻。
「是……我喜欢你。」
一瞬间,四周一片死寂,就在谢萦柔以为萧离要一拳把自己打倒在地时,忽然听见他转过身,大声道:「来人,把这几个番邦人带回去,我要亲自审问!」交代完便放开她,头也不回的甩袖离去。
这让谢萦柔万分不安,想追过去和萧离解释,但又想起皇后交代必须在日落前把信送到,于是她一咬牙,忍住追去的冲动,快步往金城阁冲。
本来她想,只要把信送到金城阁的门僮手上就行,但没想到上次引领她上楼的那个管事却坚持要她亲自上楼。
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却没有看到金城燕的影子,正在奇怪,身侧却突然有个人影如鬼魅般欺近,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难道万岁答应我的要求了?」那清幽的笑声立时让谢萦柔打了个寒颤。
「放手,我只是来送信的。」她试着挣了挣,没有挣开,但她没有表现得惊惶失措,只是冷着脸命令。
「果然有胆色,难怪万岁那么宠爱妳,二百万两都不能让他动心割爱。」金城绝这才松开手。
在他松手的瞬间,她立刻旋身,并退了几步。「你……为什么要对万岁提出那样的要求?」
他轻笑,「因为我很喜欢妳,不行吗?」
「喜欢到要用二百万两买我?不觉得太贵了吗?」
挑起唇角,他不疾不徐的回应。「我想要的东西如果可以用钱买到,我就会不惜花费重金。」
「你以为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她鄙夷地看着他。
「直到现在还没有我用钱买不来的东西。」他顿了顿,「但是显然妳可能会是第一个意外。既然萦柔觉得用钱买妳是侮辱,那么用人换呢?妳肯不肯?」
「用人?」她面露狐疑,「什么人?」
「我。」他笑得猖狂,一个欺身便再度环住她的腰,这一次,他的脸与她近在毫厘,彼此呼出的气息都可清楚地感觉到。
谢萦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露丝毫慌乱之色。「金城公子是在和我表达爱慕之情吗?但是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可以担得起您这份关爱,只怕您是表错情了。」
「也许吧。」他像是在试探她底线似的,再靠近她一寸,以火热又暧昧的低语在她面前说:「但是我很想知道,表错情之后的结果是怎样的……」
说完,他的脸倏然压下,但谢萦柔早有准备,马上撇开脸,他的唇就落在她的耳垂上。
那一瞬间的冰凉触感如电般让她浑身一颤,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在下一秒抬起脚,狠狠地踩向他。
金城绝闷哼一声,松开手,但难得的是脸上还能保持优雅的笑。「原来是只凶狠的小野猫,这样更好,我喜欢女孩子有个性一点,不要唯唯诺诺的。」
「这封信交给你妹妹,我走了。」她气红了脸,将信用力丢到他身上,甩头就向外走。
可身后的男人还在说:「要怎样才能让妳动心?或者,妳希望能做朱允炆的皇妃?」
「少胡说八道!」谢萦柔回头瞪了他.一眼,「我才不会喜欢你这种耍心机的小人!」
「不喜欢我,难道要喜欢木头吗?」
这一问,让谢萦柔想起萧离的脸。萧离,萧离,她刚才无意中伤害了他,要赶快去道歉才行!
于是她飞也似地跑出金城阁,自始至终都不晓得,金城绝在看到她匆促离去之后,更加诡谲的眸光。
第6章(1)
我曾杀人无数,但是却为了她第一次学会救人。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动容分毫,但是见到她的眼泪的瞬间,我却不能漠视。为了她,背叛了燕王,我无悔。
——萧离语录
北镇抚司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来的,但谢萦柔不一样,她曾经和萧离一起来过,所以有许多人认得她,再加上她掏出宫里的腰牌,所以向来严防死守的大门就让她轻而易举地进去了。
「萧大人在东南边的房里审问犯人,姑娘还是先等等吧。」一个锦衣卫这样答复她。
「哦,好,我就在这里等吧。」她很怕看到萧离横眉竖目,满面狰狞审讯犯人的样子。以前从书中和电视里,她看过太多关于锦衣卫如何残酷审讯的资料,不想自己因为看到那些血腥的画面,而毁了萧离在她心中的印象。
她是在萧离上次带她看大米的那间房里等他的,屋内还有一部分大米,但已经没有上次多了,想来那个笨蛋是真的把米拿去换银子。屋子里的陈设之简朴,比起刚才豪华精致的金城阁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在外屋转了好半天都没有等到人,就无聊地踱步到里屋,才想着该怎么打发时间,外面就有脚步声传来,她一时玩心兴起,想吓他一跳,也希望这样逗他能让他忘记刚才的丢脸事情,于是她一转身,躲到里屋的房门后面,没想到进来的人却不只萧离一个。
「这里说话方便吗?」另一人是个年纪很大的太监,声音尖细,谢萦柔透过门缝,一眼便认出那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崔公公。
他来找萧离做什么?
萧离淡淡地说:「在我的地盘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崔公公忙道:「事关机密,总是要小心防备才好,我当然也知道萧大人是绝对靠得住的,否则燕王怎么会那么信赖你呢?」
听见这话,谢萦柔的心立刻向下一坠,原本不想面对的,在这一刻也似乎不得不面对了。
「王爷那边有什么消息,你就快说吧,你我在这里密谈太久,也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萧离清冷的声音又起。
「王爷说,此时我方尽占上风,计划短则半年,多则一年就攻下应天,朝中还有些碍手碍脚的人,希望大人能帮忙除去。」
「王爷指谁?方孝孺、黄子澄他们?」
崔公公摇了摇头,「王爷说那些不过是读多了无用书的酸腐文人,满脑子忠君爱国、仁义道德,不足为惧,倒是兵部侍郎、刑部侍郎以及户部尚书,这些人一直和王爷作对,又是万岁的心腹,如果能把他们除去,对万岁定是个沉重的打击。」
「知道了。」萧离依旧淡淡地回应。
但这三个字中暗藏的杀机却让谢萦柔浑身轻颤,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使她不小心踢到了身边的椅子,即使是轻微的响动,依然让萧离警觉地看向这边。
「怎么了?」崔公公也吓了一大跳。
「没事,大概是耗子又来偷粮食了。」他没有任何动作,调回视线继续说道:「你走吧,事情我都知道了,带话给王爷,这几日我会办妥。」
谢萦柔浑身发冷,环臂抱紧自己蹲坐在地,听见「嘎吱」的开关门声,过了好一阵,才勉强冷静,缓缓地站起,不料一抬头,不由得呆住。
萧离就站在她对面不过两步远的地方,面色淡漠地瞅着她。「妳藏在这里做什么?」
她的脑中霎时空白一片,她还没想好该怎样面对这个确定是敌人的萧离。
「……我在等你,想和你道歉。」末了,她只是傻傻地说出初衷。
「不需要道歉,我也不生妳的气,妳走吧。」他硬邦邦地下逐客令。
低着头向前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犹带一丝希冀地问出口,「萧离,你要替燕王去杀人,是吗?」
他抿紧嘴角,眸色更黯了,「这与妳无关,若是再多问,妳就不要想离开这里了。」
「你想杀我灭口?」看着他,她觉得失望又心痛。虽然他们认识时关系不是太好,可这阵子相处下来,不也已经可以算朋友了吗?她给他帕子,他替她编笼子,难道这些,还比不上那个遥不可及的燕王吗?
她凄然一笑,「前几天我还说要和你做朋友,结果今天你就要杀我灭口,这个世道真是可笑。但是萧离,别让双手沾染太多血腥。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不想看你沦为燕王手中的一颗棋,将来他登基为帝,可以修改明史,而你却会被说成杀人凶手,为后世唾骂。」
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让萧离心一紧,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这样他就不必再担心她会因他而受波及了,这是个拉开彼此距离的好机会,是他能保她远离这淌浑水的契机,于是他冷冷地看着她。
「天下大事面前,妳我都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燕王于我有恩,有恩不报的人比畜生还不如,一样要遭到别人的唾骂。」
「那不一样啊!」她急切地说,下意识想拉住他,可却被闪开,她眼神一黯,站在原地,用恳切的眼神看他。「你现在如果帮建文帝,就是正义之师,如果你帮燕王,就是反贼了。」
「妳也说燕王将来登基称帝会修改明史,我未必会被说成反贼。更何况,一个虚名对我来说本就无所谓,当锦衣卫的人还怕被人骂吗?」
「你怎么……这么死脑袋!燕王对你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效忠他?难道万岁有什么地方亏待过你吗?」她激动地大骂,眸里泛出水光。
萧离的嘴唇翕张了一下,最终将视线调往别处。「忠臣孝君,一身不二许,我既已先跟了燕王,就不会再许身万岁。」
她忧伤地望着他,知道他就如离开弓弦的箭,一去绝不回头了。
「……那你就杀了我吧,反正我回去有可能会告密的。」她定定的看着他,眼里写着坚定。
迅速回过头,萧离凝视她许久才说:「妳走。」
闻言,谢萦柔还没来得及诧异,房门便条地被人推开,一道尖细的声音立时刮进耳里。
「萧大人,不能放她走,她若回宫,你我都会没命!」
萧离浓眉立时一凝,「你怎么还不走?」
崔公公反手关上门,紧张的压低声音,「萧大人,你不要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这个丫头是万岁的心腹,回宫之后肯定会把我们供出来的!不能留她活口!」
他说话的语速非常快,那尖锐的声音刺得谢萦柔耳朵生疼。
然后,她呆呆地看着萧离一步步向自己走近,感觉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再然后,一方帕子突然覆到她脸上,空气里倏地飘起一阵浓厚的腥味。
颤抖着手拿下帕子,谢萦柔呆呆地看见崔公公咽喉中剑,睁大双眼倒下的模样,想叫却叫不出声,完全被吓住,只感觉到有人在她肩膀上用力一推,低喝了一个字。
「走!」
接着她就被他从屋里猛推出来,房门倏然关闭,里面比死还要寂静。
她呆呆地抓着帕子定在原地,脑中空白一片,直到有个锦衣卫好奇地过来问:「谢姑娘,还没有看到萧大人吗?」
她这才惶然醒悟过来,头也不回地疾步跑了出去,眼泪控制不住的奔流。
她早知道这是个腥风血雨的时代,也深知大开杀戒的最后一刻还没有到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面对最黑暗场面的瞬间,她还是没办法平心静气。
萧离没有杀她灭口,而且还为了救她杀了那个崔公公,不会惹祸上身吗?他该怎样掩饰,怎样向外人交代?
朱允炆那里,她到底该不该说燕王命令萧离去做的那些事情?如果不说,会有很多人死于萧离剑下,但如果说了,死的就可能是萧离。
她怎么能……怎么能让萧离去死……
就这样心绪纷乱的无声掉泪跑了很久,直到自己筋疲力竭的时候,才看也不看地在一旁的台阶坐下。
没多久,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听见有人在问:「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所以她呆呆地抬起头,依稀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不一会儿工夫,便被人握住双手,然后一道温柔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萦柔,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人,看着那张俊美温柔的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想说吗?那么进来陪我喝一杯吧。」
她被拉着进了一座很漂亮楼里,一杯酒被端到她眼前,她机械性地喝下,辛辣的味道立即窜入咽喉,让她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只轻柔的手在她背后拍打着,「要听个故事吗?」
「好啊。」她含含糊糊地回应,「要是好听的故事,不要杀人的。」
那人一笑,「不杀人的故事还会是个好故事吗?好吧,我尽量少讲血腥可怕的事情,只是这个故事的确算不上美妙。」
「许多年前,有一片海岛,海岛附近有四个小国。之所以说他们小,是因为和中原大明比起来,他们的国土总和还不到大明的四分之一,虽然这四个小国彼此牵制,也各有矛盾,但臣民生活得都还算安逸自在。
「许多年后,蒙古人中的英雄带着数十万大军铁骑远征海外,路过这四国时,恰逢这四国国力最弱的时候,于是成吉思汗就一举踏平四国的土地,从此,这四国从历史中完全除名,再没有人提起,而这四国的后人就只得飘零海外,寄人篱下,孤苦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