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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天下〈胭脂泪?上〉 page 2 作者:湛露

  萧离眉一扬,有些惊讶她的善意。「多谢提醒,大局面前不分政见。」

  「你……算了,当我鸡婆吧,真是笨蛋一个!」这男人怎么不懂接受别人的好意吗?连这样也要惹她生气!

  望着那抹带着怒气大步离去的娇小身影,萧离只觉被骂得一头雾水。

  御花园这头,和皇上正在散步谈公事的方孝孺一见到他,果真就当着主子的面直指他们锦衣卫抓人不分青红皂白,有陷害忠良之嫌。

  萧离虽然只是个五品官,但向来不怕上面这些品级高的文人,一声不吭地听他发完牢骚之后,便甩手交出一大迭文件,简单地报告,「二十三名下狱罪犯的供词皆在此,请万岁裁夺。」

  朱允炆看着那厚厚的卷宗,叹了口气,「大难之时,人心思动也是在所难免。萧离,抓人的事情缓一缓吧,朕还需要这些人为朕守住这片江山啊。」

  「已有逆心之人,守住的不是您的江山。」他双手一揖,就事论事的回应。

  朱允炆和方孝孺都是一震,只听见方孝孺大声喝道:「大胆!你一个小小五品官,也敢在万岁面前危言耸听?还不退下去!」

  即使生性冷淡,并不代表他就不会生气。萧离抬眼瞥了方孝孺一眼,面无表情的再道:「此地是万岁的宝殿,不是方大人的府邸,您虽是一品太傅,也管不到我五品武官的头上。」

  看见两人就要杠上,朱允炆忙使起和稀泥的本事,「都是为了朕,两位卿家就别再争执了。萧离,朕最近想习武,不知道可不可以拜你为老师?」

  萧离有点惊讶,但转念便明白了万岁心思。外面风风雨雨,敌人的密信都送到门口了,也难怪万岁会不安,忽然兴起习武的念头。

  方孝孺还想阻拦,「万岁是万金之躯,何必学那杀人之道?古来王者雄于心,而不雄于技。」

  萧离冷冷一笑,抬眼看天,很想问问:当兵进眼前时,这番说词能救得了谁的命?

  朱允炆向来很听方孝孺的话,但这次他却下定了决心,摇摇头,「朕意已决,练武为强身健体,朕不想让天下人嘲笑。朕的皇叔统领千军万马在外面造反,朕却只能束手无措地坐在这里等待黄子澄他们去帮朕募军勤王。」

  方孝孺翕动了一下嘴,叹了口气。「微臣知道了,是微臣见识浅薄。臣家中有事,先告退了。」

  待他走后,朱允炆继续在园中漫步。「萧离,朕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王大人并无贰心。」

  萧离的回答虽然一贯简洁,但是从无废话,朱允炆很相信他,点点头,「皇爷爷在的时候非常喜欢你,经常在朕的面前称赞你,最近前线战事越来越紧了,我军败仗频频,朕很担心有内奸。你要帮朕查查,查到后不要告诉别人,直接告诉朕就行……萦柔,妳怎么来了?」

  朱允炆说着话,语气突然变了,变得高扬了起来,笑容又浮现在他年轻俊秀的脸庞上。

  如果可以,萧离实在很不想碰到这个让他捉摸不透的丫头,偏偏他们总是会狭路相逢。

  谢萦柔踩着小碎步走过来,表情很哀怨。「万岁忘了?您昨天不是说要我教您红毛碧眼人的鬼话吗?说好了是未时一刻,您看现在都快二刻了。」

  「哎呀,是我不好,抱歉抱歉。」朱允炆拍着额头,竟然是以天子之尊对一个小宫女道歉,然后还笑道:「朕这两天真是拜师拜上瘾了。萦柔,我今天还拜了萧大人做我的习武老师,你们俩一文一武,岂不就像我的韩信张良?」

  谢萦柔噗哧一笑,扫了又像冰块一样杵在一旁的讨厌鬼。「我没什么,一个女孩子被封作张子房是我的荣耀,不过萧大人只怕不喜欢吧?我记得韩信在刘邦那里可不是善终。」

  朱允炆「啊」了一声,干笑。「妳这个丫头嘴巴就是厉害,总是说不过你,下次等黄子澄回来,让他和妳斗一斗,估计都斗不过妳这张嘴巴。」

  「萧离,我记得前不久你说过,京中偶尔会有红毛碧眼的蛮夷到我们这里做买卖,你也该向萦柔学两句。王崇寿曾说,上次他手下抓住一个蛮夷,要对方站住,可对方就是听不懂,结果打了起来,平白伤了一个锦衣卫。萦柔,外邦话里,要对方站住该怎么说?」

  谢萦柔的眼珠子又转了转,贼贼的笑开。「这要看是谁说的。」

  「怎么?这和说话的人还有关系?」

  「是啊,我们汉人说人死了,不是还要分『薨』、『逝』、『驾崩』、『不禄』?比如萧大人这样的五品官死了,就该叫「卒」,所以蛮夷说话当然也要分三六九等啊。」

  又来了,他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低着头,萧离益发不明白。

  朱允炆听得很认真,他向来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便问道:「那不同人该怎么说这句话?」

  「如果是普通的小兵,叫对方站住,只要说Freeze就可以了。」

  朱允炆笨拙的重复了一遍,又问:「如果是萧大人这样的官员说呢?」

  谢萦柔的明眸闪烁,笑意几乎就要从眼底流溢出来,「那就简单多了。萧大人你记住,如果遇到红毛碧眼的蛮夷人,你想要他们站住,只要说……I  love  you就可以。」

  第2章(1)

  这世上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忙碌,良心是什么,还有多少人记得?

  ——萧离语录

  大清早,谢萦柔躺在床上,手指在空中写着一个名字,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早在她入宫之前,有一次对自己前途感觉渺茫的她在大街上闲晃,结果前面来了一队锦衣卫,横冲直闯的,将她身边一个卖鸡蛋的摊子撞翻,看那位老妇人哭天抢地的模样,她一时气不过,就想替老妇人理论两句。

  那时一名锦衣卫瞪她一眼,喝斥说:「没看到我们正在办公务吗?少在这里捣乱,小心把妳也抓起来!」

  听见这种嚣张的话,她火气更大,瞥见一旁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高阶官员服饰的萧离,立刻大声质问:「大人,您就是这样约束属下的吗?难道老百姓的性命和财物不归大人管辖?」

  那时的萧离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下马也没有,只是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老妇人,又看了一眼她,然后什么也没说的丢下银子,拉马就走。

  见状,她没有气消,反而更加想冲上前去揍扁他。什么嘛,有钱就可以耀武扬威,纵容属下当街行凶吗?

  从此她对这个人没有一点好感,只是没想到日后入了宫后又会遇到他。

  「谢萦柔,皇后叫妳呢——」

  「哦,来了。」她马上坐起身,胡乱地整了整头发就蹦到前殿去。

  「皇后陛下。您找我?」

  面前的马皇后其实是个与她年纪相当的少女,今年不过十九岁,十五岁就嫁给朱允炆,十六岁当了皇后。也许是宫中的磨砺,使得她少年老成,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稳重,眉宇间也有着和丈夫一样的轻愁。

  自从当初谢萦柔无意间发现皇后那座枕屏是唐朝宝物之后,皇后万分欢喜,以后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先让她鉴别后再拿出来摆,再加上每件宝物她都能说出一大堆有趣的故事来,皇后更是将她视作自己的心腹,关爱有加。

  「萦柔。」皇后幽幽望着她明媚灿烂的笑容,「那天听皇上说,妳要教他说蛮夷人的话?」

  「是啊,每天大概半个时辰,就是在您午睡的那一会儿,不会耽误坤宁宫的事情。」

  皇后像是斟酌着词句,好一会儿又开口,「那……妳可不可以问问万岁,能不能将上课的地点改在坤宁宫?」

  她偏头,模样不解,「啊?为什么?」

  咬着唇,皇后垂下头,声若蚊蚋。「干清宫那边……皇上不是一直嫌人多嘴杂吗?而且坤宁宫门前有活水流过,总会凉快一些。」

  「可是那多打扰您午睡啊。」

  「无妨的,不睡也没什么。」皇后急急摇手。

  转了转眼珠,谢萦柔豁然开朗,促狭的打趣,「娘娘是想让陛下到坤宁宫来见您吧?这也没什么难的,您直接和他说不就好了?」

  皇后的脸颊泛出微红,语气中却漾着一层惆怅,「妳不知道,如果我和他说,他不会听的.他听妳的。」

  闻言,谢萦柔立即拍着胸脯保证,「好,妳放心,我这就去和皇上说,保证让他改到坤宁宫来上课!」

  「还有,」皇后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封信,「我有个闺中好友,自从我入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很是想念,想请妳帮我送封信给她。」

  「您想要见人还有什么不能见的吗?召她入宫就好了啊。」谢萦柔不解地接过信。

  不过能趁机出宫玩玩也好,天天在这个四方盒子里坐着.她都快憋死了。

  皇后叹气道:「妳不知道,别人我可以随便召见,但是她……我不能。」

  谢萦柔的好奇心被挑起,「怎么?您这个闺中密友还有三头六臂不成?」

  「不是她,是她的大哥。妳大概也听过金城绝这个名字吧?」

  「金城绝?」她歪着头开始想自己读过的书,「好像没听过,他很有名吗?」

  皇后很吃惊地看着她,「妳连金城绝都没有听说过?」

  知道历史很可能遗漏了许多不知名人物,所以她小心应对道:「我刚来这里不久就入了宫,对外面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皇后也没再问,只是耐心解释给她听。「金城绝是本朝民间第一富商,据说他祖上本来不是我们大明的人,是辗转迁徙到这里的,一直在大明没没无闻。但是到了他这一代,不知道他怎么就如此有能耐,大做生意,竟然做到了如今富可敌国的境况。」

  谢萦柔奇怪的问:「那岂不是好事?现在万岁和燕王交战,正需要大笔军费,您去和您闺中密友说说,让她大哥拿些钱来资助皇上,也可以谋得一官半职啊。」

  「这个金城绝无意仕途,否则以他的财势,早就可以做官了,先帝也曾经想将他揽为己用,但这个人很是精明,一直推三阻四,不肯入朝。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一直担心他和燕王有勾结,所以我就更不能让他的妹妹入宫来了。」

  「哦,原来如此。」谢萦柔这才恍然大悟,「皇后您放心,我一定会替妳把信带到。」

  皇后的孤独她一直是看在眼里的,现在若有事能够让她开心点,自己什么都肯做。

  *

  难得出宫一趟,谢萦柔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上前不久皇后亲自赏赐她的一件嫩绿衣裙,梳好发髻,高高兴兴地出了宫。

  走在应天府的大街上,她很好奇地东张西望。

  咦?旁边有个古物店?「清明上河图」里就画着瓷器店,以前总是让她看得眼馋,恨不得钻到画里偷上几个盘子,现在她总算有机会重回古董堆啦!

  一边想着她一边踏进店铺,那店主迎上来就堆了满脸笑,「姑娘是从宫里来的吧?要点什么?」

  低头看看自己腰上的宫牌,谢萦柔微笑以对。「老板,你这里有没有什么上好的瓷器?」

  「有的有的。」老板急忙带着她来到旁边的架子上,一一介绍,「您看,这是宫窑的青釉莲瓣底红如玉碗,是本店的镇店之宝。」

  谢萦柔凑过去看了看,称赞说:「果然是好东西,不过掌柜的肯定千金不卖,我也要不起这么贵的东西,只要随便买个小饰品,可以随身挂的就好。」

  于是她在这店里反复挑了半天,终于挑中一个麟纹玉佩。虽然老板说这玉佩是汉代的,但是身在古董鉴定世家,她怎么会看不出这是唐朝仿造之物?所以讨价还价了半天,她终于将玉佩买到手,欢天喜地地出了店门。

  捧着玉佩,她开心得要命,看这个色泽,这种手感,是几百年后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可惜她那个卖古董的老爸没眼福,否则他一定会笑得比她还像笨蛋。

  正看得高兴,脚下却突地一拐,让她差点从店门口的台阶上摔下去,可她显然还不够倒霉,下一刻,又有个东西猛地砸到她的脚背上,把她砸得「哎哟」大叫了一声。

  「你们得意什么?兵部就了不起吗?盛庸还算厉害,但最后还不是被燕王打得屁滚尿流?齐泰呢?就会坐在朝堂上夸夸其谈,也没见他带兵打仗,捉了几个燕军啊?」

  「你们五军都督府的人才最奇怪!好歹我们兵部出人出力,你们呢?府里一躺晒太阳,有事没事派几个人上兵部耀武扬威,以为你们是皇亲贵冑啊?」

  揉着痛脚的谢萦柔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在打架。这两派向来积怨很深,说起来都是朱元璋惹的祸,因为兵部有调兵权无统兵权,五军都督府有统兵权却无调兵权,这种双方都是看得着吃不到的境况,时间长了,的确会出问题。

  看着前面已经抱在一起,打成一团的人,她摇摇头,想顺着墙边绕过去,但脚尖又绊了一下,踢到刚才落在她脚前的东西,原来是一顶官帽。

  忽然间,其中一人从战局中跑出来,一下子从地上捡起那顶宫帽,还因为跑得太猛而撞了她一下,这无所谓,可他居然又回头怒斥,「没长眼睛啊?站远点!」

  撇撇嘴,她最讨厌这种没品官员了:「我站得够远了,可是没想到大人您会跑过来。」

  「好个利嘴的丫头,连妳都敢欺负到老子头上是不是?」那人横眉竖目,扬起拳头就要打她。

  这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铁臂,拦在两人中间,「宋和,你忘了上次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吗?」

  「萧大人……」那人登时泄气的低下头,嗫嚅着回答,「是兵部的人先起的头。」

  谢萦柔还没从惊吓中恢复,只能呆怔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伟岸背影。

  兵部那人立即回嘴,「宋和,你别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刚才先出口伤人!」

  「我才没有……」

  「都闭嘴。」萧离约三个字出口,马上震慑全场。他冷厉的寒眸扫了一圈,「你们是想尝尝诏狱的滋味吗?」

  两边的人登时噤如寒蝉,各自退后了一步。

  本以为没事了,谢萦柔正想趁机离开,不料还没迈开脚步,又听见一声大吼。

  原来是那个兵部的人心有不甘,故意在离开时用脚尖踢起一粒小石子,朝着宋和的脸踢过来。

  宋和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连忙大喝一声避开,但谢萦柔就站在他身后,连闪都来不及闪,眼看就要被打中时,忽地被撞开,接着只听对面一声惨叫,踢石子的人捂着自己的手腕,疼得直不起腰。

  背对着谢萦柔,萧离冷冷地看着那个妄想偷袭人的小兵。「三日之内,右手不要再用了,否则这一辈子你都用不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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