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错,只是你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人呢?”司徒炘只觉得奇怪,那件事都过去了这么久,再说当时任无痕离开时,司徒宁静表现得十分平静,丝毫没有依依不舍的样子,为何事隔多年,突然又问起这个人?
“任师傅不是奉了太子的命令,到银舞殿为我看病吗?”司徒宁静一脸不解,人既然是太子请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说,任无痕到银舞殿为你看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司徒炘整个人一震。
好大的胆子!居然视皇室于无物,不但擅自闯入还直接去找宁静?真该死!
“怎么了?”司徒宁静听出他声音有异,奇怪地问:“有什么不对吗?任师傅说他略通医理,所以特别进宫来为我把脉,想为我找出解毒的法子。”
“他真这么说?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司徒炘皱眉,在内心猜测这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实性,抬头看到司徒宁静被自己的问话弄得一脸迷惘,立即开口安抚道:“当然是我找来的,只是……你应该知道父皇向来讨厌我和江湖上的人有所往来,这一次我虽然请来任无痕帮忙,但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嗯,太子哥哥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司徒宁静认真点头。
望着司徒宁静,司徒炘双拳紧握,咬着牙问道:“他……除了为你把脉,还说了些什么?”
“任师傅他说,他会竭尽全力为我找到解药的。”司徒宁静回答得坦然。
“是吗?”司徒炘微微沉吟,先前的怒气此刻也暂时压下了。
皇宫里的太医过于保守,在没把握解毒的情况下,只能一直用药抑制宁静体内的毒素,他虽然不悦却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但任无痕认识许多江湖上的奇人,或许,他真能为司徒宁静寻得一丝机会。
“太子哥哥,有一件事情我不太明白。”司徒宁静主动开口提问。
“什么事,你尽管说。”司徒炘微笑抬首。
“昨天任师傅到银舞殿见我的时候,我依稀对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完全不记得他,这不是很奇怪吗?”司徒宁静以一种困惑的表情回忆着。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到东宫的时候你不过是个七岁的娃儿,日子隔了这么久,当然忘得差不多了。”司徒炘不以为意地笑。
“但是我昨晚却梦到了过去在东宫上课的情形,那时我天天往东宫跑,就是要听任师傅讲故事,看他指导太子哥哥武艺……那些回忆是我儿时最快乐的回忆,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这些情况是你中毒后才产生的吗?”司徒炘紧张地蹙眉。那些该死的太医,居然没告诉他们这毒居然会侵害人的记忆。
“不!我想应该不是。”司徒宁静摇摇头,神情更困惑了。
连她自己都弄不太明白的事情,又要如何让太子明白呢?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只觉得我的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有些事情记得,有些事情又好像忘记了!我……”
“别急!”司徒炘柔声安慰,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这才说道:“一件事一件事慢慢来,你慢慢说,大哥慢慢的听,我们一起把困扰你的问题一个一个弄清楚……”
第四章
“……太子哥哥,你觉得如何?”
司徒宁静将最近自己感到困惑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从过去的记忆一片模糊,到任无痕出现梦到了儿时记忆,但自己明明已经想起来了,但偏偏从小到大跟在她身边的如意对这件事情毫无印象……她将心中的疑点全盘说出,期盼司徒炘能有其他不同的看法。
司徒炘听得十分专心仔细,待司徒宁静说完后他陷入沉思,好半响都没有说一句话。
“太子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和其他人好像有点不一样?”见司徒炘并没有认为她胡思乱想,司徒宁静再提出另一个疑问。
“怎么说?你自己觉得哪里不一样?”司徒炘耐心地问。
“……我是指情绪和反应。一般人会感觉到愤怒、悲伤,或者是开心的事情,但是我好像从来都没有那些强烈的感觉,就像是喜怒哀乐都消失了一样,这样是不是很奇怪?”司徒宁静坦白道:“就以这次双眼失明来说,我知道大家都关心我,想为我医治双眼,更担心我害怕难受……但事实是,除了生活上有些不习惯之外,我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和小时候相比较,你现在确实静了许多。”司徒炘淡淡一笑。
“小时候?难道我小时候不是这样子的吗?”司徒宁静好奇地问。
“当然。”司徒炘重新坐回她的身边,伸手轻拍她交握的双手笑道:“我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的你十分爱笑,爱问问题,好几次你问的问题太过稀奇古怪没人能回答,大伙却又拿你没办法,因为只要你绽开小嘴甜甜一笑,任何人都拿你没法子哩!”
司徒炘回想起过去的日子,嘴角上扬成温柔的弧度。
当然,长大后的司徒宁静依旧拥有惊人的美貌,也依然会笑,但她只会微笑,美丽的笑靥依然让人怦然心动,却和过去那种打从心底的欢愉不同,他明白这样的司徒宁静才符合一国公主端庄的仪态,但心里却始终怀念着过去那个快乐的、一笑起来让周遭的空气都染上一层蜜的小小玉人儿。
“是吗?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她真的曾经爱笑、爱问问题吗?自己真的不记得了。
“当然,后来你突然变得拘谨安静,我还有一段时间不能适应呢!那时候——等等!”司徒炘说到一半,突然打住,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太子哥哥,怎么了?”
“对了!你初到东宫上课是几岁的事情?我记得是六岁、还是七岁?”司徒炘认真地回忆起来,口中喃喃低语:“任无痕在东宫两年,本来一切都没事,但不知为什么父皇突然震怒,痛斥我将江湖人士引入皇宫,要我立即将他辞退……”
当时司徒炘觉得莫名其妙,却无法抗命,只得满怀歉意地请任无痕离开。
当时任无痕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师生情谊一场,他只希望离开前能向司徒宁静亲自道别,他答应了,特别在东宫设了饯别宴。
那时司徒宁静虽然出席了,但是表现得也很奇怪……言语拘谨、笑容拘谨,就像是与任无痕毫不相识那样客套。
而他也没有细想,只是以为小孩儿不懂得饯别的意义,也没怎么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现在仔细想想,司徒宁静的改变,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任无痕还在东宫时候的司徒宁静会笑会闹,但他离开以后司徒宁静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安静、端庄、守礼……一个标准、完美的皇朝公主!
这两件事情有关系吗?可能有关联吗?倘若不是今天司徒宁静来问他任无痕这个人,或许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将这两件事情联想在一起。
“当年是父皇要你把任师傅辞退的?为什么?”这件事情司徒宁静首次听到,有些吃惊。
“嗯。”司徒炘随意点点头,脑筋依然不停地转动着……记忆深处,某种事呼之欲出,他就快要想起来了,但还差了一点点!就差一点什么,他就能将整件事情串起来了。
“不对啊!父皇并不反对你习武,为什么会命令你辞退任师傅呢?”司徒宁静奇怪地再问。
“父皇嫌弃他是江湖人士……”司徒炘说出当年皇帝反对的理由。
不对啊!若是真的反对,何必在任无痕进宫两年后才反对?
他只记得当年父皇十分震怒,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要他将任无痕赶走,父皇还斥责自己,若是他在宫里惹出什么祸事,要他这个太子提头负责,这样的重话!
任无痕入东宫两年,活动的地方也仅仅在东宫而已,能为宫里惹出什么祸事?
他沉思着,突然间他抬起头,刚好看到了司徒宁静那世间罕见的绝色脸庞,原本模模糊糊的想法现在全都清楚明白了——
“但当年宁静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女娃儿……”司徒炘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了什么。是了!当年司徒宁静天天往东宫跑,和任无痕十分亲近,甚至还缠着他、要他传授自己武功!
会不会是某一天父皇心血来潮,想来东宫探视,结果看到了任无痕传授司徒宁静武功,又或者,他看到了司徒宁静笑脸盈盈、笑靥胜花的模样,一时心生妒忌所以要将任无痕赶走?
他知道父皇宠爱司徒宁静几乎过了头,但真是这个原因吗?这就是任无痕当年被赶出皇宫的原因?
“怎么了?这件事莫非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司徒宁静听见司徒炘提起自己的名字,不明白地问。
“没什么,为兄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司徒炘只觉得背后出了身冷汗。倘若真是这个原因,那么他当年真的差一点就要掉脑袋了。
“太子哥哥,你刚才说的什么饯别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司徒宁静听太子说了些过去的事情,发现自己大部分都没有印象。
“为兄刚才说了,你当时还只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不记得这也没什么。”司徒炘淡淡一笑,虽说自己终于弄明白当年的事情,但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继续深究也没多大的意义,于是轻描淡写带过道:“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任师傅传授我武艺是无所谓,但是我允许让他传授你武艺,这可就犯了大忌讳!”
“什么大忌讳?”司徒宁静不解。
“怎么说你都是女孩儿,又贵为一国公主,舞刀弄剑的成什么样子?”司徒炘笑着为她解释。“难怪,父皇后来不再让你来东宫,反倒急着把你送到萧妃那里学女仪,所以你才会成为今天这种端庄的模样。”
司徒炘有些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也不能说这样不好,只是,他偶尔也会怀念过去那个会笑会闹的小妹妹。
“萧妃?”司徒宁静轻轻皱眉,脑海里再次呈现一片空白。
“萧妃你也不记得了?”司徒炘这下也感到诧异了。“她和你的亲生母亲‘婳妃’同样来自邾雀国,三年前才因病去世。当年你跟着萧妃学女仪,父皇还特别交代任何人都不得打扰,足足让你在里头关了一个月才出来呢!”
倘若不是萧妃放行,说不定司徒宁静连当年的饯别宴都不能参加呢!
“真的?出来以后我变了很多吗?”
“是啊!简直是判若两人。不过说实话,为兄真是有点舍不得啊!原本是一个爱笑又爱黏人的小蜜糖,出来以后就变成一个安安静静的皇朝公主了。”他俊脸含笑,却带着一丝遗憾。
“这么说……上了一个月的女仪课程后,我的性子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司徒宁静综合了司徒炘描述的过去,得出这个结论。但好奇怪,既然在那里待了一个月,她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司徒炘点头,在脑海里回忆萧妃那种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模样,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幸好你只在那里待了一个月,要是留得再久一点,我可爱的妹妹不就变成一句话都不说的木头了?”
“但是我对萧妃一点印象也没有,在那里做过什么事情我也都不记得了。”司徒宁静有些担忧地问:“太子哥哥,这就是我担心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说情况会不会继续恶化下去?如果……如果我不记得的事情越来越多,甚至,把现在的事情都忘记了那怎么办?”
“不会的。你不记得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再说,就算一时忘记了,日后总会有再想起来的时候,你尽管放宽心,不会有事的。”司徒炘紧紧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至于你担心的更不是问题,每个人的性子原本就不同,有些人天生大悲大喜,有些人则是相反,只要自己过得好,何必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真的?”司徒宁静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司徒炘语气温柔的保证。“不管你的性子变了多少,永远都是为兄最宝贝的妹子。”
凝视着司徒宁静绝美平静的脸庞,司徒炘在心里暗暗发誓,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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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舞殿里的生活,规律而平静,像是始终没有潮汐的湖水。当银色月亮在夜空升起的时候,这一日也到了尽头。
戌时一过,银舞殿里负责送膳送药、服侍公主沐浴更衣的女官们纷纷告退,仅留下两名贴身女官待命。
“请公主安歇。”贴身女官如意扶着公主上床,另一名女官则解开床边的薄纱布帘,跟着点起放置在床角边的熏香。
“你们也下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司徒宁静躺在床上吩咐道。
“是。”
自从司徒宁静双眼失明后,银舞殿里的每个人都更加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圣上甚至下旨,绝对不能让银镜公主一人独处,不管公主醒着、睡着,身边至少都要跟着人避免再发生意外。
其他的女官还好,但几个和司徒宁静比较亲近的女官,却因为这道圣旨吃了不少苦头,她们除了白天的工作之外,晚上还要轮班守在公主的床边,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娇贵的公主。
过了好一会,服了药的司徒宁静呼吸变得平顺,沉沉睡着了……
“小如,公主已经睡着了,你先去休息,过了下半夜再来和我交换吧!”如意小声地对另一名女官吩咐。
“好,如意姐,晚安。”年纪较小的女官神情有些疲倦,简单应了一声就快步离开了。
等到另一名女官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如意将视线转回睡熟的司徒宁静身上,回想起稍早两人曾经有过的谈话……
如意,今天太子和我聊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奇怪……明明是我的事情,为什么我大部分都忘了,反倒是太子哥哥记得比我还清楚呢?
太子哥哥说,是父皇命令他将任保傅辞退的,因为他不喜欢我学那些,所以将我送到萧妃那里去学女仪,但为什么我什么事都记不得了呢?这不是很奇怪吗?你呢?你还记得我到萧妃那里学习女仪的事情吗?
如意两道眉毛紧紧皱起,想起“那人”语气慎重的交代:
倘若有一天,银镜公主渐渐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就得开始让她服药,否则……会有难以预料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