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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行天下(下) page 8 作者:浅草茉莉

  春芸姝听了这话多少明白了,她跟了权势滔天的蓦允,众人当然对爹娘极尽礼遇,若非如此,谁会对一个身无官职,失意又家道中落的人多看一眼,她不禁再叹一口气,自己靠着蓦允这棵参天大树,一家倒是沾了不少好处,几乎全都鸡犬升天了。

  唉,她与蓦允的事看来是不能再瞒下去了,得让爹娘知道真相,否则两老哪里愿意离开此地。

  她倏然站起身。“好,我去见两位大人,不让爹娘难做。”她说。

  春冬山夫妇听了高兴,马上跟着她一起往大厅去。

  厅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接替卢信刚的山东总督卢患,另一个则是继任春冬山之位,现任山东巡抚李民生,两人一见她现身,立即笑容满面的迎上去。

  “卑职见过春侧妃。”两人连声。

  她瞧了两人一眼后,含笑道:“两位大人客气了,都请坐吧。”她招呼他们坐下,也让春冬山夫妇坐一旁。

  可两人好不容易见了她的面,哪有工夫闲坐,忙又涎脸的贴上去。

  “春侧妃难得回乡,卑职今晚在天香楼设了席给春侧妃洗尘,还盼春侧妃赏脸。”卢患先说。天香楼是全山东最豪华的餐馆,设宴在那可是花大钱了。

  “天香楼盛名在外,让总督大人破费,如何好意思?”

  “春侧妃说笑了,不过是顿饭,哪里需介意,重要的是春侧妃肯赏脸。”

  “既然盛情难却,那我便带着爹娘一道去大饱口福便是。”她同意去了。

  “还有卑职这儿呢,那巡抚的官宅卑职搬进去后,特地将您那闺房给保留着,至今动都没动过,卑职的贱内想请您过去坐坐,回味一下做闺女时住着的地方,顺便尝尝贱内的手艺。”李民生见卢患讨了好,也赶紧凑上说。

  她笑得感激。“李大人有心了,我确实对那处屋子是极想念的,况且还有令夫人手艺可尝,那定是要走一趟的。”

  李民生大喜。“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移驾卑职那……”

  “怎么成,这就去你那儿了,我晚上天香楼的席面怎么办?春侧妃还是改日再去旧宅逛吧!”卢患马上道。

  “先去我那儿再去天香楼怎不行,就你卢患的席面重要,我的就能延了吗?”

  “李民生,你说这什么话?春侧妃是先答应我今晚的宴席,你从中做什么梗,是想与我翻脸吗?”

  “翻脸就翻脸,我还怕你不成?”

  两人争执不下抢起人来了。

  春芸姝抿笑,朝迭在桌上大大小小的礼品走去,不用想也知那是拿来进贡给自己的,可仍装腔作势的问起。“这些东西……”

  她才问起,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人立刻停止吵闹了,卢患赶着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春侧妃笑纳。对了,卑职也给春兄夫妇备了几件薄礼,也请不要嫌弃啊。”他指着其中几件厚礼说,周到得连春冬山夫妇的礼都给想到了。

  春冬山当下即道谢说:“太客气了,怎也给咱们备上了。”

  “好说好说,春兄夫妇也是我的好友,春兄更是官场前辈,对我多有指教,政务上惠我良多,春夫人的妇德受乡里赞颂,我也想让贱内与夫人多学习。”

  这奉承的话说得好啊!春冬山深感被重视,谢玉娘也同样笑得阖不拢嘴了。

  李民生不甘示弱,立即抢上前也道:“春兄爱喝茶,夫人爱吃梅花糕,我这不也特地让人带来了。”他笑着奉上两样东西。

  “怎么你也这般多礼?”春冬山夫妇连忙接下东西的说。

  “当初要不是春兄在巡抚任内政务清明,我还无法顺利接手呢。再说,平日就常勤走春兄这儿多加讨教,总来怎好老是空手,且贱内与春夫人平素也有往来,贱内对春夫人可是佩服得紧,羡慕夫人教出的孩子都这般出息。”

  春冬山夫妇见他对他们夫妻俩推崇至极,不免被捧得晕陶陶了。

  “啊,除了春兄夫妇的礼,卑职也不忘给春侧妃备上一份,还请春侧妃笑纳。”李民生回头继续对春芸姝谄媚,但哪里是一份,而是一堆。

  春芸姝瞄去,有昂贵补品,还有纯金的首饰,全都价值不菲,她不也啰唆,微笑全收下了。

  “春侧妃,这是用上等鸡血石制成的镇尺,还劳烦您转交给殿下,就说是我李民生的心意。”他突然拿出揣在怀里的宝贝说。

  “我也有传世百年的养身健体的方子,此乃前朝御医私藏之物,有钱也买不到,就献给殿下了,请春侧妃代为转达殿下。”卢患也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张用金宣写上的方子来。

  她一手拿着镇尺,一手拿着方子,瞧着眼前的两件珍物为难的一笑。“两位的忙,我恐怕是做不到的。”

  两人一楞。

  “不过是代转个东西,有何难?”卢患问。

  “难的。”她摇头。“因为我以后见不到殿下了。”

  两人一惊。“您是摄政王的宠妃,怎会见不到他?”李民生急问。

  她垂下脸来。“不瞒各位说,我已被殿下厌弃了。”

  “什么?!”两人表情像是同时被雷打了。

  春冬山夫妇也惊诧不已。

  “姝儿,这怎么回事?你给娘说清楚啊!”谢玉娘赶紧拉住她的手焦急地问。

  “娘,女儿这次回山东就是因为殿下已经厌弃了我,不要我了。”她拿出绢子抹泪。

  “厌、厌弃了你?怎会这么快就厌弃你?”谢玉娘愕然。

  “这……你可是做了什么惹怒殿下了?”春冬山也问。

  “我不就是眼里容不下半粒沙,赶跑了他后院的一票女人后,他便恼了,说我太过悍妒,他也容不下我了……”那男人与许缇儿的事说不得,但她赶跑他后院女人的事也算事实。

  “他赶你走?”

  “他说再也不要见到我,我若敢再回去就对我不留情面了,也许会杀了我。”

  春冬山夫妇这下脸色大变了。

  “哼,自古妒妇哪有好下场的!七出中尤忌善妒一条,本官就说这女人怎能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分明有失妇道却还如此蛮横,这下终于自食恶果了!我侄子卢升好在是死了,若没死,娶了你岂不更倒霉。”卢患马上变了嘴脸,原来卢信刚是他的远亲,卢升是他的侄子,这会竟说出侄子死得好,不然娶她更惨。

  “没错,不过就是一个说弃就弃的妾,还妄想管男人,管的又是高不可攀的摄政王,这是自不量力、恬不知耻!本官说春兄,你夫妻两人是怎么管教女儿的,真义女无方!”李民生骂人不落人后,连春冬山夫妇也骂了进去,“罢了,早该猜想到女儿也不是真受宠,要不,你早官复原职了,哪里会到现在还像废人的窝着!是本官有眼无珠,与你白折腾了。”

  “两位大人说我的不是就好,何必连我爹娘都说,你们刚才不是还让我爹的理政之才让你们受益良多,还有我娘德行乡里赞颂,说她教子有道?”春芸姝故意问。

  “放屁,你爹不过就是个被罢官的迂腐家伙,酸腐之人哪里有能耐指导咱们什么?”卢患啐道。

  “你娘更是有失德性,瞧你,就养得不成样了。”李民生也说。

  春家两老张口结舌,见两人本来对自己奉承不已,一听女儿被厌弃,立刻换了张脸、变了个人,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太过分了,怎能对我爹娘说这种话,简直欺人太甚!”不知何时躲在一旁偷听的春开平跑进大厅,气极地道。

  “你这小子听说在京城杀了人,居然还有脸回来,咱们山东可不是包庇杀人犯的地方!”李民生指着春开平说。

  “对,你之前是有殿下护着,这桩案子自然没事,如今你既回山东,本官就有义务重审,给德照亲王一个交代。”卢患盘算着蓦允既然不要春芸姝了,那春开平这小子也没人护了,不如做点人情给李央,自己还能捞点好处。

  春开平大怒,正要说什么,春湘茹也来了,替弟弟道:“开平没杀人,这案子清清楚楚,要重审咱们也不怕!”

  李民生听她出声,哼了一声,一脸鄙夷嗤笑。“这不是春家嫁到京城徐家的长女吗?命带煞星啊,不仅让人

  休了还克倒夫家,这样的倒霉妇人居然也回乡来丢人现眼了,山东都成弃妇的集聚地了。”

  春湘茹闻言瞬间煞白了脸孔。

  谢玉娘见不得女儿受辱,气道:“是徐家行事不端自取灭亡,与我女儿何干,况且是她不要徐家那无良丈夫,哪是遭弃?”

  “胡说,这世道只有男人休妻,何来休夫之说。哼,本官说谢氏啊,你可真能生,三个孩子,两个被休弃,一个是杀人犯,你还有资格说什么吗?”

  谢玉娘气得颤抖,就是春冬山也怒爆青筋了。

  “滚,春家不欢迎你二人,立即给我滚!”他气急败坏的赶人。

  两人不屑的撇嘴。“哼,不用你赶,你们这满府的倒霉味,咱们也不想多闻伤身!”李民生转向春芸姝。“给殿下的东西就不劳你转呈了,我自己送就可以了。”他从春芸姝手中拿回那块珍贵的鸡血石镇尺。

  “我这前朝珍藏的养身方子,也用不着你费神了。”卢患也抽回自己的东西。

  “告辞!”两人转身要走。

  “欸,等等。”春芸姝唤住人。

  两人连回头也懒得转过来,只侧个身子。

  “还有事?”卢患口气明显不耐烦。

  “晚上天香楼……”

  “天香楼一顿饭多贵,花的钱都是民脂民膏,取消了!”他不客气的说。

  可笑的是,竟还提民脂民膏,敢情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自己的钱请客,是拿公家的钱做面子。

  “喔,那李大人邀约回旧宅……”

  “这几日本官的夫人染了风寒,不便招待,这事等她病好了再说。”李民生方才还说贱内竭诚欢迎她过去的,这会换成“本官的夫人”后就没法招待了。

  “那好,明白了,不送了。”春芸姝不介意,漫不经心的摆手让他们滚。

  两人重重哼一声,甩袖急急而出,半点也不想沾染上春家的晦气。

  春芸姝失宠被厌弃一事,不到一天就如野火燎原般传开了,原本每日门庭若市的春家转眼冷清下来,再无半人上门求见。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世态炎凉,人情势利,由此可见一斑。春冬山夫妇大受打击,春芸姝虽不舍双亲受辱却别无他法,只能用这么残忍的法子让他们认清事实,过去奉承礼遇他们的人都不是因为敬重他们的为人,而是因为他们的女儿背后有个摄政王,如今少了蓦允这棵大树的庇荫,所有人的真实嘴脸就显露出来了。

  春湘茹与春开平这几日都帮着安慰老人家,顺便劝着他们离开山东。蓦允已经警告过了,春芸姝不回去,下场自理,想来他对她的耐性也已到极限了,她既选择不回头,那山东就不可久留,爹娘也得尽快离开,否则那男人一旦迁怒,两老也难周全。

  两老本还舍不得离乡的,可也明白就算自己不走,山东这群人现实势利,绝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的,最冷不过人心,此地是不能再待了,昨日终于下定决心搬离山东,一家人到外地重新生活。

  而他们决定去河北,多年前春冬山的友人欠了他一笔钱,后来这人突然过世了,他的家人就拿一块田地抵债,这地就在河北,听说颇为肥沃,是良田,只是地方远,春冬生多年来没去理会,而今想起这事,那块田倒是有用处,至少让他们到了河北,不管自己种东西吃也好、租人也罢都不至于饿死。

  第十三章 追缉逃亡妃(2)

  两老点头后,凤佳从昨日开始就忙着打包收拾东西,而春芸姝这会则是独自坐在院子里吹着风。

  当一切都静下来,再无外事打扰后,她心中的情伤才逐渐开始蔓延开来。

  她真与那男人划清界线了,若再带着一家人消失,两人就真的彻底无瓜葛了。

  从此,她的生命再不会有他出现……

  思及此,她忽然胸口一阵剧痛。

  许缇儿说,他爱她,若不是如此,又怎容得下李兴坐皇位,他早早将那厮拉下自己坐上去了。

  可不是,那男人是有实力夺取那位置的,端看他要不要而已,可他为了许缇儿竟甘愿蛰伏。

  如今许缇儿肚里有了他的孩子,那便是将来的皇帝,自己的儿子做皇帝,他应当更甘心退居辅佐之位吧?

  他与许缇儿用他们的方式在一起,哪有她介入的空间,就算有,她能拥有的也只是一个摄政王宠妃的空名,而她要空名做什么?

  况且,他宠她,难道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他与许缇儿的事不被提起,两人能更隐密的在一起?

  心酸啊,她竟沦落到为人作嫁的地步,枉她是真对他付出了心思,想与他好好过这辈子的。

  她想到便黯然神伤。

  “二小姐,大小姐与少爷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大小姐让奴婢先跟您说一声,奴婢待会再去瞧瞧老爷和夫人那儿,若他们也拾掇好了,晚些咱们就可以上路了。”娟秀奉命过来传话。

  她回神。“大家动作这么快,若爹娘他们那儿也好了,就……出发吧。”终究要走了,这一走就断得干净了吧。

  “好,那奴婢这就去老爷和夫人那儿问问。”

  娟秀正要离开,春开平忽然急忙忙地冲过来了,经过娟秀时煞不住脚地撞上了,幸亏春芸姝眼明手快扶了娟秀一把,要不娟秀真会摔到地上去。

  “开平,都几岁人了,走路还莽莽撞撞的,都差点撞伤人了。”春芸姝扶娟秀站好后,马上数落起弟弟来。

  “二小姐,别怪少爷了,他可能有急事吧。”娟秀瞧春开平神色焦急,忙替他说话。

  “娟秀,对不住了,但你说得对,我是真有紧急的事找二姊!”春开平慌道。

  春芸姝皱眉。“什么事这么急?”

  “不好了,那人……那人到了!”

  “哪个人到了?”

  “还有哪个人?殿下,是殿下来了!”

  她愣了半晌。“你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亲自来,就是要逮我,派苏槽来就够了……”

  “苏槽也这么说,可是殿下没同意,说春侧妃难驯,得亲自出马才行。”

  刚说起苏槽,他就真的出现了。

  春芸姝倏然转身朝苏槽望去,见苏槽不怀好意一笑后,身子往一旁退开,赫然出现头戴金冠、身穿绣金外袍,完全彰显皇家贵气与威严的男人,她的鬼见愁——蓦允!

  她浑身一僵,脸上血色倏退。

  春开平够义气,春芸姝没白疼他了,马上挺身到姊姊前面去挡人。

  但他这动作可说是徒劳无功,不用蓦允动手,苏槽就自动帮主子清除障碍了,苏槽只用一只手就将春开平提到一旁去,还顺道押着让他没法继续坏主子的事。

  “本王一路进府,瞧见一片凌乱,像是正准备仓促离去的样子,不知你们一家要上哪去?”蓦允信步来到她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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